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钧,咱们都现实一点,别闹了,好不好?”她语气恳切,“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目前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你就当……就当帮帮我吧。”
知春这么说着,鼻子蓦地发酸。
荣钧愧然垂下脑袋,不敢与她对视。
他没有当场表态,但以后知春回家,荣钧再没和她争论过要赶姜岚走的问题。渐渐地,知春发现自己雇佣姜岚称得上“物超所值”,她不仅耐心好,而且非常能干,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做的饭菜也很可口。
唯一让知春头疼的是,荣钧从不肯主动和姜岚说话。
日子交织在好好坏坏的状况中延展下去。
袁松终于给了荣钧确切的回复,他答应分家,但鉴于双方对公司资产的估值存在较大差异,他建议请资产评估师进行全面评估,这个过程可能会耗费较长一段时间,但他认为是有必要的,对此荣钧没有意见。“说不定他又想搞什么鬼。”知春以怀疑一切的态度猜测。
荣钧息事宁人地说:“就这样吧,资产评估是有法律效应的,如果不做可能更糟。”
知春总觉得不甘心,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发现自己疑心病越来越重,一方面固然和与袁松交恶有关,但她心底藏着的那个肮脏的秘密也许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她不敢深想下去。没过多久,荣韵打电话来约知春出去吃饭,这种情况并不常见。
荣韵通常会在星期天下午到他们家来小坐片刻,但最近她忽然很忙,连着几星期都没露面了。
荣韵先问了问知春有关荣钧的近况,知春告诉她秦阿姨走了,她换了个新的看护,人不错。
“姐,你还没见过姜岚呢,要不要找个时间过来看看她?”
荣韵摆摆手:“不用,你觉得好就好,以后这些事你都自己作主吧。”
知春感觉荣韵似乎不太热心,好像心里还藏着别的什么事。
果然,荣韵很快就告诉她自己要走了。“去哪儿?”知春心里一空。
“成都。”荣韵叹了口气,“小磊铁了心不回来,已经在那儿开上公司了,想让我过去帮点儿忙。”
“肯出去闯闯也挺好的。”知春说,“是你一个人去还是和姐夫一起?”
“我们俩都去,小磊的公司现在急需人。你姐夫再过两年就退休了,他那位子早就被人盯上,申请内退人家求之不得。至于我,这些年做得也不舒心,能在还没老的时候给自己儿子打工不算坏事。”荣韵对知春笑笑,“说来说去,还是儿子最重要。”知春点头,又难免失落:“姐,你一走,我以后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了。这一年,多亏有你在,我才撑得过来。”
“我走了,你只会比以前做得更好。”
“怎么可能呢!”
“我在的时候,你以为什么事都可以依靠我,人一有依靠就会变得胆小,又常常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但结果不见得如意,所以又常常会觉得失望。没了依靠,什么都得自己拿主意,心里也就容不下不切实际的期待,人反而能脚踏实地。”知春细细品味着荣韵的话。
“就像这次你给荣钧换看护,全靠自己搞定,不也办得挺顺利的。”知春苦笑了一下,雇姜岚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幸好姜岚人很好。
荣韵的眼神忽然莫测起来,她意味深长地扫了知春一眼,语气依旧淡然:“你和岑医生的事,我知道。”
知春完全没防备,猛抬头,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我不是故意要打听你的隐私,”荣韵解释,“那天荣钧着急忙慌给我打电话说找不到你,要我想办法,后来我还是请了假出来,虽然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找你……可就是那么巧,我开着车经过宜购超市时,正好看见你从岑医生车上下来。”知春的后背冷汗涔涔,通体凉透。
“其实在宋会吃饭那次我就觉得不对劲,你和岑医生处处作对……现在总算明白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知春才低声问:“为什么当时没给我打电话?”
荣韵把目光重新转向知春,眼里没有谴责:“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再说,你过得也不容易。”
知春鼻子发酸,她想给自己辩解,那是唯一一次,但有什么用呢?一次也是出轨。
“你身上的压力有多大我能理解,只是,你不能总是依靠别人。”荣韵又说,“岑医生也不是可以依靠的人。”
知春无言以对。
“我相信你对荣钧的感情,也相信你能处理好。”荣韵的喉咙似乎有点紧,说话声音不像平时那么放松,“还有,这件事,别让荣钧知道,除非……你决定离开他。”
27-密会刚过九点,酒吧的照明灯就统统灭了,只剩几盏彩球在空中胡乱翻滚,台上的表演者用重金属乐器搅拌着声声嘶吼掀起疯狂喧嚣,台下听众却还嫌不够闹,扯破嗓门为其助阵。
这是酒吧的A部分,一墙之隔是相对安静的B部分,由于厚实的砖墙阻挡,声浪威力传到这里至少减半。
B部分贴墙排了一溜包座,像火车车厢那样隔出一个个私密空间,十几个座位全部满员,男男女女在里面轻声细语地聊天,隔壁那被削弱但依然存在的喧嚣是天然屏障,包座与包座之间听不到彼此的交谈,当然也没人在乎别人聊些什么。知春与岑慕彬占据了其中一个包座,两人相对而坐,面前各摆了一个酒杯,里面装的却都是果汁,彼此都很沉默,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岂止神态,他们身上的一切都与这地方格格不入,或许去咖啡馆更合适些,但那地方不如混乱的酒吧来得安全——安全性对知春来说很重要。
知春当然是找借口溜出来的,她没打算多待,一心想速战速决。她本指望能通过电话和岑慕彬解决此事,但岑慕彬不接受。
她欠岑慕彬一个解释,为那天冲动的投怀送抱。她愿意出来与岑慕彬当面解决也是为了杜绝以后的暧昧不清,为此,她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同时也觉得这样做自己一点不冤枉。
“总之,这是不道德的,”知春低眉,总结陈词,“我希望从今天起,你我都能忘了这事。”她要说的都说完了。岑慕彬没急着发表意见,知春表述时,他的食指一直颇有节奏地轻叩着桌面。她讲完了,岑慕彬的这个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敲敲烟盒抖出来一根,正欲点燃,扫一眼知春,仿佛才想起来要征询一下她的意见:“可以吗?”
知春点点头。
他不紧不慢地点燃,仰头吸一口,又徐徐吐出一个烟圈。
“这些天,我没给你打过电话,是怕给你惹麻烦,”他斜着脑袋盯住那个上升中的烟圈,“但我每天都在等你打给我……你没打,直到今天上午。”
知春心里紧绷绷的,她预感这场谈判会很艰难,他们之间存在着期待上的差距,还有误解,但她别无选择。
烟圈化入空气,等完全消失了,岑慕彬才转过脸来看向知春。
“我尊重你的道德感,虽然这东西在我眼里一钱不值。”
“那么,我们……”知春抓住每个可以告别的间隙。
岑慕彬眼里划过一丝戾气,很快又被嘲讽替代:“问你个问题,你别动气。”
知春不吭声,眼神警惕而疑惑。
“你和你先生……多久没上过床了?”
知春的脸刷地红了,完全不知所措。岑慕彬的目光有些残忍,带着一丝浅笑欣赏她的窘相。“以前我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个男病人出院不久,忽然打电话给我,说干不了那事了,问我是不是手术时动错了地方。”
知春脸上的红潮迅速退却,转为苍白,她无法忍受,豁然起身要走,岑慕彬早有预料,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坐下。知春挣脱不了,死命咬住嘴唇,忍着屈辱,在几道诧异的目光下重新归位。
“你的道歉无非是想告诉我,你一时冲动,把我当成了某种工具。不然该怎么解释你的行为,你是——这么有道德感的一个人,总不至于是因为爱上了我。”
他的手还牢牢抓着知春,她根本无法动弹,他说什么她都得听着。
岑慕彬短促地笑了下,扬起下巴,又抽了口烟:“可我不在乎。”
知春的嘴唇哆嗦起来:“你说完了没有?”
岑慕彬紧盯着她,突然收起笑容,嗓音也蓦地低沉:“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我还想见你。”
知春惊骇:“这不可能!”
“因为你那该死的道德感?”他笑。
“是我错了,我不该去找你。”知春眼里开始蓄泪,“我虚伪、下贱,活该被你瞧不起,我不会为自己辩解,可你现在这样羞辱我也够了。如果还不解恨,你继续说。但别指望靠这个来威胁我!大不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回去就向荣钧坦白。”
她糊了一脸的泪,表情不管不顾。
抓住她的手慢慢松开了,知春迅速缩回发麻的胳膊,连手指头都有些僵硬了。她的身体虽然恢复了自由,可她没敢立刻就走,心里总还存着点能与岑慕彬和解的希望,这是有必要的,以免给将来留后患。
岑慕彬掐灭烟蒂,把杯子里残余的果汁喝光,又盯着知春看了会儿,像在寻找别的招儿,不过最后那声叹气表明他放弃了。
“擦擦脸。”他抽了张纸巾递给知春。
知春僵持了几秒,妥协性地接过,总算感受到一丝善意。
“是心理问题。”岑慕彬目光看向远处的墙角,嗓音略含沙哑。
知春没立刻明白过来。
“他那方面没受损伤。”岑慕彬低声说,“所以,你用不着担心会守一辈子活寡。”多么难堪,让一个外人剖析自己丈夫最隐秘的痛处,哪怕这个人曾经是荣钧的医生。但知春却感觉不到激愤,她现在除了想尽快脱身外,什么感觉都没有,她想她是真的堕落了。
岑慕彬的目光又回到知春脸上,眼里恢复了一丝嘲讽的意味。
“但心理问题不见得比生理毛病更容易对付,也许更棘手……它取决于自信恢复到何种程度。”
知春在他咒语似的最终结论中站起身来。
姜岚成了知春最称心的助手,她干家务的水平胜知春好多倍,也从不会像秦阿姨那样挑挑拣拣分得很清楚,只要发现家里有需要收拾的地方,不必知春张口,她就已经动上手了。姜岚还会开车,她有一辆黄色的POLO,家里如果少什么,她会主动开车上超市去补齐,有时连钱都不会跟知春要。
知春发现后再三强调这样不可以,她要求姜岚记账,又埋怨荣钧该留心这些细节。
“她来咱们家是打工,怎么还能让她自掏腰包?我一点儿都不想亏欠她。”
荣钧自知失职,但还是忍不住嘟哝:“她买了什么又不告诉我,我怎么可能知道!”
知春明白要依靠荣钧来管这些事不现实,所以她干脆在每个月月底都多给姜岚结几百块钱,这些钱她花出去一点不心痛,觉得值。每隔一段时间,知春就会背着荣钧算算帐,但家里的财政状况总体而言还是拮据的,知春的薪水加上一点零星的存款,勉强能使每月收支达到平衡,积蓄在短期内是无法奢望的,亲友们的借款眼看也只能继续拖下去了。
一个寻常的工作日下午,上司刘峰把知春叫进办公室。
“我这儿有个工作机会,你不一定感兴趣,但按照惯例,还是先告诉你一声。”
知春眼睛亮了亮,细听。“我们和N市工厂的物流进出状况最近陷入混乱,我知道是流程上的问题,李元一走,留下一堆麻烦,大家互相扯皮,开会完全是浪费时间。所以我琢磨着,干脆抽个人出来当特别协调员,把整个流程理清楚,为期约半年到一年,任务完成后,如果能令上面下面都满意的话,会直接升成物流经理。”
刘峰扫了知春一眼,用略带遗憾的语气又说:“这份差事需要经常去N市出差,不然我觉得你真是最合适的人选,跟了我五年多,又熟悉内部流程,而且也是时候往上走一走了。”
知春想都没想就冲口而出:“我想要这个机会!”
刘峰诧异:“你家里能走得开?”
“我请了个很能干的看护,不需要多操心。”以往知春每逢此类变迁头一个反应就是往后缩。刘峰愣了好一会儿才又问了一句:“为什么?我记得你一向对调岗没什么兴趣。”
“我需要钱。”知春的回答坦白而直接。
知春把自己工作上的变动原原本本告诉了姜岚,然后向她征求意见——是否有可能搬过来住,以便更好地照顾荣钧。
“我会给你加钱,其实早就该给你加的,你干的活远远超出我的预期,我对你很满意。”
姜岚说:“我不需要加工资。”
“那你……是不愿意了?”
姜岚踌躇了片刻才说:“荣先生不见得会同意。”
知春笑了:“只要你愿意就行,我会说服他的。”
知春才向荣钧提了个头,他果然就提出强烈抗议,这在知春的预料之内,但她的理由也是极其充分的。
“我们需要钱,这是个不错的机会,错过了不定还得等多少年。荣钧,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等咱们的经济状况好转了,等我把该还的钱都还上,我不会强迫你接受你不喜欢的决定,但现在,请你理解我,就当是帮我,可以吗?”荣钧委顿下去,像遭到霜打的蔬菜,他没有底气反驳知春,现在她是这个家里真正的主人。
“别让她天天住这儿。”他只能妥协,声音听上去既委屈又无奈,“除非万不得已。”
“没问题,我让她在我出差的时候才过来。”知春体贴地抚了抚丈夫的手背,“有她在,我出门就放心了。”知春把一个原来当作储藏室的小房间收拾出来给姜岚用,这个房间离荣钧的卧室最远,也是荣钧坚决要求的,他的隔离要求显得很可笑,但姜岚没有任何意见就接受了,为此知春曾数次向她表达过歉意。
知春始终无法理解荣钧对姜岚的嫌恶究竟源自何处,或许只能归结为人与人之间的气场不合了。
28-柔韧如草的生活姜岚带来一包衣物,存在她的房间里,没几样东西,但足够应付日常生活了,只要知春通知一声,她随时就能留下来过夜。
荣钧虽然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但他内心显然是排斥的,看着姜岚在自己的小地盘上出出进进,他显得烦躁不安。
每次不得不和姜岚说话时,他的语气也是无比生硬的,也不管对方受不受得了。姜岚的房间过于简陋,她打算把餐桌上一瓶水培绿萝移过去点缀一下——家里所有的植物都是姜岚购买并养护的,知春既没心情也没耐心照顾这些花花草草。
这本无可厚非,但姜岚错在凡事都忍不住要去请示一下荣钧。
“不可以!它原来在什么地方就让它还在那地方呆着!”荣钧没好气。姜岚站着愣了一会儿,用力一抿唇,居然老老实实把绿萝给放回了餐桌。
知春冷眼旁观,几次想起身干涉,但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她忍住了。再说,她也不可能事事都替姜岚出头。
“你真该对小姜好一点儿。”私下里,知春到底没忍住,还是试着劝荣钧,“她一个女孩子干着伺候人的活儿,还这么好的耐心。”
“她本来就不该干这个!”荣钧头也不抬地说。
知春其实也有同感,便问:“那你觉得她应该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荣钧眉头皱紧,“这是人家的私事!”知春劝不了丈夫,只能自己对姜岚表现得更好,以期能对她有所补偿。
出差前一晚,她特地留姜岚在家吃晚饭。
本来晚饭时荣钧颇喜欢和知春聊聊天,他平时在家,唯有以读书消遣,憋了一天的话,晚饭时正好可以跟妻子好好说说,而当着姜岚的面,他一下子成了葫芦嘴,只知闷头吃饭,一吃饱就放下饭碗回书房。
知春只当看不见他的铁板脸,一个人存心要作,旁人怎么劝都没用。她抢着把碗给洗了,又沏了茶,和姜岚坐在阳台里扯会儿家常。平心而论,姜岚给知春的第一印象绝非温柔的绵羊,她像一颗钻石,闪亮,并带有棱角。不过一段日子相处下来,知春对她完全改观,她不止一次称赞姜岚的专业性。
“你为什么会想到做看护呢,这活儿和一般工作比起来麻烦很多吧?”
这个疑问在知春心头久久盘桓,世上有那么多职业可以选择,而她相信,只要姜岚愿意,大多数雇主都不会拒绝她。
姜岚品着知春沏的茶水,悠悠诉说开来。“我妈妈临走前两年,我差不多天天去疗养院陪她,那里还有不少跟她情况类似的人,他们都很孤独。我推着妈妈出去晒太阳,经常能碰到这些人,有时他们需要帮助碰巧护理不在身边,我也会顺便给他们搭把手。一开始他们很排斥我,但后来就都盼着我去了。我从小就很孤单,所以,觉得能给别人带去希望是件快乐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在疗养院找份工作?”
姜岚轻轻摇头:“那会让我想起妈妈。”
知春心底涌起一片柔软:“你妈妈是什么病走的?”
“抑郁症,很严重。我爸爸过世后,她就一直精神恍惚。”
“那时候你还很小吧?”“嗯,爸爸走我才六岁,还是非常依赖妈妈的年纪。”姜岚黯然低下头。
“那你们的生活可怎么办呢?”知春是真心同情她。
“一开始妈妈的病不怎么厉害,她很疼我的,坚持上班养我。后来有个要好的阿姨资助了我们一段时间,大概两三年的样子吧,我妈妈的状态越来越差,只能进医院治疗。她入院后,我就被送去了叔叔家。”
“你叔叔对你好吗?”
姜岚笑笑:“他的日子本就过得不宽裕,我对他来说是个额外的负担,你想能好到哪儿去?我很早就没心思读书了,他也从来不管我。我一直有个愿望,我得去找我妈,我要亲自照顾她。”“你真是个孝女!”
“也很天真。我离家出走过两次,第一次被叔叔找了回来,其实是我自己主动要回去的,因为身上没带够钱,根本走不远。第二次离开他们家时我已经满十八岁了,我吸取之前的教训,攒了一笔钱,大概能维持一个月的基本开销吧。然后就南下打工,我计划等攒够了钱就去找我妈。可钱哪那么容易赚呢!我被骗过好多回,不过不管多困难,我都没有再回过叔叔家。”知春自叹弗如:“你很厉害了,而且最后也成功了。”
姜岚脸上并没有流露出骄傲的神色,她似乎陷入某种思绪,顿了片刻才说:“可是代价也很大。”
她没告诉知春那些代价具体是什么,知春也不便贸然问下去。
他们的公寓正对一栋酒店,一入夜,酒店幕墙上便有巨幅霓虹闪烁,无声但有节奏。被路灯点亮的马路蜿蜒着从建筑物间穿过。楼下草坪上偶尔传来孩子的嬉笑声,有人在打网球,球体撞击塑胶面发出噗噗的闷响。安静的晚上,半封闭的阳台里,夜色正好。
姜岚忽然转眸,对知春嫣然一笑:“我喜欢照顾别人,那会让我觉得活着还有点价值。”“看得出来,”知春也附和地笑,“我对你很有信心,所以才有胆子接下新工作,那对我来说真是个不小的挑战!”
姜岚的眼眸里冒出好奇:“知春姐,你在公司都做些什么?”
知春不厌其烦给她讲自己的职责,但从姜岚的眼神可以判断出,她对此似懂非懂,那些琐碎的细节显然离她很遥远。她向知春打听,大概仅是出于一种礼尚往来的礼貌。
听完知春的叙述,姜岚脸上的笑容浓了一些,说:“你真能干,难怪荣先生什么都听你的。”她这么说的时候,眼神真诚,仿佛真的很羡慕知春,知春忽然陷入困惑,一时竟忘了该说些什么。知春第一次出差,心情格外紧张,不完全是因为面对工作上的麻烦,更让她惦记的是家里的情形,所以一等事都办完,她便非常坚决地推掉了对方接洽人员盛邀的饭局,跳上返程火车,马不停蹄赶回家中。
她下午三点就到家了,比预定时间早了四五个小时。
荣钧在书房执笔临帖,姜岚则端着个小篾箩样的东西在阳台里裁剪什么。
这安详和谐的气氛让知春有种莫名的感动,好像整个世界从此和平大同了。
荣钧见她提前回来非常高兴,问她工作顺不顺利,知春说:“按部就班做着呢,反正在企业里干就是那么回事,急也急不出来。”
“你这心态不错,你老板没看走眼。”荣钧笑着调侃她。
知春凑过去看他写的字。
荣钧的毛笔字写得不赖,这让知春惊讶,结婚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欣赏到丈夫的墨宝。
荣钧受到妻子的赞扬,立刻兴致勃勃。
“我小时候常跟我爸习字,他说练毛笔字可以修身养性。我最近有点无所事事,而且……脾气也比较暴躁。”
听他这样作自我检讨,知春几乎要惊喜了:“你跟小姜和解了?”
“我从来就没和她吵过。”荣钧神情淡然,提笔落向砚台,饱蘸墨汁后,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