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来自心理咨询师的绝密档案
你的朋友陆宇寄来了一封求助信。
“你可以……帮帮我吗?”
五个匪夷所思的咨询记录,梦境与现实不断交织。
【它】说,真相就在那些记录里。
什么才是最后的真相?
作者简介
范黎,原名范亚鹏,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华东师范大学心理系硕士毕业。现就职于某心理咨询机构。一个大脑洞的创作者,一个游走在虚幻和现实之间的心理师.


第一章 假面娃娃

我叫陆宇,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大学毕业以后,我就留在了母校所在的城市从事心理咨询工作,经过几年的积累,我已经有了自己独立的工作室。
今天向我咨询的是一个女孩。
“我昨天去了瑜伽馆。我喜欢瑜伽,可以锻炼又不会太过激烈,适合我的节奏。今天在图书馆待了一会儿,下个星期准备去画室,继续画完先前的那幅画……”
她坐在我的对面,闲散地与我聊了半个小时。这是我第一次见她,我们的谈话进行得非常顺利。
她看起来很开朗,还很健谈,只需要我安静地倾听,她就会主动地讲述那些她想要分享的事情,好像我是她的一位老友。
她看上去一切正常。
然而,我心里却生出了一丝怪异的感觉。她不停地叙述着,我心里怪异的感觉也在增加,它不断膨胀,终于让我有些听不清女孩的声音了。
我的耳边回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我的女儿叫丽丽,她、她有些问题……”印象中,说话人有些吞吞吐吐的,他眉头蹙起,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对我讲述女儿的情况。
在我接触过的各种案例中,让父母们难以开口的状况不算少见。于是我用自然的、鼓励的语气回复,表明无论他将要描述的事情如何,我都将秉持专业的态度,保持理解,而不是歧视,抑或嘲笑。
事实上,当我听他说出女儿的情况后,并没有觉得这种状态多么让人羞于启齿,只是多少有些吃惊。
“我女儿很优秀的,她就是不理人,一点也不理人……我的意思是,她从不见人,就算有人来看她,她也都是背对着人家。”这位父亲摊了摊手,表情无奈。
“她总是背对着人,是害怕和陌生人对视吗?还是……”我试图推测女孩不愿意理人的原因。
“不,根本就没有对视,她连脸都不转过来。不光是对陌生人……我们都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我们”自然是指女孩的父母。
“什么?你们很久没有见过她,那她住哪儿?”
“她是住家里的。不过,她也都是背对着我们的,同住一个屋檐下,我们都好久没见过她的正脸, 都快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了!”
“啊,这有多久了?”
“将近六年。”
当听到这个数字时,我心里先是一惊,紧接着便往下一沉。
这可能吗?
一对父母,和自己的亲生女儿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将近六年没有互相见过面?
“一面都没有见着吗?”想来要完全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哦,倒也不是六年间一面都没有见着。一开始还总能看到,不过,每次打了照面之后,她就变得很情绪化,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大发脾气。后来渐渐地便一面也见不着了。”
的确是罕见的情况,至少在我的咨询经历里还从没有遇到过。
接着我又针对一些具体的问题,向他做了询问。
因为丽丽不愿意见人,甚至已经基本不出门了,所以他请求我能到他们家里,上门给她看看。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问他:“这个情况这么久了,为什么从来没有带孩子看过心理方面的医生呢?”
一阵沉默过后,他无助地央求:“唉,麻烦您了,帮帮我女儿,帮帮我们唉……”
他似乎话未说完,欲言又止,我也不好逼问。
这是我第一次接到丽丽父亲打来的求助电话时得到的一些信息,我答应了他,也提前做了些准备。
只是没想到,两天以后我到了丽丽的家,所见所闻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情况比他在电话里讲到的还要严重。
丽丽现在不只是不出门见人,甚至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父母,也很难在家里见到她。
我在她家的客厅坐了一会儿,除了她的父母以外,我没有再听到第三个人的动静,很难想象在这个家的某一个角落里,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存在。
丽丽家里很宽敞,她的父亲朝客厅过道的尽头指了指:“她就在那个房间里。”
过道尽头有一扇门,门比较窄,刚好朝北,没有光线照过来。乍一眼看过去,那里就是一片阴影。
丽丽父亲带我走到那扇门口,推开门,里面果然有一个女孩。
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背对我们,长长的黑发垂在椅背的后面,椅子后面是一张小书桌。我不知道她在这里坐了多久,桌上的书码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没被人动过。
窗外有一些阳光透进,她在看着什么呢?
我带着一丝好奇,迫不及待地想要走进房间看个明白。
职业的本能却又在不停地提醒我不能冒失,考虑她的接受程度,让她允许我出现在房间里,是建立关系的第一步。
我示意丽丽父亲帮我拿一把椅子过来,我站在椅子的旁边,轻轻敲了敲房门。
她仍旧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见任何响声。
我现在切实地感觉到她很不对劲,正常人对于突然出现的响声会有自然的生理反应,就算是不愿搭理,也应该会出现下意识的转头等动作。
她让我觉得,像是死……
想到这里,我觉得事情变得更加未知和惊人,我突感身体僵硬,内心有种不可名状的诡异感。我摇了摇头,打断自己不断延伸的幻想。
先看清楚怎么回事再说吧。
我回头看丽丽父亲,他摆手示意我进去,轻声地说:“她没有反应,应该没有问题,你去试试吧。”
我一手提着那把椅子,寻摸好位置坐了下来。
等我坐好,抬头再次看向她的时候,说实在的,吓了我一跳。
没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只是,我看到她的脸了。
她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转过了身子,用手撩起两颊的长发,好露出脸的更多部分来,然后对着我微笑。
说实话,她的微笑并没有让我感到美妙,反而令我产生想要离开的惊惶。
她会这么快地转过身来,还对我微笑,是我先前没有想到的。
紧接着,她就开口说话了。她问起我的来历、身份、目的,我向她介绍,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来这里是想看看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我都会保守秘密。
一开始谈话,我就自动地进入了专业的工作状态。内心慢慢放松下来,惊惶少了,好奇反而多了起来。
“你的父亲说,你现在每天待在房间里,不见人也不出门?”
“没有啊。”她简短地否定了所有我已知的信息,“我见人的,你看我见到你不是挺高兴的嘛,我见人没有问题啊。”
看起来她说的没错,那她父亲所说的又是怎么一回事?我感到非常困惑。
不管怎么样,先听听她自己怎么说。
接下来,她和我谈论那些生活细节和安排:去健身、去图书馆,以及未完成的画作,她的生活听上去不错。
这些事情显然都得她出门才能完成,而且一定会碰到很多的陌生人,在她的描述里,我也并没有觉察到她对陌生人的恐惧。
这么说,都是她父亲说得过于严重了?
他的描述不仅是过于严重,根本就是不符合实情啊。可是,那天在电话里,我分明听到他是那样着急和无助。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边听着眼前这个女孩仍旧没有停止的叙说,一边不由自主地快速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能出门,不转头,不说话……
我再一次仔细端详面前的女孩。她的长发是从额头中间分开的,没有刘海,五官比较小巧,脸庞两边的头发恰好挡住了耳朵。
往下是她的脖子,肩膀……
奇怪,她的衣服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显得身型有点别扭呢?
啊,她的手呢?
她的双臂一直没有拿到桌面上来,这不是很别扭吗?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她还一直这么笔挺地坐着。按照我们一般的坐姿习惯,在桌前说话时,双臂都会自然撑在桌面上,分担一些上身的重力。
再怎么说也不会一动不动地……
一动不动?我想起了什么,赶紧往桌子下面看去。
桌面上有一块桌布,从桌面边缘垂下,挡住了她的双膝。
我顺着桌布去看她的脚。
确切地说,是看她的鞋。
她的一双鞋,鞋……
桌面底下有阴影,我一时看不清晰,又低了点头。
她说话的声音停了下来,也许是注意到了我在盯着她的脚看。
正当我要抬头向她解释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她的脚!
不是脚,是脚后跟。
她面对着我,我怎么会看到她的脚后跟呢?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停顿了,额头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她叫我了吗,她是在叫我吗,我要回答吗?
她的父亲没有说错,她是没有转过身子,因为这就是她的背面!
她的背挺得笔直,虽然衣服宽松,但也能看出那不是她的前胸,而是她的后背。所以,她的双臂根本就没法放在桌面上。
那……我从分开的头发中间看到的这张脸,是怎么回事?!
我感觉自己有点恍惚。
她的声音隐约地传入我的耳朵,但是我听不清。
我的思维已经混乱,难以平静地思考。我本能地感到恐惧,不知道再看到她的脸会不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我不想看她的脸。
我在这种纠结和紧张的状态下,僵住了,感觉有些眩晕,像缺氧一样,视线也变得模糊了。
随即眼前一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再次睁开眼睛时,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感觉只有一秒,但也许过了很久。
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我没有立刻起床,而是转动着眼珠观察四周。
被褥的颜色,房间的摆设,很熟悉。是我自己的房间。
我想起了什么,立刻从床上坐起。
我在自己的家里?
我努力地回忆自己是如何回到家里、如何睡下的。但是没有……我没有那段记忆。
上一件记得的事情是……
丽丽!
那个女孩,还有……她的脚!
我不是在她家吗?
还有她的父亲,还有……
我觉得头疼、眩晕,但就是想不起那天后来发生的事。
我再次看见她的脸了吗,我和她又说了什么话吗,我是怎么离开她家的?
今天是几号?我甚至对这点也感到迷茫了。
我拿起床边的手机,打开日历。今天是三月十五日。
我是昨天去的丽丽家吗,是三月十四吗?怎么感觉不太对呢,我与她父亲约的好像不是这天。
我坐不住了,随意套了件衣服,就从家里来到了咨询工作室。那里放着我所有的工作文件,办公桌上的电脑里有一个加密文档,记录着我和来访者每一次约定的时间和具体信息。
我打开文档,逐行查看最近一段时间的预约记录。
没有丽丽。
怎么没有我去丽丽家的预约记录呢,是电话预约了之后我忘记登记在文档里了吗?
不可能,每次的预约我都会及时记录下来,这是我的职业习惯。就算偶尔无暇登记,我也会在每天下班前再次回想一遍,是否有疏漏。
难道不是昨天去的,而是今天?
我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现在是上午十点多。
不可能,我不可能一大早去了丽丽家,再回来睡觉,这才刚刚上午十点钟。
而且,我记得当时透过丽丽房间的窗户照向她的,是落日的余晖,带有一抹霞光。
对,是下午去的,我记得是下午。
关于睡醒之前的记忆,就是去丽丽家的记忆,非常清楚,我一定才去不久。
看来是昨天,三月十四日。我再次看向这个日期——周四。
可周四不是我参加团体督导活动的日子吗?
那是由我和其他几位咨询师一起组成的一个督导小组,说白了,就是一个分享个案经验、交流和探讨咨询技术的集体活动。
这个活动由我发起,就在我自己的工作室进行,每周四的下午两点准时开始。
我想起来了,昨天周四,我参加了活动。活动上大家讨论得挺热烈。最后活动准时结束,接着我就一个人回了家。回家以后,我照例在睡前看会儿书,又刷了会儿剧,没什么事就早早睡觉了。
怎么我醒来以后最清晰的记忆却是在丽丽家?我是先去的丽丽家,还是先参加的团体活动?
我到底,去没去过她家?
这个疑问从脑中冒出,直钻到我的心窝,一阵寒凉。
我总不会是在做梦吧。这让我感觉有点好笑,却又笑不出来。
我再细想了一遍,一种荒诞感弥漫心头,笑意退去,心底多出一丝隐忧。
真的是做梦?
但是所有经历的事情,都是如此真实,丝毫不像过去我做过的梦,醒来以后就能清晰地分辨刚才所有的感觉和画面都是梦境而已。
这个梦,让我几乎分不清真实和虚幻。
我甩甩头,还是不太敢相信这就是个梦。如果梦中的感觉也能和现实混淆的话,那我岂不是快要产生幻觉了?那是精神分裂的阳性症状。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我深知这意味着什么。
我以前从未有过这方面的问题,这不可能。
就在我心里犯嘀咕的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我自然地接起:“您好,这里是蓝海心理咨询室。”
“您好,我想问问,这里有没有心理医生啊?我的女儿,她有点问题,我想找医生帮帮她,她叫丽丽……”
我听着听筒里传来的他的叙述,大脑却放空了……他的声音,他讲述的事情,他的女儿。
是他,这位姓蒋的先生,有一个叫丽丽的女儿,他的女儿不爱和人说话,现在连门都不出了……
这些话从我的左耳进来,又从右耳飘走。
因为当他说出上一句的时候,我就能准确地预测出下一句,他只是在重复我已经知道的信息。
他的重复,让我惊讶,还隐约有些愠怒。
他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和我说过这些话,还见过我了。他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但没有直接质问他。
他似乎没有发现我的情绪变化,仍旧专注地讲述着自己的问题。
我能感觉到他的那份心焦,无心其他,只想求助。他是真心地想要找人帮助自己的女儿。
他听上去不是在开玩笑,但照我的记忆,我确实已去过他的家。一般的恶作剧电话只敢过过嘴瘾,大多数是不敢真的约见对方的。
他说的都是真的,他有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