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多一分钟,”维德科恩德说,“您走了不到一分钟。也就是说:匹国特不在您的视线之内的时间不到一分钟。而就这么短的时间,他被谋杀了。好吧……现在,请您仔细看看周围。您还坚持您的证词吗?您说在这里看到匹国特仍然活着,他正在接近小船,他周围一百多米之内都没有任何人;一分钟之后,您到达那个小土包的时候,他倒在了小船旁边,周围还是没有任何人?”
“我可以保证,”我说,“当时是满月;也许不像大白天那么清楚,但是已经足够了。我绝对不会改变我的证词。另外,杜德雷先生也会这么向您保证的。”
“如果是在夏天,身手敏捷的凶手也许能够实施谋杀。他可以在一分钟之内跑过一百米,杀死受害者,然后再逃走。但是,在冰面和雪地上就很困难了,甚至可以说是不现实的。再考虑到我的警员的调查结果,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四分钟,受害者离开您的视线多久都是一样的!”
欧文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他向我提问,眼睛却看着别处:
“阿齐勒,您说在最关键的那一分钟里,在您看不到匹国特的时候,您听到了笛声……是什么样的笛声?是火车的汽笛?是长笛的声音?还是鸟叫声?”
“都不是。那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非常细微,声音短暂,重复过几次。我猜测那是某种笛声……我只能告诉您这么多。”
欧文看了我一眼,眼神中不乏责备之意。然后,他亲自去湖边察看了一番。别看他沉默不语,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我知道他是白费力气,毫无收获。检查完毕后,我们回到了村子里的小旅店。旅店的大堂里已经坐了好几个脸蛋儿被冻得通红的警员,他们正在开心地享用晚餐。乡村旅店的食物算不上什么美味,但是很丰盛。
“这儿的肥肉很不错,”欧文沉默了一阵之后又发话了,“或者是乡村的空气让人胃口大开。”
“也可能是因为几个小时的运动……”我补充说。
“阿齐勒,看来您又有精神了。还是,您在说反话?随您的便。不过,您最好把才能放在正事儿上。现在请您详详细细地介绍一下最近四十八小时之内,在曼斯菲尔德家里都发生了什么事?特别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我非常详细地介绍了所有的细节(除了我对于斯比勒的感情,您当然已经知道了)。听完我的叙说,维德科恩德的脸上显出了疑虑。
“我们现在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匹国特死亡的时间,”他把他的雪茄盒递到我们面前,“法医能够肯定他被匕首刺中之后立刻就死去了。这样的话,死亡时间是在二十三点左右。您和车夫是在二十二点四十分左右离开了房子,然后在雪地里走了不到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欧文·伯恩斯点着了一根火柴,“这段时间足够凶手作案了……”
“您还是坚信这是谋杀?”维德科恩德问道。
“当然了,我亲爱的警官。您不会告诉我说您也相信幽灵杀人吧!那个让匹国特到湖边去见面的‘口信’明显就是一个陷阱、一个圈套。凶手肯定从第一次‘招魂会’就开始捣鬼了。凶手在暗中敲打那张桌子,这是毋庸置疑的。”
“怎么可能?”我喊了起来,“欧文,告诉我怎么可能?我可以保证,没有人能够让桌子那样猛跳!”
“别担心,我会解决这个技术问题的。等我检查了那个家具之后,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
“我觉得欧文说得有道理。至少应该先检查一下那张桌子,桌子里肯定有什么机关。但是这并不会影响自杀的假说;相反,我认为这很符合自杀的假设。匹国特本人就参与了每一次的‘招魂会’。考虑一下他的古怪的行为,特别是昨晚他的精神状态,我认为很有可能是他自己让桌子‘说话’。通常,一个疯子的做法是无法用正常逻辑来解释的……”
“很好,我亲爱的警官。您说得很好,”欧文盯着冉冉而上的青烟,若有所思地说,“您最后一句话说得再正确不过了。”
警官笑了起来。
“嘿,如果您一定要把这个案子定义成为谋杀,倒是真有一种可能性。很简单:发现尸体的两个人合谋杀死了受害者……斯托克先生,别担心,我只是说说。我对您没有丝毫的怀疑。只要您没有从受害者的死亡中获益,您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维德科恩德的话让我立刻想到了斯比勒,现在她的未婚夫死了,她又自由了。欧文朝我看了一眼,我明白他早就想到了我的感情问题。欧文接过了话头:
“亲爱的警官,您难道打算用这种方式限制我们的调查?我和我的伙伴会继续追查真相的。”
“真相?可是,别忘了,我也是在寻找真相。”警官浅浅地一笑。
“那好。请您不要先验地认为这是自杀。还有,您认为这起死亡发生在圣诞节也是巧合吗?这起谋杀和几年前曼斯菲尔德的养子被谋杀的案子之间有不可分割的联系。还有,别忘了去年的那件案子,以及之前的案子……死亡的地点也不容忽视--那个湖是‘混乱之王’的私人狩猎场!”
“混乱之王……”维德科恩德打断了欧文的话。他眯着眼睛问,“现在您又开始相信鬼魂了?”
“并不是相信鬼魂。我是说在‘混乱之王’和最近的谋杀之间存在着逻辑上的联系。”
欧文向维德科恩德列举了“混乱之王”当年的劣迹。维德科恩德警官的信心开始动摇了。
“难以置信……”维德科恩德用惊叹代替了评论,“按照我们今天的勘查的结果,只有非自然的生灵才有能力杀死匹国特!一个人类凶手?实在是不可能……”
“越是难以置信的东西,我越愿意相信,”欧文·伯恩斯夸张地说,“现在,我觉得我们应该考虑一下犯罪动机的问题了。谁能够从匹国特的死亡中获益?或者说谁希望他死掉?我看有不少人盼着他死……最基本的问题:谁继承他的家产?在了解遗嘱的具体条文之前,我们可以合情合理地假定他的妹妹会得到大部分财产……”
“匹国特小姐!”我喊了起来,“您觉得她会是凶手?别忘了,是她找您来进行调查的,目的就是保障她的哥哥的生命安全。她会请侦探来调查她自己准备实施的谋杀吗?”
欧文轻蔑地看了看我:
“这是摆脱怀疑的方法之一,您得承认。”
“那么她腿上的石膏,您又怎么说?”维德科恩德半开玩笑地说,“瘸着腿的谋杀犯?这可绝对是新创意!”
“她可能有同伙,就这么简单。下面考虑一下佛布……”
我打断了欧文的话,然后向他们介绍了匹国特小姐和佛布先生之间的“小秘密”。欧文心满意足地吸着雪茄,他对警官说:
“您看到了吗?又是一个嫌疑人,而且是重大嫌疑人。我亲爱的警官,等您见到匹国特小姐,您就会明白的。佛布先生看上的绝对不是她的动人的眼睛。卡特琳娜·匹国特是一个真正的‘下金蛋的鸡’,而且要赢得她的芳心很容易。佛布的这种姗姗来迟的感情很可疑。”
维德科恩德警官点头表示赞同。他考虑了一下,然后有些激动地宣布说:
“这个家伙,我一定要尽快进行盘问。我还很想知道他半夜里出去闲逛的原因,还有发生谋杀的时候,他都看到了什么。”
“我也很想知道。这个佛布有问题。不过,我们也不能忽略了其他人。比如说占卜者--朱卢斯·莫刚斯通,目前看来他还不属于怀疑对象--他应该不会把请他作法的主顾干掉。但是在盘问他之前,我们还不能下定论。然后是曼斯菲尔德家的人。从纯粹的财务角度看,匹国特的死对他们来说是一场灾难。从个人角度看,正相反……嗯,阿齐勒,还是您来分析吧;您更有发言权。”
“斯比勒和达菲内,我认为她们并不喜欢匹国特。特别是将要被‘牺牲’掉的姐姐。我私下里认为,这场婚约是匹国特和曼斯菲尔德之间的商务协议中的筹码。为了家族的利益,斯比勒被迫做出牺牲。我认为她不可能杀任何人,但是她的潜意识肯定希望匹国特死掉。我认为这并不奇怪……”
“我现在开始明白了,”维德科恩德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说,“这个案子里,根本不缺动机……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人对匹国特怀恨在心吗?”
“至少还有一个!”来收拾我们的刀叉的旅店老板接口说,“而且,我可以说,是一个对匹国特恨之入骨的人:哈瑞·尼克罗斯。”
第十五章 维德科恩德的调查
等旅店的老板走远之后,我们相互对望着,良久不语。我们的耳边还在回响着刚才听到的话:“他回来之后,变了很多……他以前是个不起眼的三寸丁……现在,哈,他可是脾气火暴……他整天都坐在这里,一直坐到打烊为止。他清醒的时候就坐在角落里阴沉着脸。可是等灌下两口黄汤,他就管不住嘴巴了。他会说匹国特的坏话,不停地咒骂……我没法重复他的话,那可不是什么好听的。”
“酒神啊!”欧文突然用一个拳头打在另一只手的手掌上,“我想起来了!阿齐勒,那天我等您的时候,我还和他谈过一会儿,就在这家旅店里。他确实说了很多关于匹国特的坏话,不过我当时没有留意。”
我提醒欧文说,我到这里的第一天,我看到哈瑞在曼斯菲尔德家的房子附近转悠。还有匹国特在圣诞前夜向我透露的内容。
“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不过我感觉已经有些端倪了。很可能匹国特早就看上了斯比勒--于是让他的一个朋友雇用了哈瑞·尼克罗斯。于是,小小的情敌离开了这里,到英吉利海峡去参与海运生意了。而匹国特就有了可乘之机。”
“我认为有必要尽快盘问一下这个年轻人,”警官站了起来。他又说,“不过,我们应该先听听曼斯菲尔德家的人以及他们的客人们的说法。”
查尔斯·曼斯菲尔德把客厅贡献了出来,以便我们盘问不同的证人。而他自己就是第一个被盘问者。昨天晚上从湖边回到房子之后,我不仅向查尔斯通报了他的朋友的死讯,还向他透露了我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他并没有过分责怪我,至少没有像匹国特小姐那样责怪我。听到匹国特的死讯之后,这两个人都伤心不已。实际上,查尔斯·曼斯菲尔德是深受打击:他突然驼背了,而且是一副绝望的表情。询问每个人的时候,维德科恩德警官首先问的问题是:在匹国特和我们两个随从离开之后,直到我们回到房子的这段时间里,每个人都在哪儿,干了些什么。查尔斯回答说,我们离开之后,他和匹国特小姐在一起呆了几分钟。但是匹国特小姐过于焦虑了,她告退了,说更愿意在她自己的房间里等消息。查尔斯自己也相当的焦虑,他当时看了一眼座钟,时间是十点四十五分。然后,查尔斯走进了客厅,发现莫刚斯通还坐在一把扶手椅里恢复体力。灵媒每次做法之后都是这样。查尔斯没有在客厅里久留,他进入了书房,打算给一个朋友写信。但是焦急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他一行字都写不出来。达菲内和斯比勒回到了她们的房间。至于玛丽,查尔斯认为她刚开始的时候是和斯比勒在一起(斯比勒似乎预见到了悲剧)。我们出发之后,查尔斯就没有见到佛布的影子,直到我和尼古拉斯把他带了回来。查尔斯听到噩耗的时间是十一点半多一点儿。
“曼斯菲尔德先生,在他们出发的时候,您还是持非常乐观的态度,”维德科恩德和和气气地说,“您认为匹国特和‘幽灵’在湖边会面之后,他肯定能够带来一些重要的信息,能够帮助您解开围绕这所房子的一些秘密。是这样吗?”
“是的。我是这么想的。我当时信心十足。但是,匹国特,他并不像我这么有信心。他好像害怕什么事情……我坚持让他去和‘幽灵’会面,强调说这关系到他的名声,关系到我们家族的名声……实际上,是我把他推向了死神。”
“那么说,招魂会上出现的‘幽灵’欺骗了您?”
查尔斯·曼斯菲尔德抬起疲倦而忧伤的眼睛,他说:
“给我们启示的‘幽灵’是一个恶魔……恶魔,那个一直纠缠着我们的恶魔。他每个圣诞节都会夺去一个人的生命……是的,这一次,他很狡猾。”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萨姆勒·匹国特所害怕的就是这个‘恶魔’。他也是为了这个原因找来了莫刚斯通先生,对吗?”
“是的。我们都抱了很大的希望。我相信莫刚斯通先生的能力,但是他的对手太强大了……”
维德科恩德站了起来,他拿起一个由警员刚刚送进来的袋子。他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了那把做工精致的匕首。
“曼斯菲尔德先生,您认识这把匕首吗?”警官问。
“当然了。这把匕首是我的父亲留给我的。据说是从西班牙无敌舰队的残骸中找到的……”
“您通常把它放在什么地方?”
曼斯菲尔德转身朝壁炉旁边的书柜看了一眼:“应该在书柜里,我记得是在中间的位置……”
“您没有注意到这把匕首不见了吗?”
“没有……可是,您为什么问我这些问题?”
“因为您的朋友就是被这把匕首刺死的。我们还知道:在圣诞前夜匕首还在,圣诞节那天晚上就不见了。”
“这……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不太相信您所说的‘恶魔’,我更愿意相信是一双正常的人的手从书柜里拿走这柄利刃的,而且他的目的很明确。”
曼斯菲尔德显得很迷茫:
“可是,我以为没有人能够……”
“是的。实际上,我们认为是匹国特结束了他自己的生命,您所说的‘幽灵’也就是您的朋友。”
“这怎么可能!”
“哦,那么说,您认为他完全没有理由自杀?”
“毫无理由。除非是他突然发疯了。不可能,您想想,他请了英国最好的灵媒,然后又假扮‘幽灵’欺骗灵媒?……还借‘幽灵’之口指示他自己到湖边去会面,最后又在那里自杀了。这太荒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