“芦苇也没什么用,不过多大的风都吹不倒它。”
知春转头瞥他一眼:“你在安慰我?”
“嗯。”
知春笑起来,如今她在岑慕彬面前会觉得有些拘谨,不过依然残存一丝依赖,这种东西有时没法用理智克服。
“为什么你就不怕那种血淋淋的场面?”
岑慕彬有些意外她这么问似的,说:“我是医生啊!”
大概不想浪费时间,他直接问:“你来找我?”知春回到现实,把荣钧的困扰说了。
“觉得痒不是坏事,说明皮肤在生长。”岑慕彬沉吟了一下,“不过,有个问题我还没跟你们说。”
“什么?”知春恐惧盯着他,她现在经不起任何惊吓。
“关于他的脚趾。”岑慕彬见知春刚刚有点血色的脸忽然又煞白,便道,“你别紧张,问题不是特别大——嗯,下午有个会诊,专门谈你先生的情况,你要不要来听?”
他低头扫一眼腕表:“大概两点钟的样子。”知春先点点头,旋即又摇头:“还是不去了,你们讨论完把结果告诉我就行。”
岑慕彬没勉强她,起身说:“你可以三点到我办公室,早一点也没问题,我们不会讨论很久。”

13-在乎
知春三点钟准时叩开岑慕彬办公室的门,里面坐着几位医生。
岑慕彬示意她进门,低声说:“还没完事,你先坐着等会儿。”
知春不好意思退出,只得跟在他身后进去,拣了个离会谈中心比较远的位子坐下。
他们讨论的却是别的议题,这让知春暗松一口气,干等很无聊,她开始打量办公室四周,总算有机会仔细看看这地方。
目光无意中扫到坐在办公桌前的岑慕彬,他单手托住下颚聆听,眼睛却注视着知春的方向,她心里一跳,意识到自己这样东张西望有些不妥,遂转头,木呆呆盯着窗外,保持这个姿势很久,直到脖子发酸。岑慕彬很少发言,到总结部分才简单说了几句,然后把话题转到荣钧身上。
荣钧脚部的植皮手术总体算得上成功,大部分细胞都能存活,但脚趾部分恢复得不够理想,骨肉都已坏死,毫无复苏希望,还是需要截掉。
“是……全部脚趾头都要截?”知春捏着把冷汗问。
“不必,就截最后两根。”岑慕彬解释,“以后可以装假肢,不影响走路。”
坐在知春斜对面的一位医生开口:“这和截掉整只脚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果整只脚截掉,你先生以后大概只能一直坐轮椅了。”
岑慕彬给知春介绍:“这位是赵铭赵主任,你先生的手术会由他来做,他是这方面的行家,从没失过手。”
知春原来担心荣钧会闹情绪,但他没怎么费劲就接受了。
“既然一定要截,那就截吧。不过我希望手术由岑医生来做。”知春答应去找岑慕彬商量,又忍不住问荣钧:“以前王主任说得那么肯定你都不同意,怎么岑医生一说你就接受了?”
荣钧说:“我相信岑医生的判断。”
岑慕彬听了知春的请求,沉默一会儿方说:“赵铭完全能胜任这个手术,你们可以放心。”
“可是荣钧坚持要你做,他就相信你。”
知春担心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可能有撒娇的嫌疑,幸好岑慕彬没流露出反感,他想了想说:“我得和领导商量一下,晚点给你回复。”那天晚上,知春还和往常一样,八点准时离开病房。
她在底楼厅内碰见换了衣服的岑慕彬,他穿一件黑色夹克,右肩挎一个灰色帆布包,走路不紧不慢,与穿白大褂时的形象很不一样,知春没能第一眼就认出他。
“谢小姐。”岑慕彬主动招呼她。
知春回眸,随即笑:“岑医生,你下班了?”
“嗯,你怎么回家?”
“坐公交。”
“我有车,送你吧。”知春想谢绝,岑慕彬说:“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知春立刻紧张地跟上去:“是不是手术的事?”
“对,领导同意由我来做。”
知春高兴极了:“太好了,我现在就去告诉荣钧!”
“明天说也来得及。”
“我等不及了!上去跟他说一声再走!”知春已经往楼梯上跑。
岑慕彬皱起眉,仰视她:“你这样跑上跑下不累吗?”
知春神采飞扬:“不累!谢谢你,岑医生!你先走吧。”荣钧还在床上看书,知春喜气洋洋地把这消息告诉他,他并不特别意外。
“我知道他会同意的。”
知春一屁股坐在他床前:“你怎么这么神呢?每次都能料中!我要有你一半本事就好了!”荣钧放下手上的书,捏捏她下巴:“你跑上来就为告诉我这个?”
“嗯!”
荣钧有点疼惜:“何必呢!明天说也行。早点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知春心满意足下了楼,走出医院大门,很诧异地看见站在台阶上的岑慕彬,修长的手指间夹了根烟,她还以为医生都不抽烟的呢。
“你,你没走啊?”
岑慕彬把烟蒂在垃圾桶盖上揿灭,很自然地说:“我说了送你回家。”
知春受宠若惊,压力山大:“我坐公交也能回家,很方便。”
他像没听见:“走吧。”
知春无奈,只能跟着他往回走,停车场在医院后门。
岑慕彬开一辆雪白的沃尔沃,上了车,知春没话找话:“你是不是因为喜欢白色才选择当医生?”
“不是,我做这行当是因为我爷爷。”“你爷爷?”知春猜测着,“他也是医生?”
“嗯,老中医。”
岑慕彬长得文质彬彬,开车却有些狂野,转弯几乎保持原速,知春不得不悄悄拉住手环,后背紧紧贴在椅背上。
“那你们家也算是医学世家了吧?”
“我父亲不是医生,他讨厌身上沾到中药味。”
“所以你爷爷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第三代身上?”
“也许吧。”岑慕彬笑笑,“我第一次上爷爷家去大概四岁,坐在一张高脚凳上,不知道为什么房间里就我一个人,然后我爷爷举着把菜刀走进来,扬言要剁了我。”
知春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岑慕彬飞速瞥她一眼:“童年阴影。”
“他,他没真拿你怎么样吧?”“没有,他想跟我开个玩笑,玩过火了。我爷爷精神有点问题,他中年时给一个病人用药不慎,把人给治死了。病人家属抬着遗体到他诊所,用铁链把他和死人拴一块儿关了一晚上,被放出来后他就发誓再不行医了。”
知春叹息。“他有不少医学藏书,高兴起来会给我讲人体经络的分布,也不管我听不听得懂。不过临终时他还算清醒,把我叫到床前,郑重其事告诫我,长大后但凡有别的出路就不要当医生。”
“可你还是选了这一行。”
“在众多学科中,医学对我来说最容易读懂。”
知春听得羡慕,由衷说:“遗传基因果然是很有道理的。”
知春觉得在医院环境以外的岑慕彬和平时不大一样,和这样的他交流很轻松。“将来我做了爷爷,哦不,我当不了爷爷,只能当外公——等我做了外公,可能也不会赞成外孙学医,不过我还是会给他讲讲自己行医时的经验,然后那小家伙说不定……”他想象着,忍不住笑起来。
“你也是女儿?”
“嗯。”
“多大啦?”
“今年14岁,上初二。”
知春惊诧:“哇!已经这么大了呀!”
“我都快40了。”“我也奔四啦!可我女儿才三岁半。”知春有点气馁。
岑慕彬看看她:“你几岁?”
“我?34.”“这也叫奔四?我明年就40了。”
知春给他算了一下:“那你结婚还蛮早的。”
岑慕彬笑笑,没说话。
知春又说:“我女儿特别淘气的时候,我就希望她能一下子长大,能听懂我给她讲的道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转头就给忘了。”
“等她长大了,说不定你又会希望她能回到很小的时候。”
“你是说,人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你有满足过吗?”
知春咬了咬唇:“如果时间能倒流回去,让荣钧避开那场车祸,我就什么都不求了。”
他俩都沉默下来。
即将接近一个十字路口,岑慕彬问:“向左还是向右?”
“向右。”
暗黄色的路灯光从车身上流过,知春直视前方,思绪飘远。
“荣钧动完第一次手术后,有个星期天我带蓉蓉——就是我女儿——到郊外去走走,我们经过一个池塘,里面有许多互相交缠的草藤,一条鱼被困在草里,我找来树枝把鱼四周的杂草拨开,让它重新游回深水区。”她停顿了一下,“我想,做一件好事说不定能带来好运……我是不是挺功利的?”
岑慕彬没说话。
知春轻笑:“还是有用的,后来我们碰到了你。”
岑慕彬依然沉默,轻踩油门,车子飞速行驶在夜晚空旷的马路上,再转两个弯,知春就能到家了。
“岑医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
“人院为什么没跟我们提过植皮手术,他们难道没人懂吗?”“不是,他们也可以做。”
“那为什么……”
“他们不认为给你先生做会成功——错过最佳手术期,风险会成倍增长。”
“可你不就做了?”
岑慕彬微微耸肩:“不是还有两个脚趾没保住?”
“但大体也算成功了,这结果至少比截掉整只脚好——那你当初打算接手时,有几成把握呢?”“三成。”
知春咋舌,有点替他后怕似的:“你没想过万一失败怎么办?”
“我不怕失败,”岑慕彬盯着前面的路,神色沉静,“也不怕医患纠纷,如果认为值得一试,我就去做。”
知春更加佩服他:“你心态真好,难怪能排第一。”
“我也不在乎排名。”
他转动方向盘,转了个大大的弯,脸上有种格外强硬的气势。知春略一分神,家已经遥遥可见。

14-冒犯
姚天若又做酱排骨了,她没忘给岑慕彬也装一盒,但知春这次没要。
“怎么,岑医生不爱吃?”
“不是啊,送来送去很麻烦,再说给人看见了影响不好。”
姚天若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不就一盒排骨嘛!我还一直想着,荣钧脚趾头那手术也做完了,咱们是不是该有点表示,比如包个红包什么的。”
关于送礼,手术前知春就征求过荣韵的意见,荣韵去问了那位牵线的朋友,对方说岑慕彬不收红包,她们便作罢了。“岑医生不会要的。”
“就算他不在乎,咱们也不能不懂规矩,再怎么着,也得请人吃顿饭,你说是不是?”
向岑慕彬表达谢意也是知春一直以来的心愿,她想了想说:“那我和荣韵再商量一下吧。”临走,姚天若把排骨硬塞给知春:“拿去给他!我做都做了,别浪费!”
知春把两盒排骨都带到了病房,她不想再去岑慕彬那里碰一鼻子灰。
荣钧吃着午饭,有点心不在焉:“下午你有事吗?”
“没事啊!”
“回去陪陪蓉蓉吧,别总在我这儿待着。”
知春嗔道:“嫌我烦了?”
“不是,”荣钧笑,“可你也别忘了咱们还有个女儿呢!”
“蓉蓉有我爸妈陪着呢!”“那不一样。”
知春白了他一眼:“好了好了,我吃过饭就回去,让你耳根清净些,行了吧——你脚感觉怎么样?”
荣钧把右腿稍微抬起来些,很快又放下:“挺好,你有空给我买副拐杖来怎么样,我想练练走路。”
“你太急了吧?岑医生不是说要等骨头长结实了才行吗?”
“那,再等等吧。”荣钧有些惆怅,“我觉得自己都快成一栋房子了,隔一阵拆一回,再重组一次。”知春安慰他:“就快熬到头了。”
荣钧叹了口气:“人和别的东西其实没什么两样,就是一堆有脾气的碳水化合物。”他看看自己,低语,“我保住了四分之三个自己。”
知春听了难过,故意板起脸:“别胡说,你就是你,一个完整的荣钧。”
荣钧仰头对她笑笑。
知春收拾碗筷去清洗,荣钧一眼瞥见马夹袋里还有盒排骨。
“今天怎么带了两盒?”
“哦,我妈给岑医生做的,上次他不是在咱们这儿赞香吗?我跟我妈随口提了句,她就让我给岑医生也带一盒去。”她没好意思提失败的第一次,怕被荣钧笑话。
“那你怎么不给他送去?”
“不太好吧,也许他不愿意要呢!”
“去试试,这是你妈妈的心意。”
知春的心又活络起来,但还是迟疑:“如果给退回来怎么办?”
“那你就拿回来,我吃。”
知春不许:“吃太多肉会拉肚子的。”
她洗完了餐具才走,打算等完成任务就直接回家了,她捧着挺有分量的饭盒走在三楼的走廊上,觉得自己特别傻。
到了岑慕彬办公室门口,知春轻轻叩门,暗暗希望他不在,如果他不在,她也不会像上次那样擅自入室,把排骨强留给他了,她可以送给小周,或者……门开了,岑慕彬出现在她眼前。
知春把饭盒藏在身后,讪讪地笑:“岑医生,我又来讨嫌了。”
岑慕彬顿了一下:“酱排骨?”“嗯,我妈坚持要给你做一份。”知春这才把饭盒递上去。
岑慕彬竟然接了,往后退两步,让知春进门。
知春顿觉容颜生光,喜滋滋地表白:“岑医生,你大概不知道吧,你现在是我们全家人的偶像!”
岑慕彬的办公桌上摊着两个简易饭盒,一个装饭,一个装菜,菜很素淡。他走过去,把排骨餐盒打开。
“我正准备吃饭。”
“那正好!你慢慢吃吧,我不打扰啦!”知春心满意足,想退。
“一起吃吧?”
知春笑说:“我吃过了。”“那就,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岑慕彬慢条斯理举箸,夹了块排骨放在饭上,“我说过,饭要两个人吃才香。”
同样一句话,他这次说就柔和多了,有点像玩笑,知春心里的梗悄没声息地消融,她没有理由拒绝。在心理上,她已经把岑慕彬看作一个特殊的家人,踏实可靠,但又有点类似谨言持重的尊长,一个和善的表示就能让知春通体舒畅。
岑慕彬吃饭,知春就在他的书橱前徘徊,很多书,她扫一眼连名字都不会记住,她的兴趣点很快落在那几个镜框上,她逐个拿起来看。“岑医生,这些照片都是你拍的?”
“嗯。”
“真不错。”
“相机好。”
知春笑道:“你太谦虚了。”
相片上的花她叫不出名字,但觉得很好看,单独一朵,鲜艳重叠的花瓣,构造复杂的黄色花蕊,贴近花蕊的花瓣上洒满金色的花粉,就像拿放大镜在解析这朵花。
“这是什么花?”“芍药。”“啊!原来芍药长这样。”
岑慕彬对他所拍摄的每个景物都很熟悉,不仅叫得出名字,还能说出是在哪儿拍到的。
知春不太明白一点:“为什么你要把每朵花都拍这么大呢?”
“我用微距拍,定期检查自己抓东西是不是还稳当。”
知春想了想,恍悟:“啊!我明白了!因为你是做手术的,对不对?”
岑慕彬朝她笑笑。
知春兴致勃勃地说:“我小时候看过一部日剧,叫《回首又见他》,里面有个医院院长还是什么领导,就是因为手抖做手术时出了事故,他叫自己的徒弟顶罪,剧情我有点忘了,就记得他也爱拍照,还爱在办公室里放很多摄影作品。”
她猛然一顿:“我有没有说错话?”
“没,你接着说。”
但知春发现岑慕彬已经在收拾饭盒了,她吃惊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你这么快就吃完了?”
“我中午吃得不多。”岑慕彬把那盒排骨放到一个货架顶上,其余统统拿出去扔掉,知春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理那些排骨,她也没法问。书橱另半边还放着几个镜框,但不是植物,拍的都是狗、猫、蝴蝶之类的,中间还夹了一张小小的人物照,一个十来岁的女孩蹲在一条萨摩耶犬旁,对着镜头腼腆地笑。
女孩皮肤很白,五官完全是岑慕彬的翻版,气质也相似,文静卓然。
岑慕彬端了两杯咖啡进来。
“我从赵主任那儿蹭来的,意大利原味咖啡。”
知春道谢接过,把相框放回原位。
“你女儿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岑慕彬端详照片中的女儿,眼里流露出父亲惯常的溺爱。
“她和她妈妈住在上海,我一年能和她见四次面。”
“其实可以想办法调到一起住呀,”知春婉转地表达意见,“一家人长期分开总不是特别好。”
“习惯了。”岑慕彬啜了口咖啡,继续看着相片中的女儿,“我和她妈妈五年前就分居了。”知春有点呆:“…… 为什么?”
“性格不合,谁也不愿迁就谁。”
知春有种一不小心踩到人家家里去的感觉,还有点意外,为什么岑慕彬愿意和自己分享隐私?她没敢接着问,目光在几张相片之间飘来飘去,假装没留意他话里的意思,想蒙混过去。
那张蝴蝶相片救了她。
她端在手里,仔细欣赏。
“这蝴蝶简直像活的一样!你怎么拍到它的?”
岑慕彬走过来,和她靠得很近,知春能嗅到他衣服上那种特别的,她早已熟悉的清香。
“我站在桥上,打算拍点儿什么,它恰好飞了过来。如果飞来的是一只蜜蜂,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一只蜜蜂,也可能是蜻蜓,或者别的什么——拍到它,纯属偶然。”
蝴蝶有黑白相间的纹理,长长一对触角,腹部的绒毛纤毫毕现,眼睛很大,像在温柔地注视着谁,楚楚动人。蝴蝶站在灰白色石栏杆上,姿态像等待,有十足的耐心。一个会思考的精灵。
“真美!”知春赞叹,用手指抚了抚光滑的玻璃镜面。
岑慕彬抬起手,似乎也想去摸那只蝴蝶,落下时,却覆盖在知春手背上。他做得很自然,知春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错愕地抬起头。
岑慕彬也正看她,脸上的表情不像开玩笑,眼里有危险的气息,简直像挑衅。知春说不出话来,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的目光重新转回那两只重叠的手。
岑慕彬又慢慢伸展手掌,五指轻轻嵌入她指间,如一把锁将她柔软的手扣住,他的手心还带了些咖啡杯上的余温。
知春忽然醒了,意识复苏,替她作出判断,她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倏然甩开岑慕彬的手,他没有为难她。
紧接着,知春匆忙往门口走,差点忘掉自己的包,她又转过身来取沙发上的包,根本不去扫岑慕彬一眼,一分钟不到,她已经踩在走廊的地砖上。
走路时,知春腰杆还能像样地挺直,但脚步略微凌乱,满脑子都是他那只知春说不出话来,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的目光重新转回那两只重叠的手。
岑慕彬又慢慢伸展手掌,五指轻轻嵌入她指间,如一把锁将她柔软的手扣住,他的手心还带了些咖啡杯上的余温。
知春忽然醒了,意识复苏,替她作出判断,她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倏然甩开岑慕彬的手,他没有为难她。
紧接着,知春匆忙往门口走,差点忘掉自己的包,她又转过身来取沙发上的包,根本不去扫岑慕彬一眼,一分钟不到,她已经踩在走廊的地砖上。
走路时,知春腰杆还能像样地挺直,但脚步略微凌乱,满脑子都是他那只手,如鬼魅一样在她视野里缓缓张开。
那是荣钧的主治医生,是他们全家感恩戴德的人。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几分钟前他们还在很和谐地谈话。
真是疯了。
她弄错了方向,结果从后门走了出去,眼前是弯弯曲曲的停车场,车子一辆接一辆从她身边经过。
知春在一座木桥上站定,她需要缓缓神。木桥底下是条浅浅的水沟,两边种满灌木。木栏杆上停着一只黄色的蝴蝶。“如果飞来的是一只蜜蜂,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一只蜜蜂,也可能是蜻蜓,或者别的什么——拍到它,纯属偶然。”
他那样对她,是否也只是偶然性冲动?
知春在桥上站了十分钟,仍然没理出什么头绪,转眸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晃过。

15-他是怎样的人
荣钧坐在病床上,神情有些阴郁。
门被推开,知春走进来,见到她,荣钧脸上明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