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家那小姐,就是她愿意进宫做妃,你也不能要。她爹死在朕手中,天下文人怎么都会以为她进宫是被逼的,你收起那份心吧,江山虽是朕的,但天外有天,不能碰的人还是尽量不能碰,现在朝延外有强敌入侵,朕不想再起内乱。等明年春,你再选些秀女入东宫吧!”
“父皇!儿臣没有那样的想法,儿臣只是表明关心和抚慰。”司马衷强辩道,心下却是一百个不认可。如果那稽姑娘喜欢上他,他打死也不愿拒之门外。
那可是如神一般圣洁的女子,是捧在掌心呵护备至的宝呀!
“那就好!”司马炎冷然一笑,“你解决了边关粮草困境,还筹措了朝臣的俸禄,朕不胜欣慰,对太子寄托无限的希望,太子要再接再励,不要让朕觉得立你为储是失举。”
“是,是,儿臣一定会努力!”司马衷冷汗透体而出,目光惶恐偷视皇上,难不成他知道了什么?

第二十四章,风起云涌 中

天色微明。瞧着镜中脸上的红肿已消,季千姿轻快地梳理好,挂念着药圃,早早由房内出来。行到走道,便感到背后一道迫人的视线。
走道尽头,赫连浚背着手,站在天台上看着洛阳的市景。他今日换了件合体的青色长衫,比昨日的一袭红衣显得彪悍慑人,眉宇间有股自然而然的霸气,与马晔的尊贵是两种不同的王者风范。
“小姐,早!”他先出声招呼,少了那顶纱帽,她原来是这样的标致美丽,他弯高刚毅的嘴唇,拉回盈笑的眼神凝视着她。
“早,赫连王子!”她清冷地点点头,走向后院。
“你怎么没有夸奖我的衣着?”他撩起长衫,跳下天台,跟上着她的脚步。
“我只对特别的东西感兴趣,一般的我懒得理。”她下台阶,推开院门,头也不回。
“哦,听你的口气,我这个样子和大街上的洛阳人没区别喽。”他稍微有点深受打击。
走遍塞南塞北…见识过不少奇女子,那种下巴抬得高高,凭一点容颜,剧傲得不可一世的女子,还没靠近,就让人冻得透心透骨寒,还有一种如应声虫似的,事事以你为天,什么主见都没有,莫说是人,是鬼有一天也会烦的,而这位小姐,清雅淡定而又风趣,让他忍不住的总想靠近。
“嗯!”她挽起袖口,准备打水浇苗。井边系着三匹马,正是那日见到的枣红色大马,体健膘壮,毛色光亮,她好奇地伸手轻抚。
马儿亲昵地蹭蹭她的手臂,她轻笑出声。
“这是汗血宝马,是罕见的名马,日行千里,不显疲累。”赫连浚骄傲地拍拍马背。马见是主人,冲着他嘶叫一声,把千姿吓得退后几步。
他哈哈大笑,深潭似的黑眸,围着她荡着、漾着。“不必害怕,它不会伤人的。”
“我听说过,汉朝时,西域王子送给汉武帝一匹汗血宝马,流出的汗是红色的,是真的吗?”她双眼灼灼地看着他。
“想亲眼所见吗?”存心激将她似的,他指着马鞍,做了个请上马的姿势。
小脸一红,“不,我只坐过马车,从没骑过马。”
“匈奴女子个个能骑善射,如男儿一般,中原女子太秀气了。”他夸张地猛摇头,“骑着马,纵情奔驶在草原上,象风一般,真的很惬意。要不要体验一下?”
被他说得心跃跃欲试,但看看那高头大马,她自知之明地摇摇头。
赫连浚阔目温柔地一笑,飞身跃上马,伸出长臂,“上来吧,今日本王子亲自让你也体验下追风的感觉。”
她犹豫着,回过头,看向马晔的房间,房门紧闭,窗帘低落,“不,我等大哥以后带我体验吧!”她不似寻常女子矫情扭悝,但这样与一个陌生男子共骑,似乎不太好。
“你大哥一个月之内上不了马的,我和他是兄弟,算得上也是你大哥,你不必害怕,在城中转一圈就回。”他耐着心继续鼓动着。
再拒绝就显得小家子气了,她落落大方伸出手臂,“那就麻烦王子了。”
赫连浚愉悦地把她安置在身后,解开缰绳,马缓缓驶出后院,季千姿看到离地那么高,身子又一直在晃动着,吓得闭上眼,紧紧扯住他的衣衫。
“抱紧啦!”赫连浚大喝一声,一夹马腹,马撒开四蹄,在洛阳的大街上奔驰着。
她身子前倾,不由自主环住他的腰身,只觉着风在耳边嘶叫着,发在扬,人好象飞起来一般。
“怎么样?”赫连浚亲匿地回过首,看见她眼闭得紧紧依在他后背的娇柔样,粗犷的面容一颤,差点从马上载下来。她真的好小、好美,令他的心不由自主柔情似水。
马速慢慢缓了下来,风声渐小,季千姿终于睁开眼,哇,只一会,居然到了东城门,这儿离楼外楼可不下五六里之遥呀!
“追风的感觉怎么样?”他放低音量,柔声轻问。
“呵,象鸟儿,自由自在。”她不好意思松开他的腰身,只捏着衣角。
“对,就是这样,当你心情烦闷时,在草原上骑会马,一切就随风而去,胸怀便开阔了;当你心情愉快时,骑上马,那么草原上所有的一切便象在你歌唱一般,你不禁心花怒放。”
“你这样一说,我都很想亲临草原感觉一下你描绘的情景。”她打量着街景,天色算早,街上除了要出城的人,各家店铺前的行人都还稀稀落落的,咦,今日城门前怎么设置了关卡,官兵一个一个地打量过才放行,城门边聚了一群等候出城的人,对着墙上几幅人像议论着。
“随我去草原吧,我教你骑马,带你到草原的尽头看日出。”赫连浚眼中全是她淡笑的样子,脱口说道。
“啊?”风有点大,人声又杂,她没有听清他讲了什么,探头想听清楚,忽听见人群中有一位苍老的声音大叫着:“是他,他那天便穿了一件红衣,身材高大,和其他两位小厮在酒楼吃饭,还带着刀。”
伴随着声音,是齐唰唰的百双视线,一下聚在他们身上。千姿闻声望去,看清了墙上的告示,也看出叫嚷的正是那天在酒楼说如何见识楼外楼掌柜的老者,心下一惊,赫连浚也已察觉不好,脸色大变,手习惯地摸向腰间,急着出来,居然忘了带上随身的佩刀,额上瞬刻吓出一头的冷汗。
已经有官兵从城门里持着矛冲了过来。
“我下去应付,你只管紧抓着马缰,不会有什么事,马识得回去的路。”赫连浚冷静地悄声叮咛着她,浑身肌肉紧绷,眼象猎豹一般快速地巡视着四周。
“不,”她轻握住他的手,低声说,“这里是城门,百姓多,官兵多,稍一动,便会引起大乱,你没有任何逃的可能。我刚看过,那墙上的头像没有面容,他的话没有任何说服力,不要乱来,你让我来。”
“不行,你快逃!”
她平静地看着他,毫无一般女子的惊慌之色。“相信我!”她镇定地说。
官兵几十条长矛围了一圈,将他们包围在中间。外面,出城的人也不出城了,好奇地聚拢过来,一下就把路堵得水泄不通。
“就是他,就是他,老夫没有看错。”人群中那位老者激动的声音都变调了。
“石浚,扶我下马。”季千姿眼轻飘过人群,冷傲地说道。
赫连浚愣了下,跳下马,轻轻地抱着她下地。
官兵们靠近了些,一位象是领头的胆颤颤地指着赫连浚,“你这奸细,还不上前束手就擒。”
赫连浚怒火地瞪着他,双拳不由握紧。季千姿盈盈上前,扬起头,嘴角微倾,“这位军爷,请问你说我的护卫是奸细,可有证据。”
所有的人全被讲话的高傲而又清丽的女子怔住了,痴傻的看着,忘了回话。
“军爷?”她好心地提醒军爷记得自已的职责。
“是,是…他说的!”本是盛气凌人的一句话,说出来却如温柔的呢喃。
季千姿漠然侧身,清眸晶亮的看向人群中的老者。那老者惶恐地低下头,“老夫…确实亲眼所见。”
季千姿冷笑,“是的,小女子也确实见过老先生,似乎一直在津津乐道与楼外楼的主人与如小酌是吧!”
“对,对,”老者讶异地抬起头,“可是老夫没有见过小姐。”
“我那日戴着纱帽,与我的护卫还有一位姐妹在你的邻桌用餐,所以听到了你的一席话。老先生,明白你为朝庭立功心切,但是也不能随意拿我的护卫牺牲呀!”
“嘘!”人群响起一片嘘声,正义的天平立刻倾斜,嘲讽不屑的目光转向了面红耳赤的老者。
“老东西,这位小姐讲的话可确实?”军官讨好地冲季千姿一笑,矛头指向老者。
老者吓得两膝一软,“老夫…是讲过那番话,也见过一位戴纱帽的姑娘,但是…他们好象不同桌。”
“老人家,若不是我家护卫,小女子会随意与陌生人在清晨同骑一匹马吗?”季千姿的声音冷中透出怒火。
“小姐,你不要生气,他是胡说。”军官急切地安慰着,“你冰清玉洁,出门自然要有个护卫伴着才安全,他是老眼昏花,你不要当回事。”
所有的人同声符合,“是呀,是呀!”
老者吓得涕泪纵横,脑中一片迷糊,记不清那天的情景,侧目过去,是位戴纱帽的小姐,还有那位穿红衣的男子,同桌吗?
“老东西,看你年纪一大把,就不计较了,下次一定要看清楚再说话。”军官踢了老者一脚,“滚吧,其他人也散了,把路给小姐让开。”
人群慢慢散去,持矛的官兵也转身归队,只留军官一个马前马后围着季千姿转。
“多谢军爷!”千姿疏离地施了个礼。
“不谢,不谢,应该的,请问小姐你家府第在何处,要不要本官护送你回府?”军官笑容满面。
“不必了,她自有小王护送。”一声阴冷的轻笑插了进来。
军官一脸震惊,张大嘴看着从城楼上下来的拧眉的俊朗男子还有一位束锦冠穿杏袍笑得令人心惧的--------天,是太子。
“属下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稽大人。”双膝着地,身子抖如筛糠。
“就你这熊样,还想送季小姐回府?”司马衷围着他仰天大笑,“好大的胆子,敢当街讨好季小姐。”
“小的再也不敢了。”军官慌不迭地叩头。这位小姐果真来头不小,连当朝太子都尽力讨好于她,他真的好不自量力。
“滚,”司马衷阴冷地从口中吐出一个字,“越远越好!”
“是,是,是!”军官头也不敢抬,跪着就转过身,没命地跑出城门。
“季小姐,对不起,小王教导无方,让你受惊了。”司马衷极尽优雅地转过身,礼貌地招呼。清晨中的她与那日在太学院所见,又是不同的美丽,让他怎么能不牵挂?
“多谢太子关心!”季千姿宠辱不惊,淡淡地施了礼,目光转向一边的兄长,“哥哥,你怎么一大早就在此?”
“你们兄妹不住到一块?”司马衷奇异地瞄了一眼稽绍。
“我住在稽宅,哥哥住在山府,因为哥哥快要成亲的缘故,我们暂时不住一处。”季千姿不着痕迹抢先解释道。
稽绍眉拧得更深了,清澈的眸子时不时扫向千姿身后冷脸低眉沉默的男子。
“哦哦,是这样呀,成亲乃人生大事,到时小王一定要到场为稽卿祝贺。季小姐,你看上去,康复得不错,何时进宫一叙呀?”
季千姿抬眼看兄长,瞧着他脸色微怔,知他为难,淡笑一声,“过两天,等哥哥不忙时,我会和哥哥一同进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