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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身处地想一想,芭芭拉对自己说,你难道不想要一点隐私吗?要是你发现你的朋友——你认为是朋友的人——在监视你,你难道不会生气吗?
霍莉肯定不会发现,但道理难道就不是这个道理了?
当然不该监视的。
她是不是还在担心(有一点点担心)霍莉?
是的,但有些担忧是你不得不克服的。
她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决定去音乐教室练吉他,等二十世纪美国历史课上课。她正在学习威尔逊·皮克特的灵魂乐老歌《午夜时分》。过渡乐节的和弦复杂得出奇,但她就快摸到门道了。
走出教室的时候,她险些和贾斯廷·弗里兰德撞个满怀,贾斯廷在上三年级,是霍顿高中极客小队的创始成员之一,据传闻说,他对她热烈地一见钟情。她对他笑了笑,贾斯廷的脸色立刻变成了危险的红色,只有白人少年才有可能变出这样的脸色。传闻得到了证实。芭芭拉忽然想到,也许这就是命运。
她说:“哎,贾斯廷。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2
贾斯廷·弗里兰德低头查看芭芭拉的手机(天哪,手机刚才就放在她的裤子后袋里,现在还热乎乎的呢),这时霍莉降落在了匹兹堡国际机场。十分钟后,她来到安飞士的租车柜台前排队。用优步打车肯定比较便宜,但自己开车更加明智。佩特·亨特利加入先到先得侦探社一年后,两人接受了关于监视与脱逃的驾驶培训,对佩特来说是温故知新,对霍莉则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今天她不需要监视方面的技能,但要靠脱逃来救命就未必全无可能了。她即将见到一个危险分子。
她把车停在一家机场旅馆的停车场里,想要消磨一点时间(我连去我的葬礼都会早到,她再次想着)。她打电话给母亲。夏洛特不接电话,这不等于她不在,直接转语音信箱是她古老的惩戒手段之一,每次她觉得女儿行为逾矩就会这么做。霍莉接着打给佩特,佩特再次问她在干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她想到丹·贝尔和他肯定是同性恋的孙子,于是说她在新英格兰地区探望朋友,周一早上保证精神抖擞地回到侦探社。
“这话我记住了,”佩特说,“因为周二你要宣誓做证。周三是侦探社的圣诞派对,我打算在槲寄生底下亲你。”
“恶心。”霍莉说,但她在微笑。
十一点一刻,她来到了门罗维尔购物中心,强迫自己在车里又坐了一刻钟,她时而按亮手环(心率刚过100),时而祈祷上帝赐她力量、冷静和说服力。
十一点半,她走进商场,慢悠悠地走过几家商铺——Jimmy Jazz体育用品、Clutch手提包、Boobaloo婴儿车——她扫视橱窗,不是为了浏览商品,而是在寻找切特·昂多夫斯基的倒影,看他是不是在监视她。现身的应该是切特。他的另一个分身,她称之为乔治的那个人,此刻是全美头号通缉犯。霍莉猜想他也许还有第三个模板,但她认为可能性不大。他有一个猪脸分身和一个狐狸脸分身,为什么还需要更多的形象呢?
十二点差十分,她在星巴克排队买了咖啡,又去胜百诺排队买了一块她并不想吃的比萨。她拉开皮夹克的拉链,露出粉红色的高领毛衣,又在美食广场找了一张没人坐的桌子。正是午餐时间,但没人坐的桌子相当多——比她预想中多,她有些不安。商场本身也没多少来购物的人,在这个圣诞购物季,冷清的商场显得尤其惨淡。他们的日子似乎不太好过,如今人人都通过亚马逊网站买东西了。
十二点到了。一个年轻人放慢脚步,他戴着帅气的太阳镜,穿格子呢的夹克衫(拉链上有两枚滑雪电缆车的标牌荡来荡去),像是想找她搭讪,但随即又向前走了。霍莉松了一口气。她非常不擅长拒绝搭讪,因为她一直没什么理由去学习这项技能。
十二点过五分,她开始认为昂多夫斯基不会来了。十二点过七分,一个男人忽然在她背后开口,用的是经常上电视那种人的热络语气,像是在表达“咱们在这儿都是好朋友”。他说:“霍莉,你好。”
她吓了一跳,险些碰翻咖啡。说话的正是戴帅气太阳镜的年轻男人。一开始她以为他真的还有第三个模板,但等他摘掉太阳镜,她发现这依然是昂多夫斯基。他的脸稍微方正了一些,嘴角的皱纹不见了,眼睛的间距小了一点(上电视可就不太好看了),不过确实是他。他并不年轻,霍莉没在他的脸上看见皱纹,但她能感觉到皱纹的存在,而且数量还不少。他伪装得很好,不过在近处仔细看,他像是打过肉毒杆菌或做过整容手术。
因为我知道事实,她心想,我知道他是什么怪物。
“我觉得我最好换个样子来找你,”他说,“我是切特的时候,往往会被认出来。电视记者当然不是汤姆·克鲁斯,但……”他谦逊地耸耸肩,给这句话画上句号。
看着摘掉太阳镜的他,霍莉发现了另一个不寻常的地方:他的眼睛像是在隐约闪烁,就好像它们沉在水下……或者根本不存在。他的嘴部是不是也有类似的特征?霍莉不由得想到了3D电影,你摘掉眼镜,见到的画面就是这个样子。
“你发现了,对吧?”他的声音依然热情而友善,与他嘴角的微笑相得益彰。“大多数人看不到,那是我正在转变,过五分钟就会消失,顶多十分钟。我不得不从电视台直接过来,霍莉,你给我造成了一些麻烦。”
她意识到她听见了字词间的短暂停顿,那是他在用舌头顶住上腭,以免说话大舌头。
“这话让我想到了特拉维斯·特里特的一首乡村老歌。”她的声音还算冷静,但她无法不和他对视。在他的眼睛里,眼白的闪烁扩散进了虹膜,而虹膜的闪烁扩散进了瞳孔。一时间,它们仿佛是边境不稳定的国度。“歌名叫《拿着这个硬币,给在乎你的人打电话去吧》。”
他微微一笑,但嘴唇似乎分得太开了。忽然间,他双眼的微小扰动仍然存在,但嘴部恢复了坚实。他望向霍莉的左侧,那里有个身穿风雪衣的老人在看杂志。“那是你的朋友吗?还是那头的那个女人?她盯着‘永远二十一岁’的橱窗看了很久,时间长得可疑。”
“也许两个都是。”霍莉说。两人已经针锋相对,她反而感觉好多了。或者说,算是好多了。他的眼睛依然令人惶恐不安,看久了会害得她头疼,但移开视线会让他觉得她软弱可欺,而她多半也会失去直面他的勇气。
“你了解我,但我只知道你的名字。你姓什么?”
“吉布尼。霍莉·吉布尼。”
“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霍莉·吉布尼?”
“三十万美元。”
“勒索,”他轻轻摇了一下头,像是对她感到失望,“霍莉,你知道勒索是什么吗?”
她想起了比尔·霍奇斯生前的警句之一(他有很多警句):你不能回答嫌犯的问题,而是要让嫌犯回答你的问题。因此她只是静静地等他说下去,娇小的双手叠放在她不想吃的比萨旁边。
“勒索其实是借钱,”他说,“甚至都不是由借转买,《切特出警》很熟悉这个套路的。假设我有三十万——其实我没有,电视记者的薪水和电视演员的报酬有着很大的区别。不过咱们先这么假设好了。”
“假设你已经活动了很长一段时间,”霍莉说,“而且一直在存钱,以此供养你的……”到底该说你的什么呢?“你的生活方式,还有你的背景资料、假证件和其他东西。”
他露出微笑,一个迷人的笑容。“说得好,霍莉·吉布尼,所以先假设我有吧。但我想说的重点没有改变:勒索其实是借钱。等那三十万花完,你会拿着用修图软件改过的照片和用电子手段篡改过的声纹回来,再次威胁要去曝光我。”
霍莉料到他会这么说。她不需要比尔提醒她,绝大多数内容是真话的谎言最能糊弄人。“不,”她说,“我只想要三十万,因为我只需要那么多。”她停顿片刻,“但我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接受过播音训练的愉快声音变得居高临下。
“咱们还是先说钱吧。最近我的亨利舅舅诊断出了阿尔茨海默病,他进了长者照护中心,那里专门收留和照顾他这样的人。费用非常昂贵,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讨厌那地方,还非常狂躁,因此我母亲想带他回家。然而她没法照顾他。她以为她可以,但她做不到。她年纪大了,自己的身体也有问题,而且家里也必须翻新,加装行动不便的老人需要使用的设施。”她想到了丹·贝尔,“坡道、楼梯升降椅、电动床,但这些都还是小头。我想雇人全天照顾他,包括白天的一名正式护士。”
“这么昂贵的计划,霍莉·吉布尼,你肯定非常爱那位老人。”
“是的。”霍莉说。
这是实话,尽管亨利舅舅很讨人厌。爱是一种馈赠,爱也是两头都是镣铐的锁链。
“他的情况很不好,最大的问题是充血性心力衰竭。”她再次参考丹·贝尔的情况,“他坐轮椅,需要吸氧,也许还能活一两年,顶多三年。我算过,三十万能让他活五年。”
“要是他活到第六年,你还会来找我的。”
她不由得想到了年轻的弗朗克·彼得森,他在弗林特市被另外那名局外人杀害,局外人的手法极其残忍,他经受了极大的痛苦。她对昂多夫斯基的愤怒忽然高涨。训练有素的电视记者语气,居高临下的笑容,这一切都让她恶心。他是一坨狗屎,不,狗屎都比他好。她坐起来,盯着他的眼睛(谢天谢地,他的眼睛终于开始定型了)。
“你听我说,屠杀儿童的狗屎东西。我没兴趣问你要更多的钱,我连这笔钱都不想来问你要。我根本不想再次见到你,我自己都没法相信我打算让你逍遥法外,我告诉你,要是你脸上还挂着那个该死的笑容,我说不定会改变主意。”
昂多夫斯基向后退缩,像是挨了一巴掌,他的笑容随之消失。有人曾经像这样对他说过话吗?也许吧,但肯定是很久以前了。他是备受尊重的著名电视记者!他主持《切特出警》的时候,爱骗人的承包商和假药作坊的负责人见到他走近就会瑟瑟发抖!他的眉头(她注意到他的眉毛非常稀疏,像是毛发不愿意在那儿生长)拧了起来。“你不能——”
“闭嘴,听我说。”霍莉用低沉认真的声音说。她向前俯身,不仅入侵了他的私人空间,还隐含着一种威胁的意味。霍莉的母亲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尽管夏洛特在过去这五六年里见证了她的改变,越来越觉得女儿是个陌生人,甚至有可能被调包了。“你在听我说话吗?你最好听仔细了,否则咱们到此为止,我起身就走。《内幕视点》不会给我三十万,但我猜五万还是拿得出来的,那就是个不错的开始了。”
“我听你说。”“说”字里有个短暂的停顿。这次的停顿比较长,因为他有些心烦意乱。霍莉心想,我想要的正是你心烦意乱。
“三十万美元,现金,五十和一百美元的纸币。放在一个箱子里,就像你在麦克雷迪中学用的那个箱子,但圣诞贴纸和假制服就不需要费神了。周六傍晚六点整,送到我的工作地点来,你有今天下午和明天一整天可以筹集现金。记得准时来,别像今天这样迟到。敢迟到,你就完了。要记住,我离踢爆你只差一根头发丝的距离。你让我恶心。”这同样是实话,此刻要是按下Fitbit手环侧面的按钮,她大概会看见心率飙到了170。
“只是为了方便谈话,请问你的工作地点在哪儿?另外,你做哪一行?”
回答这些问题意味着要是她搞砸了,就会给自己签署死亡证明。霍莉很清楚这个事实,但现在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弗雷德里克大厦,”她加上城市名称,“周六,下午六点。圣诞节快到了,整个侦探社里只会有你和我。五楼,先到先得。”
“先到先得具体是干什么的?讨债机构?”他皱起鼻子,像是闻到了难闻的气味。
“我们确实也替人收款,”霍莉承认道,“但以其他业务为主。先到先得是一家侦探社。”
“我的天,所以你是个真正的私家侦探?”他已经恢复得足够冷静了,讥讽地拍了拍心口(要是他真的有心,霍莉敢打赌它是漆黑的)。
霍莉没兴趣顺着那个话题说下去。“六点,五楼。三十万,五十和一百的现钞,装在箱子里。走侧门进来。你来了就打电话给我,我用短信把开锁密码发给你。”
“有摄像头吗?”
这个问题一点也没有让霍莉吃惊。他是个电视记者。和杀死弗朗克·彼得森的局外人不同,摄影器材是他的生命。
“有,但坏了,因为这个月初的冰风暴。还没修好。”
她看得出他并不相信,但这确实是真的。大楼管理员阿尔·乔丹是个懒骨头,早就该被炒鱿鱼了(这是霍莉的看法,佩特表示赞同)。大楼里待维修的不仅仅是侧门的摄像头,要不是有杰罗姆,八楼的那些人只怕到现在还必须爬楼梯去大厦最顶层呢。
“门里有金属探测器,那东西能正常工作。探测器内置在墙壁里,你不可能绕过它。所以要是你提前溜进来,我会知道。要是你企图带枪,我也会知道。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他的笑容再次消失。她不需要心灵感应也知道,他在想这女人是个爱管闲事的麻烦婊子。霍莉不在乎,总比当一个会被自己影子吓住的胆小鬼强。
“坐电梯上来。电梯很吵,我会听见的。等电梯门打开,我会在走廊里等你,咱们在那儿交换东西。我所有的资料都存在一个U盘上。”
“具体怎么交换?”
“现在你先别管。只需要知道肯定行得通,你和我都能全身而退就行。”
“而我应该相信你的保证?”
又是一个她没兴趣回答的问题。“说说你需要做的另一件事吧。”接下来她要么能敲定交易……要么就完蛋了。
“是什么?”他的语气变得近乎阴沉。
“我说过的那个老人,发现你的那个人——”
“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同样不关你的事。重点在于,他已经关注你很多年了,有几十年。”
霍莉仔细观察他的脸,对她见到的东西很满意,因为那是震惊的表情。
“他没来找你,是因为他觉得你就像鬣狗或者乌鸦,吃马路上被撞死的动物为生。谈不上优雅,但也是……怎么说呢?也是生态系统的一部分。可是后来你觉得这还不够,对吧?你心想,为什么我要等待悲剧或血腥事件发生呢?我可以自己制造嘛。这样一来就方便多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