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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定给恒久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工作是再怎么都难保了。
然而,她此刻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唯一困扰她的,是梁钟鸣究竟会怎么想她,她不是故意的,可是,他也会这么认为吗?
她的双掌在这紧张到窒息的思量中不知不觉握紧,突然把心一横,跨上前一步,在门上轻叩了两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她屏息凝神,听到里面有答复声,这才推门进去,与此同时,又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头脑尽量保持清醒。
走进去,眼睛先飞快地环顾了一下,里面寥寥数人——总经理李岩,自己的上司刘涛以及梁钟鸣,还有那个随时跟在他身边的冯奕。
梁钟鸣坐在沙发正中,面含微笑,仿佛没事人一样,他们聊得如沐春风,显然,刚才那场小意外并没有如伊楠担心的那样,对公司产生破坏性影响,她的心稍稍定了一定。
她的脸色想必是难看的,除了梁钟鸣,人人都以为她是被适才的意外吓傻了。当着客人的面,总经理语气还算和蔼,但责备是免不了的。
“小姚,过来给梁先生赔个不是,你也不小了,做事怎么还这么莽撞呢?”
她只得走过去,在离梁钟鸣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垂着头,踌躇半晌,终究低低地嗫嚅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是自酒吧分开后他们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即使并非出自她的意愿,但对于他的态度,她多少还是心怀期待的——虽然为了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她已经单方面宣布断绝来往了,但她其实一直想知道在那之后,梁钟鸣究竟会怎么看自己。
此刻,无论他开口说什么,她都相信能从他的话语里得到一些反馈,于是,她半垂着眼帘,紧张而窘迫地站在他面前静静等候。
梁钟鸣坐着的姿势没有任何改变,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文件上,仅是笑了一笑,淡然道:“没什么。”
没有责备,没有宽慰,仅此而已。
在短暂而尴尬的沉默过后,李岩立刻识趣地朝伊楠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伊楠却象被定住了似的没有立刻转身,梁钟鸣口气里的疏淡再次把她打入冰窟,心底涌上来的寒凉让她生生打了个哆嗦。
原来,从前那些亲切的关怀全都是假相,一旦意识到她有可能成为一个甩不脱的麻烦或负累,他就可以象抖落身上的一粒灰尘那样轻而易举与她行同陌路!
她终于明白,一直以来,自己在他的世界里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一个他疲惫无聊时可以逗趣开怀的工具。而她竟然傻到向这样一个人袒露心迹!更令她觉得羞耻的是,他的态度其实早就摆明在那里,而自己,居然到这一刻才真正粉碎掉了所有的幻想和期待!
伊楠的眼圈倏然间红了,她只觉得无地自容,她的自信和年轻的骄傲在这个人面前被彻底击毁了!
可是她不能哭,绝不能在他面前哭!
她轻轻抽了抽鼻息,努力吞咽掉那一丝已爬至喉咙口的啜泣,抬起头,居然还能挤出一个微笑!
在众人诧异而不解的目光中,她隐忍地走上前,将手里的药品递向坐在梁钟鸣身旁,始终面色叵测的冯奕,哑声道:“麻烦您给梁先生用一下,谢谢。”
冯奕略微一怔,还是很有涵养地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伊楠出人意料地朝大家深深鞠了一躬,扭头径直走了出去。
在门阖上的那一刻,她已经做好了辞职的打算。
既然傻事已经做下,后悔于事无补,就让她勇敢地承担这难堪的后果吧!
22岁的伊楠在走向自己座位的时候,心中涌动起来的是因为悲怆而产生的豪迈!
不要紧,她还年轻,还可以重头再来,无论是工作还是爱情!
然而,她又怎会料到,一切,才刚刚开始。
28. 爱意,在较量中飘摇(二)
第二天,伊楠就将一纸辞职书直接递到上司刘涛的手里。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刘涛颇感意外,很自然就联想到了泼茶事件上。
以刘涛的眼光来看,伊楠虽然初出道不经事儿,但性格绝不至于如此脆弱,否则当初也不会在五名高材生中脱颖而出,被他相中了。
然而,毕竟人不可貌相,没人能百分之百把握准另一个人,时间是最好的检验器。昨天的意外其实远大的几名高管压根就没把它当回事,可伊楠杵在总经理办公室时那副惶惧委屈的模样实在令刘涛失望,如果她连这点小事都经受不起,此时主动要求离开,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是眼下远大的审核才刚开始,他根本没时间分神,于是打算暂时将此事压下,容后再说。
伊楠眼看着刘涛的神色从最初的惊讶到短暂的踌躇,最后又很快恢复平静,“小姚,辞职不是件小事,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这样吧,你先冷静几天,等远大这档子事过去了,咱们再好好谈谈,啊?”
未等伊楠张嘴申辩,他已经很快转到正事上去,又是打电话又是传人来,彻底将伊楠晾在了一边。
走出办公室的伊楠怏怏不乐,着实郁闷,她本想来个快意恩仇,没想到一掌击在棉花上,自己使那么大的劲儿,别人根本没在意。
目光横扫整个大厅,同事们忙忙碌碌地穿来梭去,心里又止不住涌起眷恋,她才刚刚适应并熟悉了这里,却因为一个看似莫名的理由要走,究竟是否值得?
既然暂时走不了,活儿还得照干,伊楠再觉得别扭,在刘涛手下做事,她也不敢造次。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竟是半个月。
这期间,全公司的工作重心自然是应付远大的审核,梁钟鸣除了首次出场后就再没露过脸,倒是冯奕时不时来点个卯儿。
这位远大的总裁特助看着面和心善的样子,其实比总裁都难对付,但凡被他揪到破绽的地方,必定是要刨根问底,穷追不舍的。找出问题后,如果不按他的意思解决,远大没人敢在审核栏里签字。一来二往,同事们都摸到了点他的脾气,分外忌惮起来,私下里称他是笑面虎。
然而,大家又很快发现这位人人头疼的笑面虎对伊楠却格外客气,只要是她递过去的资料,他几乎不怎么为难就直接pass了。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渐渐地,不管是本部门的,还是别部门的,找伊楠递资料的同事越来越多。
他们公司小,同事之间关系都不错,拂了谁的面子都不好,况且伊楠也无非是跑个腿儿,只要客户收,她就送吧。
刘涛何等聪明的人,冷眼旁观,就觉察出这其中必有奥妙,当然,热衷八卦实非他本意,哪怕冯奕真的看上了伊楠,与他也没多大关系,他的目标是能顺利通过审核,把远大拿下。李岩跟梁钟鸣在国外读书时有过几面之缘,他借着这层关系,前一阵又全副身心地努力了一把,恒久才得以跻身远大供应商竞标的行列,但毕竟产品本身最有话语权,接下来能不能真正入围还得靠恒久自身的实力,因此,只要有一线可能性,刘涛都不愿意放过。他果断地遏制住了公司内部关于伊楠与冯奕关系的各种猜测,还格外提拔伊楠做了远大项目的特别助理,逢个大会小会都拉着她一起去听,对她辞职的事更是只字不提。
伊楠对自己的处境唯有用哭笑不得来形容,一个即将要离开的人,居然在最后时刻受到重视,而归根结底的原因竟是远大。
伊楠对冯奕并不陌生,但也谈不上熟悉,在以往接触的时间里,大多数时候他都象一件摆设,隐没在梁钟鸣的身后,从不突出自己,惹人注意。如今,她看着冯奕彬彬有礼,笑容可掬地对待自己,实在猜不出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作为梁钟鸣最亲近的下属,她跟梁钟鸣的“决裂”,冯奕想必是清楚的,但他从来没在伊楠面前提过一个敏感字眼,而从他的笑容里,伊楠也找寻不出一丝嘲讽或是耍弄,这让伊楠心上盘桓良久的难堪和别扭逐渐淡化下来。
她对冯奕本来印象就不坏,再加上恒久这边的推波助澜,审核接近尾声时,伊楠几乎成了冯奕在恒久的临时秘书,只要是他来,很多协助工作理所当然就由伊楠来承担。
在半个月的共同努力中,伊楠也有了莫大的成就感,但她并未忘记自己辞职的事,对她而言,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没法轻易收回,而就眼下的局势来看,远大迟早会成为恒久最大的客户,这也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她很有可能与梁钟鸣再度“狭路相逢”,即使这种可能性极小,但它毕竟存在,伊楠不想被这股无形的压力所干扰。
因此,走,是她唯一的出路。
当形势越来越明朗时,伊楠觉得是时候跟刘涛好好谈一谈了。
从她一脸凝重地走进来,刘涛就隐约明白了她想谈什么,特意放下手里的事情,客气地给她让了座,还主动亲切地拉了几句家常。
伊楠单刀直入地再次提出要走,刘涛早已准备好了一套挽留之辞,在试探,规劝和利益诱惑三管齐下中纠缠了一个多小时,却惊异地发现,这女孩还真不是一般的固执,他说得滔滔不绝,她也诚恳地听了,末了还是摇头。
由此刘涛更加断定她离职的目的绝不像她表面所说的那样简单。就最近半个月来看,她的表现优异,且在同事与客户中间左右逢源,称得上顺风顺水,又何来“工作不适应”之说?!
不过,人家要走,作为上级,挽留归挽留,也没必要死拦着,要找个助理哪儿不容易?
问题是远大的项目尚未尘埃落定,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要是把伊楠放了,指不定到手的鸭子就飞了,谁说的清楚?这个风险他可不愿意担,此时此刻,一动不如一静。
刘涛的一番盘算自然没法向伊楠抖露,于是又开始玩太极,婉转表示会把情况向上面汇报,要等人事部核定,总经理批准等等。伊楠本就对这些流程不怎么熟悉,见老板言语松动,以为有了定论,于是见好就收。
起身离开时,一股酸楚之意又莫名地从心头卷过,伊楠觉得自己此刻真是无语话凄凉,虽然这凄凉纯粹是她自找的。
两天后,远大正式结束审核。当晚,由恒久作东,在大酒店举行了一次盛大的晚宴,除了梁钟鸣,几乎所有被邀请的合作人员都到齐了。
审核的具体结果还要等一阵才能出来,但宾主双方在席间把酒言欢的场景已经昭示了一个良好开端。
如此重要的场合,伊楠自然也在场,但她的心态则跟兴高采烈的众人不同,庆功酒也喝得少,想起自己不久就要离开这个热闹的组织,那笑容里就无端增添了几分勉强。
29. 爱意,在较量中飘摇(三)
散席后,冯奕主动提出送伊楠,她婉言谢绝,虽然与他合作默契,但私下里,两人却没什么交往,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梁钟鸣身边的人。如今,伊楠只要一想到那个名字,心里就会泛起难过。冯奕虽然在公开场合从不避讳对伊楠示好,旁人也没见他正儿八经约过伊楠,于是两人的关系又多了几分扑朔迷离。
关于自己跟他的传闻伊楠并非毫无察觉,谈不上有什么压力,但被人误会总不是件舒服的事。
冯奕对她的拒绝倒也不以为意,不紧不慢地随着她一起向外走,伊楠只得强打起精神来敷衍他,“冯助理这阵子辛苦了。”
冯奕笑道:“怎么忽然客气起来了。”
伊楠瞟了他一眼,正好撞上他含笑的目光,咧了咧嘴,转而问:“恒久这次审核应该能通过吧?”
冯奕自然不会正面回答她,沉吟着道:“恒久规模虽小,但胜在灵活,而且跟远大同城,在物流运输方面占很大的优势,相信上面会充分考虑的。”
泛泛的几句话压根没点出重心,伊楠也只是含糊地点头,不久的将来,这些都不再与她有关。
“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冯奕依然笑呵呵地,却话外有音。
伊楠也笑了笑,她以为他是指审核结束后他将不再频繁踏足恒久,孰料他却忽然道:“我听说,你打算辞职?”
伊楠顿时怔住,这件事刘涛还没跟她明确,也曾嘱她暂时不要急着外传,没想到冯奕却知道了。
她没好意思问冯奕消息来源,但既然自己主意已定,也没必要否认,当下郑重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不再象适才那样轻松自如了。
伊楠跟他相处了不短的时间,知道他为人城府很深,且自控力极强——但凡跟在高层身边的人物,嘴巴通常都很紧,试探旁人隐私更是最大的忌讳。因此,伊楠隐约觉得他提这个茬儿并不简单。
难道,是梁钟鸣的意思?!
这样想着,伊楠的一颗心就不自觉地怦怦速跃,她有点恼恨自己的神经过敏,却又对此无可奈何。
前方转了个弯,就进入一条步行街,冯奕却没有告辞的意思,反而与她相伴而行,伊楠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其他,脚下木然挪动着,脑子里各种念头风起云涌。
而冯奕接下去的那句话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这么说,你是真不打算再见梁先生了?”
伊楠的脚步再也挪不开来,在某个僻静的街角停顿,她控制住心中所有的忐忑和紧张,目光牢牢锁定眼前这个高深莫测的男人,半晌,才哑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她忽然有种被人戏耍的感觉,自己在明处做着自以为是的傻事,而在她不知情的暗地里,有几个观众在津津有味地欣赏。
相对于她的慌张和愠怒,冯奕要放松得多,他双手插在裤袋里,脸上没有任何嘲弄,平静地不起一丝波澜,连同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