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至少我们知道牧师和巴西勒·贝克收到了地图,其他人我们无法确定,也不算地图,是非常复杂的路标,必须严格按照指示才能到达克拉肯街。遗憾的是,那两个人都搞丢了地图。你察看卷宗的时候会看到细节。他们的故事和拉尔夫·蒂尔尼的经历非常相似,他们也提到了一个红衣女人和另外两个奇怪的家伙。你还可以去询问杰尔米·斯特勒牧师,他被那次奇遇折腾得够呛。”
“地图上明确指出了街道的位置?”
“问题就在这里,地图上并没有明确标示克拉肯街的位置,只能判断出一个大概的区域——从肖尔迪奇(Shoreditch)到克拉肯威尔(Clerkenwell)。这也符合蒂尔尼先生的证词。不过,你应该先看看《泰晤士报》上的这篇文章。”魏德金笑嘻嘻地抽出一份剪报,“找到这个线索之后,我们抱了很大的希望,可惜那个记者也不知道细节。他对于克拉肯街的报道主要基于一些古老的传言,来源是他在附近的酒吧里遇到的一个老人,那个老人现在也过世了。我们目前在那个区域调查出的结果也少得可怜,只是关于离奇的街道的传言,没有任何细节。按照官方的资料,在三个世纪之前确实有这么一条街,当时伦敦的这个区域只有错综复杂的土路,房子都是一些破败的木屋。后来一场大火吞噬了整个区域,以至于现在没有人能够准确地指出那条街道的位置。我们试图调查清楚,但是一无所获。”
魏德金给我们的剪报的标题是《克拉肯街的又一个受害者?》。看到这个,我突然想起来看过这篇报道,当时欧文正在瑞士度假,我还一心想要等他回来之后讨论一下,可惜后来我忘了。事情发生在一年前,也就是1901年9月22日。一群人离开了霍尔本的一家酒馆,打算去其中一个人家里再喝一杯。他们的目的地就在利物浦街的火车站旁边。他们当中有一个叫理查德·约克的古董商,比其他人腼腆、安静。等到了目的地,他们才发现理查德·约克不见了,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记者在文章的结尾夸张地说:
就这样,理查德·约克在半路上蒸发了,难道是被夜神虏走了?要知道这件事发生在一个古老的、受诅咒的区域,那里曾经有一条邪恶的街道:克拉肯街。据说那条街有离奇的能力,把居民都吓跑了。还有人说,那条街道能够偶尔消失。不少人把那条街比作海妖——正如克拉肯这个名字所暗示的——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在房子间盘桓,只有寻找猎物的时候才露出狰狞的面孔。晚上千万不要在那个区域闲逛,克拉肯街可能突然冒出来,把你带走。可怜的理查德·约克那天晚上大概就是遇到了克拉肯街……
第六章 寻找迷失的小巷
为了调查案子,我曾经陪同欧文去过几次伦敦的下等街区。我们去过各种蜿蜒的小路,察看死胡同和灯光昏暗的后院。我们在贫民窟逐户盘问,和凶蛮之徒对峙,与面如菜色的妇女儿童会面。如果调查是在晚上,时常会有生命危险。但是那天早上我陪同欧文和拉尔夫·蒂尔尼去寻找闹鬼的小巷时,不安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通常情况下,对手的身份是已知的,不管多么强大,多么狡猾,至少是有血有肉的。可是今天,我们在寻找一个未知的区域,一条飘忽不定、有时隐身,甚至能在时空中漫游的小巷……
我们在那些灰暗的小巷里穿行,四周是清晨湿润而凉爽的雾气,但是我们都无法保持平和的心态。我能够感觉到这样几乎荒唐的行为让欧文·伯恩斯也不舒服。我们的眼光扫过成排破败的房子、空洞洞的门廊、黑黢黢的砖墙。我们暗自期望奇迹发生,比如那些墙壁当中突然出现一个突破口,也许巷口有一块广告牌,另一侧是小酒馆,旁边还有蓝底白色的路牌:克拉肯街……
我们在一个小时之前与魏德金探长分道扬镳。他不得不匆忙结束和我们的会面,因为在泰晤士河上打捞尸体也由他负责。
“伦敦是一个神奇的城市。”走出苏格兰场的时候,欧文说,“神奇的城市里会发生神奇的事情!不明白这一点的都是笨蛋!”
“说得太对了。”我忍不住冷嘲热讽。
“我们这一天会很繁忙,我们的朋友拉尔夫要先尝试找到那个神秘的地点,然后我要去找一个老朋友,一位地图领域的专家,比任何人都熟悉伦敦。如果连他也不能提供和那条街相关的信息,我真不知道能向谁求助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怀表,心不在焉地看了看时间,“现在刚九点半……还太早,我建议先去欧德街的酒馆,也就是我们的朋友最终回到现实世界的地点,你们说怎么样?”
于是我们去了欧德街,几乎是一通乱撞,因为从第一个路口开始拉尔夫·蒂尔尼就显得犹豫不决,到了第二个路口,他就宣布那些房子和小巷极其相像,到第三个路口,他耸了耸肩膀,还是随意选择方向。
“真糟糕,你没有记住那个小巷入口处的酒馆的名字。”欧文的语气中有点儿责备的意味,因为他刚才脚下一滑,差点儿在湿漉漉的石头路面上摔倒。
“我知道……”
“也许你的潜意识注意到了,再想想……”
“不太可能。因为那个酒馆里面灯火通明,在黑暗中非常显眼。”
“我们刚才已经看过五个酒馆,按照你的说法,每一个都可能是克拉肯街入口处的那个?”
“只有三个酒馆的入口在拐角处。我昨天晚上看到的
酒馆的门就在拐角处——这是我唯一能够确定的线索。”
“哎呀,”欧文叹了一口气,“这么点儿信息可不够,通常酒馆都把入口放在拐角处,按照这个条件,这附近有好几十家符合条件的酒馆!”
“别忘了还有广告牌。”我提醒道,“加上广告牌就能排除绝大多数选项。你们都忘了那个广告牌吗?”
“我只记得是色彩鲜艳的广告牌。当然,如果我再看到那个广告牌,应该能认出来……”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符合条件的酒馆。”欧文不耐烦地打断我,“我说拉尔夫,没有其他细节了吗?也许你记得房子的入口?”
“没用的,我保证。这些房子都很相似,毫无区别。”
“主要街道也没有可以辨别的标志?”
“很难说,”拉尔夫·蒂尔尼懊恼地观察周围,“就像刚才提到的广告,如果看到了,也许能感觉出来……”
在随后的一小时里,我们的美国朋友没有任何发现。按照欧文的说法,我们勘查过的范围最多是可疑范围的十分之一。我们只是根据年轻的外交官的感觉随便乱走。如果要保证效果,应该进行细致而严密的地毯式搜索。
这种徒劳的乱撞让我们心灰意懒,我们回到了市中心,在石厅酒店吃了午饭,然后拉尔夫·蒂尔尼去了美国使馆,把难题留给了我们。
“我感觉这件事情让他慌了手脚。”我接受了欧文递给我的雪茄。
“你呢,阿齐勒?”
“有点儿,但是我们还算久经沙场!”
欧文微微一笑。
“不要低估我们的朋友拉尔夫。他是一个很机灵的家伙,甚至可以算出类拔萃:他曾经在‘女人游戏’上赢过我!”
“难道说,他的笑容比你……”
“阿齐勒!我是说跳棋!老天爷,你怎么老是往歪处想?是因为我经常接触女人吗?”
“我想是的。”
这时,一个漂亮的女人去前台索要钥匙。欧文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然后他叹了气说:“阿齐勒,别对我要求太高,我会尽力而为,没有人能做到尽善尽美,就算最了不起的美学家也不行。我忍不住会利用周围的便利条件谋取少许私利,尤其是面对眼前这样的曼妙身材和优雅举止。”
“你最好集中精力处理我们眼前的难题。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第一印象。”
这位公子哥侦探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愁容,不过他想了想之后就郑重其事地说:“从女人下手……”
“红衣服的女人,打算带你去天堂的女人?”
“是啊,她也是其中之一。不过我认为找到红衣女人不太容易。我打算先研究魏德金给我的档案。我刚才草草地看了一遍,其中一张照片,是不幸的贝克先生的女儿,她长得很俊俏……”
“那
么你打算先询问漂亮的女人?”
“那还用说。她已故的父亲留下的信息相当重要。不过首先,我们去找艾里·帕斯摩尔,这会儿他的商店应该开门了。”
地图商人的店铺坐落在一条狭窄的街道的阴暗角落里。稀疏的阳光照在满是灰尘的石砖地板上,然后映射在成排的大开本地图册的金色书脊上。艾里·帕斯摩尔是个驼背的老头,似乎一辈子都背负着店铺里所有书籍的重量,再也直不起腰了。他有尖鼻子和长长的灰色胡须,圆形的镜片后面眼神闪烁,声音颤抖,但是提供的信息还算准确。
“克拉肯街?”他重复着欧文的问题,“当然了,我有印象。报纸上还提到过,是哪份报纸来着?”
“《泰晤士报》,去年的事情。”
“是啊,我感觉那个记者在添油加醋。”
“你能提供更多信息吗?”欧文显得不耐烦,“比如准确地指出这条街道的位置?”
老人摘下眼镜,笑着说:“恐怕不行。那个区域的街道名字都是非官方的。另外,根据我的印象,那里从来没有准确的地图。原本,有绘制地图的计划是存在的,但是一场大火让大家省去了麻烦。我手头上只有一本书提到了那片由大批涌入的移民所形成的毫无规划的区域,提到了一些街道的名字,对于某些街道还做了补充说明。我记得也有关于克拉肯街的评论,肯定是的!”老人一边说一边挠后脑勺,“否则我不会对这条街有印象。”
“这本书还在?”
“在啊,就在这里。”老人开始环顾四周,“可是现在这里乱七八糟的,要找到它可不容易!”
“我们可以等。”欧文用手指敲打着柜台。
艾里·帕斯摩尔开始四处乱翻,同时在不停地唠叨他的往事以及他的儿子。
“那个小坏蛋维克多!他对待书籍的态度就像对待他的老爸……我想方设法让他继承我的事业,但是结果怎么样?他专门跟我对着干,真是糟透了……哦,关于巨蟒在房子之间穿行,那肯定是夸张的说法,不过我相信那条街道的名字和怪物相关也是因为那条街道害了很多人,就像传说中的怪兽。见鬼,到处都找不到,跑哪儿去了?我希望维克多没有碰那本书,要是被维克多盯上,鬼知道会有什么结果!维克多,维克多,他真的可能对那本书感兴趣,因为上面有很多海怪的插图!维克多幻想成为水手,和巨型海怪战斗,看过儒勒·凡尔纳的故事之后,男孩子都会那样……如果我的记忆力没有完全衰退,那条街道除了会神秘地消失,还有一个特点……哦,在这里,可恶的书!”
艾里·帕斯摩尔从小凳子上爬下来,把一本薄薄的线装书放在柜台上。他开始翻看,很快就找到了相关的部分,
因为那里有海怪的图片。
“克拉肯街,就在这里。插图很漂亮,很有趣,可惜没什么细节!”
他调整眼镜,然后俯身查看发黄的书页,我们也凑了过去。
“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没有任何关于它具体位置的准确信息,只说它在克拉肯威尔的东北区域。剩下的,你们自己看吧……”
它能够隐身的传说源于在那里发生的离奇事件。当地居民被那些神秘现象吓坏了,纷纷逃离了那条街道。很多人拒绝相信那些离奇的事情,甚至拒绝相信有这么一条街道,久而久之,这条街道真的从现实中消失了。当然也有人声称这条街道能够随意移动,甚至能够穿行于时空之中,自然有人说在那条街上能够看到历史,也能看到未来!某些人在那条街道看到的幻象更印证了它的神奇……
第七章 西尔维亚·贝克小姐
西尔维亚·贝克小姐住在泰晤士河南岸延伸出来的一条运河边上,那里算是中产阶级的街区,房子都保养得不错。西尔维亚·贝克小姐的房子更加宜人,窗台上摆着花盆,门口也种着花,看起来鲜艳而清爽。我们按响门铃,来开门的西尔维亚·贝克小姐也给人清爽自然的感觉。下午的阳光照在迷人的脸庞上,她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穿了一件短上衣配华达呢的粉色裙子,让她团在脑后的金发特别显眼。她有一个小巧的鼻子,透出一股叛逆的劲头,明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警惕。
欧文·伯恩斯展现出他最迷人的笑容,介绍了我们造访的目的。但是他的话并没有解除女主人的警惕,她直截了当地问我们,是否找到了她父亲的尸体,有没有将凶手捉拿归案?
“还没有。如果您能够回答几个问题,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真相大白。”
那张迷人的面孔仍然不肯放松。
“你们是警察?”
“我们在为他们服务。”
她犹豫着问:“您是伯恩斯先生?”
“是的,欧文·伯恩斯。”欧文一边说一边鞠躬,“您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我曾经参与了不少事情……”
“我想起来了,就是您打断了去年玛瑞公爵的游行活动?”
我深深叹了口气。如果贝克小姐是正儿八经的类型(我觉得她是那种拘泥形式的人),她很快就会让我们吃闭门羹。去年我的朋友在游行活动上引发的骚动出现在各大报端。游行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欧文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好像遇到了魔鬼,嘴里喊着:“罪恶!谋杀!”在庄严的游行活动中,这样的举动引起了难以想象的混乱。欧文随后昏倒在街道上,醒过来后就指控游行属于‘无法原谅的罪恶’和‘严重的过失’,其实只是游行人群的衣着色彩搭配不符合欧文的审美标准。如果不是他交际广泛又曾经为政府效力,那次他肯定无法全身而退。
这个表情坚毅的女孩子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欧文报以羞赧的微笑。
“那可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有趣的事情。请进来吧,先生们。”
西尔维亚·贝克小姐的房子和她本人一样整洁、有品位。我注意到,贝克小姐不仅漂亮,还善于持家。这房子里最舒适的房间就是客厅,有明亮的落地窗,外面是一个可以俯瞰运河的阳台。那里不仅有缓缓流动的波光粼粼的河水,还有漂亮的天竺葵环绕四周。她邀请我们在阳台落座,两个宽大的柳条椅子非常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