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值得更好的。”他抬起头呼出了一口气,浓郁的烟草气息弥漫在空中。

夜渐沉,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璀璨灯光下,静谧华丽。“小悦,不要太早回去,陪我过完这个生日。”他抓住她的手。

她想推开的,可是看着他黯然的眸光,她心软了。

他们开车去海边,冬夜的海,象个咆哮的诗人,对着这个世界,吼叫着心里的澎湃。

“我很久没有这样幸福了。”他轻声说。“小悦,知道吗?其实我不爱亦心,娶她是因为没有女人象她那般爱我。”

她的耳边咣地响了一声,不知是燃放的爆竹,还是冬日惊雷。

她不敢相信他所说的。如果他们之间都不是爱,那什么是爱呢?

“我也一直没有遇到让我心动的女子,直到你出现了。小悦,现在我成了亦心,你是苏陌,没有男人会象我这样爱着你的,这份爱非常可怜,我藏了很久,都不敢让你知道。小悦,你说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吗?”

“不要说了,苏局长,你喝醉了。”这种感觉太恶心了,象乱 伦一般。“我当什么都没听到。”

原来这世上真的无缘无故的关心。

心底因为他而有的温柔触角被拦腰割断,以后,在这世上,她真的只有自己了,没有一个可信任可依赖的人。

“你没听到也罢,但我还是要说。小悦,等我好不好?医生说亦心所有的功能都在削弱,她撑不了多久的。我娶你,我爱你,不会让你流泪,不会让你再有一点点委屈。”

她的脑子像砰地断了信号的电视屏幕,刺啦啦闪了半天的雪花----然后,就黑屏了。

爱情童话,真的就是个美好传说。

她甩开车门跑了出去,当身后的男人如蛇蝎猛虎般,她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跑不到,扑倒在地上,放声痛哭。

那天晚上,西伯利亚寒流袭击青台,气温陡降十二度。

从此以后,苏陌就成了她午夜的梦魇,怎么挣也挣不脱。她就象是悬崖边摇摇欲坠的石块,一转眼,就要粉身碎骨。

她不想生活在这种没有阳光的阴暗角落,她渴望谁能来救救她,带给她阳光,带给她温暖,带给她清新的空气,让她能自如地呼吸。

她开始相亲,什么样的男人她都愿意见一见。

她一次次的失望,那些男人没有办法带给她安全感,估计连苏陌一半的撞击都抵挡不了。

幸好,她遇见了叶少宁。

只是叶少宁…

那个小涛到底是谁呢?天涯论坛里讲前女友是个可怕的名词。他们这么亲密,但是他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个人,显然小涛在他的心里有着特别的地位。

罗佳英讲得不错,二十八岁的女人已像昨日黄花,而三十岁的男人,却正当风华正茂。何况叶少宁有这样的容貌,有这样的事业,怕是早给身边的女人给惯成了范柳原。她唤不来天塌地陷的一场战争来看清他的心。

回来的车上,他欲言又止,她不为难他。

有时候,“不问”是另一种境界的体恤。

问了,只怕更受伤。

如她所言,又不是纯真少年,老大不小了,谁的过去是一张白纸?

只要把这纸订成了册,搁之高阁就好,千万不能当作日历般,时不时地拿出来翻阅。

郑治代表实中去给徐亦心送了花圈,回来讲苏局长真的很坚强,但是非常消瘦,好象失去了一半灵魂。

她没有给他打电话,他的短信却到了,“小悦,现在我可以给你全世界了。我爱你!你永远的苏陌!”

她对着手机自嘲地笑笑,一按删除键,屏幕一片空白。

同时来的还有叶少宁的电话,声音闷闷的,“童悦,晚上一起吃饭。”

“我晚上有别的事。”欲速则不达,她不想逼他,给他好好思索的空间。

“我在你学校门口。”

她跑出去,果真看到他黑色的奔驰掩在夜色中。

“我还请了两个人,陶涛和她老公。”等她上了车,他对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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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温差十二度(下)

 

陶涛?小涛?

童悦的身体一僵,说不出是震愕还是吃惊,“一定要见吗?”

叶少宁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仿佛担心她会夺门而出,“我想把你介绍给他们。”

“少宁,其实我从来没有不相信你…”

“就是朋友之间的小聚会,时间不会太久。”温和的眼角漫出一丝凝重。

这聚会早不来晚不来,而是在罗佳英一语道破天机之后。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表现失了分寸,让他匆忙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不是任性固执的人,轻轻点了点头,还问了一句:“我要不要回公寓换身衣服?”

叶少宁紧绷的面容荡漾出一圈笑意,“我和小涛打小就认识,不需要太刻意。”

两人驱车前往,聚会的地点约得很远,路上走了二十分钟。餐厅很有特色,名唤瑞雪山庄,四合院式的建筑,身穿碎花旗袍的两小姑娘笑盈盈地在外面迎接,泊车的小弟剑眉朗目,一身立领的中山装。

山庄没有大堂,一律都是包间,院落中没种花也没植树,而是一畦畦的菜地。正是萝卜丰改的时节,有一棵居然长得有水瓶那般粗,围观的客人一惊一呼。

“这里。”叶少宁牵着她的手,越过雨廊,走到一个挂着竹帘的房门前,细细碎碎的灯光从帘子的缝隙间漏出来。

帘子一掀,童悦抬眼看出,心中强烈地一震。

红木的餐桌边坐着一个男人。

叶少宁、彦杰,包括李想,都属于英俊型的,但桌边的男人浑身上下散发出逼人的俊美、贵气、高雅,已不是“英俊”这个词来形容的。细长的眉眼有如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里面开满了一朵一朵的粉红桃花,若定力不足,一不留神就会迷失了。

“介绍一下,这人对外是腾跃集团的左总经理,对内就是陶涛家那口子左修然。这是童悦。”叶少宁为两人介绍。

左修然先是瞪了叶少宁一眼,目光收回落在童悦身上,已是收起千朵万朵的桃花,一派翩翩有礼的绅士风范,“你好,我是左修然。”他点点头,笑了笑,客客气气。

童悦心中不觉对左修然有点欣赏了,虽然有着纵欢的本钱,但本质却是良民一个。真正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她对那一瓢不觉生出兴趣来。

“陶涛呢?”叶少宁体贴地帮童悦挂好包,拉了拉椅子,两人一同坐下。

左修然俊眉一扬,“没出息的人呀,来见你朋友,她居然说紧张。一紧张,她就忍不住跑洗手间。”语句是略带揶谕的,语气却丝毫不加掩饰的宠溺。

“以前读书时,每逢大考她也这样。”叶少宁轻笑。

“不准说我坏话。”帘子挑起半边,应声从外面进来一个甜美秀丽的女子。她有着圆圆的眼睛,睫毛又长又卷,弯起嘴角时,脸颊上显出两粒小小的酒窝。想来这应该就是那一瓢了。叶少宁说和他是同学,也应该有三十岁了。童悦觉得自己看上去比她沧桑,这女子要么是家境极优,要么是婚姻特别的美满,才能留住岁月,才能笑得这样可爱。

“你有坏话给我们说吗?”左修然笑中陡然华光溢彩,揽过她的腰,将她按坐在自己的左边,与叶少宁隔了几把椅子的距离。

“严肃点,老公。”陶涛拍开他搁在腰间的手,对着童悦笑笑,“童老师真的很漂亮,身材也好,我羡慕加妒忌。”

左修然清咳一声,“你是不是有减肥的想法?”

陶涛心虚地扁扁嘴。

“好啊,我早讲过了,你乍样,我就让聪聪乍样。妈妈不都是女儿的榜样吗?”

“老公…那只是飘过的念头,我并没有想实施。”

“聪聪是他们的女儿,和妈妈一个模子出来的。”叶少宁悄声对童悦耳语,两人含笑看着对面的夫妻。

左修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执起陶涛的手拍了拍,“左太太,你听我说,童老师那么苗条、修长,那是因为少宁喜欢这一类型的,女为悦已者容吗!你是我左修然的太太,我就喜欢你现在的样子,胖一尺是我的福份,瘦一寸我就嫌铬手,你想剥夺我幸福的权利吗?你想减肥是对照谁的标准?别让我多想哦!”

“好了,好了,我不减成了吧!童老师还在这儿呢,你真让我丢脸。”陶涛气得鼻子都冒烟了。

“人家童老师教书育人,很能明辨是非的。是不?点菜,点菜!”左修然扬起嗓门向外喊道,脸上笑得象偷腥成功的猫。

童悦看着陶涛,有些忍俊不禁。有这样的老公,做妻子一定不会发闷的。

“喂,少在人前这么恶心,别把我家童悦带坏了。”叶少宁调侃道。“童悦,你看不出这两人结婚五年啦,还这么肉麻兮兮。”

左修然摆手,“童老师,其实幸福不是秀的,而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在婚姻的法则里,第一是爱,第二就是要肉麻。你对老婆都一幅正人君子似的,有必要吗?叶少宁,你要好好地向我学习。男人么,要玩就是玩的样,真的定心了,那就彻底改过自新,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当心锅翻碗碎,玩出人命的。”

“左修然,你很有心得吗?”陶涛眯起眼。

“都是左太太调教有方。想吃什么?”左修然忙把菜单递给陶涛。

童悦摸了摸鼻子,担心自己笑出声来,悄悄地拿眼看叶少宁,不曾想,他也在看她,眼睛亮得惊人。他的一双手已在桌下抓住她的,拉到自己膝盖上,一根指头一根指头轻抚着。

瑞雪山庄的菜都是土菜,很地道,餐具也非常古朴,都是粗瓷的碗盘。

叶少宁和左修然聊工作,童悦听陶涛说育儿经。他们结婚五年,孩子刚一岁。

一顿饭下来,童悦已是喜欢上了陶涛。她很真诚,也很热忱,还有这个年纪难得的纯真,喜欢她太容易了。

孩子丢在姥姥家,陶涛与左修然挂念着孩子,饭一吃完,就匆匆走了。陶涛与童悦交换了电话号码,约了下次单独聚会,不要两个男人跟着。

站在山庄炽亮的灯影下,目送他们的车远去,童悦久久沉默。

叶少宁把车开了过来,“想什么呢?”他从后座拿了件外套披在她身上。

“有一点羡慕。”

“也是吃了很多苦才守来的。”叶少宁的脸掩在黑暗中,掠过不易察觉的失落。

她点点头。经历了风雨的婚姻才会倍感珍贵,幸福从来都不会是一马平川的。

“陪我去一个地方。”她辨认了下方向。

他没问去哪,顺着她指点的灯往前开去。路越来越开阔,车流越来越少,路边的灯光稀了,空气里有潮湿的泥土气息。

“就在这儿停一下。”她说道,把头扭向一边。

“没吃饱吗?”他看了看四周,前面有一种密集的灯火,是青台的高速入口,这附近是些加油站、汽修厂,还有些小吃店。他们的车停在一家牛肉拉面馆前,空旷的场地上停了不少跑长途的大货车,显然生意很不错。

她没接话,也不下车,只是定定地看着。

一刻钟的样子,从面馆里走出几个人,在后面的是位微胖的女子,扎着的围裙上油渍斑斑,头发蓬乱地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到是那张脸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俏丽。她随意地用手指拨弄了两下头发,大声叫道:“两位老板下次来青台,记得来照顾我的生意呀!”

“当然,老板娘这么热情,我舍不得不来。”货车司机嘻嘻哈哈地笑着,发动引擎,奔向夜色。

她在外面站了一会,看见了他们的车,拧起眉,然后转身进了面馆。

“你看见她了吗?”童悦趴在车窗上,声音几不可闻,象是不堪重负,已筋疲力尽。

“嗯!”他轻轻蹙起眉。

“我以后老了就是这个样子。”她闭上眼,自嘲地弯起嘴角。

他不解地揽过她。

指尖冰凉,身子也在轻轻地抖着。

“别人都说我们很像,其实我远不及她的。我小的时候,她特别疼我,我穿的裙子、扎的辫子,总让桑贝羡慕到哭。桑贝经常赖在我们家不肯回家。她带我学画画、学拉小提琴,晚上陪着我做作业。她唱歌很好听,也做得一手好菜。她那时爱带我去游乐场,有一个叔叔陪着我们一起玩。那个叔叔总是开着车来,每次都是不同的车,他带我们去郊外,车开得非常的快,我开心得又叫又跳。回家时,她叮嘱我不能把叔叔的事告诉爸爸。因为叔叔是她心里的秘密。”

“在我十二岁那年,为了那个秘密,她放弃了工作,放弃了爸爸,放弃了我。”她的语调很平静,好像在讲一个物理定律,很有条理,很清晰,“那以后,我们就很少见面了。只听说她办过公司,也幸福过,现在,她却是一个人,全部的家产就是这家面馆。”

“少宁,我哥哥姓韦,我姓童,我喊妈*那个人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她才是我的生母。”她将脸又缓缓转向面馆,“这样的我,你还愿意以结婚为前提继续交往吗?”

 

正文 17,寂寞光年(上)

 

那真是一个很会善待自己的女子,连名字都起得好听,叫江冰洁。

“姑娘家的容貌,二十五岁前是爹妈给的,二十五岁后就靠自己修练了。”出门前,她都要拾掇很久。小童悦站在化妆台前看她画眉、描唇彩、刷腮红。她已是一朵花了,这一妆扮,花就更娇更媚。

但这朵花在别人面前,在童大兵面前,是长在高高的悬崖上的,只有看到那位叔叔,才会羞答答地盛开在尘埃中。

从小到大,许多人初见童悦,都会惊叹她的美丽。

她听了,心生戚然。

童悦从不把自己当花,她当自己是根草。事实上,也就是根草,蔓蔓荒园,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样的草生命力才会强。

花再*也有谢落的一天。

童悦大学毕业后,童大兵有次喝醉了,说起她在高速路边开面馆。在这之前,童悦已经有十年没有见到她了。

童悦悄悄过来看了她一眼。

她的样子和菜市场大声吆喝的大妈没有两样,根本无法与童悦印象中的美丽女子重叠起来。

这一眼给了童悦新的看世界的眼光,她那原本浸透了整个青春期忧郁的目光里,这个世界到处是悲剧。如今换个角度看看,一望无际的其实是喜剧-----悲剧是希望的挣扎,而喜剧则诞生于彻底的失望。

所谓美丽,所谓爱情,神马都是浮云。

不知叶少宁有没听见她的问题,好一会了,叶少宁胳膊仍圈着她,清冷超然地盯着小面馆,嘴却紧紧地抿着。仿佛意志坚定的*党,在酷刑面前,大义凛然,要命一条,想让我开口,没门。

她没有再问,没有勇气,也不愿意。

很多东西就是纸蒙的窗户,戳破了还能挡风吗?

她,年龄上没有优势,家庭关系复杂,哗地摊到谁的面前,谁的心中不会波澜起伏?

他心中的那杆秤是什么样,她不清楚。但*妈那座大山,怕是无法跨越了。

明天布满大雾,视力再好,也看不到多远。

车内的气氛有点僵硬,她的周身生出了寒意,“少宁,我有点冷。我们回去吧!”

他收回视线,替她拢了拢外套,发动了车,开了暖气。

小面馆没入浓郁的夜色中,远了。

“我明天要出差,一会还得去公司拿点资料,我先送你回公寓。”

“好!”她几乎是没等他话音落下,就回应了。

惊讶吗?不惊讶的。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先是工作忙,然后是不接电话,接着就差不多该音信全无了。

她懂的。

朦胧中感觉他握了一下她的手,她侧过身看着他,略带凄楚地绽出一丝微笑,不着痕迹地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