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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传出一声尖叫。
那叫声尖锐惊恐,刺穿层层空气,直抵她耳边。
“牛小苗?!”
云乘月认出这个声音,与此同时,她也感受到了一股突然出现的淡淡恶意——死气?她陡然一惊,抬腿就跑。此处有庄家阵法限制,她不便用出手段,只能飞奔。
“云乘月等等我!”
庄清曦也跟了上来。
没跑多远,只是绕过一条回廊,她们就来到一片开阔的院落,还撞见了好几个人。
院子里有一棵金黄的银杏树,树下有一个人横在那儿,一动不动。
云乘月顾不上其他人,只喊:“牛小苗?”
一个蹲着的人回头看来,竟是季双锦。她问:“你认识她?她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这姑娘跑过来,忽然浑身抽搐,七窍流血,接着就倒地身亡。”季双锦简单概括,并盯着她不放,“乘月,你都知道什么?”
这种死法和杜尚德一模一样。
她居然又晚了一步……这种“刚刚好的错过”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暗中等待,故意设计了这一切。
云乘月往前走:“让我看看尸体。”
季双锦站起身,挡在她面前:“这事现在归三清阁管,无关人等退下。”
云乘月皱眉:“你是认真的?”
这时,另一人站起身,轻飘飘来一句:“我看这事该归飞鱼卫管。云道友说不定是下一任岁星星官,让她看一眼,说不定有所收获。我看,应该让云道友看。”
说话的是庄夜。他一身褐色飞鱼服,肤色比之前更黝黑一些,还是一脸阴狠,像是不怀好意。
但云乘月知道,他是在帮自己,大概是还罗城的人情。
季双锦还是坚持:“法令明文规定,和死灵有关之事,不得让平民百姓沾手。”
庄夜突然嘿嘿一笑:“云道友可不是平民百姓,对吧,云道友?你手里可有司天监的身份牌,我记得是个七等爵吧?”
他要不说,云乘月都快忘了。那是虞寄风在浣花城给的身份牌,其实她怀疑,那块牌子已经被司天监抹掉了效力,但不妨碍她这会儿拿来充一充牌面——反正别人又不知道。
于是她断然道:“不错,我可是七等爵,我有察看的权力。”
季双锦无言,又看了一眼旁边。庄家家主就站在不远处,只瞪了庄清曦一眼,其余便是面沉如水,看不出心绪。
见他没出声反对,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让开一步,却还不放心地嘱咐:“乘月,注意别破坏现场。”
阿苏蹲在尸体旁边,倒是投来一个表达友好的眼神。
云乘月急急上前,终于看清死者的模样。
七窍流血、表情扭曲、皮肤干瘪,再加上暴毙这一点——确实是和杜尚德一模一样的死法。
刚才还鲜活灵动的姑娘,此时僵硬地躺在树下,已然成为一具尸体。
第179章 半死灵
◎横死◎
牛小苗的尸体附近, 同样没有任何魂魄波动的迹象。
除了这点之外,云乘月一无所获了,她怀着疑虑, 却只能起身。
一旁,庄清曦正和庄家家主说话, 说清了她们为何知道牛小苗。
听见这番话之后,季双锦略微松了一口气。她看一眼云乘月,忽然说:“既然在场之人都和死者无关,我有话也就能直说了。这位牛小苗姑娘……”
“其实不是人类, 而是死灵。”
她严肃道。
云乘月眉头一跳:“这明明是个活人。”
其余人也面露异色。死灵是什么?死灵, 那当然是死气浓重、脸色苍白、行动如鬼魅,还充满戾气和怨恨的东西。这牛小苗虽然死状凄惨, 可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现在死了也安安静静。
哪有这样的死灵?
季双锦却相当肯定。
她对自己的结论没有一丝疑虑,只说:“这不是我的判断, 是太清剑的判断, 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太清剑?”
“你说……太清剑?难道就是星祠前,能赐下太清令的太清剑?”
云乘月眼神古怪起来。
她面色奇异,看在季双锦眼中,只以为她是不信。季双锦嘴唇一抿,带着几分倔强,又带着几分骄傲:“不错,正是太清剑。”
接着她伸手一招。只见半空金光阵阵、空间荡迭, 眨眼之间, 一柄湛若秋水的长剑就出现在半空。
她高举双手, 抬着头, 脸上有一丝狂热和满满的虔诚。
“下官三清阁季双锦,请借太清剑一用,令死灵显形,好为民除害!”
对着太清剑,她朗声说道。
太清剑登时发出道道光芒,在半空一转,宛若一个点头,再接着,太清剑的剑尖就指向了地上的牛小苗。
紧接着,太清剑在半空写出了三个字。
“……半死灵?”
在场几人都念出了这三个字。
话音才落,那三枚文字就忽地绽开,仿佛小小的烟花;这些烟花尽数落在牛小苗身上,“轰”一下燃烧起来。
但那不是火焰,而只是光芒。
光芒在片刻后褪去。
“……啊!”
庄清曦发出了短促的惊呼。
现在,牛小苗哪里还有活人的模样?她变得骨骼突出、皮肤苍白,两只眼睛甚至暴睁开来,其中闪着两点红色的鬼火;鬼气森森。
从她的影子里,竟还冒出了漆黑的触手!那触手用力往四周一扫,扫出一阵阴风,似乎要逃。
“……死气!”几人异口同声。
云乘月愈发皱眉:竟然真的是死气?不,这好像……她心神一动,手藏在袖子里,手指偷偷掐了个手势。
“——纳命来!”
季双锦清啸一声,手臂一挥;太清剑如臂使指,疾飞而下,精准地戳中了那几条“触手”。
——砰!
“触手”散为飞灰。
与此同时,牛小苗的尸体也化为尘烟,再被太清剑卷起的剑风一扫,便什么都不剩了。地面上只剩几件衣服,还有几滴血液,再无其他。
季双锦伸手接住太清剑,挽了个剑花,将手背在身后。她看向庄家家主。
“庄府死灵气息已经清除完毕。之前那些怪事,就是这半死灵在装神弄鬼。”
她干脆地下了结论。
“这不对吧?”庄清曦第一个发出质疑,目光相当不善,“季双锦,你少做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我们府上的怪事发生了一个多月,这牛小苗才来一天,怎么就变成她是罪魁祸首了?你别是为了自己的官帽,随便找个替死鬼吧!”
庄家家主轻咳一声:“清曦,说话别这样难听。”
话虽如此,他这句话却说得轻飘飘的,并不是真心阻止。显然,他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
“不然……季主簿先为我们解释一下,究竟什么是半死灵?”庄夜忽然插了一句,语气阴恻恻的,“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季主簿才是罪魁祸首,这会儿嫁祸给无辜平民呢。”
庄夜很看不惯季双锦。不光是因为三清阁分走了飞鱼卫的权力,还因为他来这一趟实际上是白跑,什么功劳都没捞到,回去多半要挨骂。
这话诛心,季双锦面色微变。她到底做官不久,还有些沉不住气。
一沉不住气,她就下意识来看云乘月。云乘月也看着她,神色沉沉。
季双锦又抿了抿唇,调整神情,露出一个微笑。这不是一个真心的微笑,但一定是个挑不出错的微笑,很适合官场。
“这半死灵其实就是活人被死气感染,却没有死去,也没有被同化成死灵,而是变成了一半活人,一半死灵特质的生物。他们表面行动如常,和活人没什么区别,但内在已经扭曲,变得嗜血、憎恨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搞出祸事。”
“死灵的力量被称为死气,半死灵的力量可以称为‘类死气’。正常人感染类死气后,不会马上发作,而是过一段时间才会暴毙而亡。”
季双锦解释道:“我调查过了,庄家的白山犬总是固定时间外出训练,那位死去的婢女也常常出门采买,都有机会感染类死气。”
“这不对吧?”云乘月冷不丁道,“如果被感染后会暴毙而亡,那牛小苗也是如此,她该是受害者,为什么被你判断为半死灵?”
她们目光一碰。
季双锦没有退缩,反而更坚定了目光:“她确实是受害者。”
“哦?”
“我刚才说了,被类死气感染后,正常人都会死去,但是,还有一些人会被转化为半死灵。”季双锦说得很认真,“这牛小苗就是如此。她早已变成了半死灵,成了心智扭曲的恶灵,大约早就盯上了庄家。但是,她毕竟不是修士,身体太差,受不住半死灵的力量,才会暴毙而亡。”
“你说这话,是在开玩笑?”云乘月声音轻柔,语气却变冷,“牛小苗一个民女,和庄家无冤无仇,就算真的成了那什么半死灵,平白无故找庄家什么麻烦?”
“半死灵和死灵这种生物,是不存在神智的,行事也就毫无道理。”季双锦看着她,露出悯然之色,“乘月,我知道你同情她,可一旦变成半死灵,就没有任何救回来的办法了。”
她抬起手,展示手里的太清剑。这柄神剑通体银白,如一枝不败的冰雪之花,映照出云乘月充满怀疑的眼神。
“这也是太清剑的判断。”
季双锦用这句话终结了质疑。
没人会质疑太清剑,因为都知道这是皇帝的象征。最近那玄之又玄的太清令,又更加增添了太清剑本身的权威。
云乘月也不再争论,退后一步。她手指一直半握成拳,似乎抓着什么东西,但没人注意到。
她最后看了一眼牛小苗留下的遗物——那几件朴素却洗得很干净的衣服,和杜尚德留下的衣服不能相比,却都是这样的轻飘飘,蒙着尘落在地上,全然不被在意。两天,两条命,就这样没了。
她垂下眼,静静站在一旁,再不言语。
眼看府上的怪事得到解决,还有太清剑作保,庄家家主的脸色由阴转晴,轻盈不少。他客客气气答谢一番,又顺便对庄夜道谢。
可庄夜知道这是顺便的道谢,怎么会高兴?他悻悻的,目光不善地看了季双锦一眼。
接着,庄家家主又试探道:“今次多亏季大人出手,否则府上恐怕还有伤亡。不过,最近总听说死灵出没的消息,现在再加上这半死灵,怕是有一就有二,那这今后……?”
“这个……”
听他这么说,季双锦忽地绽放出一朵笑容。这个笑和刚才场面上的微笑不同,是一个真心实意的、开朗的笑容。她仿佛就等着这么一句话呢。
“庄大人不必担忧。”她说,“我们也知道最近死灵闹得厉害。为此,三清阁奉了陛下命令,秉持太清令的指示,特意制作了一批护身符。庄大人如果需要,可以请一些回来。”
庄大人闻言一喜,立即说:“那是一定要请的。”
季双锦点头,又一伸手,说:“阿苏,把东西拿出来。”
“是,小姐……啊,是,大人。”
一直在边上沉默的阿苏,立刻摸出个锦囊。那锦囊上头绣着一把剑,似乎是三清阁的象征。她抽开锦囊口的绳子,倒过来一抖。
哗啦——
清脆的碰撞声后,六只金蝉从锦囊里飞了出来,悬在空中。
这些金蝉做工很精致,翅膀是镂空的工艺,看上去……也就是几个精致的金蝉。和外头珠宝店铺里卖的挂件没什么区别。
季双锦的神情却很郑重,似乎拿着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一只金蝉大约能护住一亩地。我随身带了六只,嗯……对庄家是不够的。庄大人之后可以派人去三清阁,再拿一些回来。”
季双锦环顾四周。在这寸土寸金的白玉京北城,庄家宅院却一望无际,远远不止六亩。
庄大人小心接过,又对天山的方向略施一礼。“那就多谢季大人。不知我能不能多拿一些?一些亲朋好友也有需要。”
“自然。”季双锦说,“想请多少,都随意。”
庄家家主拿过那六只金蝉,在手里把玩片刻,忽然递了一只给庄清曦。他说:“清曦,拿去给你母亲房里挂着,她近来身体不好,别是被这死灵给碍着了。”
“好。谢谢大伯父。”庄清曦双手接过金蝉,恭敬回道。
“你这孩子怎么跟我客气上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庄家家主笑道。
至此,事情就算结束了。
季双锦再行一礼,说:“此间事了,我也要告辞了。”
云乘月站在旁边,安安静静看他们演了半天。这时,她出声了。
“你们是不是还忘了什么?”她问。
什么其他人都一愣。
季双锦微不可察地一僵,又转过头,神情变得很认真,甚至认真得有些过分。
“本官没有忘什么。”她说,“如果乘月有什么指教,可以直说。”
本官?这个称呼让云乘月悄悄皱了皱眉头。她忍了忍,没说什么,只是指指那棵金色耀眼的银杏树,那里静静躺着几件衣物。
“你刚才也说了,牛小苗也是受害者,变成半死灵并非她的本意。既然她无辜被害,你们难道不该把真相告诉她的家属,并加以抚恤?她毕竟是在庄家出的事。”
云乘月说得认真。
季双锦的眉毛跳了跳。她扭头看了看那棵树,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牛小苗确实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她语气变得有些沉重,“我回去会向上官报告,争取能够拿一笔钱给她的家属。但真相恐怕……不是普通人能知道的。”
云乘月缓缓点头。
她转身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没回头地说:“双锦,你想在官场力争上游,我没有资格反对。可是,既然你掌握了太清剑这种重要的力量,我希望你能再多想一想、看一看,而不是……单纯地作为执行命令的傀儡。”
季双锦愣住。她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反应过来后又赶忙停下。
“乘月?”什么傀儡?她有些不快,只忍着,“你如果想说什么,就说清楚!”
“等我自己搞清楚了,我会告诉你的。走了,下次见。”
云乘月快步离开了。等拐过转角,她就拿出通讯玉简发消息。给庄清曦的。
[如果你相信我,就把那金蝉扔了,或者至少,不要把它挂在你母亲的房间里。]
……
云乘月真的走了。
季双锦久久站着。
阿苏来回看着,表情很有些焦急。她差一点就要出声了,可是看着自家小姐凝重的表情,她终究是没敢开口。
庄夜在旁边翘了翘嘴角,幸灾乐祸地嘀咕一句:“就爱看这种亲朋好
友反目的事儿。”
说罢,他也离开了。
庄家家主和季双锦客套一番,也离开了,说是要去问问大管家关于牛小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