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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会这样做,霍莉心想,当然了,他们的悲痛是最美味的。
“直到上周的校园爆炸案过后,我们才知道他在夜店现场,”布拉德说,“对吧,爷爷?”
“对,”丹赞同道,“尽管脉冲枪击案过后,我们同样查看了所有的新闻镜头。”
“你怎么可能漏掉他?”霍莉问,“脉冲枪击案是四年多以前的事了!你说过你绝对不会忘记见过的脸,但那时候你已经见过昂多夫斯基的脸了,就算有所改变,但本质还是同样的一张猪脸。”
两个男人一起皱着眉头看她,于是霍莉解释给他们听:比尔曾经告诉她,绝大多数人不是猪脸就是狐狸脸。她在这里见到的所有画像里的昂多夫斯基都是一张圆脸,有时候有点圆,有时候非常圆,但一直是猪脸。
布拉德依然不明所以,但他祖父露出了笑容。“总结得好,我喜欢。不过也有例外,有些人是——”
“马脸。”霍莉替他说完。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还有一些人是黄鼠狼脸……不过你大概会说黄鼠狼本身就长得像狐狸,对吧?然而菲利普·汉尼根……”他的声音小了下去,“是啊。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不得不说他一直是一张狐狸脸。”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会明白的,”丹说,“布拉德,给她看脉冲夜店的录像。”
布拉德点击播放,把iPad转向霍莉。画面上依然是一名记者在做现场播报,这次他背后是巨大的一堆花束、心形气球和“多一点爱少一点恨”之类的标牌。记者正在采访一名哭泣的年轻人,年轻人脸上沾着泥土或睫毛膏。霍莉没有听他们在说什么,这次她也没有尖叫,因为她失去了尖叫的力气。名叫菲利普·汉尼根的记者是个瘦削的年轻人,他有一头金发,看上去像是高中刚毕业,这份工作还没做多久。另外,没错,他长着比尔·霍奇斯所说的狐狸脸。他看向采访对象的视线里充满了关心……同情……怜悯……也可能是掩饰不住的贪婪。
“停一下。”丹对布拉德说。他问霍莉:“你还好吧?”
“这不是昂多夫斯基,”她的声音仿佛耳语,“这是乔治,就是他把炸弹送到了麦克雷迪中学。”
“唉,但这就是昂多夫斯基。”丹说。他声音轻柔,近乎和善。“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这个怪物拥有不止一个模板。他有两个,至少两个。”
13
霍莉在敲开贝尔家大门之前关掉了手机,一直到返回大使套房酒店后才想起来重新打开。她的思绪在疯转,就像狂风中的树叶。她打开手机,想继续为拉尔夫录制案情报告,却看见她有四条未读短信、五个未接电话和五条语音信箱留言。未接电话和留言都来自母亲。夏洛特知道怎么发短信,霍莉教过她,但她从来都懒得发,至少对女儿是这样。霍莉认为,母亲觉得发短信不足以有效地诱发负罪感大爆发。
她先看短信。
佩特:霍[4],一切都好吧?我在侦探社呢,你忙吧。需要什么,跟我说一声就行。
霍莉不禁微笑。
芭芭拉:我拿到那几部电影了,看上去很不错,多谢。会还给你的。
杰罗姆:那条巧克力色拉布拉多也许有线索了,在帕尔马高地市,我去查一查。需要我的话,打我手机就行,别犹豫。
最后一条同样来自杰罗姆:霍莉莓莉。
尽管她在拉斐特街的贝尔家得知了那么多消息,她还是笑了出来,同时也有点想哭。他们全都关心她,而她也关心他们,真是太奇妙了。和母亲打电话的时候,她要努力记住这个事实。夏洛特的那些留言,她不听也知道每段话的最后一句是什么。
“霍莉,你在哪儿?打电话给我。”这是第一条。
“霍莉,我必须和你谈谈,这个周末咱们要去看你舅舅。打电话给我。”第二条。
“你到底在哪儿?为什么关机?太不为别人着想了,要是有急事怎么办?打电话给我!”第三条。
“起伏群山的那个女人,布拉多克夫人,我不喜欢她。她特别趾高气扬,打电话说亨利舅舅非常沮丧!你为什么不回我电话?打电话给我!”大写的第四条。
第五条倒是言简意赅:“打电话给我!”
霍莉走进卫生间,打开零碎包,吃了一粒阿司匹林。她跪下,双手叠放在浴缸边缘上。“上帝啊,我是霍莉。我现在必须打电话给我母亲。请帮助我,让我记住我能顶住压力,不至于发脾气或者惹人烦,也不会和她吵架。请帮助我,让我再熬过一个不抽烟的日子,我还是很想抽烟,尤其是在今天这种时候。我还是很想念比尔,但我很高兴能有杰罗姆和芭芭拉和我做伴,还有佩特,尽管他有时候反应稍微慢了点。”她开始起身,但又跪了回去,“我也想念拉尔夫,希望他和妻儿度假愉快。”
穿戴好这些铠甲之后(至少她希望如此),霍莉打电话给母亲。夏洛特几乎从头说到尾。霍莉不说她在哪儿、在干什么、什么时候能回来,夏洛特因此非常生气。然而在怒火之下,霍莉觉察到的是恐惧,因为霍莉从她手上逃掉了。霍莉拥有了自己的生活,这是不该发生的事情。
“无论你在干什么,这个周末都必须回来,”夏洛特说,“我们必须一起去看亨利。我们是他的家人,他只有我们了。”
“妈妈,恐怕我做不到。”
“为什么?我要知道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在办案,比尔肯定会这么回答,“因为我在工作。”
夏洛特哭了起来。过去这五年里,这一直是她叫霍莉回家的最后手段。这一招已经不管用了,但依然是她下意识的反应,也依然能伤害霍莉。
“妈妈,我爱你。”霍莉挂断电话。
这是真话吗?是的。但她的爱里没有喜欢,而失去了喜欢的爱就像两头都是镣铐的铁链。她能打破铁链吗?能甩掉镣铐吗?也许吧。她和艾丽·温特斯讨论过许多次这个可能性,尤其是在母亲自豪地说她把票投给了唐纳德·特朗普(天哪)之后。霍莉不会投票给他吗?现在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在霍莉的成长过程中,夏洛特·吉布尼(非常有耐心,甚至未必怀着恶意地)向她灌输的是,她没有头脑、毫无用处、运气不好、粗心大意,她不如别人。霍莉也一直是这么相信的,直到她认识了比尔·霍奇斯,他认为她没那么可悲。现在她有了自己的生活,而且大多数时候都很快乐。要是切断与母亲的联系,她的负担就会减轻很多。
我不想活得不如别人,霍莉坐在旅馆房间的床上想着。我有过那种生活,体验过那个滋味。“穿那件T恤。”她模仿母亲的语气说道。
她从小冰箱里拿了瓶可乐(该死的咖啡因),接着打开手机上的录音应用,继续录制给拉尔夫的案情报告。就像是向她并不完全相信的上帝祈祷一样,这么做能帮她整理思绪,说完之后,她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14
摘自霍莉·吉布尼给拉尔夫·安德森的案情报告:
拉尔夫,趁这会儿我还记得比较清楚,接下来我会尽量按原样复述我与丹·贝尔以及布拉德·贝尔的对话。不一定完全准确,但肯定相当接近。我应该把对话录下来的,可是当时没想到。这个行当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希望我还有那个机会。
我看得出年长的贝尔先生还想继续讨论,但那一口威士忌的劲头过去后,他没精神了。他说他必须躺下睡一觉。他对布拉德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录音,当时我不明白,现在我明白了。
他孙子用轮椅推他回卧室前,把iPad交给我,打开一组图片让我看。他离开后我看了一遍那些图片,看完后又从头看了一遍,布拉德回来的时候我还在看。十七张照片,全都来自网上的视频,全都是切特·昂多夫斯基的不同——
(停顿)
他的不同化身,你大概会这么说。还有第十八个:四年前在脉冲夜店外的菲利普·汉尼根。没有小胡子,金发取代了黑发,比监控画面里穿假快递员制服的乔治年轻,但没有错,那就是乔治。底下是同一张脸,同样的狐狸脸。这张脸和昂多夫斯基的脸不一样,不可能是他。
布拉德回来的时候拿着酒瓶和另外两个果冻杯。“爷爷的威士忌,”他说,“美格波本。来一口?”我说不用了,他给自己结结实实倒了一杯。“好吧,我得喝一杯了,”他说,“爷爷有没有说我是同性恋,肯定是同性恋?”
我说他说了,布拉德露出微笑。
“他只要提到我就会这么开场,”他说,“他想直截了当说明白,表示他不介意,但他当然介意。他爱我,但他还是介意的。”我说我对母亲也是这个感觉,他再次微笑,说那我们就有共同之处了。看来确实如此。
他说爷爷一直对所谓“第二世界”感兴趣,例如心灵感应、鬼魂、离奇失踪和空中光团的故事。他说:“有些人集邮,而爷爷搜集有关第二世界的故事。我一直很怀疑那些东西,直到看见了他。”
他指了指iPad,乔治的照片还显示在屏幕上。照片上的乔治正捧着装满爆炸物的包裹,这个包裹再过一段时间就会被放进麦克雷迪中学的储藏室。
布拉德说:“现在我觉得我什么都能相信了,无论是飞碟还是杀人小丑。因为第二世界确实存在。它存在,是因为人们拒绝相信它的存在。”
我知道这是真的,拉尔夫,你也知道。因此我们在得克萨斯州杀死的怪物才能肆虐那么多年。
我请布拉德解释他爷爷为什么等了这么久都不出手,不过当时我已经差不多能猜到原因了。
布拉德说,爷爷原先以为它没什么伤害性,只是某种奇异的变形生物,就算不是它那个物种的最后成员,也应该是最后几个之一了。它靠悲哀和痛苦为生,也许不算美好,但和吃腐肉的蛆虫或吃公路上死动物的秃鹫没太大区别。
“郊狼和鬣狗也是那么生存的,”布拉德说,“它们是动物界的清洁工。而我们又能好到哪儿去呢?人们在高速公路上路过事故现场,不也会放慢车速好好看一看吗?那同样是在公路上死去的动物。”
我说我总会转开视线,同时还会为遇到事故的人祈祷,希望他们不会有事。
他说假如真是那样,那我就是个特例。他说绝大多数人都喜欢苦难——只要受苦的不是他们就行。他又说:“我猜你也不看恐怖片吧?”
不,我看恐怖片,拉尔夫,但拍电影是为了欺骗你的感官。导演一叫停,被杰森或弗雷迪割开喉咙的姑娘就会爬起来喝咖啡。然而,经过这次的事情,我也许不会再看了……
(停顿)
不说这个,我没时间瞎打岔了。布拉德说:“这些关于杀人和灾难的录像,爷爷和我每搜集一段,就还有几百段甚至几千段我们没发现的。新闻界有句老话:若血流成河,则吸引眼球。这是因为报道者对坏消息最感兴趣。杀人、爆炸、车祸、地震、海啸,人们喜欢这些东西,要是有手机拍摄的视频就更好了。脉冲夜店的监控录像,奥马尔·马丁疯狂扫射的那段视频,有几百万的点击量。几百万啊。”
他说贝尔先生认为,这种稀有生物做的事情,无非就是看新闻的人们做的事情:把悲剧当作食物。这个怪物(他没有叫它“局外人”)只是运气比较好,能借此活得更久。贝尔先生满足于观看怪物的一举一动,为他的所作所为而惊叹,直到他看见麦克雷迪中学炸弹客的录像截屏。他擅长记住面容,他知道他在某个暴力场景中见过那张脸的一个变体,而且就是近几年的事情。布拉德没用一个小时就找出了菲利普·汉尼根。
“我又找到了麦克雷迪中学炸弹客的另外三个版本。”布拉德说。他给我看狐狸脸男人的照片,这几张脸总是不太一样,但底下永远是乔治。他们在三个不同的现场做播报:2005年的卡特里娜飓风、2004年的伊利诺伊州龙卷风,还有2001年的世贸中心。“我敢肯定不止这些,但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一一找出来。”
“会不会是另一个人?”我问,“或者说,另一个怪物?”我心想,既然已经有两个怪物——昂多夫斯基,还有咱们在得克萨斯杀死的那个,那就有可能有三个或者四个怪物,甚至十几个。我记得我看过PBS[5]一个讲濒危物种的节目,现在全世界只剩下六十只黑犀牛、七十只阿穆尔豹了。但这也还是比三个多许多倍。
“不,”布拉德说,“就是同一个人。”
我问他:“你怎么能这么确定?”
“爷爷以前为警方画嫌疑人肖像画,”他说,“我有时候为警方做合法窃听,给UC安装过几次麦克风。知道UC是什么吧?”
我当然知道,指的是卧底人员。
“现在麦克风已经不藏在衣服底下了,”布拉德说,“我们用假袖扣或衬衫纽扣。有一次我把麦克风装在了红袜队棒球帽的B字徽标里。B代表窃听器,好笑吧?不过那只是我的一部分工作。看这个。”
他拖了把椅子过来,在我旁边坐下,我们一起看他的iPad。他打开名叫VocaKnow的应用,里面有几个文件。其中一个标着“保罗·弗里曼”,你还记得吗?他是1960年昂多夫斯基报道空难时的化身。
布拉德点击播放按钮,我听见了弗里曼的声音,这次更加清晰了。布拉德说他清理了音频,去掉了背景噪声,他说这叫净化音轨。弗里曼的声音从iPad的扬声器里播出来,我在屏幕上看见了声音的纹路,你点击手机或平板的小麦克风按钮发送语音消息时,也会在屏幕底部看见类似的声波图案。布拉德说那就是声纹,而他是有执照的声纹检验师,有过出庭做证的经历。
拉尔夫,咱们讨论过的那种力量,你看到它如何起作用了吗?我看到了。祖父和孙子,一个擅长绘图,一个擅长辨音,两个人缺了一个,这个怪物,他们的局外人,就会继续用他千变万化的外表隐藏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说这是概率,或者巧合,就像买彩票的时候选中正确的数字,但我不这么认为。我不能这么想,也不愿意如此。
布拉德把弗里曼报道坠机的音频设置为重复播放,接着他打开昂多夫斯基在麦克雷迪中学报道爆炸案的音频文件,同样设为重复播放。两个音频彼此交叠,变成没人能听懂的噪音。布拉德点击静音按钮,用手指分离两个声纹,弗里曼在iPad屏幕的上半部,昂多夫斯基在下半部。
“看见了吗?”他问。我当然看见了,两者有着相同的波峰和波谷,几乎同步出现,其中有一些微小的区别,但基本上就是同一个声音,尽管它们的录制时间相隔六十年。我问布拉德,弗里曼和昂多夫斯基说的话不一样,为什么两个波形会如此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