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爱意,在较量中飘摇(四)
即使已经坐在灯火通明的包厢里,伊楠仍有些恍惚和犹疑,她是否不该来的。但是,这世上的事似乎总是遵循“一物降一物”的规则在行进,她是谁命中的劫,她尚不清楚,可是如果说梁钟鸣是她的劫,她一点儿都不觉得言过其实,更何况他的出现令她如此震惊,完全无法抗拒——他不去出席公司的晚宴,却在这里专门等候着她!
对面的梁钟鸣依旧风度翩然,沉稳笃定,唯有她自己,紧张到难以自持,脸上连一点自信的笑容都保不住。
从她傻乎乎地将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捧到他面前时,她就已经失去了任何谈判资本。
梁钟鸣给她斟了杯茶,这才温和地开了口,“前一阵有事脱不开身,一直没能过来,你还好吗?”语气波澜不惊。
伊楠面色僵硬地盯着手上的茶杯,默然无语,倔犟的面庞上却掩饰不住仓惶和戒备,梁钟鸣看在眼里,怜惜油然而生,轻轻叹了口气。
本来他准备了不少婉转的托词,然而,看着眼前这样的伊楠,他忽然不想跟她耍任何花腔,那些都是生意场上应付狡诈的对手用的,而伊楠显然不是。
“伊楠,你了解我吗?”他低声问。
伊楠心头一凛,他终于切入主题了,可是自己,之前打的那些腹稿居然毫无用处,对于他如此简单的一句问话,她竟然无从回答起。
是呃,她了解他么?
她认识了他两年,从最开始对他有好感到后来情不自禁地逾矩,她看到的永远是这样一个梁钟鸣:彬彬有礼,和蔼亲切,容忍她,甚至宠溺她。
可是,她所看到的梁钟鸣是真实的那一个么?
梁钟鸣见她犹豫着回答不出来,遂轻笑了一声,“你看,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怎么会真的喜欢上我呢?”
伊楠的脸蓦地红了,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这个尴尬的问题,可她心里却没有适才那样慌张了,反而逐渐平静下来,她明白,只有彻底跟他谈一次,自己才有“治愈”的希望。
于是,她收起赌气的成分,打算认真回答他每一个问题。
“你…是好人。”她斟酌再三,如实说道。
梁钟鸣唯有苦笑,这是他迄今为止听到的最令他悲哀的评价,“好人”在另一个世界,意味着懦弱、无能,在他看来,这绝不是对他的“夸赞”。
他深吸了口气,幽然道:“我24岁涉足商界,到今天已经超过十个年头了。这期间,有过成功,也有过失败;遭过别人暗算,也算计过别人…所以,我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
“不!”伊楠冲口而出地辩驳,只因为她始终记得那晚在车上,他对黑风衣说过的那句话,“不要为难一个女孩子!”
如果他不是好人,怎么会说得出那样的话来?!
梁钟鸣定定地注视着她,逐渐收起笑容,他挺起腰板,向椅背靠去。他的目光并不严厉,却深沉似海,任你怎么揣摩,都无法明白那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而在这样的目光凝视下,伊楠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竭力控制住慌乱,唇角抿得紧紧的。
他对伊楠摇头,“不,我没你想得那么好。事实上,对你来说,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幻影。”
“幻影?”伊楠迷惘地瞪着他。
梁钟鸣扭过脸去,不再直视她,却继续缓缓道:“伊楠,你只是太寂寞了,从小到大,没有人守在你身边听你倾诉。你的爷爷奶奶即使愿意,他们也不会懂你的心思。而你恰好遇到了我,于是,你得到一个耐心的听众,仅此而已。”
伊楠愕然听着,似乎有道理,又似乎不对劲,难道她连对自己的感觉都把握不准,需要别人来指点了么?
她仔细地思量,然后仰起脸,很坚决地否认,“不,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是真的…喜欢你。”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有所下降,因为羞涩,可她不喜欢他那种指鹿为马的说法,更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心意,哪怕她爱上他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他始终侧着头,所以伊楠无法捕捉到她绝然否认的同时,梁钟鸣眉宇间轻微的一跳。
他很快转过脸来,平静地直视着她,“你对我有好感我能理解,但这跟你所说的那类感情无关…伊楠,你还年轻,并不懂得‘爱’究竟是什么,等你有一天真的遇上了,你会明白。”
伊楠迎视着他,直愣愣地道:“我知道我跟你没有可能,可这并不妨碍我对你产生感情,我只是,只是…”她尽力控制自己呼之欲出、狂烈跳动的心,却执着地要将最后那句话倾吐出来,“我想知道,你对我,是不是…”
那句在她心头盘桓困扰了良久的话一旦到了嘴边,她才发现将它轻松地说出来有多么困难,到了此时此刻,她已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而不管那答案是什么,结果都是注定的——正如她自己所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
她在这一瞬忽然鬼使神差地想明白了,于是那句艰难的问话终于在临门一脚时被她咽了回去。
“我只是想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可笑?”
这是同样让她痛苦和难堪的一个问题,交付出去的真心得不到相等的回应,没有哪个女孩能在那之后若无其事。
梁钟鸣凝在她脸上的眼眸里逐渐注入温柔之色,“我从来没觉得你可笑…如果可能,我也希望能跟你一样年轻,能回到刚出校门那会儿…”
明知这不可能,他的眼里还是流露出向往,他心上的温柔如同这夜色般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连双眸都被渲染。
伊楠望着这一刻的梁钟鸣,忽然体会到一股绝望,不仅仅是她非但没能借助这一次会面彻底粉碎心中的念想,更因为她在他的脸上发现了另一个真实——他面庞上流过的是最令她痴迷的神色,可是,她如此清醒地知道,那种留恋绝不属于自己,透过她,他看到的是当年的另一番景象,即使他不说,伊楠也能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没有资格。”他终于喃喃地如是说。
伊楠猝然收回目光,在低下头的一瞬,眼角悄然湿润。
心头传来一声喟然叹息,就这样吧。
这也算一个答案,即使没有她料想的那么直接,却殊途同归。
伊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孩,更何况,梁钟鸣对于她而言,终究只是水中月,镜中花,割舍是迟早的事情。
心,依然是痛的,却不再似从前那般无着无落的煎熬,痛到最底谷,就会慢慢好起来的,她相信。
再仰起脸来时,她终于恢复了昔日明媚的笑颜,不是正午时分的灿烂光芒,却似雨后升起的那一轮钝钝的红日,还沾染着晶莹与湿润,似一抹婉转的凄楚。
梁钟鸣看得有些怔忡,竟觉得她陌生起来。
31. 试探
一觉睡到自然醒。
这天是周六,伊楠没有象往常那样反射弧一般立刻从床上弹跳起来。她仰面躺着,缓缓睁开眼睛。
上午九时的阳光灿烂如金,透过窗纱执着地射入眸中,她不觉眯起眼睛,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刺眼的强光源于阳台窗帘没有拉上。
不是忘了。
昨晚孟绍宇离开之前建议她就这样拉开窗帘睡一觉试试,他正经得像个心理医生,让伊楠好笑。
“如果没有安全感,就想想隔壁的我,你一敲墙我就过来了。”他微笑着如是说。
伊楠刚想反驳他——两家的墙根本不是共用的一堵,当着隔着五十公分的大空隙,她若真有什么事,把墙敲穿了他也未必能感知到,但转念一想,不禁哑然失笑,自己竟然会跟着他的逻辑走下去!
能有什么事呢?
她觉得震惊,也许,人的潜意识里果真会有很多东西是无法隐藏稳妥的,就象她未曾想过闭塞的阳台其实是自己闭塞心灵下意识的一种体现,而孟绍宇却察觉了。
难道真的是旁观者清?!
她从来都不是胆小鬼,的确,她放不开的不过是自己的心灵而已。
事实证明,一夜无恙,她睡得死沉,连梦都没有光顾。
伊楠翻身下床,走进阳台,逐一打开拉窗,清新的空气很快渗透进来,晨起的微凉让阳光一晒,已是无影无踪。
伊楠侧头望了望邻家的阳台,没有孟绍宇的身影,不知道是否还在酣梦中。
这是她第一次在晨光里打量他住所的一斑,干净的晒台,没有窗和任何障碍物,维持了交房时的原样,阳光和微风可以肆无忌惮地穿行,靠左手一隅,摆了一张小圆台和两张藤椅,这里的晒台设计地格外宽敞,即使置了家具也不显拥挤。
她不禁思忖,他会和谁坐在那里畅谈闲聊?
伊楠扫遍了阳台的全貌,目光有些管不住地又投向阳台后面的玻璃门,一层楼面上的四户人家,唯有中间紧靠的两户房型是完全相同的,凭着猜测,她能想象出进门应该就是客厅。她忽然想到,孟绍宇把自己这里穿梭地象他家的后花园一样,而她,还从来没有去对面参观过。她觉得不公平,怎么也得找时间瞧瞧去。
正喝着牛奶,酒店却来了电话,临时到了一个旅行团,人手不够,要她立刻过去。
伊楠匆匆喝完牛奶,就换了衣服出门。
等电梯的时候不期然遇到一身运动装的孟绍宇从楼梯里出来,见了她,目光定了定,仿佛有些陌生,但很快就恢复了自如,笑嘻嘻道:“气色不错,看来睡得挺好。”
伊楠对他友好地笑了笑,经过昨晚,见到他时多少增添了几分亲切感,凭心而论,他若是真诚起来,的确可以让人觉得很舒服。
她注意到他额上有一层薄汗,遂问:“大清早的,跑哪儿忙去了?”
“晨练啊!”他作势原地小跑了两步,反问:“你呢,穿得这么光鲜,准备去赴约?”
伊楠心情好,一边朝电梯里走,一边点着头开玩笑道:“正是,见男朋友去,拜拜哈。”
她在电梯里转了个身,面朝外站着,等了片刻,门迟迟不关上,她讶异地探头出去察看,不曾想孟绍宇的头也向这边伸来,两人差点脑门相撞,原来他的手指始终停留在电梯按钮上。
伊楠吓了一跳 ,皱眉道:“你又搞什么?”
孟绍宇紧抿着唇,显得很不高兴,“这话得我问你。”他下巴一扬,有些不客气,“你出来,咱们好好说清楚。”
伊楠先是诧异,继而好笑,站着不动,“您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不就昨晚一起吃了顿饭,聊了几句么,又没怎么着,他还真的顺杆往上爬了?!
他望着她的眼睛忽然深邃起来,令伊楠捉摸不透,她很快收起微笑,淡淡道:“麻烦你松手,我赶时——”话音未落,眼前有阴影赫然晃动,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就被他老鹰捉小鸡似的给拖了出去。
伊楠在他面前一贯自诩有淑女风度,此时被他这样象物品一样拎来拎去,一张脸顿时因为羞恼而涨得通红。他把她拎到自家门前,死死按在门上,热乎乎的身子一下子就紧贴上来,他身上的气息整个儿的轰然包拢过来,伊楠一时头晕脑胀,几乎无法呼吸,心里又开始生出悔意,面前的人,如此直接,根本就是一匹狼,而她却昏了头,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他当成羊。
孟绍宇低垂着头凝视她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他的脸色诡异得很,没有一丝笑意,伊楠觉得陌生,又有几分害怕,定了定神,她伸手发狠地去推他,低叱道:“放开我!你发什么疯?”
他的头颅忽然俯下来,向伊楠的颈中凑近,她大惊失色,想要呼喊抗议,嗓子却中了邪似的一下子失声,发不出半点声响。她举在半空的双手梦醒似的重新乱挥,却被他伸手随意一撩,扣住了手腕,直接嵌在墙上,她还没弄清他的意图,他的唇已经沉沉地覆了上来。
伊楠拼命挣扎,无奈周身都被他挤压住,动弹不了,唯有喉咙里,尚能发出含糊不清的抗议声,却根本无济于事。
他的吻娴熟而热烈,似乎蓄谋已久,吮住她的双唇肆意索取,伊楠的脑海里叠映出许久前见到的那一幕,忽然从慌乱中生出一阵愠意,她略缩了一缩,不再反抗,可是倏然间,孟绍宇发出一声猝不及防的低哼,伊楠的唇上猛然间一阵轻松,他迅速撤离了。
伊楠气喘吁吁地镇定自己,一面拿眼睛警惕地去打量他,他的脸上布满错愕,她目光移动,停留在他唇上,有鲜红的血在缓缓渗出。
孟绍宇抬起左手,在唇边轻轻一抹,然后低头看了看指间触目的红色,目光有些呆怔,半晌,才轻笑了一声,“姚伊楠,你果然狠!”
他向后退了几步,彻底松开了她。
伊楠没有感到一丝胜利的喜悦,有点理不清思绪,隔了片刻,她喘息甫定,才冷冷道:“觉得很好玩?你是不是以为…人人都热衷于你喜欢的这种游戏?”
他站在原地,沉默不语,不远不近地望着她,眼里竟有一分落寞,伊楠突然感到心烦意乱,调转目光,扭身决绝地往电梯口走。
空气寂静地有些迫人,她背对着孟绍宇,觉得不可思议,事情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电梯终于再度上来,她等着门开,听到他在身后蓦然开口,语气轻佻,“你对我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嘛,刚才我听到你的心跳声都快赶上擂鼓了。”
伊楠的身子僵了一下,她蹙起眉,一声不吭地步入电梯,回身时,门尚未闭合,她看见他抱起了膀子,就站在她对面,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只是那一脸的笑容极不自然。她的目光停顿在他受伤的唇上,原本有着漂亮弧线的唇角此时因为“色彩”泛滥,显出几分狼狈,她的心毫无征兆地抽搐了一下,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做得过分。
门完全关闭起来,这一次,她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伊楠站在电梯里,象木头似的僵滞着,依然能感觉到身体的紧绷,她徒劳地瞪视着头顶斜上方的橙色数字缓慢地跳动,心底深处的一团酸意正在执着地拱上来,她的眼圈逐渐变红…
“叮”的一声响,门缓缓拉开。
有人搬家,提着大包小包,笑眯眯地等她出来。
伊楠吸了吸鼻子,将泪意逼回去,朝对面的人勉强笑了笑,就这么擦身而过。
32. 福祸相依(一)
换了衣服出来,在走廊遇到也赶来加班的晶晶,她连连瞥了伊楠好几眼,“你怎么搞的,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没睡好么?”
伊楠暗自苦笑,一个小时前还有人夸她气色不错的,她干咳了一声,“是呃,夜里做了个噩梦,被一匹狼狂追。”
晶晶捂着嘴笑,“但愿不是你隔壁的那匹狼。”
伊楠的心微微扭曲了一下,咧着嘴横她一眼。
她最近总是没来由地羡慕晶晶,她已经很快从那段感情阴影中走了出来,反倒是自诩洒脱的自己,还常常会被过去所困扰。
也许晶晶的心依然是完整的,虽然她时常摆出一副沧桑的姿态来,只有伊楠知道,一个真正被情伤过的女孩,脸上绝不会现出如此无知无畏的勇气。
如同现在的她,从一场感情的战役中走出来,虽然保得性命,一颗心却已是千疮百孔,那些伤痕,即使愈合了,疤痕却不会那么容易消弭,即使终有一天,疤痕也没了,总会留下淡淡的影子,提醒自己,这里,她曾经痛过。
有些痛,在当时其实并非那么撕心裂肺,就象她走之前,还跟梁钟鸣面对面吃过一顿饭,当然,他并不知道那是他们最后的晚餐——伊楠没敢把自己接下来的行踪透露给他,既然要走,就走得决绝一些,不再拖泥带水。
他们淡淡地聊着,一如从前那些曾有的快乐时光,仿佛中间的生离死别只是这晚宴上随意杜纂出来的一个仅供消遣的娱乐故事,一段荒唐不堪的梦。
然而,在分离的岁月里,那种刻骨铭心的痛逐渐回归,好似麻药失效后依然疼痛的伤口,她只能庆幸,幸好他不在身边,杜绝了她反悔的可能。
她从不知道,医治“失去”这种病需要花费如此多的精力和时间,也许之前她太投入,以至于抽身太难。
在与梁钟鸣的一膝长谈之后,伊楠撤回了辞职信,刘涛大大松了口气,他棋走险着,事先把伊楠想走的消息透露给了冯奕,果然奏效,至于内幕究竟如何,不在他的关心范畴之内,目的达到就好。
两周后,恒久如愿通过远大的审核,成为远大正式的产品供应商。
不久,在刘涛的推荐下,伊楠进入市场部,破格提升为部门主管,专门接洽与远大有关的各项事务。
这种安排的用意显而易见,同事们背地里难免有所议论,然而,当着伊楠的面却没什么好说的,因为她的确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某些时候,关系比能力更重要,如今的伊楠,不仅在恒久人尽皆知,名气更是传到了远大,谁不知道冯奕对她青眼有加,而冯奕又是梁钟鸣的钦差大臣,于是念屋及乌,对待伊楠想不客气都不行。
当然,伊楠绝不是恃宠而骄的人,该做什么,怎么做,她都恭谦有礼地听从客户的吩咐,遇到不明白或为难处也从不自作主张或是盲目应和,而是回去请教工程部的元老整改的可行性,加上她对谁都是一副笑呵呵的表情,无形中就成了两家公司间最佳的润滑油,许多老工程师都觉得棘手难处理的麻烦经过她几番沟通调解,也都能迎刃而解。连总经理李岩都不止一次在刘涛面前夸过伊楠,顺带表扬一下刘涛的伯乐潜质。
伊楠虽然粗线条,但绝对是个聪明孩子,挫折对她来说,虽然痛苦,却也不失为学习的良机。
她从梁钟鸣那里就学到了很重要的一点,只源于他简单的一句话,“如果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想着要走,你觉得普天下够你走几回?”
伊楠很明白,别说普天下,连大半个中国她都没有勇气闯荡下来,不仅因为能力有限,且她还有着很深的牵挂。
她怎能忘记回报将自己养大的爷爷奶奶,怎能置他们的晚年于不顾,为了一己私欲任性而为?!
既如此,她别无选择,跌倒了,再爬起来,拍拍屁股,舔舔伤口继续向前走吧。
这个道理她是在一夜间明白过来的。年复一年的时间积累也许并不能使人顺理成章地成熟,但是,一个让自己彻悟的契机却能成全心灵的转变,伊楠便是如此。
对于梁钟鸣,撇开心头难言的情绪,她依然是感激他的,俗语说,解铃还需系铃人,也只有他,能劝得住自己。而他的理智自持也不得不令伊楠刮目相看——也许换个人,有漂亮女孩主动送上门去,欢喜都来不及,或者先乘势捞一把再说的也大有人在,而象他这样不但不落井下石,还耐心为自己解开心结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她一直将他视作良师益友,过去是,现在则更是。
至于那份已经萌芽的感情,既然无法立刻磨灭,也只能悄悄压在心底,等待时间来化解。
伊楠成了远大的常客。但她并不能时常见到梁钟鸣,他是大忙人,要管的事实在太多,而远大也不止C市这一个工厂。
虽如此,电话偶尔还是会有的,跟从前一样对伊楠嘘寒问暖,尽“长辈”之谊,只是两人再怎么谈笑风生,都无法回到以前那种心无芥蒂的状态,彼此都有所保留和提防,这当然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有时甚至会猜测梁钟鸣不再频繁来C市是否刻意为了避开自己?
不过她很快就否定了这种想法,甚至觉得自己很可笑,她对于他怎么可能有这样大的影响力?!
去远大次数多了,也常能听到一些小道消息——似乎每家公司都不乏这些为员工们津津乐道的关于高层的八卦题材。
据说真正执掌远大的并非梁钟鸣,而是他的母亲许欣宜。
这是一个极具传奇色彩的女子,长相美貌非凡,年轻时追求者不计其数,即使现在,以逾60岁的年纪出入公众场合,仍能招来艳羡的赞叹,可见一斑。
当然,她的传奇并不只是因为美貌,更多的是源于她的聪明才干。
许欣宜的父亲原是南洋著名的华裔富商,育有三个女儿,许欣宜排行第三。虽然年纪最小,人却是极聪明的,打小就深得父亲喜爱,常年跟随其父左右,深谙经商之道。如果不出意外,许家未来的掌门人非她莫属,然而,世事难料,她却因为自己的婚姻问题跟父亲决裂了。
许欣宜的两个姐姐所嫁之人非富即贵,而她却对一个既无背景又无家世的穷小子情有独钟。
如果这个穷小子有才华倒也罢了,偏偏身无长物,除了一副温开水样的脾气,几乎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这令许父既不解又恼怒,怎么劝解都无法改变女儿的心意,从此就将对许欣宜的热望冷淡了下来。
没两年,许父过世,家产也作了相应分割,许氏的大部分资财都落到长女手中,许欣宜继承到的遗产跟两个姐姐比少得可怜,可见父亲对她有多失望。她什么埋怨也没有,咬牙认了。
此后,许欣宜凭着手里仅有的这点资产和异常锐利的投资目光成为首批闯入中国大陆的淘金者,经过二十多年的不懈努力,终于创下枝繁叶茂的远大集团,风头之劲,甚至盖过两个姐姐,在业内被广为称道。
不过,能见到许董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一来,C市的工厂只是远大资产的一小部分,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仍是一手创建了该厂的梁钟鸣;二则最近几年,她不再象年轻时那样拼命了,许多事正逐步转给儿子去料理,自己则深居简出,常年呆在四季如春的南方,乐得享清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