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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会变,身材会变,”布拉德说,“但声音永不改变。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声纹唯一性。他也想掩饰自己的声音,所以有时候提高音调,有时候降低,有时候甚至加点口音,但并不是很认真。”
我说:“因为他认为改变外貌就足够了,再加上改变活动地点。”
“我也这么认为。”布拉德说,“还有一点,每个人都有唯一的说话韵律,这是由呼吸决定的特定节奏。你看波峰,那是弗里曼在说某些词语。再看波谷,那是他在吸气。现在你看昂多夫斯基的。”
拉尔夫,两者完全相同。
“另外还有一点,”布拉德说,“这两个声音都在某些词语上停顿,那些词语里永远有s或th音。我认为在某个时候,天晓得多久以前,这个怪物说话大舌头,但电视播音员当然不能大舌头。他自己纠正了过来,说话时用舌头顶住上腭,不让舌头碰到牙齿,因为那就是大舌头的起因。这一点不太容易发现,但确实存在。你听。”
他播放昂多夫斯基在麦克雷迪中学的录音片段,他说“爆炸装置有可能位于主办公室内”。
布拉德问我有没有听见。我请他再放一遍,让我确定这一切不是我听了他这么说之后产生的想象。不,不是我的想象。昂多夫斯基说:“爆……炸装置有可能位于主办公……室内。”
接下来,是弗里曼在1960年空难现场的录音片段。弗里曼说:“他从机舱后侧被抛了出来,掉进雪堤时衣物还在燃烧。”拉尔夫,我又听见了,“后侧”和“燃烧”里的短暂停顿。舌头贴近上腭,以此防止大舌头。
布拉德在平板上调出第三个声纹:菲利普·汉尼根在脉冲夜店外采访面颊上有睫毛膏的年轻人。我听不清年轻人在说什么,因为布拉德把他的声音和背景噪声(例如警笛声和其他人的交谈声)一起滤掉了。于是这个声纹里只剩下汉尼根的声音,或者说,乔治的声音,就好像他和我们在同一个房间里。“里面的情况如何,罗德尼?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布拉德为我播放了三次。声纹里的波峰和波谷完全符合依然在上方播放的另外两个声音——弗里曼与昂多夫斯基的声音。这是科学的证据,拉尔夫,它能够说服我,但真正击中我,让我起鸡皮疙瘩的是那些短暂的停顿。“如何”停顿比较短,“逃出来”停顿比较长,对大舌头的人来说,后者大概更难克服。
布拉德问我满意了吗,我说我满意了。如果此刻站在布拉德面前的人不是我,没有经历过咱们之前经历的事情,那么这个人未必会满意,但我满意了。他和咱们的局外人不一样,咱们的局外人在变形期间要休眠,视频拍不到他的影像,但他肯定是那个怪物的近亲。关于这些生物,我们了解得太少了,我猜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真的了解。
我要停一停了,拉尔夫。今天我只吃了一个百吉圈、一个鸡肉三明治和一小口薄皮派。我再不去吃点东西,怕是会昏过去。
回头继续说。
15
霍莉叫了达美乐比萨的外卖:一个小号纯素比萨和一大瓶可乐。送外卖的年轻人来了,她按照比尔·霍奇斯的经验法则付小费:服务过得去,账单价格的15%;服务算得上好,账单价格的20%。这个年轻人来得很快,因此她按足额付小费。
她坐在窗口的小桌前,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暮色渐渐笼罩饭店的停车场。停车场里有棵圣诞树,上面的彩灯一亮一灭,但霍莉这辈子都没这么缺乏过圣诞精神。今天,她在调查的怪物还只是电视屏幕上的图像和iPad上的声纹。明天,要是一切按她希望的情形进行(她有她的霍莉希望),她就会当面见到它了。那会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但她必须这么做,她别无选择。丹·贝尔太老了,布拉德·贝尔又太害怕。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霍莉,尽管霍莉解释说,她打算在匹兹堡市做的事情不可能给他带来危险。
“你并不知道确切的情况,”布拉德说,“那个怪物能心灵感应我都不会奇怪。”
“我见过另一个怪物,”霍莉这么回答他,“布拉德,要是它会心灵感应,那我已经死了,而它还会活着。”
“我不会去的,”布拉德的嘴唇在颤抖,“爷爷离不开我,他的心脏很不好。你难道没有朋友吗?”
她有朋友,其中一个还是非常厉害的警察,但就算拉尔夫在俄克拉何马州,她难道会让他来冒险吗?他成家了,她没有。至于杰罗姆……不,想也别想。在她酝酿的计划里,匹兹堡市的环节应该没有任何危险,但杰罗姆肯定会想要完全参与进来,那就很危险了。她还有佩特,但她的搭档没有任何想象力。他会帮助她,但会把整件事当笑话看待,然而切特·昂多夫斯基绝对不是一个笑话。
丹·贝尔如果再年轻一些,也许会去抓这个变形者,然而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他满足于看着它时不时地露面,惊叹于它的能力,就像《威利在哪里》[6]的灾祸版。丹说不定还很同情它呢。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怪物不再满足于生活在悲剧的余波之中,而是想在血迹未干之时吞食悲伤和痛苦。
这次它造成了一场血腥的屠杀,假如它能逃脱惩罚,那它就会再次出手。下一次的伤亡只会更加惨重,霍莉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她在客房的廉价办公桌上打开笔记本电脑,找到她在等待的布拉德·贝尔发来的邮件。
你要的东西在附件里。请慎重使用这些材料,不要提到我们的名字。我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
嗯,霍莉心想,还不算完呢。她下载附件,然后拨通丹·贝尔的手机。她以为接电话的又会是布拉德,但这次是老人自己接的,他听上去还算有精神。睡一觉的功效确实无与伦比,霍莉只要有时间就会打个盹,但最近这种机会实在不多。
“丹,是我,霍莉。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讲。”
“他是怎么做到换工作还不被人发现的?在这个社交媒体发达的时代,我想不通他是怎么做到的。”
接下来的几秒钟,听筒里只有他在氧气辅助下的沉重呼吸声,然后他说:“布拉德和我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有些想法。他……它……等一等,布拉德要我把该死的电话给他。”
背景里响起霍莉听不清楚的交谈声,但她能明白大致的意思:老人不愿意把电话交出去。布拉德的声音随之响起:“你想知道他为什么总能找到电视台的工作?”
“对。”
“这是个好问题,非常好。我们也不确定,但我们猜他是一路吉米上去的。”
“吉米?”
“这是电视界的行话。吉米指的是广播电台和电视台的记者在大型市场里向上爬的一种手段。在那些地方,总是至少有一家地方电视台,规模很小,没有加入电视网,薪水微薄。他们主要报道社区新闻,例如新大桥剪彩、慈善活动和市政会议。这个人在地方台播报几个月,再拿着他的播报录像去大电视台应征。任何人看到那些录像,都会立刻认为他擅长这份工作,是个职业人员。”布拉德哈哈一笑,“他当然是职业人员了,对吧?他至少已经干了六十年,熟能生巧——”
老人说了句什么,打断了他。布拉德说他会说的,但霍莉并不满意。她突然失去了对这两个男人的耐心,今天已经很漫长了。
“布拉德,把手机的免提打开。”
“什么?哦,对,好主意。”
“我认为他也在广播电台工作!”丹吼道,他好像认为他们在用连线的罐头盒交谈。霍莉皱起眉头,把手机从耳边拿开。
“爷爷,你用不着那么大声。”布拉德说。
丹压低声音,但没低多少。“广播电台,霍莉!在有电视之前!在有无线电之前,他说不定还为报纸写过流血事件的稿子!天晓得他——它——已经活了多少年。”
“另外,”布拉德说,“他肯定会给自己当推荐人。乔治可以为昂多夫斯基背书,昂多夫斯基可以为乔治背书。明白我的意思吗?”
霍莉算是明白了。她不禁想到比尔说过的一个笑话,几个交易员搁浅在荒岛上,靠互相卖衣服一起发财。
“该死的,你让我说,”丹说,“布拉德利[7],我知道的和你一样多。我还没痴呆呢。”
布拉德叹了口气。和丹·贝尔一起生活肯定不容易,霍莉心想,但另一方面,和布拉德·贝尔一起生活恐怕也快活不到哪儿去。
“霍莉,他这么做行得通,是因为在大型电视台的地方合作台里,有天赋的电视播音员是个卖方市场。有人爬上去,有人退出……而他擅长这份工作。”
“它,”布拉德说,“它擅长这份工作。”
霍莉听见咳嗽声,听见布拉德请爷爷吃一粒药。
“天哪,你能不能别像个老妈子似的?”
霍莉心想,他们就像菲利克斯和奥斯卡[8],隔着代沟互相叫喊。放在情景喜剧里也许很好玩,但她想要的是获取信息,这就非常惹人烦了。
“丹?布拉德?你们能不能别……”霍莉想说“别吵吵了”,然而尽管她很生气,却还是说不出这种话。“能不能先别讨论了。”
老天在上,他们终于安静了。
“我明白你们想说什么,互相背书也确实说得通,但他的工作经历怎么办呢?他在哪儿上的播音学校?他们不会觉得奇怪吗?不会问他一大堆问题吗?”
丹气呼呼地说:“也许他会告诉他们,他退出这一行,休息了一段时间,现在决定回来继续工作了。”
“我们不知道确切的情况。”布拉德说。他听上去很生气,可能是因为他不能回答霍莉的问题,没法让她或自己满意,也可能是因为他祖父骂他像个老妈子。“你看,科罗拉多州有个小子冒充了近四年的医生。开处方药,甚至做手术,你大概也读到过。他十七岁,却声称自己二十五岁,他没有任何大学文凭,更别说医学方面的知识了。既然他能蒙混过关,那局外人一定也能做到。”
“你说完了?”丹问。
“完了,爷爷。”一声叹息。
“很好。因为我有个问题。霍莉,你是不是要去找他?”
“是的。”除了照片,布拉德还给了她一张声纹对比的截图,弗里曼、昂多夫斯基和菲利普·汉尼根(也就是炸弹客乔治)上下排列。在霍莉眼中,它们一模一样。
“什么时候?”
“我打算明天去。另外,我希望你们对此事完全保持沉默。可以吗?”
“可以,”布拉德说,“当然可以。爷爷,对吧?”
“只要你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丹说,“但前提是你能活下来。霍莉,我做过警察,而布拉德为警察工作。应该不需要我们告诉你去见他可能很危险吧?肯定会有危险的。”
“我知道,”霍莉低声说,“我的搭档是个退休警察。”她心想:我之前的搭档是个更优秀的退休警察。
“你会小心吗?”
“我尽量。”霍莉说,但她知道总会有一个时刻,你只能放弃谨慎。杰罗姆说有一只鸟像携带病毒似的传播邪恶,他说它浑身肮脏,有着霜灰色的羽毛。要是你想逮住它,拧断它该死的脖子,那么在某个时刻,你就必须放弃谨慎。她不认为那会是明天的事情,但很快就会发生了。
很快。
16
杰罗姆把自家车库上面一层的空间改造成了写作室,用来写关于曾曾祖父奥尔顿(别名“黑猫头鹰”)的著作。这天晚上,他正写得起劲的时候,芭芭拉推门进来,问杰罗姆现在找他会不会打扰他。杰罗姆说他刚好想休息一下。他们打开塞在斜坡屋顶下的小冰箱,取出两瓶可乐。
“她去哪儿了?”芭芭拉问。
杰罗姆叹了口气。“别问我‘书写得怎么样了,杰?’,也别问我‘有没有找到那条巧克力色的拉布拉多,杰?’。顺便说一句,我找到了,狗安全无恙。”
“算你厉害。所以书写得怎么样了,杰?”
“写到93页了,”他在半空中一挥手,“我已经上道了。”
“好,这方面你也很厉害。所以她去哪儿了?”
杰罗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名叫“网络搜寻”[9]的应用。“你自己看吧。”
芭芭拉看着屏幕。“波特兰机场?缅因州的波特兰市?她去那儿干什么?”
“你自己打电话问她好了,”杰罗姆说,“就说:‘霍莉莓莉呀,杰罗姆在你的手机上装了追踪程序,因为我们担心你。所以你到底怎么样了?姑娘,给我说实话。’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别开玩笑了,”芭芭拉说,“她会气得要死的。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她会觉得很受伤。另外,咱们知道她去干什么了,对吧?”
杰罗姆建议(仅仅是建议而已)芭芭拉去霍莉家拿影碟时,顺便偷看一眼霍莉的家用电脑上的浏览记录——假如霍莉在家里和在侦探社用的是同一个密码的话。
她用的确实是同一个密码,芭芭拉觉得偷看朋友的浏览记录超级让人恶心,简直像个跟踪狂,但她还是乖乖照做了。因为霍莉前一阵去了俄克拉何马州,随后又去了得克萨斯州,在那儿险些被脱离正轨的警察杰克·霍斯金斯杀死,回来以后她就像是变了个人。那天她除了九死一生外肯定还发生了其他事情,杰罗姆和芭芭拉都心知肚明,但霍莉拒绝告诉他们。刚开始似乎没什么,因为烦恼的神色渐渐离开了她的眼睛,她恢复了正常……好吧,至少是变成了正常的霍莉。但现在她忽然离开,去做某些她不肯告诉他们的事情。
因此杰罗姆决定用“网络搜寻”应用追踪霍莉的行踪。
芭芭拉则去偷看霍莉的浏览记录。
而霍莉没有删除浏览记录。她很容易相信别人,至少对朋友是这样。
芭芭拉发现霍莉看了许多新电影的预告片,经常上烂番茄和《赫芬顿邮报》的网站,访问了几次一个名叫“心灵与朋友”的交友网站(也许她想谈恋爱了,谁知道呢),但她近期的大量搜索与阿尔贝·麦克雷迪中学恐怖爆炸案有关。她还搜索了匹兹堡WPEN电视台的记者切特·昂多夫斯基、宾夕法尼亚州皮尔村一家名叫“克劳森餐车”的饭馆,以及一个叫弗雷德·芬克尔的男人,芭芭拉发现弗雷德是WPEN电视台的摄像师。
芭芭拉把这些情报带给杰罗姆,问杰罗姆是否认为霍莉处于某种怪异崩溃的边缘,这些症状有可能是麦克雷迪中学爆炸案诱发的。“也许她,怎么说呢,闪回看到了她表姐珍妮被布拉迪·哈茨菲尔德炸死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