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自己的妻子……”
他点着头,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您说得对,罗宾逊先生(为了避免混乱,我选择继续使用罗宾逊这个名字)。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人们总是只看自己期望看到的东西。
“这次谋杀聚会的角色分配应该很清楚了。牧师被选定为受害者,而您,就是凶手。牧师曾经对您说:‘所有的解释都在这里……’而且他轻轻地拍打胸口的位置,意思是说在他的上衣内侧口袋里有详细的说明,指导您继续扮演凶手的角色。他要求您去某个房间里见面就是约定的信号,让您知道您将扮演凶手,而且会在那个房间里谋杀牧师。我对此很有把握,因为我有幸受邀参加过一次阿瑟爵士的聚会,就是用这种方法指定凶手……”
没有什么可辩驳的,我为自己的幼稚感到汗颜。我又回想起从发现“尸体”的房间的窗户跳出去的时候曾经听到背后有呼喊声,那肯定就是牧师的声音,他看到我逃走必然感到困惑,想提醒我应该按计划行事。
“还有油灯怎么解释呢?”我向约翰·奎因提出了问题,暗中期望他无法找出答案。
他红彤彤的脸庞上露出宽厚的笑容。“很简单啊,就是为了释放信号,通知你已经到达了预定地点!你说过,油灯放在窗户跟前,而窗户正对着后面的荒地,荒地的另一头就是阿瑟爵士的房子。考虑到今晚的浓雾,我无法判定在楼上观察的组织者是否能够看到灯光信号……不管怎么说,他随后给斯派瑟先生打电话,让他开车去找你,假意问路……这些都是预先计划好的,是他们游戏的一部分。随后,他的证词会让你陷入窘境,因为你当众声称迷路了……”
“有道理,我明白了……可是我始终无法相信他们的做法,费尽周折就是为了……一场游戏。对了,您怎么解释射击比赛的插曲?别跟我说他们仅仅是想让我在手枪上留下指纹!他们胡闹也不会到这种程度!”
约翰·奎因狡黠地一笑,然后回答:“确实如此。阿瑟爵士拥有全套工具能够获取指纹,自然也不会放弃使用工具的机会……在我参加的那次聚会当中,所有客人都被要求按指纹并对指纹进行拍照!罗宾逊先生,尽管您已经是亲历者了,但我想您还不明白阿瑟爵士的谋杀聚会有多么严肃和严密,他的聚会可是声名远扬!有时候还会有警车和穿着制服的警方人员——当然都是假的,常常以假乱真……我个人认为,他们对待谋杀聚会的态度几乎超出游戏的范畴,不过您还有机会自己做出判断。”
我半真半假地回答:“确实如此……”
“您大概不知道,要参加这种聚会也不容易。很多人来自很远的地方,自然也要付出高昂的费用。”
我
嘟囔着:“钱多了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约翰·奎因会心一笑。“不管怎么说,罗宾逊先生,他们对您的举动肯定很不满意……我相信他们此刻还在街道的另一侧仔细搜寻您的踪迹!”
我离开约翰·奎因的房子时已经零时过半了。我感谢了他的优质威士忌,对他说,如果在我走出大门之前,他能够拴住那条勇敢的看门狗,我将不胜感激。清凉的夜风让我感觉清醒了许多,也让我意识到自己的微醺。实际上,这一晚上我已经喝了不少,出门之前就在家喝了几杯,在阿瑟爵士家喝了香槟,随后陪少校喝了白兰地,最后又在约翰·奎因那里喝了威士忌。不过酒精并非只有负面作用,至少缓解了今晚一连串的意外事件给我带来的冲击。
我是否能够平静地回家休息?我扪心自问,答案是否定的。我很想拿回自己的手枪,更何况我急切地想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实际上已经算是参加了一次谋杀聚会,但是有些问题还没有搞清楚。菲利普·麦克唐纳是故意要捉弄我吗?莫不是他自己收到了邀请,却因为突然出现的意外无法到场,于是让我替他出场?这些猜测都无法说服我自己。菲利普的心思根本不在这种事情上,更何况他的亲友中并没有谁有能力邀请他去参加谋杀聚会。菲利普去参加谋杀聚会?这完全不可能!剩下的可能性就是那封信的作者并不是菲利普……那么会是谁呢?
我带着满脑袋的问题跨入街道,回身关好门,离开了亚戈的领地。
对面的街道上停着两辆警车,这让我忍俊不禁。阿瑟爵士的“聚会”显然正处于高潮。
我去按门铃,来开门的是一名穿着制服的警员,对此我毫不惊讶,另一名警员正从阿瑟爵士的私人酒吧走出来。他的身边是詹姆斯·佩罗德和曾经惟妙惟肖地扮演尸体的神父。“警员”询问了我的身份和来访的原因,显得怀疑却仍不失礼貌,绝对出色的表演。
詹姆斯·佩罗德看到我,立刻喊了起来:“罗宾逊!您跑到什么鬼地方去了?我们在到处找您!”
“罗宾逊先生!”牧师也瞪大了眼睛说道,“您怎么能这样撇下我们一走了之?”
他说话的工夫,另一个人从酒吧里钻了出来。他中等个子,身材消瘦,略微驼背,有两撇漂亮的胡须,薄薄的嘴唇抿出富有欺骗性的笑容,嘴角还叼着一支香烟。他的眼神友善又不乏警惕,很显然就是“负责调查的警官”的样子。他缓缓地走向我,其他人都默不作声,使这个场景更增添了几分可信度。精彩的一幕——警官面对首要嫌疑犯!
“您就是了不起的罗宾逊先生……”他的语调有点儿过于礼貌,“我是克劳警官,来自苏格兰场。很高兴认识您
。”我感觉他伸出的手像爬行动物一样冰冷,“罗宾逊先生,我很高兴您能够回到现场……我急切地想要听一听您的证词,真的。能否借一步说话?”
太棒了!完美的表演!“克劳警官”的表现无懈可击。
“乐意之至。”我强忍着没有大笑起来。
他侧过身,示意让我走进酒吧。詹姆斯·佩罗德眼神不安地低声嘟囔:“罗宾逊先生,您到底是谁?”他的态度多少让我感到吃惊。
“克劳警官”敏捷地关好门,酒吧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他走向吧台,平静地点燃香烟,然后示意我走过去。我凑了过去,把帽檐稍稍向上一推,也点燃一支香烟,然后表示自己愿意回答任何问题。
我确实很想打断这场愚蠢的闹剧,直截了当地要求他们做出解释——为什么我会被召唤到这里。但是我觉得最好再等一等,暂且配合他们的游戏,就算是为了不扫他们兴。这些人费了不少心血组织谋杀聚会,我不能太粗鲁。
“克劳警官”果然要求我叙述今晚的经历,我也仔仔细细地介绍了我的所见所闻和所采取的行动,从敲门开始一直到发现尸体,我自然略去了牧师要求我前去赴约的细节。我至今也不清楚他们原本给我安排的角色是什么,我只知道自己是“凶手”,我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出现在了“谋杀现场”并发现了尸体。不过为了尽量给他们制造困难,我选择了一个几乎没有谎言成分的“版本”。
“我走错了门。看到牧师的尸体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是另一个房间!我一时懵了,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罗宾逊先生,”在我讲述的过程中,克劳警官一直带着狡诈的笑容,此刻他打断了我,“我恳请您不要再演戏了。”
“您说什么?”我天真地问道,“演什么戏?”
“现在游戏已经结束了。”
“我不明白……”
一阵沉寂之后,他又开口了:“我们俩刚才都在走廊上看到牧师了,对吗?我们知道他并没有死。”
“可是……”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罗宾逊先生。”他变得气势汹汹,“您认为我对于谋杀聚会的细节感兴趣……”
“可是,是您要求我详细回忆……”
“这个晚上的每个细节,可是……好吧,跟我来。”
他敏捷地跳起来,走了出去。我跟着他穿过走廊,走下地窖,完全摸不着头脑。更让我吃惊的是,地窖里还有好几名警察。在后门的旁边,一个小个子男人正俯在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上面。
“在你们的谋杀聚会当中真的有人死了,罗宾逊先生。我提醒您,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调查谋杀案。没错,你看到的是一具货真价实的尸体,罗宾逊先生,一具真正的尸体。正在检查的先生就是法
医。”
我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胸口中了两枪,近距离射击。您去看一眼……”
谋杀聚会上出现了一具真正的尸体,我简直要发疯了。我摇摇晃晃地走近法医,他站了起来,让我查看尸体。那个人趴在地上,两臂和两腿略微张开,穿着大衣,戴着帽子。死者的头偏向一侧,我能够看到他的一部分面容。我感到头皮发麻……死者是菲利普!
第十章
惊愕、悲痛、恐惧,我说不清楚哪一种情绪占了上风。我只能试图用一种解释来宽慰自己:这仍然是恶作剧的一部分,躺在地上的是一名演员或者故意装死的菲利普·麦克唐纳。实际上,我很清楚这种解释完全不可能,躺在我面前的就是一具尸体,而且就是菲利普·麦克唐纳。我太熟悉自己的这个朋友,不可能认错。他的左眼半睁着,脸上定格着惊诧的表情。难道他看到了扑上来的死神?看到了凶手的面容?
我的脑子里冒出无数问题:菲利普在这里做什么?他什么时候来的?是谁杀死了他?为什么?为什么选择这个地点,在这扇门的门口?不久前,我正是通过这扇门去寻找自己的衣帽。
“罗宾逊先生,您似乎思绪万千……也许您碰巧认识死者?”
我迷茫地转向正向我走来的警官。他的嘴角仍然挂着浅浅的笑容,现在看来却是个不祥的兆头。
“不认识……”我嘟囔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啊!我觉得您刚才很吃惊……就好像……”
“我……我不习惯看到这样的人。”
克劳又点燃一支香烟,仍然不紧不慢的姿态惹人气恼。
他又说道:“很幸运……我是说您很幸运。”
“我有点儿不明白。”
他半眯着眼睛,将视线从自己吐出的烟圈上挪开了,转而牢牢地盯着我。“您刚才告诉我,您在十点一刻离开了这里,大概一刻钟之前回来了。”他看了一眼手表,“就算是零点四十分。如此算来,您消失了两个多小时……我可以告诉您,在您离开之后,所有人都在四处搜寻您的踪迹。似乎您的行动与原定计划并不相符……不过这并不重要。实际上,在搜寻您的过程中,一位客人被尸体绊倒在地,时间是十点五十分。那位客人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不过当时后门半开着。我想起来了,在进行射击比赛之前,您是不是来过这里取射击用的靶子?”
“是的。”我指向后面的壁橱,冷冷地回答,“大概九点半多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当时并没有尸体。我曾经打开电灯,不可能对尸体视若无睹。”
“我们并不怀疑这一点,”克劳点着头,又转向法医,“劳森,还是不能准确地判断出死亡时间吗?”
“现在不行,”小个子男人的语调出奇得愉快,“大概十点半,误差大约一刻钟,要等我进行进一步……”
“谢谢,劳森。”克劳警官冷冷地打断了法医,又把目光转向我,“这么说谋杀的时间是在十点一刻到十点四十五分之间。您明白这其中的问题吗?没有任何一名宾客能够完整地提供自己在这半个小时内的活动情况,总会有一两分钟的时间缺乏佐证。可是
罗宾逊先生,没有任何人——您听好了——没有任何人,像您一样在这段时间里完全消失!”
他的意思很明白,我是头号嫌疑犯。我保持缄默,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其实我内心在打鼓:我曾经在十点二十分穿过这扇门去取回自己的衣帽,尽管当时并没有尸体,这个时间在凶手作案的时间范围内。感谢上天,我刚才没有透露那个细节。
“是啊,我只能说您很幸运。”警官又说,“您不认识这个人……真走运……如果不是这样,您的处境可就不太妙了。”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一张网正在我的周围收紧。现在的形势比刚才还要凶险。谢天谢地,我一直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一直是“罗宾逊先生”,那个约翰·奎因同样不知道我的真名实姓。我差点儿忘了……约翰·奎因可以为我提供不在场的证明:他那时把我关在地窖里面!
我立刻向警官介绍了那段插曲。
我说完之后,他轻轻地笑了一声。“高潮迭起!好呀……这种故事太离奇,甚至不可能说它是谎言。没问题,我们会去找奎因先生,证实您讲的故事。”
听到警官的话,我心里又开始打起鼓。如果警官去询问好心的奎因先生,他就会知道我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参加了谋杀聚会,我相当于一个闯入者。警官必然会质询我出现在聚会上的原因。我绝不能提及菲利普的来信,那等于给自己的脖子套上绞索。我只能依靠另一个谎言来自救。我需要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可是此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在绝望的泥潭中越陷越深,仿佛泥浆很快就会没过我的脖子。我开始明白,唯一能够自救的方法就是逃走。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他们想通过死者查到我估计也很困难——菲利普·麦克唐纳朋友众多……到目前为止,克劳和他的手下看到的只是我戴着帽子的样子,而我刚才把帽檐压得很低。
“尽管如此,这并不能完全洗清您的嫌疑。”克劳又说,“谋杀的动作最多只需要半分钟时间。您有充足的时间在离开之前杀死这个男人。实际上,您的‘不在场证明’和其他大多数客人一样有漏洞……有可能被推翻。”
我随意耸了一下肩膀,继续凝神盯着菲利普的尸体。他的肩膀附近有一道血迹,这令我更加不安。
我佯装随意地问道:“你们找到凶器了吗?”
克劳警官凑了过来,仔细打量我,就像用放大镜观察一只昆虫。“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这个家伙真是个机灵鬼,他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
实际上,凶器的问题至关重要。如果菲利普是被我带来的手枪射杀的,那么我的处境就会更加艰难。这种可能性不大,但又不能完全排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