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能够帮助我们了解两个世纪之前所发生的神秘事件的真相……”匹国特又说,“我们要搞清楚当年的‘混乱之王’是怎么死的。袭击曼斯菲尔德家族成员的凶手是‘混乱之王’?还是另有其人?最近不断骚扰我们的是不是当年的‘混乱之王’?是谁谋杀了埃德温?他是怎么死的?我们一直在想这些问题,却一直没有答案。不过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真相了,因为我们已经成功地和冥界取得了联系……”
我了解到:他们已经和一个“彼得”联系上了。但是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彼得”是不是彼得·约克--当年的“混乱之王”。
我对他们的活动很感兴趣,于是我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我感到很紧张,并不是因为招魂活动--我从来不把这种事情当真,紧张主要是因为刚才我的鲁莽行为。匹国特走进“女王的工作间”(我给那个房间起的绰号)的时候,他发现我对迷人的斯比勒的真实感情了吗?应该没有,至少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怀疑。进入房间之后,他用平静的语气问他的未婚妻是否想玩一局西洋跳棋。但是他礼貌地朝我一笑的时候,我有一种隐约的不安,他的笑容僵硬、做作,并不自然。达菲内曾经说过我的想法都写在脸上,难道我又露馅了吗?如果真是这样,萨姆勒·匹国特有双重理由鄙视我:引诱他的未婚妻,同时背叛他的妹妹卡特琳娜。
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朱卢斯·莫刚斯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彼得,你在吗?……我们在等着你,我们想要和你沟通……”
朱卢斯·莫刚斯通不断地询问了好几分钟,却毫无回应。我完全不知道这个“彼得”以前是如何显灵的,不过我很快就知道了。几分钟之后,桌子轻轻地震动了一下。围坐在桌子旁边的任何人都可以用膝盖制造出这种效果;但是按照通灵者的说法,这是幽灵的回应。我们按照这个方法开始和“彼得”交谈;由朱卢斯·莫刚斯通提出问题,如果桌子震动就是幽灵做出了肯定的答复,如果没有震动就是否定的答复。在黑暗当中,我很难判断出是谁在用膝盖顶桌子。我敢肯定是我的邻居当中的一个人在捣鬼;也许是莫刚斯通自己,也许是一个串通好的人,也许是有人在开玩笑。是谁捣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和“幽灵”之间的对话的内容。
“你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吗?”朱卢斯·莫刚斯通问。
一下震动。
“是关于‘混乱之王’的事情吗?”
又是一下震动。
在场的人脸上都兴奋了起来。
“你能够告诉我们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吗?”朱卢斯·莫刚斯通又问。
寂静。
“你还在吗?”
寂静。
“他死了吗?”
寂静。
“我和他沟通很困难,”朱卢斯·莫刚斯通自责地说,他的额头上满是汗珠,“彼得,你能否告诉我们去年杀死年轻的屠夫的凶手是不是‘混乱之王’?”
寂静。
“凶手是别人?”
寂静。
“他肯定不知道,”通灵者小声嘟囔着,“除非他走了。(他清了清嗓子)还有埃德温被害的事情,你能向我们透露点儿什么吗?杀害他的凶手是‘混乱之王’吗?”
寂静。
“凶手另有其人?”
一下震动。
桌子边一阵惊诧的低语。
“埃德温不是被‘混乱之王’杀死的,你想说的是这个吗?”
一下震动。
“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寂静。
“你不知道凶手是谁?”
寂静。
“彼得,你还在吗?”
寂静。
“有别人在吗?”
一下震动。
莫刚斯通慢慢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严肃地说:
“‘彼得’走了,另一个人替代了他……也可能是把他赶走了。在和灵魂沟通的过程中,经常会发生这种替换。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刚才的回应断断续续……在和灵魂交谈的时候,首先要搞清楚对话者的身份。我们现在采用字典顺序,A...B...C...”
在读到字母P的时候,桌子震动了一下。然后莫刚斯通又从头开始,第二个字母是I。然后是一个G,又是一个G。这时大家都猜到幽灵要说的是PIGGOTT。果然,后面是一个O和两个T。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惊诧的表情,特别是被点名的匹国特。他结结巴巴地说:
“这太离奇了!怎么可能是我,我就坐在这里,你们都看到了。”
“他说的不一定是他自己的名字,可能是他有话要对您说。”莫刚斯通轻声地说。
通灵者向幽灵提出了问题,看不见的对话者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莫刚斯通又开始用字母顺序提示幽灵,他得到了一串新的字母:V...E...R...I...T...E。
Vérité!
“你打算告诉匹国特先生一个真相,是吗?”莫刚斯通问道。
一下震动。
“真相!什么真相?是关于神秘的谋杀吗?”
寂静。
“是关于‘混乱之王’?”
寂静。
“是关于埃德温的死?”
一下震动。
那是一下很清晰的震动,然后是死一般的沉寂。随即,好几个人都抢着发言;莫刚斯通费了很大劲儿才让大家安静下来。但是和“幽灵”的联系已经中断了;莫刚斯通又提出了很多问题,但是再也没有回应了。油灯被点亮之后,我看到大家都是一脸的迷惑。
“真相,关于埃德温之死的真相……”富有的批发商人思索着。他的一只手神经质地摆弄着怀表的链子,那根链子横在他的肚皮上(那个大肚子快要把马甲绷破了)。他的另一只手拉着斯比勒的手。多么惊人的反差啊:斯比勒的手细嫩、修长、白皙;而萨姆勒的手又短又粗。萨姆勒又嘟囔着:“为什么要特意对我说?”
“是啊,为什么专门对您说……”斯比勒一边说一边抽回了她的手,“这真够奇怪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能放弃任何一点儿机会,”查尔斯·曼斯菲尔德说,“莫刚斯通先生,您认为我们下次还能和这个幽灵联系上吗?”
教授下意识地捻着一缕始终挂在他眼前的灰色的头发,他回答说:
“当然可以。他的出现是有用意的,我敢肯定。但是,我们必须要有耐心……他们可不是招之即来的。也许明天晚上他会告诉我们更多的东西。”
“下一次,我们需要问问他:我们是不是面临新的威胁……”玛丽说。
她的声音里有一些不对劲儿,而且她的眼中也突然一亮;我觉得她肯定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才说出了最后那番话。玛丽站在我们的后面,面对着壁炉旁边的书柜。她的眼光透过书柜的玻璃门,落在了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
第二天将近中午的时候,我收到了欧文的一封电报。他约我下午在村子里的小客栈里碰面。我当时正好在客厅里,于是我随意地察看了一下前一天晚上玛丽盯着的那个书柜。在书柜里陈列着不少精美的瓷器,一个镶着金边的摩洛哥山羊皮包,一个珐琅眼镜盒,还有一把西班牙风格的匕首。那把匕首的刃很长,几乎是一把短剑。在刀柄和护腕上都有精美的雕刻,但是真正触目惊心的是:薄薄的、光芒四射的刀刃。


第十章 欧文的指示
天已经擦黑了。我离开曼斯菲尔德家的房子,急匆匆地朝村子的方向走去。刚才喝下午茶的时候,我急于想和欧文会面,喝茶太急了,现在喉咙还在隐隐作痛。我的心态没有逃过达菲内的眼睛:她猜到我急着出门;我笨拙地对她说要到外面去呼吸新鲜空气;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摆脱掉小“蚂蚱”。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差点儿和埃德格·佛布撞个满怀。他的头缩在大衣领子里,帽子几乎压到眼睛上,匆匆忙忙地往房子里走。他简短地道了歉。我问他是不是去村子里了,他含糊地回答了一句就走掉了。
我满怀心事,所以没有在意他这种鲁莽的态度。不管他,我加快了脚步,只用了一刻钟就赶到了村子里的小旅店。旅店的大堂风格朴素,黑黢黢的柱子支撑着低矮的天花板。旅店里冷冷清清,只有在大堂的角落里坐着两个客人。我认出了欧文·伯恩斯,他精心地打扮一番--上身是一件旧粗花呢上衣,脑袋上斜扣着一顶狩猎鸭舌帽。和他坐在一起的男孩子并不陌生:哈瑞·尼克罗斯,斯比勒的前未婚夫。我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假装不认识他们。欧文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频频点头;而坐在他对面的哈瑞·尼克罗斯则滔滔不绝。尽管他的声音很低,我还是能够听出他是在恶狠狠地抨击、咒骂。五分钟之后,哈瑞·尼克罗斯起身向欧文告别,然后离开了小旅店。
“瞧,这个年轻人毫无幽默感,”欧文看着他离去之后说,“喜欢嫉妒的人都这样。”
我坐到了欧文的对面,我向他解释了一下哈瑞·尼克罗斯和曼斯菲尔德家之间的关系。
“我亲爱的阿齐勒。通过对话,我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了。根据我的观察,他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位新的‘未婚夫’……”
“匹国特?”
“嗯。好像这位匹国特先生曾经设下了圈套,让哈瑞·尼克罗斯远离曼斯菲尔德家的房子。这个哈瑞·尼克罗斯总是咬牙切齿地说话,要想理解他的话还真费劲儿。”
“您等了很久了吗?”
“我五点就到了。别担心,我并没有感到烦闷。刚开始哈瑞·尼克罗斯和他的一个朋友坐在一起。他的朋友好像有要事在身,急急忙忙地走掉了,他离开的时候差点儿把我撞倒。他刚一走,这个哈瑞·尼克罗斯就抓住我不放……”
欧文的这番话让我立刻想到了在曼斯菲尔德家门口差点儿撞到我的人。我向欧文形容了一下埃德格·佛布的相貌,欧文说就是他。
“奇怪,”我说,“我不明白匹国特先生的合伙人和哈瑞·尼克罗斯有什么共同话题。也许,他是受匹国特之托来劝告哈瑞·尼克罗斯,请求他尽量远离曼斯菲尔德家族,特别是离斯比勒远一点儿。”
“很好,很好……现在,告诉我您在这几天里都发现了什么。不管多么微小的细节都不要放过,把您看到的和听到的都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欧文都没有说话。他非常专心地倾听我的所见所闻。对于他这样一个死不悔改的贫嘴来说,半个小时不说话真是一个奇迹。
“了不起,阿齐勒。很了不起!您从容不迫地化解了危险!尽管您的道路上遍布陷阱和意外!就说摔坏了脚踝这件事吧,您刚一上来就失去了唯一的盟友!可是怎么样?您从容地控制住了局面,而且,您还巧妙地加以利用!”
我把啤酒一饮而尽,心中窃喜。不过,我还没有傻到完全相信我的朋友的这番颂扬之辞。
“顺便说一句,关于那位莫刚斯通教授,您可没有事先通知我。”
“匹国特小姐向我提到过这个人,但是我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出现了。阿齐勒,请您理解,我接手这个案子的时候也是猝不及防。我只是在上个星期和匹国特小姐见过两次面而已。好了,现在告诉我您对这个奇案有什么看法……”
“埃德温遇害的案子?”
“不是,我们待会儿会谈到埃德温的。我是说您对整件事情有什么看法。”
“我不知道,我现在还想不清楚……在我看来,那些死亡事件完全无法用正常的逻辑来解释!还有半夜里装神弄鬼的仪式……对这件事我倒是有想法:我不相信真的有幽灵现身。还有,幽灵传话说要单独告诉匹国特一个真相,是关于埃德温遇害的真相;这也很可疑。首先,真的有人知道埃德温遇害的秘密吗?如果有人知道,为什么要单独告诉匹国特?是要提醒他加入曼斯菲尔德家族会有危险?我从来不信任那些自称能够提供忠告的家伙,尤其是那些搞通灵把戏的家伙。”
“非常有见地!阿齐勒,您的分析很有道理!我寻求您的帮助是找对人了,我真是太明智了!”
这个可恶的欧文!他把我当成小猫来哄吗?他是不是想听听我满意地“喵喵”叫?
他招呼旅店的老板再来两杯啤酒,然后他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我要向您承认,事态的发展并不乐观。我可以对天发誓……很快就要出事了。但是,会出什么事情?要是我能……”
“哦?”
“……要是我能亲临现场就好了。算了,现在想要退出也不可能了。您明白,说匹国特小姐换了未婚夫,谁都不会相信的……”
“实际上,我现在的处境就已经够危险的了。如果还没到怀疑的程度,他们肯定也是够吃惊的。”
“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欧文丧气地说。
“您刚才是什么意思?您说谁不能退出了?”
“当然是说您了……”他直盯着我说,“您肯定隐瞒了什么东西!啊!我明白了!是斯比勒小姐让您晕头转向了,对吗?您在玩火,我的朋友。别忘了您的角色是向匹国特小姐献殷勤。顺便问一句,她什么时候出院?”
“明天。我们今天早上去探望过她了。”
“嗯,圣诞节是后天……阿齐勒,从现在开始,您要加倍地警觉。在下一次莫刚斯通招魂的时候,想办法找出暗中捣鬼的人。这非常关键。如果能够确定他的身份,我们就能判断出他的意图。”
“明白,但是我可不敢保证什么。”
“至于我这一边,我会尽力搜集关于这几个人的更多的信息……嘿,嘿,别这么看着我。阿齐勒,我也没闲着,我在搜集相关的资料!您以为我这四十八小时里都倒在美人的怀里……您想错了,我可是有尊严的!
“关于朱卢斯·莫刚斯通,我没有了解到太多的内幕信息。他是伦敦知名的‘神通人士’;在上层社交圈子里很受欢迎。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他是江湖骗子。
“查尔斯·曼斯菲尔德在伦敦有两家店铺,但是那两家店铺的生意已经走下坡路了。曼斯菲尔德家族的产业在代代相传的过程中不断萎缩。查尔斯是独子,传到他这一代的时候处境已经很艰难了。他很快就要开始变卖家产了,这很有可能。唯一能够拯救他的就是……”
“让他的女儿和匹国特联姻!”我紧握着拳头替他说出了答案。
“很正确。至于这位萨姆勒·匹国特,他的境况就好得多。他在伦敦的码头区域有好几个仓库,他是英国主要的纺织品进口商之一,特别从印度进口的纺织品。根据我了解到的情况,要不是因为匹国特允许赊账,曼斯菲尔德早就该破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