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宛白身子一踉跄,差点没栽倒在地。
她还才子呢?肚子里仅存的叫做诗的,估计也就是那首“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了,其他的除了药名,就是人体各个器官名称和各种妇科疾病的症状,这些她到是倒背如流。
“丫环大姐,我们可不可以不出去?”她小小声地问。
竹青笑吟吟地握住她颤抖的手,“公子,时候不早,我们出发吧,别的公子们怕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聚贤楼,坐落在东阳城的东侧,掩映在花树绿荫之间,又是茶楼,又是酒楼,东阳城中的文人墨客爱聚在这里吟风弄月、逍遥快活,故取名“聚贤楼”。
姬宛白一下轿,楼中小二一见到人影,欢喜地迎上前去,“天,这不是云公子吗,好些日子不来了,公子们一直念叨着你,楼上请。”
姬宛白局促地挤出一丝笑意,不知是这春阳太暧人,还是这长袍长衫的穿着别扭,背后密密地渗出一身的汗,她站在楼梯口,深呼吸,平息怦怦的心跳,身子被人在后面一推,“这位兄台需要帮忙吗?”暗哑带着磁性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她循声回头,不由一怔。
身后站着一位身着红衣的年轻男子,身材高大,俊秀挺拨,明亮的红衬着他白玉似的面容,越发显得英气勃勃,一双令人无法忽视的眸子幽亮幽亮,如寒夜晴空,有着漩涡般的致命吸引。
他微倚在楼梯的木栏上,手执一柄如意,就那么随意地站着。
不语不动,尽是风流。
唐楷算生得很帅了,但此刻,姬宛白心中还不由地轻叹一声,怎么有人可以生得这么好?
“兄台,你没事吧?”红衣男子用如意挑挑她的丝绦,轻佻地低下头,盯着她的眼。
姬宛白眉头皱了一下,往边上让了让,“我没事,不需要帮忙。”
“那可否请你扶我一把?昨夜宿醉,今儿方醒,有些体力不支。”说着,男子一只大手握住了婉宛白的手掌,握玉如意的手揽住她的腰,轻笑着牵住她往楼上走去。
姬宛白没有古代女子的扭扭捏捏,在实习时,也在各个科室呆过,与男病人肢体接触,也不觉着有什么,但这男子的神态,不知怎么让她不适,似乎有点太过暧昧。
难道云映绿以前和他很要好?
她扭过头,想找竹青。竹青和轿夫停轿子去了,还没跟上。她无奈只得随红衣男子往上走去。
隐隐地,听到楼上传来古琴的弹奏声。
上了楼,姬宛白抬头一看,很大的一个厅堂,红木的方桌,几乎桌桌客满,在靠窗的花架边,几位书生打扮的男子围着一张古琴旁,摇头晃脑地聆听着,琴架后坐着一位绝丽的女子。
“云兄!”听到脚步声,众人纷纷抬起头。几个书生欣喜地拱手走过来,“你终于露面了,可想死我们了。你再不来,春光都要谢了,那岂不是负了上天的美意,我们还等着和你对诗呢。多巧,桃红姑娘今日也来了,莫不是你们俩心有灵犀?”
绝丽的女子从古琴后盈盈起身,柔柔地道了个万福。
姬宛白脸上的面容抽搐着,笑得僵僵的,不知如何应付这场面。
这些人都谁是谁呀!
“那你先和你朋友们聊着,我去看看我朋友。”红衣男子玩味地倾倾嘴角,松开姬宛白的手,走向里侧的一张桌子,桌边已经坐着三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恭敬地站起身,向红衣男子施礼。
姬宛白紧张得快要背过气去了。
“公子!”这时,竹青气喘吁吁地跑上来。
姬宛白象看到救星似地回过头,“丫……你可来了。”
“吴公子、宋公子,束公子,你们好!”竹青一看小姐脸上的表情,估计是把这些人也给忘了,小嘴甜甜地忙招呼,“我家公子前一阵身体不适,这不刚愈,就念着各位赶来了。桃红姑娘,你好吗?”
桃红微微一笑,娇媚地看着姬宛白,“好,就是多日读不到云公子的新诗,有点想念。”
新诗?姬宛白一手的冷汗,象在手术时遇到无法掌控的状况,脸色苍白。
“今天一定会让桃红姑娘如愿以偿的,来,云兄,这边坐。”李公子一语双关地挤挤眼,指着窗边的桌子。
楼中的小二颠颠地送上茶点。
“丫环大姐,这些人都谁呀?”姬宛白不安地坐下,俯在竹青的耳边问。
“你的诗友。”竹青两只眼瞪得大大的。
姬宛白眼睛转了转,对视上红衣男子投射过来的亲昵眸光,眉一拧,“那丫环大姐,我是不是所有的事都知道,包括隐私?”
“当然,小姐很小的时候,就我侍候着,小姐不管什么事,我都一清二楚。”
“我和对面那穿红衣的男人上过床吗?”姬宛白低声道。
“噗!”竹青含在嘴中的一口茶突地喷了旁边的桃红姑娘一脸一身。

第4章 话说这吟风颂月(二)

聚贤楼里向来热闹喧哗,不仅仅是文人墨客,三教九流,各行各业什么人都爱到这里坐坐,全在吃茶、喝酒,比手划脚动作都超夸张,每个人几乎全扯着喉咙聊天。
这桌的异常,别人也没注意到,只有那红衣男子轻轻地瞟来一眼,俊美的唇莞尔一倾。
“对不起,对不起!”竹青慌乱地掏出帕子,帮桃红轻拭着脸上的茶渍。
“我自己来。”桃红花容一冷,不悦地拂开她的手,自已从袖中掏出个丝帕擦着。
竹青撇下嘴,按下姬宛白的头,摸了下,不烫啊,“小姐,你疯了,那个男人你之前都没见过。”
姬宛白眨眨眼,“那我……和别的男人上过床吗?”这事,她一定要问清楚,不然又跳出个什么人来,她猝不及防,会吓死的。
竹青直抽气,眼珠瞪到脱眶,“小姐,这……些话你怎么想得起来的,你都……没出阁,怎么可能做出那些事呢,不谈肌肤之亲了,你连手都没被登徒子碰过。”
这话已经不成立了,登徒子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呢。姬宛白面无表情地扭过头。
“那这位桃红姑娘呢?”姬宛白凡事是慢一拍,可不傻。桃红露骨的眼神和众位公子暧昧的言辞,她听出来,好象她和桃红姑娘有点扯不清似的。
云映绿是同性恋?
“她接近小姐是别有企图。”竹青冷哼了一声,口气很不屑。
“云兄,你和书僮嘀嘀咕咕什么,这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我们该开始了吧!”束公子手摇折肩,用手敲敲桌面,一脸自命不凡的潇洒。
“对呀,云兄,今天以什么为题呢?”座中的李公子放下茶碗,附合道。
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姬宛白,她头皮一麻,学着人家摇折扇,谁知一用力,扇子没打开,到差点被她从中撕开。
“这……你们作主就好。”她支支吾吾地说道,感到一座大山从空中缓缓压近,她快喘不过气来。
“哎,这怎么可以呢?我们几个虽名满东阳,但自知与云兄相比,还是稍逊一筹。云兄别谦让了,出题吧,别让桃红姑娘失望。”几位公子笑闹道。
“云公子,桃红等着你的新诗带回楼中谱曲,这样,云公子的诗又会风靡东阳的花街柳巷。”
花街柳巷,那不是青楼吗?这桃红原来是青楼女子呀,云映绿都写的什么诗,交的什么朋友呀!
姬宛白急得鼻尖上都冒出了汗。
“嗯……满街尽带黄金甲……”她想起前一阵大街上贴满的电影宣传画,脱口冒出一句。
“云兄,那首诗是不是写秋天的?”李公子摇着折扇,晃着二郎腿。
姬宛白干干地笑着,“哦,是啊,是啊!只是突然想到了,所谓这吟风弄月,今儿没风,不……不太适合吟诗,对不对?”她灵机一动,说道。
话音未落,一阵春风不知打哪吹来,吹落了聚贤楼前枝头瓣瓣雪色的杏花,随风吹进楼中。
众人抬起头,便沐浴在一片白色花雨中,芳润的花瓣拂过众人微启的嘴唇,温凉的感觉像是少女淘气的柔吻。
热闹喧腾的大街,朱楼画栋,仿佛全静止了一般,笼罩在雪色风华中。
姬宛白掸落肩头的一片花瓣,呆若木鸡。
“云兄,这有风有花,该作诗了吧!”李公子戏谑地笑道。
“但外面还没有月亮,仍然不宜吟诗。我的灵感只有在月色下、微雨中,才如山泉一样的奔涌。”姬宛白强辩道。
“云兄,你以前可没有这些穷讲究!”
“以前,以前……那是我太俗气,这吟风弄月是多么风雅的事,当然……要在风雅的时间、风雅的环境中,才觉逼真。”姬宛白甩开一手的冷汗,小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青。
楼外的日光突然一暗,刚刚还明艳照人的太阳,被突然泛上来的几片云遮住,不一会,唏唏呖呖的小雨飘飘洒洒起来。
姬宛白的脸不是红也不是青了,面无一点人色。
“云兄,这落花人落立,微雨燕双飞,多好的情境呀,我们可以就此为题,赋诗几首,如何?”束公子站起身,对着漫天花雨,问道。
姬宛白无语凝噎,有苦说不出。
话说这吟风弄月真不是人做的事,明明自己来自于二十一世纪,不知比这些人多读多少书,怎么在这个搞不清的魏朝处处受挫呢?
“云公子,你现在是不是到了瓶颈期?”桃红凝眉,担忧地看着姬宛白那一脸痛楚的样。
姬宛白一怔,询问地看向身边的竹青,她只知宫颈炎、宫颈癌,这瓶颈期是什么意思?
竹青已经不敢喘大气了,小姐不仅是记不起以前的事,就连满腹才华也突然无影无踪,她在旁边是干着急,却又什么忙也帮不上,她是丫环的命,可没机会读什么书呀!
空气象是凝固了。
“哈哈!”对面桌子的红衣男子一直侧耳听着这桌的谈话,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双肩都在颤动,笑得手中的茶水都泼了出来,一双黑眸晶亮如星辰地盯着姬宛白。
“诸位兄台,今儿这天气不是风就是雨的,让人心情不爽,哪有什么闲情雅致作诗,喝酒是最好的。”红衣男子向小二招招手,“去,给那位桌子的几位公子上几壶好酒!”
凝固的气氛缓缓流动。
“对,对,喝酒。”姬宛白忙不迭地高声接话道,向红衣男子投去感激的目光。
红衣男子斜睨着她,指着身边的位置,做了个请过来坐的手势,那神情看似礼貌,却不容拒绝。
姬宛白僵持着身子,不知如何回应。
小二送上酒菜,几位公子张罗着斟酒、布菜,不再提对诗一事,独有桃红丽容不展,脸露失望之色。
一阵车轮压着街道滚动的咕噜咕噜声,从楼下传来。
“看,秀女进宫了。”街上不知谁喊了一声,楼上的人纷纷起身,涌近窗户。

第5章 话说当今天子

姬宛白顺着人流也走到了窗前,俯身往下看去,只见不下有二十辆的马车鱼贯穿过聚贤楼前的街道。马车一律是杏色罩布,轿帘密密实实遮着,只有一个小窗户留着透气,那窗户还蒙着窗纱,里面的人可以看到外头,外头的人却看不见里面。车夫的两边,分别坐着一个带刀的戎装男子和一个面白无须看不出年纪的男人。
“这次的秀女人数不多呀!”一个客人说道。
“不多是不多,听说个个精挑细选的,出身名门,貌美如花,臀大胸挺,一看就要是会生娃的面相。”另一个客人接话道。
围观的人哈哈大笑起来。“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那客人急了,眉一横,“这消息可是宫里传出来的,当今天子都登基五年了,妃嫔们纳了一批又一批,可这五年,不谈王子了,就连公主都没生一个,皇太后和皇上不急吗?”
“难道是当今皇上……?”一个客人挤眉弄眼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