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说一句,纪清风脸色难看一分。秋夜的风将他散开的发丝吹得更乱,遮住他半边脸。呆了半晌,他忽然冷笑一声,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像是血里浸出来的,“废话少说。我一家全部死于月华皇族手上,如留我,必杀尽所有姓月华的人。你回去告诉狗皇帝,要杀要剐,悉随尊便,放过妇孺便是。”
苏小茉忽然扑通跪下来,颤抖着轻声一唤,“公子…”
月华闵泽望着纪清风誓不共戴天的气势,知道他不会屈服,留着将祸患无穷。他眸色一沉,一刹那,刚才被压下去的杀气又浮上来,丝丝缠绕着他和纪清风两人之间,更加凛冽冻人。纪清风岿然不动,逼人的气场在他周围似化作一缕微风。

任承宗一看这阵势,举起手中弓箭瞄准纪清风,等待皇帝一声令下,便乱箭射死圈中人。
可是,一刻,两刻,一炷香过去了。
两人都没动。
终于,皇帝冷冷哼一声,转身对任承宗命令:“把纪清风带到天牢,等候三堂会审。纪夫人带到康平王府,与苏姑娘安置在一起。”
一言惊呆众人。
苏小茉心头一松,知道,他终是手下留了情。

侍卫一拥而上,将纪清风五花大绑。
“啊——”剑影一闪,刚碰到纪清风衣服的手臂血淋淋跌落在土地上,伴随着侍卫的惨叫。任承宗刚有点松懈的手马上又举起弓来。
月华闵泽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
纪清风嫌恶地掸了掸衣袖,“别碰我,我跟你们走便是了。”说完他把剑扔掉,望向莲芳,“芳儿,你…”
“我会好好的。”莲芳接口,轻轻走到他面前,给他整了整衣领,拍了拍袍摆,拨了拨他散乱的发丝。然后退后一步,上下打量,“可以了。”
纪清风微微一笑,抬起手弄弄额前的头发,转身朝侍卫群走去。
他们那么从容,一点也不像要下天牢的样子。
菊花酒的香气依然飘荡在空气中。

月华闵泽跳下马,走到苏小茉面前。苏小茉抬起头看他,月光正好落在她眼中,荡漾着波光。月华闵泽猛然伸手大力拽她起来,狠狠禁锢在怀里。
她的下颌撞在他的肩胛骨上,痛得直颤。虽然只是中秋,但她抖得如已寒冬腊月一般,咬着唇小声说:“以我为饵的引蛇出洞…如果你不来,我现在已死在乱箭下了。深儿哥哥,我只是你的一颗棋子吗?”
“不是。”月华闵泽直视她的眼睛,坦荡荡的一片,“我说不是。”
“我相信。我不怪你。”
她说。
“我心甘情愿。”

早朝下后,群臣纷纷涌出大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伤重多日的皇帝出现在朝堂上。
康平王爷气冲冲地往后宫走去,胸前戴的两串官珠被大幅度的走动撞击得噼噼响。
到了乾清后殿请了安,他似笑非笑看着文康皇帝,“皇上,您这招引蛇出洞的连环计,妙,果然妙。”
刘得利正小心翼翼给皇帝松开脖子上的带子,拿下沉重的顶戴,双手捧着它退开两步。
文康皇帝在龙椅上坐下,头上系的大东珠光辉万丈,轻声对康平王说:“皇兄,朕只是,不想再尝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滋味了。”
康平王握紧拳头,“那你计谋算尽,拿下了靖南侯世子。刚才上朝时为什么又驳回众臣告劾,千般维护,不移交大理寺?”

文康皇帝喝一口茶,毫不在意地说:“付兰多出事后,大理寺卿的位子一直空着,现在把他移交大理寺,势必要找人填补这个空缺。这时候伊图卡意气正盛,肯定会扶植他的人上去。不移交也罢。”
康平王爷说:“这不是真正的理由吧?皇上,您如此利用苏姑娘抓了他,现在又想挽回,不觉得太矛盾了吗?”
文康皇帝重重把茶杯放下,“朕做事,要你来管?”
康平王爷忍下气,“皇上,臣仅仅不想你多走弯路。您要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朝着一个目标直去。左右摇摆只会害你。”
文康皇帝安静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这也好,朕这就命人押他到大理寺。”
康平王爷愕然。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文康皇帝越大,他就越猜不透他的心思。

中秋过后两天,天阴沉了下来。淅淅沥沥的雨持续了一整天。康平王府的后花园笼罩在雨雾中,雨打菊瓣的迷蒙景致如梦如幻。
小花园中的石凳,一人坐着,一人站着。
“莲芳姐,你吃一口吧。”苏小茉捧着一盅汤。
纪莲芳眼皮都不抬。
苏小茉难过地垂下头。冷冷的雨丝顺着脖子流进衣领。一连两天纪莲芳滴水不进,劝得烦了,干脆跑出花园里呆坐,聋了一般对劝说无动于衷。偏生下起了雨,苏小茉只得陪着她淋。
“莲芳姐,你不要糟踏自己的身体。哪怕打我骂我也好。”也不要这样漠视,比雨水还要冷的漠视。

忽然没有了雨落下来,抬起头一看,月华闵泽不知何时来到身旁,手持一把油纸伞,替她挡雨。雨雾中他清亮的眼眸特别温柔。
“公子。”
月华闵泽接过她手中的汤盒,“我来吧。”
月华闵泽把汤盒放在她面前的石桌上,“纪夫人,您既然不想吃,想必牢中之人也吃不下。呆会儿我就命令人别给他送吃的了。”
苏小茉急得扯他的袖子。他捉住她的手,用力按了按,示意她稍安勿躁。
木偶一般的莲芳动了动,抬起凤眼,冷冰冰盯着月华闵泽。月华闵泽丝毫不在意, “如果夫人想吃,呆会儿我命人将各色菜品都送一样上来,夫人吃了多少,我就原样打点多少给您丈夫送去,可好?”
纪莲芳眸中冷意更甚。

“夫人不必猜测我居心。我不过想小茉少受些苦。啊,对了,如果夫人能说服纪清风一件事。我就答应保他性命。这个交易如何?” 月华闵泽笑得甚至有一丝戏谑,抽出袖中的一张写满字的纸,轻轻放在汤盒上面,不等她回答便拉着苏小茉离开,似乎笃定她一定会答应。
回到房中,苏小茉微微蹙起眉尖,“莲芳姐最不喜别人戏弄,公子如此一来,她…她会很生气的。”
月华闵泽眉眼一挑,“管它呢,她算什么,摆个架子给我看!”
苏小茉闭上了嘴。
换成月华闵泽皱起眉头,“小茉,你不要总想着别人。我你就不在意了?”
苏小茉轻声说:“深儿哥哥,我不在意你,能让纪大哥落网吗?猪八戒照镜子也没有我这么难堪。”

月华闵泽猛然勒住她的腰,咬住她耳垂,“这么漂亮的耳环,是谁送的,嗯?”调侃的声调中包含了一丝凶狠。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不等她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打横将她抱到床上,脱掉彼此的衣服。望着白皙光洁的□,他有一刹的失神。
狠狠地进入,使得她生痛。苏小茉费劲地搂紧他的脖子,细细地喘着。月华闵泽一头密密汗水,撒落在两人肌肤上,黏糊糊的,“小茉,小茉…小茉…”
长长的头发散落在床单上,弯曲得奇形怪状。乌黑的发丝上,苏小茉一双乌黑的眸清透异常。
“深儿…哥哥,做什么事情,总要有牺牲。如果有一天我也要牺牲掉,我也不会怪你的。”
月华闵泽猛然冲进她体内,死死箍住她身体,哭得一塌糊涂,狼狈至极,人前的尊贵自持全都崩溃。
很久很久以后,她回想一切,总会取笑,声音中带一些遗憾,“你那个时候哭得真丑,不过,你以后再没有哭过了呢。”
窗外雨势淅沥不止,映出房内纠缠愈密的两人。

一个时辰后。
刘得利叩响门,“少爷,宫里皇太后传旨,叫您速速去一趟!”
要知皇太后有何急事,且听下回分解。嘿嘿~~~~~~~


怀孕/牢中计

上回说到皇太后急召月华闵泽回宫,不知何事。
文康皇帝到了慈宁宫,得知太后却在坤宁宫,心中纳闷,只得转身去坤宁宫。
到了坤宁殿外,他见皇太后竟亲自迎出来,不由惊讶,赶上去扶住她,“太后,何事如此之急?”

皇太后拉住他,喜不自禁,“皇上,皇上!皇后有喜了!”
文康皇帝张大了嘴巴,显然没有想到。
“早上皇后来请安,哀家看她不大精神,就召了太医,没想到一个大惊喜呀!”皇太后实在太高兴了,皇天保佑,先帝没有儿子闹了那么多风雨出来,她是天天盼望能抱上文康皇帝的孙子。皇后才来了两个月就这么争气,“皇上,你现在不管多忙,都该多多抽时间陪皇后。这很可能是嫡长子!成家立室,膝下有子,就不该老往外跑了。”皇太后话中有话。
“儿臣知道了。”文康皇帝十分高兴,子嗣在皇家是大事,更何况是皇后怀孕了。

文康皇帝扶着太后进屋,迎面就见到巧巧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挥舞着手帕给他请安:“万岁爷吉祥!”
“起来吧。”文康皇帝大步踏进里间。
皇后坐在软榻上,看到皇帝进来,站起来要屈膝行礼,被文康皇帝一把挡住,“皇后免礼!”
“万岁爷,您知道了?”皇后有些羞涩地问她。
文康皇帝点头,忙把她扶到榻上坐好,“淑惠姐姐,从现在起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别累着。对了,太医呢?快叫太医来,朕要好好问他,怀孕应该注意些什么,朕头还什么都不懂呢。”
皇后见他那么高兴,心中也喜悦万分,拉住他的袖子说:“万岁爷,刚才母后和臣妾都问了,太医交待得很清楚,开了一些安胎的药,注意一些别激烈运动就行。”

“朕是太激动了。”文康皇帝不好意思地说。
皇太后从后面跟过来,笑吟吟,“皇上,后宫有哀家呢,你管好朝廷就行。”然后又对皇后说,“皇上是破天荒头一回,自然慌乱的。当初哀家怀上公主时,先帝比他还不济,连喝了三杯水压惊呢。”
文康皇帝回头大声吩咐:“刘得利,传朕的命令,皇后有喜,所有的秋后行刑推迟到明年,为胎儿积德!”

史记:文康八年,皇后怀上了大皇子福黎。八月后因意外早产,导致大皇子福黎天生孱弱多病。皇族视为不祥。

皇帝发布剌令,命大理寺派人到天牢押解纪清风。果然第二天早朝伊图卡上奏,奏请确定大理寺卿人选,他推举礼部尚书。伊图卡的同党羽翼大声附和赞同。
礼部尚书乃伊图卡妹夫,如此公然要求升迁近亲,朝廷上无一人敢站出来发出反对的声音。
僵持了一会儿,终于有不怕死的人说话了,刘季北站出来,“启禀圣上,此案关乎陛下龙体安危,需派独立皇族关系之外的人审理,堪为稳妥。阿儿剌大人推荐礼部尚书,难免有嫌疑之虞。”
伊图卡冷哼一声,张狂地说:“提督大人此话莫非是指老臣有嫌疑?我阿儿剌家难道不算独立皇族关系之外吗?”

刘季北本不直接归天朝管,自然不惧怕他,回嘴道:“这种事情,谁也不能预料,谁都可能是幕后指使。皇上更应该三思!”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瞪了伊图卡一眼。
伊图卡脸色很难看。
宝座上皇帝宽厚地笑了笑,“刘爱卿所言甚是。但阿儿剌大人一心为国,其忠天地可鉴,朕就准了奏,让礼部尚书左迁大理寺卿吧。”
礼部尚书高兴地伏倒在地,“臣谢主隆恩。臣定不负圣望,查处真凶!”
伊图卡的党羽亦高呼我主英明。伊图卡这才缓和了脸色。众臣虽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下了朝,新上任的大理寺卿雄赳赳气昂昂来到天牢,准备提走犯人。来到门口,恰好见到康平王爷,身后还跟着个冷艳的女人。同僚见面,自然要打招呼。
他充满笑意地开口:“哟,王爷!今儿怎么有空到天牢这里了?”
康平王爷拱拱手,也跟着打起官腔,“来办些事。刚听说张大人您升迁了,恭喜恭喜啊!”
“同喜,同喜!”
王爷身后的那个女人低着头福了福身子,并不说话。大理寺卿用色迷迷的眼睛瞅她,边说:“王爷还带了美人儿在身边?”
“哦,”康平王很随意地答道,“她是小王侧室的远房,因为丈夫犯了事,求小王带她来打探消息。小王就勉为其难带了她来。啊,天色不早了,小王是时候要回府,就不打扰张大人您办公了。告辞!”
康平王爷说完,已作势要走。大理寺卿也只好与他道别。他看着两人远去,心中升起一丝疑惑,但想了一下不得要领,便甩甩头,大步走进牢里,“来人,给我提审重犯纪清风!”

纪清风手带镣铐,被拖了出来。在牢中呆了几日,形容憔悴了一些,下巴上胡茬青黑,双眼却依然温润有神。
大理寺卿不耐烦地骂道:“糊涂东西,本卿要提的是杀人重犯纪清风,瞧瞧你给带了什么人出来?”
狱卒点头哈腰,“大人,这个就是纪清风。”
“哈?”大理寺卿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在他想象中胆敢刺杀皇上的人应是高大威猛、孔武用力、铁臂铜头的粗汉子,没想到竟是一个书生,斯文白净如斯。
“咳咳。”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掩饰自己的尴尬,“犯人纪清风,还不给本卿跪下!将你指使人从实招来。”
纪清风眼神闪烁,似乎在思量忖度着什么。良久他忽然冷笑一下,“怎么每次审问都没有新招?”
大理寺卿一听如此嚣张,那还得了,干脆先动点刑,“来人来人,给我杖罚三十大板!看他还笑得出来!”
狱卒呼的冲上去,摆上两张长凳,将纪清风压在凳上,两人抡起板子,一下一下打起来。

没打几下,纪清风就口吐鲜血,大叫道:“实乃伊图卡指使!”
大理寺卿怒道:“胡说八道,敢诬蔑辅政大人!捂住他嘴巴!狠狠地打!”
狱卒赶紧把找来毛巾塞进入纪清风嘴里,继续杖打。打了几十下,听到他嘴里“呜呜”的声音,十分凄惨。
大理寺卿有些听不下去,怕出了事交待不起,正要叫停,忽见纪清风两眼一翻,不再动弹。他吓得连声叫唤:“停!停!快给我看看,他怎么了?”
狱卒两手一摸,“禀告大人,没气儿了!”
大理寺卿傻了眼,“混、混、混帐东西,谁叫你们打死的?”在结案前就打死犯人,那要治官员的重罪啊!更何况这是重要线索。
狱卒又叫起来,“大人,他手里抓着一小块布!”
那块布上赫然写着三个血字,“伊图卡”
大理寺卿彻底懵了,跌坐在地,感到大祸临头,“完了,完了…”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

第三天的早朝上一片吵杂,人人都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伊图卡。
康平王爷站在大殿中央,一样样地念出天牢的调查消息:“仵作检验,尸体肤色正常,瞳孔扩散,无中毒现象。手足均有青紫淤血,犯人生前受过刑罚。臀部筋骨大面积损坏,证明犯人确系杖罚至内脏破损出血,导致死亡。狱卒作证,尸体手攥血书,临死前曾呼喊阿儿剌大人名字。但大理寺卿不顾其言,仍命令狱卒继续笞打。现在刺客案已失去线索。”
大臣们一阵骚动。
皇帝直点伊图卡的名,“阿儿剌爱卿,这事件所有矛头均指向你,你有何言?”
伊图卡毫不在乎,锐利阴沉的眼睛一扫群臣,大家都低下头去不再议论。他就站出来说,“启禀陛下,事情不是很明显么?有人要陷害老臣。”

清风之乱
伊图卡毫不在乎,锐利阴沉的眼睛一扫群臣,大家都低下头去不再议论。他就站出来说,“启禀陛下,事情不是很明显么?有人要陷害老臣。”
皇帝轻轻“哦”了一声。
伊图卡轻蔑地扫视皇帝一眼,又以居高临下的姿势对康平王说道:“老臣早就搜集了证据,就是为了防止不轨之徒血口喷人。圣上容禀!”
康平王爷心中猛地一跳。众大臣也面面相觑。
宝座上的皇帝动了动身子,“准。”
“据老臣的消息,纪清风实乃八年前失踪的南骊国靖南侯三世子。相信今天在场的各位卿家还记得,靖南侯全家被先圣处以极刑,三世子脱逃,为此闹过好一阵子,通缉全国,最后找不到踪影不了了之。”

朝上一阵骚动。皇帝不说话,他明白,他能查出来纪清风的真实身份,伊图卡也必能查到。
“臣派人去追踪纪清风行迹,追溯到半年前,他突然出现在泗水城,即沂水城前身,之后一路辗转北上,一直寻至飘香楼。这均有据可查,这一份是他一路落脚客栈的统计,臣均有派人核实过,有据可查。”说完他把一份卷宗呈上。

“臣继续命人查找纪清风之前行踪,结果寻到一人。带人上来!”伊图卡大手一挥,殿下的侍卫带了一名三十上下的妇人进来。
妇人战战兢兢跪在中央。
“张刘氏,将你认识纪清风前前后后禀与圣上,不得隐瞒半句。”
妇人说:“民妇以前曾是侯爷府上的丫环,专在洗浴房伺候的。”说到这里她脸红了红。洗浴房工作的丫环自然也兼管给主子们洗澡。
“那时候兵荒马乱的,我主先皇打进沂水之前一个月,一天府上来了几位神秘客人,自打那以后就再没见过三世子。别人都说侯爷把三世子秘密交给人逃难去了。听说他房里的莲芳姑娘哭得什么似的,后来连她也不见了踪影。当时下人跑的跑,逃的逃,民妇心里也害怕,也随一名姓张的门房走了,后来就嫁给他。先皇平定沂水后,日子安定下来,我俩回侯爷府看过,一片荒凉连个鬼影都没有。过了好久才打听到侯爷被枭首了,头在城外挂着呢。民妇也没有敢去看过。”

康平王爷鼻子哼了一声,“你有何证?”
妇人忸怩了半天,红着脸说到:“民妇伺候三世子沐浴时,见到过他左膝盖窝有一块拇指大的胎记。”
皇帝一个眼色,马上有人带了验尸的仵作上来。
“仵作,你所验纪清风尸体左膝盖凹处可有胎记?”
仵作翻看了一下记录,答道:“启禀皇上,尸体左膝处有一块周径约为半寸的深红色斑。”
皇帝颔首。
伊图卡大声说道:“皇上,事情已查清。纪清风实乃为私仇而胆大包天行刺皇上。他一路行踪清楚,与臣并无交葛之处,足以证明臣是清白的。至于他死前血书,定是有人教唆。大理寺卿报说,审理犯人前康平王曾在天牢出现过,形迹可疑。”他一边说道,一边眯起眼睛凶狠地盯着康平王爷。想和他作对,小皇帝和康平王还嫩了点。他就是要倒打一耙,让康平王这个惹得他相当不舒服的角色吃鳖一把,真是大快!

众臣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了康平王爷。康平王抿紧了唇不说话。
文康皇帝轻笑了一下,“阿儿剌爱卿不必多虑,康平王带人去天牢,事前有问过朕,与此案绝无关联。朕此番在朝廷问你,也是想把事情弄清楚,免得别人说三道四。但是——”皇帝话音一转,“张守成疏忽职责,将重案犯刑讯致死,使此案失去线索,不能胜任大理寺卿一职,应夺去顶戴。看在爱卿面子上,朕暂将之贬去江州任一方刺史。阿儿剌爱卿可有异议?”
伊图卡沉默了一下,说:“臣无异议。”
“好,”皇帝站起来,“即日由中书省发布上谕,御史监督,张守成即日去任。退朝。”

乾清宫的小花园里,石桌上摆着一张棋盘,两杯香茶。文康皇帝和东北三省提督刘季北一左一右,已经手谈了两局,聊着闲话。
这下棋的不是真要布子,闲话的也不是真的无关琐屑。
刘季北慎重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慢慢说道:“皇上,今天朝上走的…可不是一步好棋啊。”
文康皇帝闲闲喝了一口茶,接过旁边宫女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醉翁之意不在酒么。”
“皇上,到您了。…刚才的话怎讲?”
“谁要真正把罪名推给伊图卡呢。”文康皇帝执起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中,抬头一笑,眸中清辉璀璨,“殊不闻,欲盖弥彰…越想要撇清,越有文过饰非之嫌那。”
刘季北心中一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朕早知道那个人一心想把自己人扶上大理寺卿位置。大理寺乃兴功惧暴、定分止争之地,岂容奸邪之徒占了。借此机会,打击一下他的狂妄,朕也就满足了。”他露齿一笑。

刘季北心中更加肃然。文康皇帝此举哪里只是打击一下狂妄,使众贵族豪臣对伊图卡愈加背离而倾向月华皇族,将伊图卡重要臂膀调离京城,腾空大理寺卿职位,这简直就是一步步毫无痕迹的棋路。
“这棋,不知道还要下多久啊。”文康皇帝忽然感慨了一句。
刘季北在指尖夹了一颗白棋,眼睛看着棋盘,口中说道:“藏。”
“什么?”
“韬光养晦。现在我们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对付他啊,只能慢慢地来,一步步地走这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