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月照做,三菜一汤依次摊开。也是这时才发现,怎么都是口味偏重的湘菜,明明那家店是吃海鲜的。
身后,魏驭城声音平静:“……我不吃葱姜蒜和辣椒。”
林疏月蓦地转过头。
魏驭城不疾不徐,“骨折,手疼。”他的眼神施重,悉数落于她眼眸,交汇之际,分明是无声且张狂地提醒——我疼是因为你。
林疏月似有再次踏入陷阱的预感,“所以呢?”
魏驭城下巴轻抬,目光清冷,态度执拗,“帮我挑出来。”
几秒静默对视,林疏月忽然反应。
魏驭城这副天理昭昭你看着办的姿态,吃什么湘菜,就应该点一条没有西湖没有鱼的西湖醋鱼。
两人对望许久,林疏月让步,点了点头,遂魏董的意。
一份红烧排骨她挑得又快又干净,魏驭城看着她脖颈微弯,露出一截的肤色赛雪。耳畔垂下来的发丝正好止于锁骨,和她此刻的身体弧度相得益彰。
魏驭城用这种不讲道理且拙劣稚嫩的方式,专横直接地传递情绪。他的目光太深邃,像座山压她身上,是绝对的存在感。
林疏月心思澄澈,嘴角微弯,甚至没有看他,“是不是很熟练?”
魏驭城一时没反应。
林疏月云淡风轻道:“这事儿我做得多。”——你说气不气人。
魏驭城果然被将,言语匮乏。
林疏月才不是被你三两下就能治服的小可怜,她有强大的心理知识做补充库,攻心计这招不一定玩得比魏驭城差。魏驭城算是看出来了,这女人遇强则强,势均力敌的势头,很隐性。谁讨着便宜真没个定数。
“行了,吃吧。”林疏月乖巧无害地双手奉上。
就在魏驭城脸色渐沉一瞬,她忽地放软语气,小声说了句:“不愧是一家人,跟钟衍一样难伺候。”
魏驭城身体向后靠,背脊松沉下去,衬衫薄薄勾出挺立的直角肩,他平静道:“钟衍跟我比?”
林疏月抬起眼,呵,还挺有自知之明。
下一句,魏驭城说得何其无辜,“我难不难伺候,你两年前不是早知道?”
林疏月手一抖,没有葱姜蒜的排骨饭差点失手掉地,算是体会了一遭什么叫寒蝉仗马。
魏驭城能如此精准回击,是掐准了这一部分的记忆她也不曾忘记。那一夜是旷日经年,是藤枝缠绵。她的身体是雪化春水,滴在他身上,融成多情涟漪。
与有情人共快乐事,动情是真的,放肆也是真的,细枝末节,足够烙刻记忆深层。林疏月一瞬闪过的怔然和此刻虽极力克制、但仍绯红的脸颊,就是最好的证明函。
魏驭城势在必得,游刃有余地重夺主动权。
此刻的安静都显乖顺。
可惜持续没多久,林疏月重新看向他,羞怯之色褪去,眼角浮现淡淡笑意。笑起来的眼睛会设陷,容易在这个话题还未冷却时,让人遐想翩翩。
魏驭城忍不住低声:“为什么要走?”
林疏月把排骨饭放在桌上,眼神真诚,“因为不是很厉害啊。”
第24章 烈焰
说完, 林疏月又朝他走来,桌前站定,伸手而探, 掌心轻轻盖在桌面。
魏驭城低头, 看着桌上的一捧星星糖。
林疏月的声音纤软动人,“盖盖味,魏董办公室酸气超标了。”
报完仇就走, 哪管什么口是心非。还没踏出门, 魏驭城上一刻的表情已足够回味千万遍。
李斯文进来办公室,魏驭城正在吃饭。只用一只手, 吃相也是顶顶的赏心悦目。李斯文把咖啡放下, 三糖半奶, 按要求买的。以前魏驭城都只喝纯黑咖, 控糖戒糖的生活习惯非常好, 也不知今天怎么突然转了性。
李斯文扶了扶眼镜,开始汇报工作:“人事四季度的工作安排已经上会通过,新的培训制度体系建立下周正式开展。”
他递上纸页版的实施细则,“这一块的工作需要相关专业人士的共同参与,李部物色好的人选, 下周一过来集团报道。”
程序汇报到这, 细枝末节的东西,魏驭城一般放权。跟着他的都是些身经百战的老部将, 做事条理和分寸都值得信任。
—
“周五晚上同学会,你去不去?”提前一周,夏初就问过林疏月, 临近一天, 她又问了一遍。
林疏月想都没想, “得加班。”
夏初知道是借口,“其实去一去也无所谓啊,吃吃喝喝玩玩呗。”
林疏月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小星这两天有点不舒服,我不放心,在家陪陪他。”
夏初关心:“咱弟没事吧?”
“我挂了号,下周的。”林疏月说:“号源太紧张了,好几个黄牛加我。”
“最恨这帮趁火打劫的,别惯着。”夏初想了想,“实在不行,我去问问程亦?”
“可别。”程医生是夏初的前男友,书香世家顶顶帅哥。夏初先甩的人,林疏月不希望姐妹折腰再去求人。
“没事儿,我自己能搞定。”林疏月说。
周五,林疏月确实在加班,完善HR面试时的心理测试内容,完工已经近晚十点,她这才有空看手机。
朋友圈从未这么热闹过,都是同学会相关。刷屏的视频,心有戚戚的大段文字感言。林疏月顺手点开一个,《同桌的你》旋律响起,是叶可佳和当年的班草正深情款款合唱。
同学群内,消息仍在不停刷屏:
-可佳今晚全场最佳!班花班花 @叶@叶@叶
-华子你这话可把班上其它女同胞得罪完了啊。
-不小心酒后吐真言了。
狂欢之际,冷不丁地冒出信息:
-班花换人了?[微笑][微笑]
-不,班花没来[比心][比心]
-@Shu.Y
后两句是女同学发的,就看不惯这帮男的颅内高潮的巴结模样。
话题也到此终止。
夏初打来电话,一顿叭叭吐槽:“早知道我也不去了,我们班那些男的跟什么似的,对叶可佳各种献殷勤,废物点心。还有叶可佳,她去Stanford进修的是绿茶烹制法和白莲插花技术吗,对男的嗲声嗲气,对女的就爱理不理的。她以为自己是女总裁呢,端着!做作!”
这话带个人情绪,夏初本就不喜欢叶可佳。
林疏月:“她没惹你吧?”
“她敢惹我,我立马把卸妆水泼她脸上信不信。”
林疏月笑起来,“消消气,你跟她也不会经常见面。”
夏初冷哼,“那可不一定,她说她这次回来就不再走了。”
“工作?”
“找好了,大公司。晓琴问她是哪家,她还卖关子吊人胃口。我晕死,她真的好drama哦。”
夏初是直脾气,谁对她好,她一定加倍还回去。看不顺眼的,那也是绝不会逢迎讨好,“不说了,我饿死了。小星那有什么问题你一定跟我说啊。”
—
明珠市这几天的天气都不错,秋天的阳光像知性淑女,温淡宜人刚刚好。林疏月今天特意提前一站下车,兰考梧桐叶片渐黄,浓绿未褪,调色攀缠,隐隐洒下细碎阳光。
等电梯的时候碰到周愫,周愫热情打招呼,“早啊疏月。”然后又转过头,和人事部的同事继续没聊完的话题,“什么来路啊,还让你们部长亲自请。”
“肯定是有关系的,我们部长那种强势风格,一般不轻易出山。”
同事到34楼,电梯里就剩她俩,继续往上升。
周愫说:“我们公司在做明年的人事管理框架,很多流程细则都要改,前几天我就听李斯文说了好几次。”
林疏月心细,“欸,直接叫李斯文啊?”
周愫若无其事道:“还没到上班时间呢,才不叫领导。”
林疏月抛了个似是而非的眼神给她。
周愫立刻反应:“干嘛啦。”
林疏月悠悠道:“你今天的妆好美。”
电梯门开,周愫蹬蹬走出去,“我哪天不美。”
外边站着的李斯文恰好听到,林疏月忍俊不禁,周愫脸不红心不跳地从他面前经过。
上午,林疏月去明耀科创本部参加了个会议,畅姐今天请假,很多事情都由她汇报。再回到办公室已经十一点。
开会费喉咙,林疏月去倒水,水杯刚拿到手里,敲门声响。
“请进。”林疏月没有马上转身。
开门声音很轻,连带着别的动静都沉下去。林疏月感觉不太对,回头一看,顿时愣住。
阳光充斥房间,成为天然滤镜,叶可佳一身DIOR裙装,曼丽卷发披肩,非常惹眼。
“疏月,好久不见。”
林疏月蓦地想起早上周愫和同事聊天,所以,世界要不要这么小。
她也笑,寒暄客气滴水不漏,“可佳,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
叶可佳微一歪头,“我今天过来公司报道,想不到会碰到你。”
这话本意没毛病,但从叶可佳口里说出,就有几分高傲的意思,无从深解她的内心,但多半不是什么好意。
林疏月便也投桃报李,不温不淡地笑了笑,“我也没想到能碰见你。”
叶可佳挂着笑容,两秒后才开口:“你先忙,我去魏董那。”
乍一听魏驭城,林疏月心尖像被针缝了两下,也给缝清醒了。早上周愫聊天的“硬背景”“关系户”,背后应该就是这棵大树了。
魏驭城这边刚结束视频会,李斯文正与他低声讨论议程细节。助理来通报,提到“叶可佳”的名字时,李斯文先行诧异。
不等魏驭城点头,门外的人已走了进来。
叶可佳容颜焕发,含笑娇俏,“新生报到,魏老师,请多指导。”
魏驭城抬眸扫了她一眼,并未过多停留。
李斯文见机行事,自觉离开。
门轻关,地毯厚重吸音,似连呼吸声也一并隔绝。
魏驭城审完最后两条款项,旋上笔帽,这才慢慢直起肩膀,“分到人事部了?”
“李部长带呢。”叶可佳走近两步,眼神漪漪。
魏驭城起身,拎着文件往外走。
经过身边时,叶可佳忽然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西服下摆。
魏驭城站停,睨她一眼。
女孩双瞳似剪水,私心泛滥。
“我会交待你领导,好好教。”
叶可佳神色放光。
下一秒,魏驭城胳膊轻抬,直接用文件打落她的手,“第一件事,就是规矩。”
魏驭城不顾佳人,留下叶可佳一脸错愣,唇齿泛白。而他一出办公室,便脱去外套,单手揉成一团,扔去李斯文手中。
魏驭城不是没有风度的男人,待女性,他都有一把明明白白的标尺。什么身份,对应什么态度。是亲昵女伴,那自然柔情厚待。是女宾,也能风流蕴藉。至于叶可佳,别人不知道,李斯文很清楚,是不属于这两者的任何之一。
拖到下午,李斯文才重新进去他办公室,每月20日是一些机构出资产分析表的日子,基金债券期货,魏驭城的私人理财数量庞大。
魏驭城粗略阅览,他对数字相当敏锐,最后视线停顿在压在最下面的一份账单上。
扫了几行,他皱眉,“这么多?”
李斯文没敢吱声。
钟衍上月的消费真的相当可观,对应每一笔,买包占大多数。魏驭城实在费解,一男的怎么比女的还讲究。如果“包”治百病,臭小子身上的臭毛病也没见着少几个。
魏驭城把这份账单往桌前一甩,任其寒酸酸得飘落至李斯文脚边,语气不容商榷——
“下个月,他的零用钱减半。”
—
傍晚,林疏月带着林余星去了明珠苑。
这事纯属意外。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钟衍给她打了通电话,林疏月接听,他也不说话,莫名其妙地挂断。过了几分钟,又打来,还是不说话,再挂断。
林疏月担心他出事,电话回过去。
这兔崽子第一遍还不接,她腿已经迈出半条了,终于接了。一副要死不活的语气,“我新买了乐高,林老师,你带你弟过来玩呗。”
林疏月听出古怪:“出什么事了?”
“没事,再见。”
说挂就挂,一反常态。
林疏月不放心,她存了钟衍家阿姨的电话,打给阿姨一问,才知道他感冒发烧,蔫在床上一整天了。阿姨如抓救命稻草,几近央求:“林老师,能麻烦你来看看小少爷吗?”
想了很久,林疏月一方面担心钟衍的心理状况又出问题,一方面,林余星和他四舍五入也算年龄相仿,都是没什么朋友的人。回回见面,都是轻松愉悦的氛围。也很难得的,在两人脸上看到暌违的少年生机。
“你还挺脆弱啊,三天两头发烧,都快不如我了。”林余星冒出头,眨了眨眼。
床上的钟衍瞪大眼睛,“靠,你们怎么来了?”
林疏月的手背在身后,作势转身,“不欢迎就走了啊。”
“别别别。”钟衍翻身坐起,抓了两把头发乱如鸡窝,“走什么啊,特意过来不就是为了欣赏我的帅气吗,来,好好欣赏,欣赏得久一点,不收你钱。”
他声音有点嘶哑,感冒不轻,说话的时候用手捂着嘴,朝林余星挥了挥爪子,“你你你走远点,别传染了,去外头拼乐高,都给你买的最新款。”
林疏月侧头,“去吧。”
林余星这才乖乖动作,“小衍哥,祝你早日康复啊。”
钟衍白眼,“我服了,说话老气横秋的。跟我别这么客气,下次直接喊一百遍‘钟帅哥’我立马好。”
林余星:“违心。”然后迅速溜了。
乐高放在客房,他玩得很专注,所以没有注意到玄关处的动静。阿姨开的门,轻喊一句:“魏先生。”然后接过他的外套,“林老师和她弟弟来了。”
魏驭城下意识地寻觅。
阿姨说:“在小衍房间。”
魏驭城比了下手指,嘘声。
……
钟衍眼尖,“林老师,你还给我带了花啊?”
林疏月手是背在身后的,确实拿了一束淡蓝色的满天星。发现了就不用藏了,于是拿近了些,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香吗?”
钟衍吸吸鼻子,“没我香。”
林疏月挑挑眉,“小孩儿一个,奶香吧。”
钟衍努努嘴,“你没闻出来吗,今天我喷了我舅的香水,我跟他一个味。”
林疏月点点头,“难怪你今天的气质成熟很多。”
“拐着弯地骂我老,顺便也骂了我舅,别以为我听不出。”钟衍的喉咙眼干涩,没了平日的张扬气质。
门里静了静。
门外的人也跟着调整呼吸。
林疏月蹲下来,微仰头看向他的眼睛,轻言细语道:“你要是遇到事了,或者哪里想不通,再或者,遇到让你不开心的人,不要憋在心里,都可以跟我说。”
钟衍嘴角颤了颤,慢慢垂下脑袋。
“别钻牛角尖,控制好你自己的情绪数据库,不要被任何东西干扰。小衍同学就该闪闪发光,熠熠生辉。”
说完,林疏月从花枝尖上掐了一小蔟满天星,轻轻别在钟衍耳朵后。
她的声音和笑容太温柔治愈,目光如春风轻抚,让人相信,哪怕黑夜如荼,只要仰头向上努力伸手,就一定能揪出隐藏的星星盲盒。
钟衍眼睛都熬红了,但又不想哭出来,这样一点也不酷。他情绪低落,低低呢喃,“看到你,我想妈妈了。”
钟衍母亲去世多年,林疏月哭笑不得,“小子,别咒我啊。”
“不是我妈的妈,是舅妈的妈。”钟衍吸了吸鼻子,“我妈死了,回不来了。退而求其次,求个你这样的舅妈应该能实现吧。”
温情慰藉在林疏月无语的眼神里,彻底画上句号。
而门外的某人,连离开的脚步都带着浮跃的欢喜。
八点半,钟衍让司机送姐弟俩回家。
林余星身体特殊,林疏月也没有客套拒绝。走之前,她看到玄关鞋柜处,一双放置整齐的深棕切尔西皮鞋。
林疏月本能地看向二楼,这个角度能看到主卧门板一角,而门是紧闭的。
魏驭城回来了,但没有露面。
阿姨拎了两小盒猕猴桃,塞给林余星说:“以后常来玩。”
林余星又乖又礼貌,双手接着,还微微鞠躬,“谢谢阿姨。”
车停在门口,林余星走前。
“林老师。”阿姨突然叫道。
林疏月侧过身,“嗯?”
“小衍这几天状态不好,”阿姨犹豫了下,还是小声告诉她,“明天是她母亲忌日。”
—
而凌晨,李斯文忽然接到老板电话,“上次钟衍看中的背包,明天让老王买了拿给他。”
李斯文一头问号,刚想提醒,您下午才看过账单大发雷霆,还要取消钟衍的零花钱。
下一秒,魏董语气低吟如慈父,“他最近表现不错,下个月,零用钱多给一半。”
李斯文:“……”
第25章 烈焰
翌日五点, 像一只四方纸盒扣盖人间,天空未透半点光亮。但明珠苑的房子却亮起了灯。魏驭城出卧室,素日生活作息混乱的钟衍, 已经穿戴齐整,规规矩矩地独坐客厅。他手边, 是一束鲜百合。
舅甥俩驱车去三十余里外的公墓。青山连绵, 自此,天际晕出淡淡的鱼肚白。钟衍蹲在墓碑前,碑上,魏芙蕖眉目温婉,照片年年如新。
“妈,又一年了啊, 你觉得我又帅了吧?”钟衍擦拭案台, 动作轻而仔细,“您多看两眼, 下次再见, 我又是另一种不同的帅气了。”
魏驭城弯唇,臭小子每一年,都是一样的开场白。
“我过得还行, 认识了一位好老师,交了一个新朋友。但我朋友跟您一样,身体不太好。妈, 您保佑一下他,别成天病恹恹的赶紧好起来,我还想有个伴儿一块去夏威夷冲浪呢!”
魏驭城冷声, “国内不能冲浪, 非要去夏威夷。想出去玩就直说, 别打着林余星的幌子。”
“又来又来。”钟衍告状:“妈,我舅凶死了。知道他没老婆的原因了吧,无法无天,外公都不敢管他了。”
反正钟衍每一年上坟的三部曲,先夸自己帅,再抱怨魏驭城凶,最后给魏芙蕖磕个头,把新鲜百合摆在母亲照片旁边,“妈,这花香,赶紧闻闻!”
魏驭城站在一旁抽烟,抽完后,给魏芙蕖上了柱香。虽是黑白遗照,但姐弟俩眉眼相似,都是清冷凛冽卦。
隔空对望,如心有灵犀。魏驭城一诺千金:“我会照顾好小衍,有空的话,多去梦里看看他。”
—
这边,林疏月也起得早,八点前得赶到公司,今天要和畅姐出趟短差。洗漱化妆,匆匆忙忙。畅姐发信息来问她到哪了。林疏月正穿鞋,穿到一半,单脚跳着去敲弟弟的门。
“星儿,我走了哦。”
林余星醒了,侧身躺床上,掌心枕半边脸,“好啊,姐你什么时候回?”
“短差,下午就回。”林疏月一如往昔地交待:“记得吃药啊。冰箱里有蔬菜,牛肉我也切好了。中午自己随便炒炒,乖乖吃饭听见没?”
林余星脸色掺了点灰白,但因为赶时间,林疏月也没太在意。他自己也不想耽误姐姐的事,于是转了个边,背对着她“哦”了声,声音听起来无异样,“知道啦,你也注意安全。”
林疏月风驰电掣地出门,关门声刚响,林余星绷着的身体一下子松垮,蜷曲成一只虾米状,难受得用手盖在胸口。
“你眼睛不舒服啊?”中午和接待方吃完饭,畅姐悄声问林疏月:“我看你擦几次眼睛了。”
“眼皮总是跳。”林疏月又揉了揉,“跳得我脑门一抽抽地疼。”
“这么严重?”畅姐说:“下午别回公司,我让司机送你回家休息。”
林疏月没逞强,心里总挂着秤砣似的,时不时地往下扯坠。
“谢了啊畅姐。”
“身体重要。”畅姐叮嘱:“有事给我打电话。”
把人送到,公司的车就走了。
直觉突然冒出来,诡异地在心口打转。林疏月不由加快脚步,出电梯时,她已经用上跑的了。钥匙搁包里一时找不着,林疏月左手在包里掏,右手急急敲门,“星,余星,林余星!”
钥匙颤颤巍巍终于对进锁孔,“咔哒”一声,门竟开了。
“姐,你回了啊。”林余星勉力支撑,一张脸白得已不能看,所有的力气也就够撑到这了,眼前一黑,嘭的一声栽倒在地。
林疏月吓得血色全无,但没失去理智。
现在叫救护车,到这至少二十分钟。她把林余星抬高抱在怀里,一手掐他人中,一手给还没走远的畅姐打电话。
畅姐到的快,和司机一起把林余星抬上车,轮流给他做心脏按压复苏。
林疏月抖着手,给他的主治医生打电话,电话是关机的。再打去护士站一问,医生外出培训,不在明珠市。
林疏月彻底慌了。
畅姐安抚道:“没事没事,先送去医院啊,医生都会想办法的。”
到了才知道,这根本不是办不办法的问题。
林余星的病一直就棘手,要么不发病,一病就是大事。急诊医生一看,赶紧往住院部送。可办手续的时候,林余星根本没有身份证。
畅姐这才反应过来,说得难听点,就是黑户。
医院卡着规矩原则,当然可以按规章制度先救人。但林余星这种情况危险系数相当高,平心而论,愿意承担这种巨大风险的毕竟是少数。
林疏月眼泪叭叭往下掉,整个人都在发颤。
这是畅姐第一次看她哭,无声的,压抑的,但更多的是束手无策的脆弱,每看一眼都割心肝子疼。畅姐没犹豫,去走廊上给唐耀打了个电话。
唐耀听完后说知道了,然后也没个明确表态。
不到一分钟,魏驭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简明扼要的四个字:“手机给她。”
畅姐眼珠一转,脚步生风地跑去林疏月身边,“接。”
林疏月木讷着,手都抬不起。
“接啊。”畅姐急得直跺脚。
“喂。”林疏月语不成调。
“听着,东西收拾好,五分钟后有车过来,别的不用担心,跟着车走。”魏驭城直截了当,没有半个字的废话。
甚至用不了五分钟,他说完这句话,就有人来找了,中年男子身穿便服,态度温和,“你就是林小姐?”
林疏月呆怔地点了下头。
“东西收好了吗?我们马上转院。”
医院内的救护车就等在门诊外,一路风驰电掣,把林余星转入了明西国际医疗部。到了都不用林疏月找人,已经有人接洽,把林余星移上担架床,直接推去了心外科。
“林小姐你放心,魏董已经安排好了所有。”随行的那位中年男子宽慰:“明西的心外在国内排名前三,冠动脉搭桥术在国际享誉。魏董得知消息后,立刻给方教授打了电话。”
林疏月嘴唇张了张,“哪位张教授?”
“方海明教授。”
国内心血管外科专家,创造过多例医学奇迹。他已经不太出诊,专注医学研究,能把他请出山,魏驭城这是下了功夫的。
林疏月嘴唇动了动,一个字都说不出。
“方教授晚上的航班飞南非,时间凑巧,幸好还在国内。”男子笑了笑,宽慰道:“魏董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