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岚转去厨房择菜,知春把给她带的礼物——一条色彩斑驳的织物围巾递给她,那是小县城般的N市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纪念品。
姜岚连声道谢。她的篾箩就搁在冰箱旁的料理台上,知春拾起那里面做了一半的手工,是个类似零钱包的东西,三面已经缝严实了,正准备上拉链。“这是你做的?”
“是呀!我打算做个小荷包,可以放些香料,挂在衣橱间里有消除异味的功能。”姜岚转过头来,“其实我在你家也没多少活儿,做点小东西正好可以打发时间。”
“你手真巧。”
“我以前住叔叔家,针线活儿都是自己做,有一回衬衫上破了个洞,婶婶不愿给我买新的,我就绣了朵小花把洞遮住,我同学都说很好看呢!”
“你很乐观啊!”知春放下荷包,“荣钧写字的那些纸和毛笔是你帮他买的吧?”“嗯,他给我开了单子,还指定要去九和斋买。”
“多少钱,你记账了吧?”
“荣先生给过钱了。”
知春瞄了她一眼:“这几天,他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姜岚低头一笑,这笑容使她看起来特别单纯,“他可能认命了吧。”
知春忍俊不禁,也乐了。没过多久,又轮到知春出差,这一回她心定多了,处理事务更加井井有条。下午只要不忙,她都会打个电话回家,多数时候是荣钧接,他似乎一直守在电话机旁等着自己。偶尔遇上姜岚接电话,也多半是荣钧上洗手间的时候。
知春其实更喜欢和姜岚聊几句。
“他怎么样?”
“刚刚练了会儿走路,有点吃力的样子。”
“别让他太累,对身体反而不好。”
“我知道的。”
“他要是不听话,你告诉我,我训他。”两人叨叨不了多久,荣钧就会抢过电话,语气热切得像个孩子:“喂,知春?”
人的适应力是很强的,即使经历过再怎么可怕痛苦的阶段,只要道路稍稍转为平缓,就又能心安理得地把日子过下去了。
季节再次更迭的时候,知春已经习惯了在两座城市之间穿梭,对手上的工作也越来越有信心。
有天傍晚,她在N市工厂结束一天的任务返回酒店,旋转门里忽然涌出来一拨人,虽然都穿着便服,知春却凭直觉嗅出了他们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来苏水味。医生们的年纪都在六十岁上下,个个矜持节制,说笑都很小声。知春侧身让他们先行,依稀想起在酒店大堂的什么地方看到过欢迎某某地区医学界学术交流会的横幅。
等最后一个人从旋转门里步出,知春才拾阶而上,抬头时,一个悠闲寂寞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视线上扬,当看清那个人的脸时,猛然顿住了脚步,心怦怦直跳——是岑慕彬。知春感到一阵发自心底的虚弱,就在刚刚,她初见这群医生的刹那,她的脑海中便迅速闪过了岑慕彬的影子。
29-混沌位于酒店附近的这家小酒吧拾掇得很干净,也不算闹,没有穷凶极恶的摇滚乐,店堂里循环播放着怀旧歌曲。来这儿的人不追求刺激,真的只是喝喝酒聊聊天,打发下时间而已。
知春晚饭后常爱来此地歇歇脚,酒吧里客人不少,她混在角落看众生相,或者干脆什么都不想,让神经从现实中解脱出来,暂得片刻舒缓。
她喝一种掺了果汁的甜酒,度数不高,每次只喝一两杯,呆到十点半回酒店,微醺的滋味常能给她带来一夜好眠。
此时,知春慢慢啜着甜酒,脑子里的岑慕彬依旧挥之不去。
他们有多久没见面了?三个月,半年?好像没那么久。在酒店门口,岑慕彬当然也看见她了,但没跟她打招呼,手插在兜里,颇悠游地从她面前走过。
两人擦肩而过时,一阵性质不明的风拂过知春心头。两杯酒已经下肚,知春还不想走,她敲敲台面,又要了第三杯,这是个危险信号,但她置之不理,存心跟自己过不去。
“谢小姐,好久不见。”熟悉的嗓音终于在耳畔响起。
知春放下酒杯,没有回头,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岑慕彬在她旁边的凳子上落座,要了杯苏格兰牌子的威士忌。
“你好像不太喜欢我的开场白。”他浅笑,“我也觉得挺乏味的,不过,忽然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小地方碰上熟人,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知春这才转眸,神情淡然:“你就不怕被那些同事看见?”“他们不是我同事,行业里的老前辈,没有过夜生活的习惯,这么晚应该早上床睡了。”岑慕彬仔细打量她,“你变了不少。”
“哪方面?”
“很镇定,我原以为你看见我会立刻躲开。”
知春苦笑,心里有液状的东西微微荡漾,她明白那是什么,但她依旧坐着不动。
“你和你先生……还好么?”他声音变低了一些,态度似乎也认真了一些。
“挺好。”岑慕彬沉默地注视她,眼神里带着某种特定的压力。知春只扫了他一眼就转开目光,她明白瞒不过他,只好耸肩。
“我们还是分开睡,他对我……越来越没兴趣。”
知春又做过几次努力,当然不可能明目张胆提出来,但每次只要她一露那方面的苗头,荣钧便会飞速转换话题,甚至干脆逃走。这让知春觉得羞耻,好像她是个贪得无厌的放浪女人,她无法否认,内心深处,她是怨恨荣钧的。荣钧现在有点怕她,也不乏这方面的原因。
“他讨厌碰我的身体,讨厌一切和性有关的话题。”
“他不是讨厌你,是自卑,害怕再次失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知春挑衅似的斜乜着他。岑慕彬依然笑吟吟的:“跟他差不多,不会比他强多少。”
知春翘起嘴角:“你真会安慰我。”
她努力控制不让自己喝醉,心知留在这儿等岑慕彬本身就是个错误,听到岑慕彬的声音时更该掉头就走,但她能感觉到身体里澎湃的潮声,那是一股明知故犯的冲动,她压制不了。
她还是喝多了,眼睛里盛了很多水,像湿润的湖泊,泛出点点星光。
岑慕彬说:“我之前告诉过你,心理上的问题不比生理的更容易解决,搞不好还要麻烦一些……也许,你该带他去看看医生。”
知春摇头:“这不可能,他根本连提都不愿提……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终于有机会守一辈子活寡了?”
岑慕彬失笑,把她面前的酒杯挪走:“你喝多了,别再喝了。”
知春笑得花枝乱颤,她想自己真是疯了,这样糟践深爱的丈夫。
“你是他的医生,我可不可以投诉你?”
“投诉我什么?”
“你没把他彻底治好。”
她破罐破摔地开着玩笑,但岑慕彬却收敛了笑,眼里有别样的气息,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又迅速分开。知春忽然喘不过气来。
“我该回去了。”
她从高脚凳上滑下来,脚步踉跄,岑慕彬及时施以援手才免她跌倒。
知春却恼羞成怒甩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她跌跌撞撞往外走,岑慕彬迅速结完账追出去。
知春被夜风吹得晕头转向,完全找不着北,心却被类似愧疚的情绪不断吞噬,令她无法忍受,她想这一定是某种惩罚——她怨恨荣钧而招来的惩罚。岑慕彬追上她时吃了一惊,知春满脸是泪。
“就算他没用,也不是我接受你的理由对不对?好女人不是都该从一而终么?”
岑慕彬不顾她推搡,用力揽住她往酒店方向走。
“我不是个好女人!”知春恸哭流涕。
岑慕彬遮掩着知春,从酒店后门进去,很快找到电梯间,幸亏晚了,客人不多,他找了个无人的空档,迅速把知春扶入电梯。
知春昏昏沉沉靠着他,介于半梦半醒状态。到了房间门口,岑慕彬替她用房卡打开门,知春短暂地清醒了一下,她推开岑慕彬:“你别进来!”
他眼睁睁看着知春晃进房间,门迅速在他面前关上。
半夜里,知春忽然醒来,浑身燥热不堪。她拧开台灯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
嘴里发苦,身上黏湿,她刚才一进房间便倒头就睡。
她爬起来去淋浴,除了后脑勺隐隐作痛外,身体其他部位幸好都还正常。到了房间门口,岑慕彬替她用房卡打开门,知春短暂地清醒了一下,她推开岑慕彬:“你别进来!”
他眼睁睁看着知春晃进房间,门迅速在他面前关上。
半夜里,知春忽然醒来,浑身燥热不堪。她拧开台灯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
嘴里发苦,身上黏湿,她刚才一进房间便倒头就睡。
她爬起来去淋浴,除了后脑勺隐隐作痛外,身体其他部位幸好都还正常。水流冲刷着肌肤,像一只温柔的手在抚摸自己,身体里的水波再次荡漾开来。她满脑子都是和岑慕彬在床上的情景,赶都赶不走,她觉得自己很下贱。
洗完澡出来,一阵凉风划过皮肤,知春哆嗦了一下,把空调打暖。她看了眼床,不想再爬上去。
反正也睡不着,她用睡袍裹住自己,坐在窗前的圈手椅里,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天空发呆。心里是与夜色一样无边的黑暗。
不知坐了多久,恍觉有人敲门,声音很轻很有节制,但在寂静的深夜还是有格外惊怖的气息。知春犹豫了再犹豫,终于没忍住,她站起来,走向那扇门。
她完全可以猜到门外站着的人是谁,心里因此充满挣扎。
开,还是不开,预示着她将成为一个怎样的女人。
敲门声再次响起,笃笃四声。
知春忽然愠怒,血统统往脑子里涌,她哗地把门拉开。
岑慕彬抬头,看见一张布满敌意的脸,但他丝毫没觉得有压力,嘴角微微勾起,跨进门来。知春用力把门关上,虎视眈眈瞪着岑慕彬,他正打量房间里的情形,像在做某种侦查工作,这个房间跟他住的其实也差不多,他随即不得不停止巡视——知春朝他冲了过来。她捶他,拧他,对他拳打脚踢,这花拳绣腿的招式对他起不到任何威慑作用,只不过是在表明她对他的态度。
可她不还是为自己开了门。
岑慕彬默默承受了一会儿,忽然用力抱住知春,知春在他怀里依然不罢休,就差拿牙齿咬他,岑慕彬不撒手,也不说话。
知春终于累了,精力溃散,她瘫在岑慕彬胸前,把他当成一堵墙靠着。
良久,她才开口:“那件事,真的就这么重要么?”声音凄凉得近乎绝望。
岑慕彬没有回答,用双手捧住她的脸,凝眸,然后低下头,决绝地吻她,如饥似渴。是梦吗?抑或真的是现实?知春分不太清,与第一次相比,她身上的生涩和别扭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廉耻感,虽然它很快就会回来,但不是现在。
现在,意识处于一片混沌之中,只剩下被欲望掌控的躯体,感官如此愉悦,迫切地接纳、承受,充满激情,如岩浆喷发,如万物生长。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在发生。
知春躺在床上,看岑慕彬把衣服一件一件穿上身。欢愉过后的倦怠容易使人产生平静的错觉,她此刻的声音也是平静的。
“我在这儿碰到你,应该不是巧合吧?”
她很难相信性格孤高的岑慕彬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参加一个没什么影响力的学术交流会。
岑慕彬笑笑不语。
知春也懒得追究下去,问明白了又如何,没意思。
“你来找我,就不怕吃闭门羹?”她又问,“我喝了那么多酒,很可能睡死了,根本听不见你敲门。”
“宿醉后清醒通常只需四小时。”“……被医生盯上真可怕。”
“你可以不开门,你醒着,证明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他的话有点无情却不无道理,知春沉默了一会儿,说:“在古代,我这种女人完全够资格浸猪笼了。”
岑慕彬转过身来:“如果没有认识我,你会这么干吗?”
知春想了想,很肯定地摇头:“不会。”
岑慕彬笑笑,走过来,俯身亲亲她面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陪你。”
知春没什么反应。岑慕彬的食指沿着她的脸庞轻轻画了一圈,有点恋恋不舍:“我得走了。回去后给你打电话。”
“不!”知春摇头,“还是我打给你吧。”
“……随你。”与岑慕彬的关系就这么死灰复燃了,知春不免自嘲,或许女人天生就是需要被征服的动物。岑慕彬以强硬的姿势侵入她的生活,她喜欢也好,讨厌也罢,他离开后,却给她留下难以磨灭的印痕。
她分明感觉自己正在迅速坠入地狱,可她并不觉得害怕。岑慕彬走后,她又睡了一觉,睡得很踏实,还做了个好梦。
一到家,荣钧就兴高采烈地给知春展示他刻的印章,正面是知春的姓名,反面则是她的生肖,一条小蛇。
“不错,很好看。”知春夸他,“你又玩上雕刻了?”
荣钧得意:“我以前就会,稍微练练就上手了。等过两天我再给蓉蓉也刻一个。”
姜岚在一旁羡慕地说:“我也想要呢,可是荣先生不肯给我刻。”“为什么?”知春劝荣钧,“你就给小姜刻一个嘛!。”
也不难。”荣钧有些不自在:“她的生肖太复杂,等以后再说吧。”
荣钧的生活越来越有规律,上午看看书,练练走路,下午临帖、刻章,时间被有效地利用,人自然不会觉得空虚。
知春再次感谢姜岚,是姜岚带来了这些变化,姜岚说以前看见人家也是这么消遣的。
“一个人有事干就出不了什么问题。”她笃定地对知春说。不久,刘峰告诉知春,总部即将派一位VP来公司视察工作。
“咱们部门的工作介绍我打算让你做,这对你来说是个展示机会。”
知春顿感紧张:“要站在台上演讲吗?我干不来啊,会怯场的!”
“你想升职吗?”
“想。”她太想了。
“想晋升,没有比给老板留下深刻印象更便捷的路了。”刘峰直言不讳,“我当年就是靠这个方法连升了两级。”
30-猜疑知春得了信心,也决意要把事做好,她去资料室借了许多文件,打算花两个晚上做一份像样的报告出来。
这机会既让知春如临大敌,又给她带来春一般的希望,走在路上步子也轻盈了,归根结底,人活着得有盼头。
那天下班,知春走到家门口,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怪异的念头。
荣钧和姜岚的相处已趋正常,他们平时在家都干些什么?会谈天说地么?都聊些什么?知春很想偷偷窥探一下屋里那俩人在自己缺席时的状态。
这念头她有过不止一次两次,以前常常只是一晃而过。知春读过不少书,明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这种窥视欲又实在太猥琐。
然而,当某个念头三番四次光顾脑海时,总有一天还是会冲破防线赢得胜利。知春极为小心地开了锁,又轻手轻脚把门推开。
家里静悄悄的,两人都不在客厅,也不在触目可及的阳台。知春像猫一样走路,几乎不发出声音,她经过客厅和厨房,再缓缓接近荣钧常待的书房。
那两人都在书房。
荣钧两边腋下各支一个撑架,缓慢而吃力地朝窗户方向推进,姜岚紧张地跟在他身旁,双手向前伸着,方便随时救援。
平淡无奇的一幕。
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安心,知春松了口气。
“我回来啦!”她突然喊出的这一嗓子虽然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房间里依然起到闪电划破夜空的效果,荣钧和姜岚都吃惊不小,尤其是姜岚,她全部心思都拴在荣钧身上,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唤,惊慌间猛回头,脚下不知怎么打滑,晃了两晃仿佛要跌倒。
知春刚想开句玩笑表达歉意,忽见荣钧不顾自己的安危迅速向姜岚伸出了手,显然是想去扶她,焦急的表情从他脸上一闪而过。他这么做完全是下意识的,仿佛出于本能,但随即醒转过来,又迅速缩回手。
知春就站在门边,这一幕当然没逃过她的眼睛,她怔了一怔,心头忽然飘过一片阴云。
晚饭后,知春在房间整理资料,门开着,姜岚走进来。
“知春姐,碗洗好了,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姜岚租的房子离他们小区不远,她一个人住,知春经常留她吃了晚饭再走,不过荣钧有时并不乐意这样,姜岚善于察言观色,如果荣钧不高兴她就会推辞。
知春抬头问:“荣钧在干吗?”
“他在书房,大概在上网吧。”
知春心里有事,没像往常那样立刻放她回去。“进来,陪我坐会儿。”
姜岚便拖了张椅子在知春的桌子边坐下。
知春手上还抓着份待归类的文件。桌面上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类资料,她嘴里念念有词,目光在资料间检索。
“成品出库流程……”
姜岚眼尖,手指点点桌角:“是这个么?”
“啊对!”知春笑了笑,把手上的资料叠放上去。姜岚好奇:“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都是工作流程方面的资料,我得从里面提炼一份报告出来。”
姜岚感慨:“知春姐,你真能干,这么多文件,还有不少英文资料,我看都看不懂。”
知春说:“我以前很懒,什么都靠着荣钧,他出了事我才明白,人呢,没法总是靠别人,关键时候还得靠自己。”
“你说得对。”
“荣钧最近对你怎么样?”“好多了。”姜岚神情愉悦,“以前他走路都不许我靠近,现在也愿意让我陪着,偶尔还能跟我说几句话。”
她回答时,知春一直盯着她的脸看,越看越觉得她很奇怪,姜岚并非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知春听她讲过辛酸的经历,她的眼神也是略带忧郁的,像藏了许多心事,然而,她笑起来又是那样单纯可爱,仿佛任何烦恼都能在这笑容里融化。
如果自己是个男人,应该也会爱上她吧。
姜岚被知春直勾勾的眼神瞧得局促,站起来说:“我回去了,在这里只会打扰你做事。”知春从胡思乱想中挣脱出来,笑笑说:“别忘了跟荣钧说一声。”
“嗯,再见,知春姐。”
知春独自整理着资料,思绪却始终无法集中。
荣钧会爱上姜岚吗?
姜岚站立不稳时他焦虑的神情在知春脑海里一闪而过。
知春曾以为会和荣钧相爱到老,但事实证明,世上没有坚不可摧的东西,所谓山盟海誓亦不过是应景的繁花,为婚姻点缀而已。
自己可以和岑慕彬来往,荣钧为什么不可能爱上别人?荣钧和姜岚朝夕相处,说不定真会日久生情,如果预感成真,到时她该怎么面对?
问题是她根本没资格谴责他俩。
知春开始想象荣钧与姜岚相爱的场景,但很快就甩甩脑袋放弃了。
太古怪,太别扭了,她无法接受,那种感觉就像……有个陌生人用了自己的牙刷。
原来人如此自私,宽容自己和宽容别人完全是两回事。
她想得心乱,半小时过去了,报告还一点进展没有,这让知春焦虑,索性甩下工作,闭目养神一会儿。
心总算平静了些,她叹口气,安慰自己,何必自寻烦恼呢。荣钧的善意可以针对任何他接受得了的人,当然也包括现在的姜岚。
想明白了,知春又忍不住自嘲,心里有鬼,便看什么都成鬼了。
忙到深夜,知春渐渐有了思路,她挥笔记下报告的前后顺序,有些地方连接得比较牵强,但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她便用红笔打上问号,暂且搁置一旁。荣钧推着轮椅进来。
“快十一点了,你怎么还没睡?”
知春揉揉太阳穴,解释老板布置的重大任务,然后说:“他这么看得起我,我也不能给他丢脸啊!”
荣钧拿起她面前的两张纸,上面写满了东西。
“这是你的草稿?”
“嗯。”
他翻阅了一遍,问知春要了支蓝笔,在纸上勾勾画画,边写边讲给知春听,不知不觉中,知春的思路不仅完全理顺,还添了不少新的分叉。她振奋起来:“你帮我一整理,这份报告看起来可就有深度多了——荣钧,这些都是你在企业里打工时的看家本领吧?”
荣钧感慨:“也许我还是适合做些按部就班的工作,不该脑子一热出来创业。”
“也不能这么说,如果你不出来试试就没法做比较,人生不就是各种体验的总和么!”
荣钧看着她笑:“嗯,你的口气开始像个当领导的了。”
两人开了会儿玩笑,知春还是没按捺住,把话题扯到姜岚身上。
“我今天问小姜了,她说你最近对她态度好了不少。”虽说已决定放弃怀疑,但知春还是不由自主用眼睛牢牢锁住荣钧,后者倒是很镇定,神情没有丝毫闪烁。
“既然是你非要她来,我也只能努力接受了。”
“但你必须承认,她人不错吧?”
荣钧笑笑,不置可否。
知春停止追问,忍不住嗔道:“你这人,有时候真固执,承认别人的好就那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