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明白了,”我的声音充满了愤怒,“这个老混蛋在搞讹诈:要么他们同意斯比勒嫁给她,曼斯菲尔德家族可以继续繁荣下去,要么……他们就完蛋。”
欧文耸了一下肩膀:
“我亲爱的朋友,您太天真了。最体面的家族也会做这种交易的。目前我们只是这么猜测,不过照我看是八九不离十。我相信您会搞清楚这件事情的。我继续说,埃德格·佛布已经为匹国特干了十多年了。他刚开始只是一个伙计,但是凭借着坚韧不拔的劲头,他步步高升。现在他算是匹国特的亲信,甚至有人说实际上是他在掌管生意。匹国特平时只是做一些监督工作。至于他的妹妹,没有什么可说的。除了,嗯,她还没有嫁出去,这您已经知道了。允许我补充两句,她很富有同情心,很有教养,本性正直,对讨她欢心的人都非常温柔……”
“要是她有这么多美德,您还等什么?……”
“我的朋友,别忘了,现在您是她的未婚夫。”
“欧文,我没有什么理由继续扮演她的未婚夫……”
“好了,好了。别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我觉得这位斯比勒小姐让您失去幽默感了。好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关于‘混乱之王’,我只搜集到近几年的信息。那些代代相传的故事都太古老了。我也没有找到什么关于老乔治遇害的情报,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了。验尸官认为是一桩很普通的谋杀案。去年,年轻的屠夫遇害的案子引起了很多议论。但是调查工作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发现。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受害者的尸体在湖里泡了好几天。剩下的就是埃德温遇害的案子……这个案子就完全不同了。案情实在太离奇了,最后苏格兰场也介入了。您知道我在苏格兰场有一些朋友……”
欧文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他把信封放到我面前,低声说:
“关于那个案子,所有重要的资料都在这里头。我不仅挑选了值得关注的信息,还逐字逐句地抄写了一些关键性的证词。另外,我在一些关键点上做了注解和评论。好了,都在这儿了。请您头脑清醒的时候好好读一读,我们下次再讨论。现在,我只做一个评论:这起谋杀如果不是幽灵的报复,那么就必定是内部的人干的。也就是说,是当时住在那所房子里的人干的;因为在房子周围的雪地上没有任何脚印。我还要补充一点,这个凶手是一位艺术家。我从一开始就坚信凶手是一位谋杀艺术家,否则的话我也不会接手这个案子。阿齐勒,请记住:这是艺术家的手笔,毫无疑问。”
“这位‘艺术家’晚上戴着小丑的面具吓唬人?”
“有何不可?一个庸俗的凶手会这么做吗?”
“老天,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已经三年了,他一直在玩这个小把戏!”
欧文盯着他的杯子说:
“我不知道他的动机……不管怎么说,这里危机四伏……”他突然转头望着窗户,“我听到马车的声音,应该是我叫的出租马车……”
“什么?您要走了!”
“唉,我必须走了,我的朋友!……有人在等着我……”
“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我会通知您的。而您,如果您觉得有必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他站起身,穿上大衣,整理了一下帽子;他似乎忧心忡忡并且犹豫不决。
“阿齐勒,我会仔细分析这些的。相信我……在此期间,不要忘了我的忠告。最关键的是想尽办法判断出是谁在‘招魂’的时候捣鬼。这个人可能不是杀害埃德温的凶手,凶手不会主动招认,更不会向匹国特一个人招认。应该是凶手之外的人,他可能了解谋杀的真相,也可能是猜到了什么……”欧文点了点头,他又叹气说,“他想要单独告诉匹国特,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第十一章 一桩不可能的谋杀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了。我拨了拨壁炉里的炭火,又往里面添了一块木柴。然后,我舒舒服服地坐到扶手椅里,膝盖上是欧文交给我的信封。我还没有来得及阅读欧文的信。能坐在炉火跟前真是件美事,尤其是走过冰冷的楼梯和走廊之后。我坐在那里,让自己放松一下;同时脑子里不断地回忆着刚才的“招魂会”的每一个细节。这次“招魂会”还是在同样的房间,参与者也跟昨天一样。尽管我留意着每一个人的表现,我还是无法判断出是谁在振动桌子。刚开始的时候,我怀疑是匹国特。但是,经过观察,我发现每次桌子振动的时候,他都很惊诧;而且他惊诧的时机和其他人一样。随后我怀疑朱卢斯·莫刚斯通有问题,但那只是感觉。不管到底是谁,这个捣鬼的人非常狡猾,隐藏得很巧妙……总之,我的努力没有任何成效。
今天晚上的“招魂会”实际上是延续了昨天的内容,那个自称了解埃德温遇害真相的“幽灵”还是针对匹国特“说话”。这一次,“幽灵”让富有的批发商人做好准备:“幽灵”很快就会和匹国特单独会面,到时候他会向匹国特揭露“真相”。“招魂会”结束之后,大家都向朱卢斯·莫刚斯通表示祝贺。查尔斯·曼斯菲尔德兴奋不已,在他看来谜团就要揭开了。他说如果朱卢斯·莫刚斯通成功了,曼斯菲尔德家族会对他感激不尽。埃德格·佛布也随声附和,他的兴奋劲儿和查尔斯·曼斯菲尔德不相上下。玛丽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她用崇拜的眼神望着莫刚斯通教授。只有斯比勒和达菲内的态度有所保留。至于匹国特,他对莫刚斯通所取得的成绩很满意,但是他显得很紧张和不安。“做好准备”,让他做好准备,为什么是他?对于这个问题,莫刚斯通的解释是:是匹国特请求幽灵的帮助,所以幽灵要单独告诉他真相,这不足为奇。大家对莫刚斯通的说法都表示赞同。随后,招魂大师提醒匹国特要注意态度;如果要了解“真相”,匹国特就应该表现得更积极一点儿,不要总是将信将疑的态度。曼斯菲尔德也表达了同样的关切:“萨姆勒,我真不明白您怎么了!您现在的态度犹豫不决!我们很快就会搞清楚真相了!我真的没有想到,曼斯菲尔德家族有机会摆脱那个恶咒了!”匹国特很不情愿地承认说他的态度确实很傻。
我仍然记得欧文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同时,我自己也觉得匹国特的态度非常可疑。当然,我也要承认我对匹国特是怀有偏见的。俗话说,爱情让人盲目。现在我彻底理解这句话了--这不仅仅是一个比喻,爱情会实实在在地影响一个人的观察力。每一次想到匹国特的时候,我的视线和我的思维都是一片混乱。在几分钟之前,匹国特向斯比勒道晚安的时候,我看到他那胖乎乎的手握着斯比勒纤细的手指;我感觉像触了电一样,天旋地转。
(1)哈尔曼小姐看到“人影”的位置
(2)连接两个侧楼的木头长廊,离地面有七米高
(3)通向埃德温的房间的塔楼,哈尔曼小姐看到的“人影”从这里进入了塔楼
(4)斯比勒的脚印停止的地方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不断变幻的风声,时而是低沉的呻吟,时而又换成瓦戈纳的壮观的音乐。伴着风声,我徒劳地想着那些问题。我振作了一下精神,然后毫不犹豫地打开了信封。
信封里总共有十多张纸。前几张是对整个事件的简要介绍,和查尔斯·曼斯菲尔德向我介绍的内容差不多。我就不在这里赘述了。在信封里有一张地图(见105页),是房子一层的平面图。另外有一张纸摘要介绍了主要人物在那天晚上的活动情况,特别是埃德温的活动情况。
时间
活动
20:30
晚饭结束。斯比勒和达菲内离开了饭厅。曼斯菲尔德、佛布、埃德温和匹国特小姐都进入了客厅。
21:30
尼古拉斯·杜德雷驾车回到了房子。他到“工作间”里看了一眼。当时只有斯比勒在“工作间”里。离开房间的时候,尼古拉斯遇到了埃德温。埃德温看起来和平常一样活泼。
22:00
埃德温离开了“工作间”。根据斯比勒的说法,埃德温的态度很正常,不像是夜里约了人。这之后就再没有人见到他活着。在这期间(或者晚一点儿),多数人都去就寝了。但是玛丽、尼古拉斯·杜德雷和哈尔曼小姐没有睡。杜德雷夫妇在做一些整理工作,女家庭教师(哈尔曼小姐)还不困,她专心地阅读一本艾米莉·珍·勃朗特的小说。
00:00
杜德雷夫妇回到了他们的房间。哈尔曼小姐是最后一个就寝的。房子里一片黑暗。在她的房间门口,哈尔曼小姐看到走廊的窗户(在房门的正对面)上有一个白色的面具。开始下雪了。
00:15
哈尔曼小姐看到刚才逃走的人影又回来了,他进入了通向埃德温房间的塔楼。雪下得很大。
01:15
哈尔曼小姐一直在监视埃德温的房间。她最终放弃了监视,回到了她的房间。雪停了。
02:00
一阵吵闹声惊醒了房子里所有的人。哈尔曼小姐的动作最快;透过走廊上的窗户,她看到斯比勒在院子里,而且正在和一个袭击者搏斗。哈尔曼小姐惊叫了一声,推开了窗户,袭击者不见踪影了。
阿齐勒,在介绍警方的盘问记录之前,我想要先讨论一下雪地上的脚印的问题。多个证人对于脚印的说法都略有不同。警方对雪地上的足迹进行了详细的勘查,他们比较了每一个人的脚印。斯比勒的脚印非常清晰,从主楼的入口开始,穿过中心院子,脚印的方向略微偏向埃德温的房间,最后脚印停在了离塔楼三米远的地方。院子中还有哈尔曼小姐的脚印,她从正门赶到斯比勒所在的位置,她的足迹的方向和斯比勒的足迹方向一致;随后两个人原路返回了正门。雪地上还有匹国特和曼斯菲尔德的脚印。他们两个人最先进入埃德温的房间,也是他们发现了埃德温的尸体。幸运的是,这两个人都很清醒,他们很小心地保护了塔楼周围的雪地。他们离开塔楼的时候也很小心,而且他们警告其他人不要接近塔楼。至于脚印本身,警方认为没有伪造的痕迹。院子里的雪有一厘米厚度,这给调查工作提供了便利:如果有人用大脚印覆盖雪地上已有的小脚印,他们能看到痕迹。对于降雪持续的时间,没有任何疑义。按照哈尔曼小姐的说法,从午夜到一点,至少一个小时。其他一些村民也证实了她的说法。从技术角度考虑,在十二点半之后,任何穿过院子的人都会留下痕迹;他的脚印会造成雪地上细微的起伏。而且哈尔曼小姐的证词表明:在十二点一刻之后就没有人走过院子。哈尔曼小姐的证词很有趣,她让警方很失望。我摘录了一部分:
“您说到的那个出现在窗户上的面孔,您不能说具体点儿吗?”
“我说过了。那是一个可怕的面孔,毫无血色,面相粗野……”
“他戴着帽子,是吗?您说过那个随即逃走的人影戴着一顶帽子……”
“嗯,应该是。但是他的面孔是贴在玻璃上,我当时无法分辨出他是否戴着帽子。”
“那么,您能否肯定一刻钟之后返回的人就是逃走的那个人?”
“我可不敢打包票。不过他们的外形都一样:帽子,长大衣,鬼鬼祟祟的……”
“好吧。那么,您说那个人影直接进入了塔楼的门。没有敲门,是吗?”
“嗯,我认为是这样的……您要知道,这很难判断。因为他显得很犹豫……步子很慢……其实,塔楼外侧的门是从来不锁的……但是他可能敲了内侧的门--从塔楼进入埃德温的房间还要经过另一道门。”
“从这一点可以推测这个人很熟悉环境。好,我们继续,您告诉我们说埃德温的房间里有灯光。”
“没错。”
“您还看到窗户后面有人影?”
“实际上,我多半是靠猜测。我看不清楚,虽然窗帘没有完全拉上。”
“然后您猜测那是埃德温的一个朋友?”
“当然了。在我观察期间,并没有发生打斗……”
“哈尔曼小姐。您说过,当晚是圆月,把院子照得清清楚楚。现在,请您向我们描述一下袭击斯比勒·曼斯菲尔德小姐的人。您的说法含糊不清……”
“因为我是被喧闹的声音突然惊醒的……”
“喧闹的声音?这么说太笼统了……”
“低沉的声音,东西翻倒的声音,我怎么知道?我说过了,我是从睡梦中惊醒的!”
“好吧,请继续说说袭击曼斯菲尔德小姐的人。”
“我……我觉得袭击她的人就是先前我看见的人影……但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不敢肯定。”
“那么那个人又是如何袭击曼斯菲尔德小姐的?请说具体一点儿。”
“她……他们在激烈地搏斗,我这么认为……这很难描述,我根本没有时间仔细看……我尖叫了起来……我推开了窗户,然后……然后……院子里只剩下斯比勒小姐了。”
“您的这些动作花了多长时间?”
“五秒钟,最多五秒……”
“也许有十秒?”
“不会的,没有那么长……反正我不相信有那么长。”
很自然,警方盘问了斯比勒,想要得到更多的信息。但是他们一无所获,因为斯比勒小姐患有梦游症,她那天晚上就是在梦游。这个解释并不能让警方满意。我摘抄了一段斯比勒的证词(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和斯比勒的第二次谈话):
“警官先生,我再向您重复一遍。我那天很累,这种情况下我常常会梦游……”
“那么您听到响声之后,应该是立刻就‘清醒’过来了吧?”
“应该是吧……我记得听到了刺耳的女人的尖叫声……”
“您当时没有意识到有人在袭击您吗?”
“我感觉到了,我觉得有人在袭击我……”
“他是如何袭击您的?您能说具体一点儿吗?”
“我知道我在反抗,我知道有人想要抓住我,我的胳膊很疼……”
“您睁开眼之后没有看到袭击者的样子吗?一点儿都没有看到?”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看到……请您理解一下,我刚醒过来,又是晚上……我一睁眼就看到了塔楼里射出来的耀眼的灯光。而凶手是朝反方向逃进了黑暗之中,我没有看到他难道很反常吗?不管怎么说,我一直留在原地没动。那声尖叫……是哈尔曼小姐的尖叫,对吗?……那声音吓得我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