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闵泽转过身子,玩味地打量他,“你还挺关心国事的。”

纪清风说:“区区在书塾教学,同僚难免讨论政治,略知一二。”说着说着,他似乎有些激动,讥讽道,“坐镇东北的左翼兹英王与江东景王长久以来裙带关系紧密,虽然这次帮阁下除掉伊图卡,但两藩王地处繁华、各自屯兵,已渐成尾大不掉之势。这一个亲生父辈,一个岳父泰山,阁下是否已经感到力不从心、使唤不动了呢?阁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如何学得月华先皇雄才大略,将民风彪悍的鄂尔干族收服?”

月华闵泽面色沉下来,紧紧盯着纪清风。
纪清风丝毫感觉不到他如电的尖锐目光似的,继续嘲道:“这几日街头巷尾在流传,江东出了点骚乱,朝廷掩而不报。这…想必也是,儿子做了皇帝,这当爹的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呢?阁下不必惧怕丑闻,从古自今,为了上位,父子自相残杀、兄弟反目成仇,此种事数不胜数,实在不是新鲜事了!”

这一下似正戳到月华闵泽痛处,脸色愈发铁青难看,目中怒火快要喷出来。
苏小茉看不下去,想要上前,被莲芳一把拉住,不让她动。

良久,月华闵泽并没有发火,而是登上竹篓的阶梯,缓缓四顾,叹气道:“想不到,你了解得这么透彻。但是——”他话锋一转,双眼蓦然间炯炯有神,“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铲除了伊图卡,还有藩王问题,还有岷台要从倭寇手中收复。但我保证,这些困难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能解决,绝不留到下一代!”

他抬手指点周围,眉目顾盼间凛然正义,似乎这里不是一片小小的茶馆,而是那泰山巅峰,激昂得气盖山河,“这如诗如画的江山,我定要将之千秋永世归于月华族麾下。终我一生,此志不渝!”
苏小茉被他激越的话语震到了。

这一刻,月华闵泽平凡的五官绽放着夺目的光彩,面上滑稽的两撇墨水无损他的自信满满、胸有成竹,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不会怀疑他将能否一统中原。
月华闵泽忽然低下头,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

瞬间苏小茉心里的感动要溢出来,觉得自己一生的追求,在这一刹那得到了。她要的,不过是月华闵泽指点江山的时候,能够在她的世界稍作停留。她愿提供,他能栖息片刻的摇篮。

月华闵泽慢慢走下拾阶,朝纪清风高傲一笑,“你可愿跟我打一个赌?”
纪清风与之平视,“什么赌?”

“赌我能不能实现刚才说的话!如果我不能制止藩王之乱,南骊国可以脱离天朝,再不必屈膝纳贡,签下的条约也可作废!到时你的家乡沂水重归故国。”
纪清风轻蔑一笑,“到时候鹬蚌相争,南骊说不得渔翁得利。而且天下易主,你这个赌资,也太算不得数了。”

月华闵泽反问,“那不正是了?如果我失败,无论如何南骊都能得到好处。”
纪清风瞥他一眼,神色云淡风轻,“好!但你要是赢了,我这个一穷二白的教书先生,给不了你什——”

“诶——”月华闵泽伸出手掌阻止纪清风说下去,尊贵优雅地拿起方才写的“茶”字,勾起唇角,“我赢了,就要在茶缘小居门口贴我的字!”
纪夫妇、苏小茉愣住了。

月华闵泽径自走到门口,把固定“茶”字的钉子拔下来,将纪清风手书扔到一边,而贴上自己的。退后一步上下打量,微颔首,转头对纪清风等人说:“我会努力,一辈子不让它揭下来。”
此时晚霞不知不觉褪尽了,月华闵泽的眼眸在暮色中熠熠发光。
纪清风说:“那么区区等着。”

这时门外几匹马疾驰而来,直至月华闵泽三丈外停下。有人利落地下马跪地,“卑职参见君上。”
月华闵泽微蹙眉,“什么事?”
那人起身附耳说了几句。

月华闵泽思量片刻,回身走到苏小茉面前,执起她的手,“宫里有急事,要回去了。”
苏小茉望着他,点头。
不顾有人在侧,月华闵泽捧住她的脸,亲吻了一下额头。遂放手转身,飞身上马,驰骋而去。
苏小茉立在门口,暮霭将他的背影模糊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很爱很爱他。

翌日打烊,合家吃饭,莲芳吃得很少,就放下筷子,盯着孩子发呆。
“怎么了?”纪清风关怀地问。
莲芳垂头,“我们搬来这里,有三年了吧。当初因为说方便吃药才来的。这么些年头了,我身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苏小茉听着她满满黯然的语气,不禁心疼,“莲芳姐,这事儿急不来。”
莲芳叹道:“我不是说这事。我想说,当初年奉梓说只是有一点点希望。现在看来极其渺茫,我吃药也吃腻了,想回蓝塘住。那里清静,平常吃穿也不那么费钱。”

苏小茉默不作声。忽然提起要回蓝塘,是因为文康皇帝的到来吗?文康皇帝往后可能偶尔来看她,见了面也是尴尬的。莲芳许是为了这个吧?

纪清风抚着妻子的手,温和劝解:“我答应人家在书塾讲课一年。暂时还脱不了身。你安心调养,如果真住不下去了,咱们再商量,好吗?”
莲芳不再说话,这个话题也就搁置了。

又过了两日,一辆华丽的马车轱辘辘地经过茶馆门口。城西本来就是富贵人家的聚居地,华丽的马车本不出奇。出奇的是马车在驶过茶馆门口几米后,忽然折回来停在门口,一位穿着上好丝绸的中年人下车,在门外张望半晌,竟然迈步走进来,点了一壶龙井。
这茶艺馆多数是附近教书先生、小店老板光顾,忽然来了一位富贵老爷,着实奇怪。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宝塔失踪
上回说茶缘小居忽然来了不速之客,一位有钱的老爷点了一壶龙井,慢悠悠地品尝起来。他抬头打量四周,品了第一口,韵味甘醇,不由眼前一亮,连连称赞。

莲芳正在前台算帐,那中年人便走过去问这家茶馆老板何人、开了多久、为了不用些高级茶叶等等。
莲芳素冷着脸爱理不理。

中年人发现自己被当成调戏良家妇女,摸摸鼻子,留了一锭银子走了。
次日,又是那辆豪华马车停在茶馆门口。这次不只那个中年人,还有其他看上去亦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老爷跟着下车。同样在门口嘀嘀咕咕了一阵,方才走进来喝茶。

如是连三,每次都有不同的人过来。渐渐地,竟然越来越多的有钱人光顾茶缘小居,生意好起来。
苏小茉心中奇怪,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看看茶缘小居,跟以前没两样啊?

她也没有多想,注意力很快被纤尘和羽兰引去了。原因是这样的,一天下午,生意清闲了些,她想找纤尘和羽兰来帮忙卷线,结果走边整个院子,都没见到人影。
正纳闷着,苏婉佳这个小不点儿屁颠屁颠跑过来,抱住她的腿,像小鸟一样软软地呢喃,“姑…姐姐不陪我玩…”

“她们去哪里了?”
“巷子口。”
“带姑姑去找姐姐好不好?”

巷子口是一家书塾,就是纪清风任教的那间。周围一些富贵人家没请先生的,都把孩子送到这里来。
书院中传出朗朗读书声,整齐响亮。纤尘和羽兰趴在篱笆墙上,踮着脚尖往里瞧,全神贯注一点没觉察苏小茉和婉佳到了她们身后。

还是苏婉佳叫了一声“姐姐”,她们才连忙从篱笆上跳下来,怯怯看着苏小茉。
苏小茉什么都没有说,带着她们上街扯了一匹布。晚上莲芳和她熬夜,缝制了两套小男装和书包。

第二天,纤尘和羽兰换上新衣,装扮成小小少年,由纪清风带她们上学堂。
学堂里大多是跟纤尘一样十二三岁的男孩,见到夫子带了一大一小两个新同学进来,都兴奋了。

虽然纤尘和羽兰穿上男装,可书塾里那群小猴子个个精得要命,哪会看不出来这其实是两个小姑娘。羽兰虽然尚小,但纤尘可跟他们一般大呀!再怎么说,纤尘以前是被秋四娘买回将来要登台的胚子,总角之龄,初现姿容。看那秋水翦瞳,玲珑鼻子,樱桃小口,娇滴滴一个小美人,且不能说话更让人心生怜爱。

跟着男孩子们读书,纤尘和羽兰一点都不落后,待人处事也不扭捏,落落大方,不出几日就混熟了。
大家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男孩子心都野了。这几日放了学竟都不回家,成群结队跟着纤尘来到茶缘小居。纤尘要帮忙晒茶叶,他们也跟着,是以到了傍晚,小小的后院就充满了打闹声,一片忙乱。

大人们又好笑又可叹,也没有管,谁知就出事了。
起因是这样的。书塾中的学生大多家境殷实,从小享尽荣华富贵。冲动的少年们聚在一起,总免不了攀比之风兴起。特别在小美人面前,更不能丢了脸,连连有人偷了家里珍稀精巧的东西来炫耀。

这日放学后,一个叫齐鸣的少年特别得意地拿出一个东西给小伙伴们看。
苏小茉在檐廊下听到孩子们的惊叹声,抬头看了一下。齐鸣带来的是一座小宝塔,顶级翡翠玉材料,温润光滑。塔中供奉了一粒舍利子,只要对塔口念一声佛号,舍利子就放射出绚烂光芒,将玉塔映照得流光溢彩、神秘诱人。

“厉害吧!这是我爹去西域走生意时偶然得来的。大家都说,里面这个舍利子,是佛祖释迦牟尼的!”齐鸣高高捧着宝塔骄傲地说。

这东西,苏小茉见了也惊奇不已,叹为观止。更别提好奇心重的孩子们了。大家抢来抢去,都想摸一摸宝贝。

这时苏小茉注意到一个蓝衣袍男孩子远远蹲在树下,默默帮着纤尘拣茶叶,一双眼睛渴望地看着那宝塔,却不走过来。

宝塔在大伙儿手中传了一圈,看够了,摸遍了,这时莲芳端来一碟糕点叫他们吃了赶快回家,孩子们也就丢下宝塔去抢吃的了。
苏小茉这时候走开了一下,到前院主楼帮纪清风关门、整理凳子桌子,一会儿工夫,再回到后院时,听到一阵哭声。

齐鸣没了刚才嚣张凌人的样子,脸上挂着两行泪珠,怒视小伙伴们,扁嘴哽咽道:“你们谁偷了我的宝塔!快点还给我,我爹非得打死我不可!”

小伙伴们齐齐把目光落在那蓝衣袍男孩身上。
齐鸣冲上去掐住蓝衣男孩,使劲摇他,“张小俞,一定是你偷的!把宝塔还给我!”

苏小茉上前把他拉开,“乖,别乱来!你怎么知道是他偷的?你看见了?”
齐鸣擦一把眼泪,“我没看见,但肯定是他偷的!”

学生们七嘴八舌,“刚才大家都在吃糕点,就他一个人留在这边。”
“我看见他刚才去了一趟厕所,鬼鬼祟祟的!”
“张小俞以前偷过隔街糕点铺的枣糕!就是他!”
“我们翻他的书包!”

莲芳走过来问了发生什么事,严肃地对孩子们说:“张小俞以前偷过枣糕我不知道。但是这次大家不能无故冤枉他,要翻书包,全部人的书包一起翻!”

小伙伴都把自己的书包拿出来,一个个开始检查。最后剩下张小俞的,他默默在众人注视下拿起自己有补丁的书包,打开,把书本拿出来,到最后把书包倒过来用力抖,甚至在齐鸣要求下把衣服摆子高高聊起来,露出肚皮。

没有宝塔的踪影。

这下齐鸣傻眼了,想到老爹对宝塔视如珍宝,一下子哇得哭起来。

这时齐家下人来接齐鸣回家,听到少爷说把宝贝丢了,吓得赶紧派人报告主子。
不一会儿,齐老爷亲自赶来,看来竟十分重视宝塔。齐老爷看上去十分威严,一身绫罗绸缎向人们宣告“我很有钱”,走进茶缘小居,首先就老鹰抓小鸡一样提起张小俞,“臭小子,我警告你快点交出来!”

苏小茉见他这样无视茶馆主人,心有不悦,但还没说话,纪清风走上去轻轻一拍,把张小俞接过来说:“齐老爷,他只是一个孩子。”

齐老爷惊奇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皱起眉头说:“纪先生,这件宝塔是我历尽千辛得回的,便寻皇朝上下再无可能找到第二件,宝贵至极!就是有它保佑我生意才能长盛不衰。而且你有所不知,这个张小俞以前偷过东西,狗改不了吃屎,这次肯定也是他偷的!”

说完伸手去抓张小俞的书包。苏小茉站到张小俞面前,冷冷对齐老爷说:“请你尊重别人。你的宝物既然在我这里丢的,我就会负责把它找回来完璧归赵。”
齐老爷说:“你怎么负责得起?”
苏小茉说:“给我三天时间。”

“三天后找不出!我就要报官,抄这小子的家!”齐老爷哼道,无可奈何,转身扇了自己儿子一记狠耳光,发泄怒火,“混账东西,叫你胡闹!”
齐鸣大哭起来,被他家下人拉走了。

天色已晚,纪莲芳叫其他男孩子回家。事情明日再算。苏小茉仔仔细细想了一遍,自己也嘀咕,刚才张小俞盯着宝塔的渴望眼神,还真有点可疑啊…

可怜的孩子
天色已晚,纪莲芳叫其他男孩子回家。事情明日再算。苏小茉仔仔细细想了一遍,自己也嘀咕,刚才张小俞盯着宝塔的渴望眼神,还真有点可疑啊…
唉,如果找不回来,自己哪有那么多钱赔?她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

苏小茉想到半夜,猛然醒悟,对了!偷东西的不可能是她、莲芳、纪清风,而男孩子们的书包、身上都搜过了,在他们的注视下离开茶馆,只能说明宝塔还在茶馆里面,小偷藏在某个地方,日后偷偷拿走。

苏小茉再也躺不住,披衣起身,持一支蜡烛摸到孩子们下午嬉戏的院子里,草皮下,檐廊一一检视。正忙活着,忽见黑暗中纪清风和莲芳也走来,三人一看对方,都知道想到一块儿了。
三人便细细搜索院子。院子虽不大,但要真要藏东西,就找得够呛。连树上的枝丫也想法爬上去看过了。忙活了大半夜,无功而返。

翌日,苏小茉打听到张小俞偷枣糕是书塾一位已告休的老先生查出来的。她问清地址,上门拜访。

老先生是当地一名秀才,中举无缘,一辈子就在书塾教书。他接待了苏小茉,听清来意后,说:“当时糕点店老板抓住张小俞,问他是哪里的,这个孩子精得很,连姓名都不肯说,趁老板不注意翻窗逃走了。还是老板在他书包里找到一本书,书上写着书塾名,遂上门告了状。几十个学生,我当时第一个就想到了张小俞。”

苏小茉非常佩服这个睿智的老人,把凳子搬近一点,恳切地问:“那您是怎么想到的呢?”

老先生坐直了一点,摸摸花白胡子一笑:“你想想,偷枣糕的时候正家家炊烟,哪个孩子还会在外面晃荡?张小俞的家事你可能不知道。娘亲早死,他爹拖着个小油瓶,没有谁愿意嫁过去。他爹嗜酒如命,喝醉了就打孩子,他喝饱老酒一瞪眼,够吓人的!我在讲台上一说,特别注意张小俞的表情。教了几十年书,还是有点眼力的。于是我就找来张小俞,问是不是你,不承认我就告诉你爹!这孩子吓得就什么都说了。”

“那您后来有没有告诉他爹?”

老先生说:“当然告诉了,他爹还把他门牙打飞了一颗!”

苏小茉急了,“老先生,您不觉得,这样做孩子不会再信任咱们了么?”

老先生责怪地看她:“你认为这些事夫子能自作主张,不告诉家长?”

苏小茉闷闷地走了。自己果然还是一冲动,就不顾人家享誉几十年的老先生的面子了。
她来到巷口书塾,往里一看,纪清风正在教导学生们写文章。纤尘和羽兰正专心致志地低头写字。张小俞穿着发白的蓝布衫,坐在最后一排,无人理会。她于是悄悄把他叫出来,想找纤尘说话。

纪清风应允。
纤尘出来了。

苏小茉问:“纤尘,你觉得那个宝塔,是谁偷的呢?”
纤尘打手势。张小俞。
“有什么根据?”
他去茅厕之前,我正好回头张望了一下,看见他好像在翻谁的书包,神色慌张。而且他放学时在书塾就去过茅厕了,相隔这么短时间又去,不大可能。

“那个张小俞,平时在班上手脚也常不干净?”
没有。同学们都不理他,还偷偷在作业本上把他的名字改成“小偷”。
苏小茉问完,让纤尘回去继续学习。一看天色,接近中午,正是茶馆最忙的时候,纪清风不在家,只有莲芳一个人顶着,苏小茉赶紧回去。

她一边忙活一边想着宝塔事件,她深信纤尘不会乱说话,但又可怜张小俞那个孩子,怎么样才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呢?
她心不在焉,两次把茶沏坏了,真是糊涂混乱的一天!

傍晚放学之后,由于出了大事,男孩们也不大敢来玩了,早早回家。苏小茉见生意闲了下来,就趁着还没吃饭,出去一躺。
她要去张小俞的家跟孩子好好谈谈。

一路打听,她在隔街的巷子深处找到了张家。她进去的时候发现张小俞坐在床上发呆。这个家连张板凳都没有!
张小俞见到她,立即瞪起警觉的眼睛。

苏小茉用尽量温柔的声音说:“小俞,自己一个人在家?你爹呢?”
张小俞紧抿唇。
苏小茉看看四周,房子破旧、脏乱,没有女人的家庭乱得一团糟。她轻叹,挽起袖子动手收拾,边收拾边说:“阿姨来这里看看你,没有别的事。”

张小俞一直紧盯着她,不肯开口说话。脖子犟得硬硬的。
好不容易收拾完毕,苏小茉走到灶膛边说:“现在到吃饭的点了,你会做饭吗?如果你爹每天放工回来,看见你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多好啊。来,阿姨教你。”

可是她在灶膛边上上下下可找了一遍,除了一只被刮得一干二净的锅,米、酱油、盐等等什么都不见踪影。
“你家的米放在哪里?”苏小茉回头问。
张小俞的眼光落在一只紧锁的壁橱上。苏小茉明白了,连亲爹都不信任他啊。

苏小茉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跑出去买了一包面条回来,在锅上把水烧开,“来,很简单的,水沸了之后,把面条加进去,沸腾之后加点冷水,再次沸腾之后就能吃了。呀,没有调味料,小俞你能出去买点酱油和盐吗?”苏小茉把一些铜钱递到他面前。

感觉到苏小茉对他并没有成见,张小俞脖子的线条没有僵着那么硬了,他默默接过钱,看了苏小茉一眼,转身出去。
苏小茉看着灶火,面条在水中翻滚,觉得张小俞真是可怜极了。

这时门响了一下,一个高大黝黑的汉子走进来,手里提着一包熟菜,看见苏小茉,愣了一下。
这应该就是张小俞他爹了,看来今天没有喝酒。苏小茉站起来,赶紧自我介绍,“你好,张大叔,我是小俞学堂先生的…妹妹,代先生来家访。”
“小俞在学堂又犯事儿了?”

“没有!我只是来看看。”苏小茉看看他手里的熟菜,鼓起勇气说,“张大叔,你每天都这么晚回来吗?孩子正在长身体,吃饭时间饿着,长时间会对身体不好的。”

张爹粗声说:“没办法!东家不肯早放人。拖着这个小油瓶,日子也就这么将就着过了。”

“可是你看看这个家乱成这样,就算有不嫌弃小俞的姑娘也不敢嫁过来啊。小俞不懂事,你大人可以动手整理一下家务嘛。”说完,苏小茉觉得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这些话,太不好意思了。

赶紧又说:“如果你不反对,这几天我过来教小俞做饭,指导他做家务。以后可以帮你分担一些,好吗?”
张爹看看屋子,问:“小俞呢?”
“我叫他去买酱油了,这么就应该回来了呀?”

“你给了他多少钱?”
“二十个铜板。”
“哎,大妹子,你…二十个铜板,够那个小坏蛋混上三天不回家的了!”

苏小茉急了,走出门口,忽然脚下踢到什么东西,哐当一声,低头一看,是酱油瓶子和钱。
一帮人自巷子口涌来,为首的是齐老爷,气哼哼的样子。苏小茉迎上去,“齐老爷,你来这里干什么?”
“干什么?自然是来找那个臭小子!他刚才在巷口远远看见我,撒腿就跑了!”

苏小茉按捺住怒气,“齐老爷,我既然答应过你三天内完璧归赵,就一定尽力。你为什么突然来抓孩子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一定就是张小俞干的?”
齐老爷不耐烦,“还用什么证据,人人都看得出来了!”

苏小茉叹一口气,“你如果坚持这样,那我也不敢管了。你爱报官就报官,叫官府的人来查吧。你家齐鸣太能捣乱,齐老爷你不如请个先生上门,好过在书塾学会攀比。”
齐老爷面有愠色,却不敢发作,哼了一声拂袖而去。苏小茉倒有些出奇,自己有什么让他好顾忌的?

看看茫茫夜色,张小俞跑到哪里去了呢?苏小茉心急如焚。
张爹了解宝塔的事之后,破口大骂:“这个小混蛋,看我不揍死他!”
苏小茉说:“现在要紧的是把孩子找回来,别的先别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