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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满是尘埃的玄关,耳边就会传来熟悉的吹奏乐部的嘈杂声,楼里独特的温湿空气浸润着我的皮肤。因为构造的问题,这栋楼里不通风,所以湿气厉害着呢。我脱下鞋子,从鞋柜上拿一双拖鞋。人多拖鞋不够用的时候就要穿着袜子走进去,把脚底板走得灰突突一片,所以我把其中一双占为己有,偷偷藏在了一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一楼的房间全是吹奏乐部的领地,这些女生毫无顾忌地把房门四敞大开,在走廊里成群结队,吵吵嚷嚷,吹奏乐器。在回音效果好得过分的走廊里吹奏铜管乐器,那声音时而厚重,时而尖锐,嘈杂不堪。总之,艺术楼的一楼仿佛一年到头都在修路。偶尔也会全员静悄悄地聚集在礼堂里,那代表着彩排时乐团顾问古坚和政正在说教。想要艺术楼一楼保持安静可是件稀罕事儿。我以前觉得特别不可思议,吹奏乐部的成员们在这样的环境中居然能辨别出自己的声音来练习,为此我还问了朋友,但她似乎并不觉得影响练习。我就纳闷儿了,难道说搞音乐的家伙在听觉上有什么生理学上的独特之处吗?后来有一位学识渊博的学长告诉我,在心理学上有一种说法叫做鸡尾酒会效应 6 ,这才让我释怀。
拾阶走上二楼。在楼梯缓步台上跟抱着低音大提琴的朋友交错而过,互相招呼了一声:“来了啊。”楼梯不宽,拿着大提琴上上下下可不容易。我正想着是不是该帮帮他,可刚要回头就听见“咔嚓”一声,紧接着传来一句“糟了”。好像撞到哪了。
二楼的嘈杂比一楼更杂乱无章。走廊里,吹奏乐部的人在练习单簧管,除此之外,北边的大教室传来了舞曲以及“哒、哒、哒哒咚”的脚步声。隔壁房间是电吉他的“锵锵锵”。南边那几个狭长的房间里是和乐部的“叮叮咚”。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里是文化类社团的根据地,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简直能让人抓狂。可想而知,同在二楼角落里静静开展活动的书法部和手工部该是多么的不堪其扰。这种骚乱跟我之前拿来比喻的施工现场还不一样,就像是举办庙会的大马路,或是动物园里的猴山。我找不到更贴切的比喻。艺术楼的喧闹声果然只有它本身能够诠释得了。
原本就狭窄逼仄的走廊里偏偏还堆着好多破烂儿,想要通过的人都必须小心翼翼,弯下身才可以。不过从没有人想要把这堆破烂儿收拾干净。倒不是大家都想着偷懒,只是这些破烂儿是哪个部的,互相之间都搞不清楚,贸然下手搞不好会产生纠纷。占据走廊的破烂儿把窗子里透过来的仅有的微弱阳光吸收殆尽,艺术楼上上下下就算是白天也是昏昏暗暗。再加上里面有一半的房间是储物间,还有一半是破烂儿聚集地,另外还有几间屋子是永远不会打开的。如此种种,更加重了这里的阴气。
没人知道这栋楼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起初大概是觉得“肯定会派上什么用场”,稀里糊涂地建起来了,反正是市立学校,预算充裕得很,结果没有一点儿用处,只是以极强的存在感来告诉大家,这所学校在运营上有多马虎。原本师生们都只管把这种来路不明的建筑当作一栋“空楼”而已,也不会有人为了使用问题责备学校。在此之前,除了某些工作人员以外,其他人是不会到这儿来的。楼里的独特气氛是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经过化学变化合成了如今“稀里糊涂的气氛”,如今与这满处尘埃一起充斥在艺术楼上下的各个角落。
三楼和四楼的小房间比较多。以楼梯为边界,往南走是一个稍微有些狂热的同好会,叫做铁道功夫英语会话。他们把这里叫做“腹地”。除了他们的会员以外,其他人基本不会进出。就连一直在三楼活跃的我,踏进腹地的次数也数得过来。那里有股来路不明的臭味,总让人觉得心里发毛,不敢踏足。
我的大本营在三楼北边的画室。副楼里其实也有美术室,但是那里要上课,所以摆着很多桌子,没有空间。有着“百目鬼”之恶名的美术部顾问几年前想要有一间自己的专属画室,不管会不会给大家带来不便,凭一己私欲把这个房间里的破烂儿都清理出去,保护了这一方净土。不过之前那些成员都已经毕业了,现在美术部全员五人。持续出现在画室中的只有我自己,所以这个空间给百目鬼老师和我两个人用简直是奢侈。
现在百目鬼老师的创作似乎告一段落了,画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在九平方米见方的大房间里,可谓“画布中间设,咳嗽只一人”。看上去寂寞孤独,事实却并非如此。摄影部的铃木学长会让我看他的作品,戏剧部的三野也会时不时过来玩玩,功夫同好会的谷萩会来练习翻筋斗。在创作中的画布前,一个男生在翻筋斗,这种超现实的构图实在有趣。文艺部长伊神同学也会来。这个人见多识广,跟他聊天很有意思,就是每次走的时候老是劝我加入文艺部,麻烦得很。戏剧部长柳濑同学也会来。不过这个人只是过来劝我参加他们社团的,每次说完就撤。
这里虽不像一楼和二楼那么吵,但也不得安宁。因为戏剧部就在三楼,所以时常可以听到他们练嘴皮子的怪声,还有台词吧,“哈哈哈哈哈,终于抓住你了”,然后传来糖果般的甜笑 7 。没有练习场所的部分吹奏乐部成员也被挤到了三楼,在走廊里吹着长号,这时整个画室里都充斥着嘹亮的号音。起初我觉得这简直是恼人的噪音,但是现在已经司空见惯了,连百目鬼老师都夸我注意力集中。
总而言之,这栋承载着我高中生活一半旅程的艺术楼就是如此的嘈杂,迷之昏暗,但至少是一栋平安的建筑。正因如此,当时的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栋楼会成为学校史上前所未闻的神秘事件的舞台,最后甚至招来了媒体,让整件事在网络上流传到全国。
好像有人在敲画室的门。我正在创作一幅没有主题的有关老虎的画,听到敲门声,我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秋野麻衣的脸正向里面张望。我转身向她挥挥手。虽然脸上十万火急,但她好像是觉得打扰到了我的创作,默默地站在那里没有进来。
秋野快速地摆了摆手,为了尽量不发出声音,她缓缓地把门打开进来了。见我站起身来,她就像害怕被人发现那样,快步小跑过来,眼睛向上看着我,开口说了起来。她这副样子就像在空旷场所受到惊吓的兔子或是仓鼠之类的小动物。
“叶山同学,那个……”
她来得这么突然,似乎有事要拜托我。她扭扭捏捏了十几秒,可能是在等我打破安静,于是我率先开口:“是高岛学姐让你来的吧?如果是来劝我加入你们社团的,免谈。有什么别的事倒是可以说说。”
这已经不是吹奏乐部第一次来找我帮忙了。她们有时会拜托我帮忙设计海报,或是制作大型道具,也会叫我去看她们彩排。结束时她们就会问我要不要试试大号,或是扮演主持人的角色,我都一一拒绝了。吹奏乐部好像除了演奏以外,其他的事都不太擅长,平时似乎不只会找我一个人帮忙,文艺部和戏剧部也都在她们的求助名单之列。虽然有时候创作被打断,可能会给跑腿的人一点儿脸色看,不过像海报设计这种“工作”,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专家,所以我都会欣然接受,不会拒绝她们。而且秋野又这么有诚意,更让人不忍拒绝。再者吹奏乐部的现任部长高岛学姐是个非常认真的人,如果我拒绝了她的手下,她会亲自过来道歉,鞠躬认错,这反而更让人害怕,于是就更难拒绝了。
“倒不是要帮吹奏乐部的忙,我们想要借钥匙。”
“钥匙?艺术楼的?”
秋野点了点头。为了防备暴走族作乱,艺术楼的门禁向来很严格,玄关的钥匙原则上是由老师保管的,但是要等所有学生都回去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有一部分老师会偷偷把钥匙交给一个特定的学生,委任他来锁门。美术部的百目鬼老师就是这些企图蒙混过关的老师中的领头羊,最近他把钥匙交给我保管了。早上都是执勤的人开门,所以就算我偶尔第一个到,门大部分时候都是开着的。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我会在这儿待到很晚。你大可不用担心锁门的事儿。”
“我,今天夜里,必须要留在这儿,跟我们部长一起。”
“为什么?”
秋野有些犹豫地别开视线说:
“因为这楼里有幽灵。”
起初我根本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完全被吓傻了。
“就是……现在有个传说,说会有幽灵出现。”
“在艺术楼?”
秋野一脸认真地点点头。我不自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间画室我已经很熟悉了,不过现在看来确实有一股阴郁的气氛,像是幽灵会喜欢的地方。
秋野打开了话匣子。
“艺术楼的墙壁里至今还藏着一具男学生的尸体,那位男学生被杀后,头被砍了下来,然后被砌进了墙里。这个学生为了找到杀害自己的凶手,每当天色变暗就会从墙壁里出来,在走廊里来回走动。但是因为他没有头,所以看不见,也就搞不清每个人的区别,所以只要见到人就会发动袭击。他会猛扑过去,把人牢牢抓住,然后使劲拖回墙里。他速度特别快,想跑也跑不掉,就算逃跑了他也会极速追上来把人抓住。不过因为他穿着学校指定的鞋,走路时会发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因此,只要竖起耳朵仔细听,就可以在相遇前察觉到他的存在,这样就有逃跑的可能了。”
“被抓的那个人会怎么样?”
“会被杀掉的。”
“那倒也是啊。”
“‘壁男’会把他抓到的那个人拖进墙里。但是被抓住的那个人是进不到墙壁里的,所以只能被按在墙壁上。之后,壁男越来越使劲地拉……”
“然后?”
“被抓住的那个人就会被一股可怕的力量狠狠压在墙上……”
“嗯。”
“最后就活生生被压碎。”
“哦。”
按照惯例,结局一定是非常残酷的。学校里的怪谈总是这样,像悬疑片似的,也不知从哪传出来的。
“艺术楼居然会有这种东西?”
“还不止呢。”秋野不知为何有些抱歉地继续说道,“叶山同学,你认识立花同学吗?”
“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却想不起来。是三年级的吗?”
“是在我们乐团吹长笛的,长得可漂亮了。”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她现在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没想到突然出现这么劲爆的新闻。
秋野点点头说:“从六月份开始就不知去向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但是……”秋野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传说中立花学姐是被壁男给谋害了。然后,立花学姐也变成了幽灵出现在这栋楼里了。”
“啥?”
壁男,再加上一个吹长笛的幽灵。艺术楼简直就是魑魅魍魉的巢穴。
“一到晚上她就会出现,还有人说听到她练习的声音呢。据说吹的是‘《芦笛》 8 ……”
“选的曲子可真拉风啊。”
“因为立花学姐笛子吹得特别好。”
“……”
这个传说真是奇妙。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但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那你说今晚要留在这儿,是什么意思?”
总不会是为了上独版头条去抓幽灵吧。秋野不是这么爱出风头的人。
“有些人倒是不在乎。可是也有人吓得不敢进走廊。”
我心想你们本来也不该在走廊里练习啊,不过嘴上没说。原来如此,怪不得最近太阳刚一落山,盘踞在走廊和楼梯上的吹奏乐部成员就不见踪影了。我还以为是古坚老师批评了他们,看来不是这么回事儿。
“没有场地,人员也凑不齐,练习都进行不下去了。部长特别苦恼。我们还要准备送别演奏会呢。”
吹奏乐部每年在毕业前都会为三年级的同学们举办送别演奏会。如果演奏得不好,毕业生们会非常失望,这样演奏乐部的未来可就岌岌可危了。如果没什么幽灵传说,大家都要来练习,可是对那些害怕幽灵的同学来说,也不好强行逼迫人家去走廊练习吧。眼下的情况对于高岛学姐来说确实很棘手。
“部长已经说了不会有什么幽灵的,可是……”
幽灵这种东西在科学上没有任何根据。但是也没有科学证明它不存在。不管别人怎么说没有,自己害怕的东西始终还是害怕。就像你讨厌吃的东西,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为什么不吃呢,多好吃呀”,你还是会讨厌。
“但是,大家都很害怕……于是部长发话说今晚要留在这儿。她要证明根本没什么幽灵。”
“真了不起啊。”
确实很符合责任感极强的高岛学姐的作风。
“学姐不害怕吗?”
秋野接着说:“我说了要一起留下。”
“没问题吗?秋野不是很害怕的吗?”
“但是,只有部长一个人留下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确实如此。如果是一直主张没有幽灵的人自己留下来,然后告诉大家“幽灵根本没有出现”,这种话谁都不会相信的。需要有个人来证明她整晚都待在这儿。
“但是,只有你和部长两个人吗?那也太……”
如果另一个人主动提出要一起留下,那么这个人对其他人来说也会失去可信度。
秋野再一次向上瞟了瞟我:“所以,那个……”
我往后一仰,说:“就是……想让我也留下呗。”
她要拜托我的事终于浮出水面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秋野一副顾虑重重的样子。
“只有我们倒是也可以,只是……”
如果没有第三方的在场,可信度会大打折扣。这倒是理所当然的。
“呃,这个……我倒是也可以留下,不过……”我抱起胳膊望向别处,问,“……秋野,你的那个朋友呢?怎么没有拜托东同学……”
秋野的那个朋友是吹奏乐部二年级的学生,名叫东雅彦。他本身就是吹奏乐部凤毛麟角的男性成员之一,而且这位东同学还是个美男子,据说家里又很有钱。自打他入学以来,这两年中吹奏乐部为了争夺这个帅哥持续不断地爆发着冷战和纷争。没有发展成世界大战,都是拜高岛学姐高超的交际手腕所赐。这位东同学也是肆无忌惮,不管是学姐、学妹还是同年级的,都照撩不误。后来,高岛学姐似乎警告了他,那时他正跟秋野打得火热,于是这种放荡不羁的行为就此打住。从那以后好像再没见他跟谁暧昧。这位东同学想必都记不得秋野是他的第几任了,搞不好他对历任都没有付出过真心,所以那时我还真有点儿替她担心。因为有这么一段前因后果,所以刚才我不由得想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