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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楠懵懂地听着他云山雾海的一番话,完全不知所云,她一直以为冯奕会揭破她心头的疑虑,没想到他根本不按牌理出牌,一时愣在了原地。
冯奕对着怔忡中的伊楠报以善意地一笑,“我只是想告诉你,对于个人来说,生存永远是第一位的,不要因为意气用事而跟自己的饭碗过不去。”
“我没有意气用事。”伊楠喃喃地反驳,声势却软了下来,她又何尝没想过辞职以后的日子,光有豪情壮志解决不了温饱问题。
“真的?”冯奕关注着她的反应,不知不觉中,语气里含了些许笑意。
伊楠紧咬下唇,可终究没能忍住,直截了当地提出质疑,“是不是,他跟你说过什么?”
冯奕眼眸中有笑意堆积,他望着面前这个还不太懂得掩饰自己的女孩,挑了挑眉,淡然道:“你觉得他是这样的人吗?”
伊楠的脸突然涨得通红,有些话即使没有明说,可是彼此心里其实都清楚,谁也不是傻子!
她转身就走,却听到冯奕有力的一声叫唤,“姚小姐!”
她本该不理会他直接走人的,可是不知为何,他声音里有股慑人的力量,迫使她步子缓慢下来,又或许,她对刚才那番谜一样的谈话并没有参透其中的深意,而这深意对她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那就是——在这场角力当中,藏在幕后始终不置一词的梁钟鸣究竟对自己持什么态度?
伊楠并非没有想过,她跟梁钟鸣之间,无论过程如何,结果都是一样,即使他对自己也有感觉,又能怎样?她还没自信或者无耻到妄想他抛开家庭跟自己发展未来。
所以,曾有一度,伊楠也认可他对自己不闻不问的态度,虽然令她心凉,可亦是理性之举。唯一困扰她的,是自己飘忽不定的心,突然被吊起来,意识清醒地悬置在半空,如今想要归于平静,却始终不上不下。
人毕竟还是感性的动物,尤其是象她这样初涉情场的女孩,心头燃起了一把火,想要指望它迅速自行熄灭,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对于那个她耿耿于怀的答案,无论之前有过多少自我宽慰,她都无法否认,自己其实有多么渴望看清它的真面目,哪怕那答案并不像她希望的那样,但真能抓在手里,她也就安实了。
就这么一迟疑,冯奕再次来到她身边。
他们停留的地方,刚巧是一个茶馆,仿古的木质排楼,二楼的窗外飘着一面黄澄澄的旗子,上书一个大大的“茶”字,两边分别垂下一盏红艳艳的灯笼,里面当然是电灯泡,但因为有风,那光就显得闪闪烁烁,忽明忽暗的。
冯奕在她跟前站定,语气柔和而又深沉,“你觉得这样一走了之是最佳的选择么?这么做究竟对谁有好处?”
伊楠抬起头,迷蒙地望向他,冯奕转头望着那茶楼的入口,门边有个穿旗袍的姑娘专业守候着,笑容机械。
“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依旧是淡淡的口吻,吁了口气,才轻声道:“进去吧,他在里面等你。”
“谁?”伊楠震愕不已,以为自己没听清,直愣愣地瞪住冯奕。
可是他相信她明白。
“216包厢。”他简短地说,“有些误会,摊开来讲清楚比埋在心里要好,你说呢?”
直到此时,伊楠才明白冯奕之前费这么多周章,无非是奉命拉自己去见梁钟鸣一面,可是他也清楚,如果直接提出,出于面子,她一定不肯,所以才会如此迂回曲折。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心理较量,而伊楠,显然跟他不在同一道水平线上。
从头至尾,冯奕都没有捅破那最后一层窗户纸——究竟他对伊楠与梁钟鸣的事把握了多少,这在无形中给伊楠留足了面子,至少她可以往好的方面去寻找合理的逻辑:因为泼茶事件,她跟梁钟鸣产生了一些不快,为此她要离开,而冯奕出面调解。
虽然这是一个牵强的逻辑,但此时此刻,伊楠却是如此需要它。
对着伊楠仍犹疑不定的神色,冯奕最后道:“梁先生是个重情义的人——对你、对我,都一样。”
30. 爱意,在较量中飘摇(四)
即使已经坐在灯火通明的包厢里,伊楠仍有些恍惚和犹疑,她是否不该来的。但是,这世上的事似乎总是遵循“一物降一物”的规则在行进,她是谁命中的劫,她尚不清楚,可是如果说梁钟鸣是她的劫,她一点儿都不觉得言过其实,更何况他的出现令她如此震惊,完全无法抗拒——他不去出席公司的晚宴,却在这里专门等候着她!
对面的梁钟鸣依旧风度翩然,沉稳笃定,唯有她自己,紧张到难以自持,脸上连一点自信的笑容都保不住。
从她傻乎乎地将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捧到他面前时,她就已经失去了任何谈判资本。
梁钟鸣给她斟了杯茶,这才温和地开了口,“前一阵有事脱不开身,一直没能过来,你还好吗?”语气波澜不惊。
伊楠面色僵硬地盯着手上的茶杯,默然无语,倔犟的面庞上却掩饰不住仓惶和戒备,梁钟鸣看在眼里,怜惜油然而生,轻轻叹了口气。
本来他准备了不少婉转的托词,然而,看着眼前这样的伊楠,他忽然不想跟她耍任何花腔,那些都是生意场上应付狡诈的对手用的,而伊楠显然不是。
“伊楠,你了解我吗?”他低声问。
伊楠心头一凛,他终于切入主题了,可是自己,之前打的那些腹稿居然毫无用处,对于他如此简单的一句问话,她竟然无从回答起。
是呃,她了解他么?
她认识了他两年,从最开始对他有好感到后来情不自禁地逾矩,她看到的永远是这样一个梁钟鸣:彬彬有礼,和蔼亲切,容忍她,甚至宠溺她。
可是,她所看到的梁钟鸣是真实的那一个么?
梁钟鸣见她犹豫着回答不出来,遂轻笑了一声,“你看,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怎么会真的喜欢上我呢?”
伊楠的脸蓦地红了,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这个尴尬的问题,可她心里却没有适才那样慌张了,反而逐渐平静下来,她明白,只有彻底跟他谈一次,自己才有“治愈”的希望。
于是,她收起赌气的成分,打算认真回答他每一个问题。
“你…是好人。”她斟酌再三,如实说道。
梁钟鸣唯有苦笑,这是他迄今为止听到的最令他悲哀的评价,“好人”在另一个世界,意味着懦弱、无能,在他看来,这绝不是对他的“夸赞”。
他深吸了口气,幽然道:“我24岁涉足商界,到今天已经超过十个年头了。这期间,有过成功,也有过失败;遭过别人暗算,也算计过别人…所以,我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
“不!”伊楠冲口而出地辩驳,只因为她始终记得那晚在车上,他对黑风衣说过的那句话,“不要为难一个女孩子!”
如果他不是好人,怎么会说得出那样的话来?!
梁钟鸣定定地注视着她,逐渐收起笑容,他挺起腰板,向椅背靠去。他的目光并不严厉,却深沉似海,任你怎么揣摩,都无法明白那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而在这样的目光凝视下,伊楠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竭力控制住慌乱,唇角抿得紧紧的。
他对伊楠摇头,“不,我没你想得那么好。事实上,对你来说,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幻影。”
“幻影?”伊楠迷惘地瞪着他。
梁钟鸣扭过脸去,不再直视她,却继续缓缓道:“伊楠,你只是太寂寞了,从小到大,没有人守在你身边听你倾诉。你的爷爷奶奶即使愿意,他们也不会懂你的心思。而你恰好遇到了我,于是,你得到一个耐心的听众,仅此而已。”
伊楠愕然听着,似乎有道理,又似乎不对劲,难道她连对自己的感觉都把握不准,需要别人来指点了么?
她仔细地思量,然后仰起脸,很坚决地否认,“不,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是真的…喜欢你。”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有所下降,因为羞涩,可她不喜欢他那种指鹿为马的说法,更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心意,哪怕她爱上他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他始终侧着头,所以伊楠无法捕捉到她绝然否认的同时,梁钟鸣眉宇间轻微的一跳。
他很快转过脸来,平静地直视着她,“你对我有好感我能理解,但这跟你所说的那类感情无关…伊楠,你还年轻,并不懂得‘爱’究竟是什么,等你有一天真的遇上了,你会明白。”
伊楠迎视着他,直愣愣地道:“我知道我跟你没有可能,可这并不妨碍我对你产生感情,我只是,只是…”她尽力控制自己呼之欲出、狂烈跳动的心,却执着地要将最后那句话倾吐出来,“我想知道,你对我,是不是…”
那句在她心头盘桓困扰了良久的话一旦到了嘴边,她才发现将它轻松地说出来有多么困难,到了此时此刻,她已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而不管那答案是什么,结果都是注定的——正如她自己所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
她在这一瞬忽然鬼使神差地想明白了,于是那句艰难的问话终于在临门一脚时被她咽了回去。
“我只是想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可笑?”
这是同样让她痛苦和难堪的一个问题,交付出去的真心得不到相等的回应,没有哪个女孩能在那之后若无其事。
梁钟鸣凝在她脸上的眼眸里逐渐注入温柔之色,“我从来没觉得你可笑…如果可能,我也希望能跟你一样年轻,能回到刚出校门那会儿…”
明知这不可能,他的眼里还是流露出向往,他心上的温柔如同这夜色般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连双眸都被渲染。
伊楠望着这一刻的梁钟鸣,忽然体会到一股绝望,不仅仅是她非但没能借助这一次会面彻底粉碎心中的念想,更因为她在他的脸上发现了另一个真实——他面庞上流过的是最令她痴迷的神色,可是,她如此清醒地知道,那种留恋绝不属于自己,透过她,他看到的是当年的另一番景象,即使他不说,伊楠也能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没有资格。”他终于喃喃地如是说。
伊楠猝然收回目光,在低下头的一瞬,眼角悄然湿润。
心头传来一声喟然叹息,就这样吧。
这也算一个答案,即使没有她料想的那么直接,却殊途同归。
伊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孩,更何况,梁钟鸣对于她而言,终究只是水中月,镜中花,割舍是迟早的事情。
心,依然是痛的,却不再似从前那般无着无落的煎熬,痛到最底谷,就会慢慢好起来的,她相信。
再仰起脸来时,她终于恢复了昔日明媚的笑颜,不是正午时分的灿烂光芒,却似雨后升起的那一轮钝钝的红日,还沾染着晶莹与湿润,似一抹婉转的凄楚。
梁钟鸣看得有些怔忡,竟觉得她陌生起来。
31. 试探
一觉睡到自然醒。
这天是周六,伊楠没有象往常那样反射弧一般立刻从床上弹跳起来。她仰面躺着,缓缓睁开眼睛。
上午九时的阳光灿烂如金,透过窗纱执着地射入眸中,她不觉眯起眼睛,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刺眼的强光源于阳台窗帘没有拉上。
不是忘了。
昨晚孟绍宇离开之前建议她就这样拉开窗帘睡一觉试试,他正经得像个心理医生,让伊楠好笑。
“如果没有安全感,就想想隔壁的我,你一敲墙我就过来了。”他微笑着如是说。
伊楠刚想反驳他——两家的墙根本不是共用的一堵,当着隔着五十公分的大空隙,她若真有什么事,把墙敲穿了他也未必能感知到,但转念一想,不禁哑然失笑,自己竟然会跟着他的逻辑走下去!
能有什么事呢?
她觉得震惊,也许,人的潜意识里果真会有很多东西是无法隐藏稳妥的,就象她未曾想过闭塞的阳台其实是自己闭塞心灵下意识的一种体现,而孟绍宇却察觉了。
难道真的是旁观者清?!
她从来都不是胆小鬼,的确,她放不开的不过是自己的心灵而已。
事实证明,一夜无恙,她睡得死沉,连梦都没有光顾。
伊楠翻身下床,走进阳台,逐一打开拉窗,清新的空气很快渗透进来,晨起的微凉让阳光一晒,已是无影无踪。
伊楠侧头望了望邻家的阳台,没有孟绍宇的身影,不知道是否还在酣梦中。
这是她第一次在晨光里打量他住所的一斑,干净的晒台,没有窗和任何障碍物,维持了交房时的原样,阳光和微风可以肆无忌惮地穿行,靠左手一隅,摆了一张小圆台和两张藤椅,这里的晒台设计地格外宽敞,即使置了家具也不显拥挤。
她不禁思忖,他会和谁坐在那里畅谈闲聊?
伊楠扫遍了阳台的全貌,目光有些管不住地又投向阳台后面的玻璃门,一层楼面上的四户人家,唯有中间紧靠的两户房型是完全相同的,凭着猜测,她能想象出进门应该就是客厅。她忽然想到,孟绍宇把自己这里穿梭地象他家的后花园一样,而她,还从来没有去对面参观过。她觉得不公平,怎么也得找时间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