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看见他们手里握着安全帽,肯定是同事或同行。”童悦轻飘飘地收回视线,谢天谢地,前面的车终于动了。

“只是同事或同行?”苏陌是男人,所有成熟的男人都有共性,肯这般放*架陪女孩站在路边吃东西,是恋爱中的男人才愿意降低智商做的傻事。他初遇童悦时,也曾有过这样的*,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回到青涩的岁月,迫不及待地想带她去吃大排档,去看午夜电影,去游乐场,给她买冰淇淋,在星空下的公园里手牵手的散步…只是那时他是亦心的老公,所有的就是想法,从未实施。他一直都认为带女孩坐在气氛极好的餐馆吃饭、喝咖啡,是应酬,而不是恋爱。

“不然还能是什么?”童悦依然平静如水。

苏陌冷笑,“好,我相信,但是小悦你心里相信吗?我记得不错的话,今天是你们结婚的第二十四天。”

童悦不悦地皱皱眉,“和这个有关系吗?”日子过得挺快的,都二十四天了。前几天看了个报道,韩国一对明星夫妻,婚前恩爱得令韩国民众羡慕妒忌恨,结婚不到三天,新娘浑身是伤召开记者招待会,说受虐待,要求离婚。

她和叶少宁都是低调而又成熟的人,不可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了。

“小悦,在我面前不要这么撑着好不好?”苏陌重重地捶了下车窗,文质彬彬的男人真的生气了,“我不是幸灾乐祸,我是心疼。你怀着他的孩子去医院产检,他却…”

“我没有怀孕。”她打断了他。

苏陌惊愕地绷紧下颌,好一会都没说话,脚下油门一带,差点撞上前面一辆银色的奥的。

他把车开到海边的一个广场,暮色浓郁,华灯下,海水奔涌着撞击堤岸,溅起千堆雪。

童悦胸口猝然发紧,疼得没有办法,她无力地想抓住某样东西。当指尖触摸到体温,才发觉抓住的是苏陌的手掌。

她倏地松开。

苏陌探询的目光划过她的脸庞,“小悦,为了惩罚我对亦心的不忠,你义无反顾地推开我,嫁给叶少宁,我接受了。刚刚在医院里,看到你走向妇产科,我第一个念头就是你怀孕了,我的心沉到谷底,我想从此以后要慢慢地把你忘记,有了孩子,责任和义务都不同了,我不能无耻地要求一个妈妈回应我的爱。可是情况不是这样的,小悦,此刻我又信心百倍。我不知叶少宁吸引你的是什么,但是我可以自信地说,我一定会比她珍视你。别再向前了,回头好吗?我在这里。”

苏陌没有熄火,暖气在窄小封闭的空间里呼呼地吹着,让她有点透不过气来。

她稳了稳声音,“苏局,我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需要改变的。少宁还是少宁,他并没有犯原则性的错误。婚姻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当初何必结婚呢?你说过你并不爱亦心,不是同样陪她到永远。婚姻更多的是责任和承诺,不到山穷水尽,就要坚持到底。”

“该死的,不要老拿亦心来说事。亦心她爱我,深爱我,我对她没有爱情,可是有亲情。你爱上叶少宁了?”肩膀被不轻不重地扣住。

“苏局,我下去打车回学校吧!”她怔了一下扭头避开。

“小悦,是你给我希望的,我再也不会放手。”缓慢的语速,如同誓言。“男人都是卑鄙而又自私的,为了你,我会变本加厉。”

她懒得再争论下去,男人再卑鄙自私又怎样,女人不动摇就行了。

他不会当真让她下去打车,车驶离了广场,经过闹市区时,她却要下车,“我想逛逛街。”

“我陪你。”他皱着眉头,四下寻找着停车位。

“我想一个人逛。”她谢绝。

他都没来得及讲话,一眨眼,她就消失在人流中。

风冷冰刺骨,吹进眼睛里有种刺痛的感觉,让人想流泪。

她记得这条街上有个男装品牌专柜,款式都是简洁不失高贵的。结婚的时候,她在这里给叶少宁买过几件衣服,价格昂贵得她很是心疼。

“欢迎光临。”专柜小姐的微笑都是非常专业的,嘴角微微上翘,绝不咧嘴大笑。

她对叶少宁的尺码非常熟悉。她买了一条西裤,一件毛衣,一双鞋,包括棉袜,最后想想又拿了件大衣。

“小姐是付现金还是刷卡?”小姐抑制不住激动,很少有这样豪买的顾客。

她递过信用卡,叶少宁给的,让她败家用的,这是她第一次败家。签名时,她特地在另一张存根上写下:一月二十四日,傍晚,大润发超市,零下十度。然后,她将存根细心地叠起,放在包包夹袋的最里层。

这个日子,这个地点,这个温度,如烙铁一般,深深地印在她的心上。

哈尔滨到青台,几千里的路程,情意太重,如何运载?怕是一路行,一路散,到了青台,还留下什么?

她怎么就当了真?

但没有埋怨的,是她要嫁叶少宁。发生什么,遇到什么,她都应坦然面对。

今晚没有心情做饭,她在拉面馆吃了碗拉面。红红的辣油,上面铺着厚厚的牛肉,不过八元钱,吃得满头大汗,吃到撑。其实养活自己很容易。

流年不利,回办公室拿试卷,在台阶上脚踝扭了一下,疼得她跌坐在台阶上,眼里饱含着泪水,就连乌黑浓密的睫毛都仿佛沾染上了无边无尽的水汽。

孟愚发现了她,扶着她回了办公室。让她解开袜子看看伤得怎么样,她怎么也不肯,说等一会就好了。

哪里会好,脚踝肿得象发酵的大馒头,路都没办法走了。孟愚的公寓今天送家俱,他要回书香花园看看,正好送童悦回家。

凌玲已经先过去了。

童悦死活不要孟愚抱,她单脚跳着下楼,到达停车场,数九寒天,生生出了一身的汗。

孟愚的驾照考了刚不久,车开得哆哆嗦嗦的。在小区门口差点碰上一个女人,孟愚吓得呆在座位上,许久才缓过神,忙下车道歉。那女人慌乱地丢过一眼,急匆匆走了。

就那一眼,童悦认出那女人。在她的婚礼上,周子期领着她来敬酒。女人个子娇小,站在身高体胖的周子期身边,象个孩子。叶少宁让她叫女人嫂子,女人热情地邀请她和少宁以后去做客。

她扭头看看孟愚,孟愚不好意思地抹了把汗,“让我再喘口气。”

“婚礼都准备好了吗?”

孟愚脸上轻淡的笑意不知何时早已收敛起来,多了一丝漠然,“就那样吧,老人们在忙。”

结婚于他,似乎是种无奈。就象一部长篇连续剧,观众追了那么久,结局已不是编剧说了算,而是要符合广大观众的要求。

 

正文 46,当动力遇到阻力(六)

 

改了两张试卷,脚垂着,脚踝处疼得更狠了。童悦只得熄了书房的灯,回卧室平躺着。

电影频道放一部老电影,张曼玉和梁朝伟的《花样年华》。这部片子她和桑贝去影院看过,桑贝是梁朝伟的铁粉,说他有种忧郁的性感,让人总想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故事发生在1962年的香港,报社编 辑周慕云和邻居苏丽珍发现他们的爱人相互*,两人在交往中也渐生情愫,但是直至离别,也没迈出关键的一步。

这是一部将暧昧演绎到极致的电影。

电影中,周慕云对苏丽珍说:“今晚别回去了。”苏丽珍犹豫着,最后还是拒绝。

“真给他们急死了。没劲。”桑贝急得直咬牙。

她说:“她留下才没劲呢!”

“为什么?”桑贝问。

她默默地盯着屏幕,屏幕上闪现出苏丽珍的旗袍,各式各样的,张曼玉的魔鬼身材和那些旗袍相映成辉。

她觉得周慕云和苏丽珍其实已经上过床了,是意念中的床戏。

意偷不是偷吗?

意偷比真偷的境界要高出一个档住,保留想像比一时纵情留有太多余韵,这是王家卫的高明之处。

有钥匙开门的声音,童悦诧异地抬头看挂钟,十点还差十分。她跳下床,扶着门向外看。

“脚怎么了?”叶少宁丢下钥匙,鞋都没换,急忙过来抱她。

“你真是我老公吗?”童悦用手指戳了下他的脸颊。

“傻啦,难道我是侠盗罗宾汉?”叶少宁看看脚踝,心疼得直咂嘴,“摔跤的?”

“在楼梯上扭了一脚。”

“怎么这样不小心?”叶少宁把她抱坐在沙发上。

童悦把脚抬到茶几上,抓住他的胳膊,让他坐到身边,两手圈住他的脖子,“我当时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让你这么专注,连路都不看?”

“少宁,我真的不算是一个称职的妻子。”她替他理理衣领,抬起头。挺直的鼻梁,俊雅的眉眼,薄唇,讲话时耸动的喉结,身上淡淡的胡须水的味道,言语晏然。喜欢少宁很容易吧!

叶少宁奇怪地打量着妻子,“这是批评与我自我批评吗?”

“我们要一起走很长一段路,难免迷失方向,所以要及时调整。老公,对不起。”她抬起他的手,在掌心落下一吻。

“叶太太,我后脊梁有点冷嗖嗖的。”

“人家讲得是实话。你看我们还在新婚,我五点就起床,把老公独自一人扔在床上。老公辛苦一天回到家,我已经睡沉了,不谈恩爱,连句甜蜜蜜的情话都没有。白天,总是老公主动打电话来关心我,而我却只顾着那帮栋梁,都不知我老公有没好好吃饭?今天去工地了没?下属让他省不省心?他在公司是开心还是郁闷?唉,也许我老公有什么事,还得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真是失败呀!这样的表现哪象是蜜月,好象我们已两两相厌了。所以决定了,从明天起,我要和老公同样的作息时间,要多多关心老公,让老公享受到妻子的体贴和温柔。老公,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做夜宵。”

她扶着沙发背吃力地站起。

“你的脚不疼了?”叶少宁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疼呀!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公的胃不能饿着。”

“叶太太,”叶少宁轻叹一声,把她按下,抱坐在膝上,吻吻她的发心,“老公的胃不重要,老婆的脚才最重要。你呀,是不是要我鼻子靠墙,好好地思过?”

“你有过吗?”

“有,过还很大呢!我不会总这样忙着,现在是特殊期,等闲下来,我们再补蜜月。”

“没关系,只要老公时时想着我就行。”她善解人意地一笑。

“何谈时时,简直是秒秒。你吃饭了吗?”

她摇头,清眸无助地眨了眨,“连坐着改卷都不行,只能躺着。”

“干吗不给我电话?”

“你工作那么忙,我不想分你的心。”

“傻老婆!躺着,我马上就过来。”

他脱了大衣,挽起衣袖进了厨房。炊具咣当作响,听着明显的就是个生手。但端上来的阳春面,面是面,汤是汤,到有几份样子。

她不饿,但是还是把这碗面连汤都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他给她打来热水,脱下袜子,让她泡脚。又找来药酒,替她敷在脚踝处。澡也是他帮着洗的,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两人一同泡在里面。他没让她动一指头,受伤的脚踝用油纸包着,上上下下,每个角落,他一一抚过,那轻柔的力度,仿佛她是件珍贵的瓷器。

临上床前,他给李婶打了电话,让她到这边做几天家务。

“不管家里怎么乱,和你都没关系。”他故作严厉地对童悦说。

莫名里,心里一阵酸涩。

多希望这一刻成永恒。

第二天,童悦睁开眼,叶少宁已经醒了,半躺着象在想事情。“要不要去洗手间?”他柔声问。

她害羞地点了下头。

试着用脚踩踩地面,一夜过来,脚踝消肿了许多,也不那么疼了。

她今天和孟愚监考第二场,时间不急,可以从容地吃早饭。

刚搁下筷子,孟愚打来电话,问要不要弯道过来接童悦去学校。童悦还没说话,手机被叶少宁抢了过去,“谢谢孟老师了,我一会送童悦去学校。”

“你公司的事要紧,不要特地送我,我和孟老师同路,麻烦他没事的。”

叶少宁微沉了嘴角,“这种事,你不觉着老公做比较好吗?”

她认真地颌首:“好吧,我听你的。”

童悦成了实中师生调侃的对象,在最后一天期末考时,她是被老公抱进考场的。

“你这无心插的柳还就真的柳成行了。”凌玲与童悦面对面改试卷,一大半改下来,瞟一眼答案,不需要多用心,就能给出分数。

“你有心栽的花没发吗?珍惜点吧!”童悦欲言又止。

凌玲耸耸肩,有些心不在焉。今晚,她和周子期有约会,地点在望海酒店。

两人自交往以来,从没去过酒店。第一次是在周子期的家中,他老婆带孩子去上海走亲戚。她有些放不开,但他的挑逗让她很快就忘我了。而且在他们家的那张大床上,还有一种别样的刺激。

后来周子期在外面租了间公寓,两人都在那幽会。童悦撞见周子期的那一次,是个例外。他出差给她买了条项链,她一激动,把他领了回去。

这一次,凌玲先给他打电话的,平时都是周子期主动。凌玲隐隐感到孟愚对她冷淡了,她不知出了什么事,又不敢问。她怕节外生枝,决定要和周子期断了。

“我正月初六结婚,以后我们就不要再来往了。”她是不舍的,却不得不割绝。

周子期许久都没说话,“那我们…好好地告个别吧!”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在一起一年多,多少有些真情在里面。

他们约在望海酒店,吃个浪漫晚餐,要狂欢整个晚上。

凌玲下午就离开学校了,他对孟愚说要上街采买公寓的小装饰品,不知要逛到什么时候。孟愚是最恨逛街的,他爱宅在家里看书,那种古色古香的线装书。

“有事给我电话。”孟愚没有抬头。

凌玲回公寓特地换了一套性感的内衣,紧身的毛衣勾勒出优美的胸线,长长的脖颈上围着周子期从法国带回来的一条七彩的围巾。

天傍黑,周子期电话追来了,他已到了酒店,带着红酒,带着玫瑰。

凌玲心中离别的伤感泛滥成灾,她感觉自己对孟愚真的很好,不然怎舍得做出这样的牺牲。说实话,周子期除了不够帅,真的是个无可挑剔的情人。

她踏着暮色走进望海酒店,直奔电梯。

一个娇小的女人倚在总台前,不经意地扭过头,盯着凌玲的背影,秀美的双眸陡了多了份杀气。

 

正文 47,曲线运动(上)

 

成年男女的故事,确切地讲,不是故事,是事故。

童悦有预感的,只是没想到预感会这么灵、会这么快。

强化班的期末考格外的争气,李想依然保持年级第一,谢语从班上的倒数第一跃到倒数第十。强化班的平均成绩超过普通班一百多分。高三,讲什么都没用,分数决定一切。

明天是散学典礼,然后就开始二十天的寒假。今天没有课,校园里静悄悄的,空荡荡的教学楼里只有几只飞鸟喳喳地窜来窜去,渗着寒冷的风从头顶卷过,围墙边几株腊梅送来清冷的香气。

这一天应该是非常开心的,童悦走出办公楼,看着漆黑一团的停车场,突然哆嗦了下。

她按了下遥控钥匙,这才辨出红色君威的方位。

郑治真抠,这还没放假,就办公楼的照明留着,其他地方的灯全给掐了。

“是童老师吗?”一束手电筒照进停车场,保安在黑暗里问道。

童悦降下车窗,“是的。”

“你有个朋友找你,我还担心你走了呢,她在保安室等你。”

童悦把车开到保安室前,刚停下,车欢欢象阵风似的从里刮了出来。“童悦,这是你的车吗?看不出你会喜欢这么张扬的颜色。”她熟稔地拉开副驾驶室,跨了进去。

“你找我有事吗?”车欢欢脸上明艳的笑容象一道闪电,戛地掠过童悦的清眸,童悦的心情一下就坏了。

“都说过了,我在青台没有其他朋友的,找你肯定是逛逛街、喝喝茶、吃吃饭喽。呵呵!”车欢欢一脸“明知故问”的娇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