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断我。”
西尔维亚·贝克默默地点头,然后欧文说:“8月19日,大概晚上10点,在一个浓雾弥漫的夜晚,您的父亲离开了国王徽章酒馆,去赴一个神秘的约会。约他见面的是一个自称哈利的老相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这个哈利有一些非常特别的东西给您的父亲看,专门给他写了封信,要求他去一个特定的地方。哈利将会出现在楼上的一个房间,您的父亲必须非常谨慎,在那里等着。他的信里还附了一张地图,说明了应该怎么到达克拉肯街。正如您所知,这条街根本不存在。
您的父亲严格按照地图的指示,转过无数道弯,穿过各种小巷,最终到达了克拉肯街。街口有一个戴着高帽子的男人,说那里就是克拉肯街。您父亲往里面走,遇到两个人,他们像守着约会地点的入口。您父亲并没有具体说明那两个人的长相,应该是一个小个子妓女和一个盲人小贩。您父亲去了二楼,找到了哈利所说的房间。那是一个昏暗的、空荡荡的房间。他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出现,可是他看到了离奇的景象。那个房间有一扇窗户,窗户外面的景象似乎从一团迷雾中冒出来,既远又近……”
贝克小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是迷雾还是酒气……”
欧文把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文件中确实提到您父亲嗜酒。”
年轻女孩儿皱起了眉头,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一个无可救药的酒鬼,没错,他就是个酒鬼。妈妈劳累而死,就是因为他。他也想让我当他的奴隶,但是我不同意。十七岁的时候我就离开了他……我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他给我们两个人都带了太多的痛苦。我小时候很少见到他……”
“那天晚上他似乎没有喝酒。”
“比平时喝得少,但这并不等于他神志清醒。”
“也许吧,但是他成功地按照地图找到了克拉肯街。尽管他的故事听起来很荒唐,但我们有理由认真对待。他曾经多次向国王徽章酒馆的朋友们讲述他的奇遇,他的朋友们很愿意挑衅他,然后借机嘲笑他。警方也根据酒友们的讲述得知了那次奇遇的详细经过。现在我们再说说那个神秘的景象:他看到一个衣着优雅的男人,戴着高帽子,留着漂亮的小胡子。这个男人似乎很高兴回到家,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大概是要庆祝什么事情。他捻着胡须,不停地吹着口哨。您父亲不熟悉那个调子,不过他记住了。后来酒馆里一个喜欢音乐的同伴辨别出了那个调子,是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
“这我相信,我父亲记忆力很好——这是我所知道的他唯一的长处。”
“然后神秘的男人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广告,心满意足地看着。那份广告上有
一个很大的比萨斜塔的图片,似乎引起了那个男人的注意。随后他就开始收拾行李,肯定急着要去旅行。之后,那个景象就消失了。您父亲又等了一会,还是不见哈利的踪影,刚才看到的离奇景象又让他坐立不安,所以他离开了那个房间,下楼往回走。在街口,他又见到了曾经给他指路的男人。那个人很古怪地命令:‘去喝喷泉里的水,然后回来找我。’
“您父亲很吃惊,问那个人是否认识哈利。
“陌生人回答:‘我认识黑暗国度里的所有人。但是赶紧去喝水,否则整个世界都会消失!’
“‘可是您说哪个喷泉?’
“‘你遇到的第一个喷泉。’
“‘可是……我不爱喝水!’
“‘快去,少啰唆。’
“大概是见怪不怪,巴西勒·贝克听从了那个陌生人的命令,他真的在不远的街道上找到了一个公共喷泉,但是等他回来的时候……克拉肯街不见了!
“他到处搜索,一无所获,心想是不是因为酒喝少了,所以产生了幻觉?他想去街角的那个酒馆润润喉咙,可是那个酒馆也不见了。他慌了神,到处乱跑,因为浓雾,花了好几个小时才辨别出方向和位置。他终于回到国王徽章酒馆,想向同伴讲述自己的奇遇,却无法准确地指出那条街道的位置,只知道它是在利物浦街火车站的西北方向。另外他也找不到哈利寄给他的地图了,肯定是在半路上搞丢了。连着三四天,他不厌其烦地向所有人讲述他的故事,直到8月26日,自称已经有了眉目的他向朋友们宣布:‘我大概猜到了一些东西,我打算今天晚上再去搞清楚。’这句话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因为他的朋友们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在国王徽章酒馆现身。过了几天,其中一个人通知了您,您就去苏格兰场报警说父亲失踪了。”
一片寂静,然后西尔维亚·贝克的眼中流下了泪水。
“是这样,那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我有时想,他是不是已经……”
她开始轻声抽泣。
“最好面对现实。”欧文同情地说,“找到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已经五十五岁了,而且处于失业状态,是吗?像他这种情况,离家出走的可能性很小……另外,还有两个人也失踪了,和您父亲的经历相近。”
“我一直讨厌父亲,真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是我的父亲。刚开始,他的失踪让我感到吃惊,后来我开始焦虑,现在则是怜悯混杂着愤怒。为什么一直找不到他的尸体?他在哪儿?他到底怎么了?”
“刚才我说的那些事情,您都知道?”
“可以这么说,来向我通报他失踪的那个酒友详细讲述了他的故事,后来警察也提
到了。我这边没有任何能够帮助警方的信息,因为我很少和他见面。不过警方的态度多少让我吃惊,最开始他们好像都认为那是酒鬼的胡言乱语……”
“您也这么认为?”
贝克小姐沉思了片刻:“现在我不这么想,关于烟幕弥漫之后的离奇影像,我认为是他幻想出来的。至于其他部分,我认为他被人戏耍了,也许是恶作剧,也许是搞错了人,我不记得他有什么仇人。当然,最初警方的态度也让我不满,他们似乎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只好自己去调查,查看所有相关的旧报纸,但没有找到什么。报纸上只有两三篇小文章提到他的失踪,都认为他是醉酒之后失足落水。不过一个月之前,事情有了转机,警方又来问询,态度也有所变化。”
“因为在这期间发生了其他事情。”
贝克小姐点点头,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眼睛盯着外面:“是的,我知道一位牧师经历了和父亲相似的事情。”
欧文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着贝克小姐:“一位牧师,还有其他人。”
我觉得欧文有些困惑,仍然盯着西尔维亚·贝克。在这种时刻,我很难判断欧文是出于职业兴趣还是个人兴趣这么死盯着漂亮的女孩子。应该两者都有,欧文这个家伙最善于假公济私。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又说:“那么您还能提供什么信息吗?”
西尔维亚·贝克摇摇头。
“正如我刚才说的,我很少和父亲见面。我讨厌看到他的样子,他让我恶心。他完全没有上进心,满足于目前的状况。我一直无法忍受,也许这恰好促使我学会应对生活中的困难。”
“您是里根街上的百货公司的部门负责人,是吗?”
她自豪地回答:“是的。”
“您对于这条消失的街道有什么想法?”
西尔维亚·贝克像突然受了惊,双手交叉在胸前,嘟囔着说:“我不知道……我没法想这个问题。我能够肯定的就是,我绝对不会半夜里去那个区域闲逛!”
“这条街似乎还能预示未来,或者回顾过去,您知道吗?”
她沉默了片刻之后,她问道:“您是认真的?”
“现在很多人这么说。”欧文耸了耸肩膀。
“您认为我父亲看到的,或者牧师看到的,是以前真实发生的事情?”
“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西尔维亚·贝克吃惊地瞪圆了眼睛:“可是这种事情根本不存在!”
“正如转瞬即逝的街道。”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欧文微笑着,整理了一下上衣口里面的小花:“别担心,我也曾经无法相信,不过请告诉我,贝克小姐,您订婚了吗?”
“呃……还没有。”她嘟囔着,突然脸颊绯红,“应该快了,虽然我和我的男
朋友才认识不久。可是……您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因为我正在想,您所选中的那个人非常幸运,贝克小姐。”
欧文说完就站了起来,郑重地向她告别,然后便离开了那里。
我们坐马车回市中心的时候,我问欧文:“我不明白你最后那句话的用意和效果。”
“分散证人的注意力,这很有效。让她大吃一惊,让她摸不着头脑,这是我的法宝。”
“啊哈,这我绝对相信!说到让人摸不着头脑,你算是出类拔萃!不过除了这一点,我对于这次调查有点儿失望,甚至觉得我们在浪费时间。”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我们和一位优雅的女士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妙的时光。”
“这我承认,但是关于案子,我们毫无进展。”
“你这么认为?我们现在可是处在关键的阶段,搜集信息,系统性地整理分类,以便在合适的时机加以利用。所有的逻辑学家都明白,解决难题的秘诀在于如何观察问题。在我看来,案子的进展可以算突飞猛进。想想看,昨天晚上才听说这个离奇的事情,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多少信息?”
我们的马车在南华桥上穿行,桥下的泰晤士河在落日的余晖下闪烁着粼粼的波光,我冷笑着说:“说到疯狂的故事,真不少呢!似乎所有人都突然发疯了!不光是和案情直接相关的人,连证人也疯了!整条街道都消失了,有人说话疯疯癫癫,说什么沙漠、北极、喷泉,等等,还有谋杀的幻影,小胡子男人吹着口哨欣赏比萨斜塔……”
“读过关于斯特勒牧师的卷宗了吗?”
“怎么可能?你一直霸占着魏德金给的档案。我猜测内容也相差无几?”
“完全没有吹口哨的小胡子男人,而是一个男人在玩俄罗斯轮盘……想看看吗?”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不看,今天听到的疯狂故事已经够多了,我想平静下来之后再看。”
我转头看着泰晤士河的河水,然后开始吹口哨。过了一会儿,我发现欧文正在用古怪的眼光打量着我。我转头,发现他的表情很奇怪。他紧紧地盯着我,就像看着一个僵尸。他大声说:“见鬼,这个调子让我想起了……”
“什么调子?”
“你刚才吹的调子……”
“可是……”
“你吹的是《蓝色多瑙河》,不是吗?”
“啊,是啊……我不是刻意吹这个调子……纯粹是下意识的,因为不久之前有人提到……”
“我记得曾经有个人非常喜欢吹这个调子,另外他喜欢捻胡须……”
“你在开玩笑吧?”
他摇头的时候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让我吃惊的是,魏德金和其他警员没有联想到他……真是难以置信!”
“可是你在说什么?”
“谋杀犯乔治·陶德!他最终从断头台上逃脱了!老天,一刻也不能耽搁!车夫,立刻带我们去新苏格兰场!”
第八章 比萨斜塔
我们找到魏德金的时候,他也刚从外面回来不久。他的头发乱糟糟的,额头上满是皱纹,似乎很不开心。在泰晤士河沿岸搜寻尸体无果,警方仍然在追查杰克·瑞德克利夫的踪迹。他满腹心事,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欧文提及乔治·陶德。
“乔治·陶德?”他点上一支雪茄之后说,“让我想想……你是说谋杀富有的寡妇,然后骗得她的财产的那个家伙?哦,我记得……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棍,傲慢无礼,但很有派头。为了谋得钱财,他竟毫不犹豫地引诱一位年纪比他大一倍的女人,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对吗?”
“是的,”欧文说,“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我第一次旁听谋杀案审理,当时我只有十七岁。”
“哎呀,那么说我们曾经在那里见过。”警探咧嘴笑着说,“因为我也去了,我还记得当法官宣布他无罪的时候,整个法庭的听众都愤怒了。虽然罪行已经板上钉钉,可是他突然拿出一个不在场的证明,肯定是特意准备的,从而让他从绞刑架上逃脱。在众人的嘘声下,他带着嘲讽的笑容离开了法庭,口袋里装着象征自由的护照。那一天是本国司法系统遭受挫折的日子!”
“那么你还记得他的样子,以及他经常捻胡须的动作?”
“是啊。”
欧文又说:“他还喜欢吹口哨,似乎是要以此来表现他满不在乎的傲慢态度。”
“没错。”
“我没有忘记他的口哨的旋律——”欧文郑重其事地说,“就是《蓝色多瑙河》。”
“有可能。”
“绝对没错。我相信还能找到其他人来证明。现在我们知道有一个优雅的男人,喜欢捻胡须,还喜欢哼一个特定的调子……你有没有联想到什么?”
魏德金脸色突然一变:“老天爷!是贝克所描述的人物!查看比萨斜塔的那个男人!”
警探突然停下话头,瞪圆了眼睛,好像遭受了第二轮震惊,比刚才的更加强烈。
“等一下,”他突然从椅子上起身,“我必须立刻核实一些事情。”
说完他就离开了房间,把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我们留在办公室。十分钟之后,他回来了,在我们对面坐下,盯着我们看了看,半垂着眼皮,然后宣布:“贝克先生所看到的人就是乔治·陶德,不会错,问题是,乔治·陶德已经死了。两年前,他在奥地利发生意外,从山上掉下来摔死了。”
“那么,贝克所看到的离奇景象有什么含意?”欧文盯着冉冉上升的雪茄的烟雾,“那条见鬼的街道真的能够重现往事?”
魏德金愤怒地摇头:“我从来都不接受这类解释,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贝克先生看到的景象很难用其他说法解释……他没有理由知道他所看到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