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论抓狂地抿了抿唇,“你……你说没别的要说吗?”姑娘家这时候不是应该害羞地低下头,而不是这一脸无动于衷地眼睁得大大的盯着他。
“要说什么?”云映绿一头雾水。
“你对我的印象……是什么?”秦论挫败得想怒吼。
云映绿沉吟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个人感觉你喜欢穿色彩鲜艳的衣服,别的没什么印象。”
秦论就象是被打败的孔雀,丧气地直叹息。
“云小姐,你对我就没有生起一点欢喜之意吗?”他好歹也是有才有貌的俊伟男子呀!
“我们只见过两次面,谈不上欢喜和讨厌。”云映绿皱皱眉,“不过,你干吗在意那些呢?”秦公子的脸上的表情怎么那样难看。
“你不觉得我很英俊,不觉得我很优秀?一点都不心仪?”秦论也不迂回了,厚颜问道。
云映绿沉默地看着他,她现在稍微有点明白秦论要表达的是什么了。说实话,在她的眼中,一个英俊的男人都没一本医书让她感兴趣,再加上唐楷的事情发生在前,她对英俊男人的反感就更加重了。
一个人想以面相诱人,这动机就不纯。
“秦公子,人的长相就是一具皮囊,象一幅画似的,有的是精品画,有的是粗劣的画。精品画,美仑美负,可看多了,会产生审美疲劳。而粗劣的画,浅描淡绘,更贴近真实,也留有许多可以发挥的空间。我个人愿意多看一些粗劣的画,没什么压力。秦公子优秀与否,这在东阳城中是有目共睹的,不需要我写篇什么颂赋来画蛇添足。心仪这个词,我还没研究出是什么意思,所以没办法回答你。”
她条理清晰地把他所有的问题,逐一回答。
美色有一天还会成为障碍。精品画、粗劣画,真想得出来!
秦论看着她,差点没背过气去,有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感觉,心中却象被她淡淡的性情牵扯得更凶了。
对,如果云映绿和别的女子一般,他凭什么喜欢上她?他喜欢的不就是她这一份不同吗?
“我不急,我等着你慢慢研究,然后告诉我答案。”秦论非常配合的点点头,一脸深不可测。
答案不急,亲事可得抓紧定下。有了一份婚书,她哪怕花一辈子研究,他都等得。
“映绿,”他狡猾地改唤了她的闺名,以示关系亲昵,“今天我们见面一事,我亲自陪你回府向你娘亲说明一下,这样可信度更高一点,你认为如何?”生意人,懂得只有人等机会,机会从不等人。两人牵手相偕走进云府,这亲事就成功了一大半了。
云映绿是一根直肠子,不懂别人的花花心思,想想这主意不错,“那就麻烦秦公子了。说清了,我们彼此都轻松。”她礼貌地说道。
“坐我的马车吧!”他指指山林外停着的一辆高大宽敞的四匹骏马拉着的马车。
“我和竹青有车的……”云映绿不肯,身子被秦论轻揽着往前推行。
“我的车近一点。”秦论远远地向守候的家人抬了下手,家人转身向竹青说了句什么。竹青扁着嘴,两眼愕然地瞪得大大的。
雨大风狂,罗裙拌脚,云映绿无奈随着秦论上了马车。她不知这在那个朝代,和一个男人独处一室,已经严重影响女儿家的清誉了。当然,如果同处一室的是未来的夫婿,那就另作别论。
秦论体贴地拿出布巾替她拭了下头上沾到的水珠,低头替她把罗裙下摆的湿濡挤净,看到绣花鞋没一点干处,想让她脱下来,又怕让她觉得太过亲昵,生生把这话给咽下去了。
马车缓缓地在雨中往山下驶去。
车内气氛有点缄默,缄默中又涌动着浅浅飘荡的暗流。
秦论看着云映绿清丽秀雅的侧面,一颗心沉沦得一塌糊涂。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抚摸那白皙中带着点点红晕的粉颊。
“砰!”马车突然摇晃了下,似撞上了什么,发出一声巨响。
云映绿象颗炮弹,飞似的往前栽去,秦论手疾眼快地扣住她的腰,圈进怀中。
暖香在怀,秦论一怔,心坎蓦地被什么烫着。
“谢……谢!”云映绿再木纳,这个时候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用!”秦论的嗓音沙哑了,眸光带了火热,绞缠着她的小脸。
“公子,前面有几辆大车挡着了山道,我们过不去。”煞风景的家人掀开轿帘,禀报道。抬头瞧见公子抱着云小姐,忙低下眼睛。
“前面是什么地方?”秦论不情愿地松开云映绿,抑制住心跳,问道。
“前面是进城官道上的一个客栈,已经堵了好几辆车了。”
官道很宽呀,平时可以并排走两辆四驾马车,怎么会堵呢?秦论拿起车上的雨伞,柔声对云映绿说道:“映绿,你在车里歇会,我下去看看。”
“我和你一同下去。”云映绿想下车把脸上的热度吹散。
“嗯!”
秦论跳下马车,返身牵住她的小手,把她罩在伞下。
前方,几辆宽敞华丽的马车横在路道上,马车上的人都站在客栈外,男人少,女人居多,没打伞,都站在雨中淋着,衣衫湿透了也没人顾到,一个个神情惊恐无措得象世界未日到来似的。
中间有一辆马车边上不知怎么挤满了人,一阵阵痛楚的呻吟从车里传了出来,车身下面一大摊血迹。
秦论瞅了瞅站立在客栈外几个没有胡须的男人和马车的装置,俊脸一沉,“映绿,我们上车。”
“不!”云映绿冷静地站着,眼睛直直地瞪着那辆马车下被雨水冲走的一大摊血迹,象一条红色的溪流,缓缓流向官道下面的沟渠,“是病人,我要过去看看。”
“你疯了,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秦论抓住她的手,低声说道。
“生病的人,需要我帮助的病人。”云映绿拂开他的手,冒着雨冲向那辆马车。
“请让开一下,我是医生。”
秦论听到云映绿大声叫着,只觉眼前金星直冒。
云家的小姐脑子没什么毛病吧!
第10章 话说初展医技(一)
“大胆女子,竟敢冒犯皇族?”一把长剑冷唰唰地突然横在云映绿的面前。马车边一道道愕然的视线射向她。
云映绿抬起头,清澈的瞳眸对上一身铠甲的高大男子,神态平和,仿佛一点儿都不怕他。
不怕不怕,她还往前走了一步。
“我是医生,我可以为车里的病人提供力所能尽的帮助。”她社视着他,声音温婉亲和,有一股安定人心的神奇魔力。
男子斜觑了她一眼,“就凭你这个小丫头?”一个俏丽的小女子,开玩笑。太医院里的医官哪个不是须发鬓白、医技高超,才敢自称医生。
在当时的东阳,医生是个高级职称,比郎中、大夫可有份量多了。
“你不信任我?”云映绿最讨厌病人对自己的医术的质疑,医生是凭医术证明自己,不是凭年纪。
“对!”两人对峙着,没人肯相让。
“外面嚷什么?”一个稍显老态地带着令人不敢冒犯的威仪女声从车里传了出来。
“回太后,有一女子枉称是医生,闯到皇驾前,说要为娘娘提供帮助。”男子瞪了云映绿一眼,忙拱手向车里说道。
“哦!”轿帘突然一掀,云映绿看到宽敞的马车里坐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夫人,气质雍容华贵,另外一侧的卧床上,躺着一个头发散乱、面无人色的绝丽女子,小腹高高隆起,她的裙下一片腥红,一滴滴的血从马车的缝隙间滴落在雨地里,痛楚的呻吟就是从她的口中发出来的,车下两个侍女打扮的女子跪在她的身边,同样脸上没一点血色。
“她要分娩了!”云映绿镇定地说道,在别人还没回过神时,径自探进身,按住怀孕女子手腕尺关寸,诊起脉来,宁静的清眸牢牢盯着她的唇色。
“气滞血瘀,病人的体质虚弱、气血不足、失血过多,宫缩没有节律性,不能推动胎儿下行,她是难产。”
在场的人全呆住了,只不过在一呼一吸间,她就将娘娘的痛处分析得如此清楚。
“小姑娘,你……在东阳中师从于哪位大夫?”老夫人惊喜交加地问。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要赶快找个地方让她躺下来接生,不然胎盘上移,胎儿出不来,情况就有点复杂了。”云映绿尽量用平缓的语调说道。
“小姑娘,你知道她是谁吗?”老夫人眼眸一细,蓦地厉然盯着云映绿。“你有把握能替她接生?”
“对不起,夫人,我家小妹不懂规矩,冒犯了你,请多多见谅,我这就把她带走。”秦论心惊肉跳地跑过来,挤进人群,拉住云映绿。
“松手。”云映绿说道,扭头看向老夫人,“没有一个医生能对一个病例说有百分百的把握,但如果你信任我,我会尽全力医治她。”
老夫人被云映绿凛然的平静震慑住了,“小姑娘,她腹中的胎儿可是天之娇子,若有不慎,你会被杀头的。”
“我不担心这些,我只担心时间拖得太久,我想救她也没有办法。”云映绿肃然道。
“太后,”痛得已气若游丝的女子,拼了命地撑起身,拉住老夫人的手臂,“相信她,相信她,儿臣……已疼得受不了,再过一会,怕是没命,这……是皇上唯一的孩子……一定要生下来……”
老夫人重重地闭了下眼,无力地挥下手,“也罢,太医不在身边,你又不能动弹,现在只能相信她了。”
秦论凝视着云映绿绷得紧紧的小脸,背后惊出的一身冷汗。她还听不出吗?太后,皇上,这些人是宫里的呀,这位怀孕的女子就是唯一怀足了月的印妃印笑嫣娘娘,这腹中的孩子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个孩子,这可是人命相关的事,就是宫里的太医也是要小心又小心的。
映绿跟鬼借了胆吗?
他惊恐却又无力,后果不敢去想。因为那位云小姐固执的神情,怕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
“既然你信任于我,那么一切就得听从于我。你让人去那家客栈借一间房,让人准备热水、烧酒,度数越高越好,要一个火盆、一些银针,如果没有,普通的针也行,要一点肠衣。”云映绿跳上了马车,托住面白如纸的女子,温柔地笑着,“不要担心,这不是什么恶疾,忍着点痛,很快就会过去的。”
云映绿的手又暧又软,覆在汗濡的额头,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真的……可以吗?”印笑嫣惊恐慌乱的心奇异地镇定了下来。
“当然!”云映绿从容优雅地点头。
一边的太后讶然地看着她,轻吁一口气,双手合十,有人可依赖的感觉真好。
自从印妃传出喜讯,她是谨慎地呵护着,总算太平无事到现在,太医说还有一个月临产,她寻思着带印妃到慈恩寺烧个香,求菩萨保佑印妃能顺顺利利的生下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香敬好了,也逛了下牡丹园。出了寺院,一上马车,外面下起雨来,马车驶得很慢很平稳,谁想到,应该一个月后临产的印妃突然开始说肚子痛,说痛,身下就开始出血,所有的人全惊住了,这本是微服出游,没带几人,也没带太医,以为一会儿的事。印妃疼得在车中滚来滚去,脸色越来越白,血越流越快,马车一走动,她更是疼得象要咽气一般。
太后眼前发黑,慌乱无措,马车僵持在山道上,不能前进,不能后退,听着印妃的一声声惨叫,只有爱莫能助。着人赶去宫中请太医,从城门到皇宫可不是一刻两刻的辰光,她已不敢再抱什么希望了。
印妃腹中这孩子怕是又一个美丽的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