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神秘的凶手怎么能够如此迅速地消失掉?更奇妙的是,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许斯比勒小姐和哈尔曼小姐都受了幻觉的影响?两个人在同一个时间、看到同样的幻象……这种巧合也太离奇了……更不可思议的是,刚刚杀害埃德温的凶手也逃走了,同样毫无痕迹。
医生鉴定了斯比勒身上的伤痕。她的胳膊和肩膀上有淤血(斯比勒的手的力量应该不足以造成那些淤血)。她的脸上也有伤痕,下嘴唇有伤口……尽管如此,警方仍然试图证明她是凶手(至少想证明她有条件犯罪),因为看起来只有她有可能是凶手。
(随后是一大段关于雪地跳远的实验的描述。达菲内已经向我介绍过那个徒劳无功的实验了。那个实验证明对于斯比勒的怀疑是不合逻辑的。)
匹国特的房间紧挨着受害者的房间。被惊醒之后,他立刻冲到走廊里,试图推开埃德温的房门。但是门锁住了,他又调回头往主楼的大门跑。他在半路上撞到了曼斯菲尔德,他刚从房间里出来。他们两个人一起赶到了大门,然后穿过院子到达出事地点。这两个人考虑得比较周到,他们没有碰任何物证(两个人都能相互作证)。进门之后,他们看到埃德温处于垂死的状态;断气前用微弱的声音说了一两个词。匹国特和曼斯菲尔德认为听到的是“国王”和“混乱”这两个词,但是他们不敢下定论。房间里是什么情况?通向走廊的门锁着,窗户也都是内侧闩住了。我还是借用一位年轻警员的描述吧:
“……房间里一片混乱,就像是刚刮过龙卷风。受害者躺在房间中央的地毯上。在他的左侧是一个翻倒的书架,书架上的东西散落在四周:很多书籍、一些彩陶、一个青铜小雕像、一瓶没有喝过的葡萄酒、还有一些杯子(多数都碎了)。壁炉在北墙的角落(北墙实际上也是隔壁房间的南墙)。壁炉的左侧是翻倒的书架原来的位置,然后是通向走廊的房门。值得注意的是,拨火棍、火钳、风箱和壁炉罩都不在正常的位置上,而是在尸体旁边。壁炉前面的扶手椅也被翻倒了,只有柴火架在原来的位置上。炉火已经熄灭了,在炭灰中找到了一些毛织物(应该是一件毛衣的残余),还有一个酒瓶的碎片。床在正对着壁炉的位置,床上混乱不堪。原本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掉在了床上(在枕头一侧),画的内容是一场海战,画布被完全撕破了。床头柜在床和朝东的窗户之间,正对着塔楼的内门(通向院子的门)。奇怪的是:床头柜上面安安稳稳地摆着一盏点亮的油灯,毫无破损。天花板上的油灯同样也被人点亮了。在和壁炉对角的位置上立着一个大衣柜,柜门关着,里面有各种服装。大衣柜和里面的衣服都安然无恙,可能是因为柜门上的钥匙不好用。在床的右侧,一瓶威士忌翻倒在地面上。瓶子基本上是空的,上面有一些血痕。受害者趴在地上,头向着院子的方向,面部是痛苦的表情。死者穿着背心和蓝色的长裤。他的衬衫袖子被撕碎了,沾满了血迹。在被子里找到了他的外衣,和长裤的颜色一样。他的右手背上有伤痕,脸上还有轻微的擦伤……”
(1)受害者所在的位置
(2)塔楼,两扇门都是敞开的
(3)通向走廊的门(从内侧锁住了)
(4)翻倒的书架
(5)窗户,窗帘半掩着
(6)翻倒的扶手椅
(7)床头柜
验尸之后,医生确定死因是腹部的两处伤口。凶器应该是长而薄的利器,刺中腹部之后造成了内出血。这种创伤不会立刻致命,他在死前必然会遭受剧痛(和证人的证词相符)。胳膊和手上的伤痕都不严重,可能是由同一把利器的尖刃划破的。但是脸部的擦伤很显然是被指甲划破的。在盛怒之下,凶手竟然用手抓受害者的脸!
尽管警方仔细地勘查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没有找到凶器。这完全排除了自杀或者意外的可能性(这是不言而喻的,对吗?)。房间里没有任何暗道,同时警方也排除了凶手从窗户逃走的可能性--老式的窗户有两个上下移动的窗扇,都从内侧牢牢地锁住了。而且,窗户下面的雪地上也没有任何脚印。通向走廊的门上的插销锁着。埃德温是否习惯于进入房间后就随手锁好门?按照家人和仆人的说法,他没有这个习惯;但是谁也没有真正查证过。那个插销是很古老的式样,需要用力滑动,上面没有任何划痕。警方判断插销没有问题,不可能有人用拉杆或者牵线的方法从走廊一侧闩上门。
埃德温究竟是怎么死的?凶手又是如何逃脱的?警方一筹莫展。不过,他们能够肯定的是:凶手就是哈尔曼小姐在十二点一刻看到的人影,他从塔楼的入口进入了埃德温的房间。
受害者应该认识这个深夜造访的人。他不可能和一个陌生人平静地讨论那么久(参考哈尔曼小姐的证词)。
等哈尔曼小姐入睡之后,埃德温的房间里发生了打斗。他们很可能进行了无声的搏斗,有时候搏斗的双方都不想让别人知道,尽管他们都怒火冲天。当然,也可能是搏斗非常短暂。不管是哪种情况,书架倒下所发出的巨响迫使凶手迅速逃离现场。
凶手是如何逃脱的?警方做了很多徒劳的设想。一名警员猜测凶手是利用木质的悬空走廊逃走的--凶手可以像杂技运动员一样爬到走廊上去。但是悬空走廊的地面上布满了灰尘,却没有脚印(至少几个星期没有人在上面走动了)。而且走廊里只有窄小的天窗,连小孩儿都钻不过去。
事实都摆在这里了,凶手不可能是“人类”的一分子,也没有“人”能(在十二点半之后)踏足院子而不留痕迹。
警方也勘查了房子周围的雪地,没有发现异常的脚印(除了去报警的人留下的脚印)。也就是说,凶手当时就住在房子里。但是他如何不受重力影响地掠地而行,这还是个难题!
谋杀的动机同样让人费解,生性活泼的埃德温和别人没有什么仇怨。除了传说中的“混乱之王”……那个面孔惨白的幽灵已经在这个宅子附近出没了几百年了(您读到这封信的时候肯定已经知道“混乱之王”的故事了)……
第十二章 最后的准备工作
第二天下午,我的“未婚妻”回到了曼斯菲尔德家的宅子。全体“居民”都在门前迎接,我只好尽力装出很开心的样子,扶着匹国特小姐迈上门口的台阶。
她的胳膊力量不够,无法靠拄拐来移动。于是她早早地回房间休息了,过了一会儿我也走进了她的房间。她坐在一把摇椅里,打着石膏的腿搭在一个小凳上。她的眼光越过窗户,出神地望着外面白茫茫的荒野。但是阳光和雪地并不能缓解她的忧虑,她转过头,朝我苦笑了一下:
“天气真好,不是吗?”
“天气确实很好,但是太冷了。在炉火旁边还好。”我一边说一边搓着手。
“人只有独处的时候才能感受自然的真正的魅力。”她回答的时候强装出笑意。
我走到窗户跟前,把额头贴在窗玻璃上。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有一条银色的丝带,从东侧楼后面的马棚边一直向村庄的方向蜿蜒而去。毫无疑问,那就是两天前我抱着达菲内跳过的小河沟。我的耳边又回响起达菲内的笑声--我们倒在雪地上的时候,她笑得很开心。但是我的思绪很快就回到了现实的问题上。
“您好像有心事,斯托克先生……”
“考虑到目前的形势,我怎么可能没有心事。不过,我们要先讨论一个严肃的问题:有人在怀疑我们之间的‘关系’--即使不是多数人也是很多人。我不知道这个幌子还能坚持多久……”
我看到卡特琳娜·匹国特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她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您向埃德格透露过您的身份吗?”她问。
“是的,但是我们只是简短地交换了意见。我……觉得您的做法让他很惊诧……我是说让私人侦探扮演‘未婚夫’这件事情。”
匹国特小姐露出了一个坦率而淘气的笑容:
“我知道,”她的语气就像是做了错事,正在撒娇的小女孩儿。接着她垂下头说,“埃德格,您要知道……埃德格很喜欢我。”
我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
“喜欢……但是……”
“是的,他喜欢我。您肯定在猜测我的反应。”
“嗯……是的,我确实很好奇……”
“我相信他的真心。”卡特琳娜·匹国特略带不安地说,“但是,请您保密。我们还没有告诉其他人,甚至我的哥哥都不知道。我和埃德格已经认识很久了,但是我们一直没有意识到感情早已经萌发了……啊,”她突然停了下来,“这些事情肯定让您觉得很无趣……”
“嗯……不是。在当前的形势下,了解到这个情况对我很有帮助。现在我就能够理解佛布先生的做法和态度了。”
接着,卡特琳娜·匹国特询问最近四十八小时里发生的事情,我如实地向她做了叙述。
“好了,”她说,“您已经了解了所有的情况!您现在有什么结论了吗?”
“坦率地说,我还没有什么定论。正相反,您的哥哥所聘请的‘侦探’有所收获。他借助了幽灵的力量……”
随后是一阵沉默,我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卡特琳娜·匹国特的反应。我以为她会对朱卢斯·莫刚斯通教授的神通发表评论,但是她一言不发,而且脸上毫无表情。
“您觉得我的哥哥处于危险之中吗?”她突然问。
“我不觉得。至少他的风险并不比别人高。可是,那天晚上出现在两个女孩儿窗户上的‘东西’可不是好兆头。”
过了一会儿,我转到了餐厅。达菲内正在餐厅里忙着布置圣诞装饰,她在房间里挂上了银色的花边,还有冬青和槲栎的枝条。现在,她正在特别用心地装饰竖立在房间一角的圣诞树。
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要庆祝圣诞节了。要不是达菲内用灵巧的手指营造出了节日的气氛,我都忘记今天是节日了。房间里还有两个人,他们的态度却完全没有庆祝节日的喜悦--斯比勒和匹国特站在窗户跟前,阴沉着脸、沉默不语地望着窗外。我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这两个人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我可以理解斯比勒的态度:我们之间越少见面越好。
那么匹国特呢?他对我抱有什么态度?他知道我心中的渴望吗?如果能把他的未婚妻搂在怀里,哪怕只是一秒钟,我都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我猜不出匹国特的想法,我唯一能够肯定就是:这个富有的批发商人现在很不安。他心存恐惧。
我走到达菲内那里,主动提出帮忙。达菲内自然是很开心。一刻钟之后,玛丽把达菲内叫走了--有别的事情需要达菲内。斯比勒也随即跟着她的妹妹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匹国特了。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和匹国特搭话。我们先谈论了一番天气,然后匹国特询问我对于最近几次“招魂会”的看法。我谨慎地回答说莫刚斯通教授的法力让我大开眼界。这个回答显然无法令匹国特满意,谈话陷入了尴尬的停顿。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我对于这个“混乱之王”的看法。
我愣愣地看了他几秒钟,这个问题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匹国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我;他眯着眼睛望着窗外,似乎在凝视着落日。但是他的眼光凌厉,证明他在紧张地思考着。他的左手背在身后,右手不断地抚弄着胸前的金表链儿。他的姿态透出傲慢和威严,很有“小伍长”的架势。不过,他和拿破仑只是表面上相像:匹国特的商业帝国是无法和让整个欧洲发抖的法兰西帝国相提并论的。
“我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我最后回答说,“这个传说已经很古老了。想想看……嗯,那个最初死在湖里的年轻人叫什么来着?”
“彼得·约克。”
“对!彼得·约克……要我说,如果不是他的幽灵作怪,就肯定是他的家人在替可怜的彼得报仇。”
“您刚才已经说过了,如果复仇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将近两百年了……”
“我知道。最近发生的谋杀很难和两百年前的事情联系起来,应该不会有人为了祖先的仇怨而谋杀。可是,谁知道呢?也许约克的某个后裔决定继续向曼斯菲尔德家族复仇。对了,在这附近还有约克家的后裔吗?”
匹国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又说:
“没有了,是吗?我这么问很愚蠢,你们肯定早就调查过了……”
“斯托克先生,您想错了。约克家族还有一个后裔。不过,唉!她已经不用约克这个姓了。”
“您是说一个女人?”
“是的,而且是您认识的女人……”
“她……那么说,她住在这里?”
“是的。就是玛丽,我们的家政主管--和蔼可亲的玛丽。她的父姓是约克,是那位彼得·约克的直系后裔。”
这个新发现让我有点儿发蒙。我清了清嗓子:
“那么我刚才的猜测就毫无意义了。可爱的玛丽绝对是清白的……再说,她和曼斯菲尔德先生以及两位小姐都相处得很融洽。那个传说……”
“……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匹国特打断了我的话,“或者说,曾经是个笑话。自从我们又看到白色的面具,又听到隐约的铃铛声……再也没有人当笑话了。”
这座房子里确实很少有笑声。我已经在这里逗留了好几天了,我听到的笑声的次数可以说屈指可数。从匹国特的脸色看,他现在满腹愁肠,根本顾不上欢笑。他的圆脸上皱纹密布,周围是花白的发卷和鬓须。
“我在想另一个问题,”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灵感,“这一系列可怕的事情的核心就是埃德温的死……”
匹国特惊诧地转过身,看着我。他嘟囔着:
“啊!……您真的这么认为?”
“是的。我认为只要知道了埃德温遇害的真相,就能解释整件神秘事情。”
“似乎很多人都有这种看法……”
“在埃德温遇害的案子里,有一个很奇怪的特点:缺少动机。据我所知,大家都很喜欢这个男孩子,所有的人。”
“所有的人,嗯……这么说有点儿夸大其词。”
“哦?到目前为止,我听到的都是他的优点……”
“这很正常,”匹国特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我们很少列举刚刚死去的人的缺点。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他完全不是您所听说的‘品德高尚’的年轻人。哦!一个迷人的小伙子,性格开朗,精力充沛,还喜欢恶作剧。这都是实情。不过……您知道吗?他居然向他的妹妹献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