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犯知道乔治·陶德给苏格兰场寄了一张比萨斜塔的明信片,这听起来很惊人,但是仔细想想,这种事情并不是秘密,只是知道的人少而已。至于男爵的秘密,这个有点儿困难,但是我猜测佛雷斯夫妇也向他人提起过……“
“可是用刀子袭击的事件呢?”我问,“左薇曾经将刀子插进男爵的肩膀?佛雷斯夫妇当时不在场,没有任何人目睹那个景象!”
“有道理,阿齐勒。可是,这个问题我无法解答。看来你说对了,那条街道也许有什么魔力……不过,对于赫伯特爵士的自杀,我很有把握,那肯定是谋杀而不是自杀。那位主谋肯定听说了,赫伯特爵士陷入消沉情绪的时候曾经考虑俄罗斯轮盘赌,他开始利用这个机会,先在那条街上导演了赫伯特爵士自杀的一幕,不久之后他就凶残地谋杀了爵士,并且将其伪装成自杀。另外,他被迫除掉了贝克先生,因为贝克先生似乎猜到了那条街的秘密,他把贝克先生打晕,然后投进了泰晤士河。
“另外我要提到一个大家可能没注意到的问题。贝克小姐,那位凶手肯定曾经在您父亲喜欢的酒馆出没,曾经多次要求您父亲回忆在那条街的经历,这样所有的人都会熟知那些细节,还特意向您父亲暗示他在那条街上听到的口哨的调子,这样那个酒馆里的人也会熟悉那个调子,等警察来调查的时候所有人都能像您父亲一样准确地叙述在那条街上奇遇。我亲爱的牧师,您也一样,还有拉尔夫,你们两个人能安然无恙地离开,是因为凶手希望你们活着离开。那条街最初的传说并没有足够的说服力,必须有更多证人亲口向警方讲述。同样的道理,让三个人在
那条街上扮演离奇的角色,也不是偶然之举,如此鲜明的角色肯定能够给证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现在你们明白了,凶手需要让所有证人和证词组合在一起,让那些‘幻象’成为绝对可信的预言……”
魏德金忍不住问:“可是为什么?”
欧文深深吸了口气答道:“也许就是为了让我们到这里来,让警方关注男爵,最终让警方揭露十九年前所发生的罪案……”
“可是搞这么复杂,也太荒唐了!谁会这么做?”
“很多罪犯曾经使用相同的手法,所谓藏木于林,凶手用各种类似的事件掩藏真正的动机。不过我也同意,这一次,凶手的手法过于复杂,除非他疯了。正因为如此,我倾向于相信在那条街入口出现的‘疯子’就是这些复杂诡计的策划者……”
“可是,他到底是谁?”
欧文转向男爵,男爵坐在扶手椅上,似乎警觉起来。“为什么不可能是那个小弟弟?也许您谋杀左薇·彼得罗夫娜的时候被他看到了?”
“不可能,我们……我在一两天之前就把他送走了。”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托马斯,当然他现在肯定不用这个名字了……”
“为什么?”
“因为……希望他永远忘记他的姐姐。”
欧文轻声地重复:“他的姐姐……”
他走到钢琴边上,轻轻地抚弄几个琴键,这个举动和此刻的氛围非常不搭调,然后他回到房间的中央。
“埃弗顿先生,这是我的个人意见,那个男孩子并不是她的弟弟,肯定是她的儿子……”
“怎么……这您也知道?”
“非常简单的推理:左薇·彼得罗夫娜当时二十三四岁,完全可能是一个六七岁孩子的母亲。我相信左薇很小心地掩藏着这个秘密,否则她会失去一种道德保护,也会受到本地人的唾弃。她仍然貌美,保持着青春活力,这些有利条件帮助左薇保守着秘密。不过任何人都可能偶然考虑到这个问题。总之,一个儿子为母亲复仇,这是一个很合理的动机,完全可能促成我们所面临的疯狂举动。”
男爵痛苦地说:“如果不是左薇的疯狂举动,我很愿意接受那个孩子。”
欧文继续在房间里转悠,在石砖地上留下恼人的脚步声,证明他自己对此也不满意。很显然,有什么事情让他不安。
“阿齐勒,我最后再问一次,你真的看到了那条街离奇的力量?”
我暗想太好了,立刻回答道:“从一开始我就想尽办法让你相信!”
“如果是这样,那个场景到底是什么意思?”
魏德金说:“可是……墙壁上的十字标志!”
“肯定还有其他含义。您想想,墙壁被砌好之后,另一个女人来找男爵……”
海勒·埃弗顿尖声质问:“我猜
您在暗示那个女人是我,对吗?”
“按照斯托克先生的说法,这个女人的穿着和发型都不像您。阿齐勒,你说后来出现的女人是深色头发?”
“是……不过我不能十分肯定。我记得她的裙子很艳丽,像吉普赛人的衣着……”
“换句话说,那可能是左薇·彼得罗夫娜小姐?”
“是的,我有这种感觉。”
欧文走向男爵夫人,此刻的海勒·埃弗顿像雕像一样静止,一动不动。
“可是这太荒唐了。那么我们刚才找到的尸体是谁?如果我们考虑另一种可能性:死去的是海勒·艾利斯,而不是左薇·彼得罗夫娜,那么事情就彻底逆转了。原本的冲动谋杀变成了精心策划的谋杀,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卑鄙的谋杀……”
男爵夫人漂亮的脸上露出惊慌和轻蔑的神色。
“您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您是冒牌货,换句话说,您就是……左薇·彼得罗夫娜!”
那张迷人的面孔下突然爆发出恐怖的笑声。“可是您必须有证据!”
“没问题。”欧文突然扯下了男爵夫人海蓝色的项链,“您脖子上有一个胎记,您总是小心地掩盖着,因为那是无可否认的证据!”


第二十六章 正在收紧的罗网
刚才还镇定自若的男爵夫人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失声痛哭。魏德金担心他们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举动,所以示意他的手下在旁边戒备。
“我来替您说吧,因为我感觉您或者您丈夫此刻都不适合做任何声明,刚才您丈夫试图保护您,他已经尽力了。是的,您就是左薇·彼得罗夫娜,您曾经让很多男人丧失理智,特别是其中一个男人——埃弗顿男爵,甚至我也是其中之一。您的举动不值得怜悯,您无权说是这一时冲动的罪行,绝对不是!因为你们两个人合谋了这可怕的罪行,就是为了夺取艾利斯家族的财产,因为海勒·艾利斯是其唯一的继承人。靠着艾利斯家族的财产,男爵摆脱了经济困境。
“男爵先生,您想要熊掌,又不舍得鱼;您想要艾利斯的财产,也想要美丽的左薇。为此,您毫不犹豫地谋杀了向您伸出橄榄枝的艾利斯小姐。您的同谋是一个冲动的女人,我相信这一点。她在您肩膀上插的那一刀应该也真实地发生过,而不是演戏。根据您自己的证词,那件事没有其他证人,可是其他事情都是你们精心谋划的骗局,像你们在全村人面前假装不合,在佛雷斯夫妇面前发生冲突,左薇被打昏,等等。男爵假装怒不可遏,就是为左薇离开村子做准备。您的计谋出类拔萃,您自己假扮了那个突然出现的闲人,偶尔在酒馆里露面,总是独自在角落里,一个流浪的波希米亚人,太妙了!饰演这种角色用不着专业的演技,套一个黑色的假发,在皮肤上涂粉显得肤色重就行……
“但是,真正的海勒·艾利斯小姐并没有被立刻杀死。左薇·彼得罗夫娜小姐确实带着两个大箱子离开了庄园,佛朗西斯·布里斯托尔上校并没有看错。她在伦敦藏了起来,几个星期之后又回到林代尔村。这时候男爵已经和海勒·艾利斯小姐成婚,正准备去度蜜月。出发之前,海勒小姐被谋杀,左薇取代了她的角色。在随后的日子里,您学习扮演海勒。这不太困难,因为你们的外貌有相近之处,比如精致的面庞、浅色的眼睛。不过真正的海勒并没有您这样纤细而柔软的体态,幸好让身材丰满比让身材纤细容易一万倍。直到现在,您还是加倍小心,选择一些不太合身的衣服,以免暴露过于完美的体型。您学会了必需的礼仪,把头发染成了金色。如果有人注意到海勒的肤色变深了,他们会认为那是长期在海外度假晒的。另外,有人曾向我提过,您本身的肤色就不太重。涂一点粉底,稍微显得苍白一点就好了。另外,你们尽量避免接触那些认识海勒·艾利斯的人,比如佛雷斯夫妇。如果佛雷斯夫妇没有主动离开林代尔村,你们大概也不会回
到这里。度假结束之后,你们成了一对低调、半隐居的夫妇,完全是为了避人耳目。
“至于您,埃弗顿先生,我不得不敬佩您的骑士精神。您尽了全力想要保护您的同谋,打算独自承担罪责。在惊恐的同时,您肯定也感到一丝安慰,认为我被错误的线索误导了,认为被谋杀的是左薇。而且考虑到左薇的名声,您可以声称这是过激反应,找一个好的律师也许能帮您摆脱困境。”
房间里一片寂静。不过欧文并没有说完,他又走到钢琴前面,弹出了一串响亮的和弦,把我们吓了一跳。
“你们平静地生活了十九年,可惜正义可能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正义的制裁、克拉肯街的制裁……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些事情,但是我怀疑如此重大的牺牲是否值得……”
我忍不住问:“你说什么牺牲?”
“那个费尽心机设计这一切的人!彼得罗夫娜小姐,也就是您的儿子,他想要为您复仇!我越想越坚信这一点,因为只有为母报仇的动机才足够引发如此强烈的憎恨,才会如此不惜代价,如此邪恶地制裁埃弗顿先生。因为这个复仇者错误地相信,是埃弗顿先生谋杀了他的母亲。请仔细听听我的分析:
我们假定这个六七岁的男孩子注意到了你们的争吵,就在这个庄园,大概被你们的争吵声惊醒,然后透过锁孔发现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许他看到您恢复了神智,也许没有。不管怎么说,他认定您遇到了危险。第二天早上,我们知道那个男孩子被男爵送去了伦敦的寄宿学校,然后又被送到他在国外的监护人那里。也就是说,从那天晚上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他对于母亲最后的印象就是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以及母亲和男爵之间的激烈争吵。从此之后,他既没有见过男爵,也没有见过母亲。长大成人之后,如果他去调查往事,会发现母亲从那之后就失踪了。按照他的逻辑,毫无疑问是埃弗顿男爵导致了母亲失踪,而且男爵很快忘记了他的母亲,和海勒·艾利斯结了婚。”
“这我明白。”我回答道,“所以他打算向男爵复仇,准备了很多年……”
“他的生活目标就是复仇。所以我说,如果他现在知道母亲仍然活着,知道母亲冷酷地决定抛弃他,为了艾利斯家的财产而牺牲了儿子,他应该感受到最残酷的打击!如此的牺牲竟然毫无意义!费尽心机、天衣无缝的计划就是为了替一个并不需要复仇的母亲复仇!他认为母亲被谋杀了,肯定为此痛哭了无数次!一个永远失去母爱的孩子,背着人流下苦涩的泪水,对他来说,复仇的计划是一个救生圈。”欧文停顿了片刻,然后用谦卑而郑重的表情看着我,“阿齐
勒,我郑重地向你道歉,刚才我指责你撒谎完全是无稽之谈。现在已经很明显,你昨天所看到的幻象并不是醉酒的结果,而是上天所给出的两个信号……”
“两个?”
“是的,还记得吗?你看到我和拉尔夫下棋,他似乎很惬意地赢了我。一次如此辉煌的胜利,我还搞不清其中的含义,不过我想了想……”
“闭嘴,丑陋的伪君子!”
我扭头想看看,是谁在如此凶蛮地指责欧文?竟然是那位美国外交官。他涨红了脸,眼神狂躁,像变了一个人。
我不安地问:“拉尔夫,你怎么了?”
“你也闭嘴!你和欧文一样是骗子!”
“我是骗子?”
“没错,彻头彻尾的骗子!你以为我是谁?你不可能看到我在克拉肯街上……不可能,你在撒谎……这是圈套……我没有上当!”
“拉尔夫,我向你保证是真的,我发誓……”
欧文挥手制止我,他站在我和怒气冲天的拉尔夫之间。“拉尔夫,我在想,那个失踪的男孩子,可能就是你。你们年龄相符,而且仔细观察,你和左薇有点像……黑色头发、端正的五官和你的母亲一样。现在我能够理解为什么你纠结于男爵夫人的香水,你为什么自然而然地被男爵夫人所吸引……拉尔夫,你还等什么,去拥抱你母亲吧,这是大团圆的时刻!哦,我明白了,是她所犯下的丑恶罪行让你厌恶?还是因为她狠心地抛弃你?大概两者都有……”
拉尔夫·蒂尔尼浑身颤抖地喊道:“把这个吸血鬼赶走!让她永远消失……否则我要亲手掐死她!”
尽管有两名警员守护在旁,拉尔夫还是走向左薇·彼得罗夫娜,可是他又停下来,如同被看不见的恶魔控制了,他弓着身子,在地上打滚。他在抽泣,在发抖,像一个痛哭的孩子。


第二十七章 尾声
第二天晚上,做完笔录和其他表格之后,我和欧文筋疲力尽地回到了他的公寓。时间已经很晚了,差不多就是十五天前拉尔夫·蒂尔尼突然闯进来的时间。我仍然记得拉尔夫被苏格兰场的警员们苦苦追逐的狼狈样子,欧文肯定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他建议我喝一杯红酒来驱散这段可怕的记忆。
我坚决地回答:“不行。”
“奇怪……平时你很少拒绝这种提议。”
“我接受红酒,欧文,但是我不愿意就此忘记一切。这个案子当中还有一些疑点。另外,这个案子过于离奇,我希望按照时间顺序重新整理一下。”
“这很简单,现在两个罪犯都认罪了。”
我没有理会欧文,而是坐在扶手椅里,自顾自地总结:“自从发现母亲失踪,拉尔夫·蒂尔尼就坚信男爵谋杀了母亲,开始考虑如何复仇。这个目标成了他生活的目的,肯定促进了他在学业上取得优异成绩。但是仇恨过于强烈,他并不满足于普通的复仇或者是揭发男爵的罪行。男爵必须遭受痛苦,漫长的痛苦,遭受恐惧和焦虑的煎熬,这样男爵才能明白他的罪行多么可怕,才会被悔恨所压垮。拉尔夫来到伦敦的时候,偶然注意到了一篇报道,他仔细地调查失踪的街道,然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复仇计划:让传说成真,让大家相信克拉肯街神奇的预言能力,不断地积累足以令人信服的证据和证人。这样一来,他最终把男爵牵扯进来的时候,男爵就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会缓慢地、不可避免地遭到司法系统的惩罚。
“另一个决定性因素是他在美国遇到了你,欧文。他知道你有强大的推理能力,后来在报纸上看到的报道更证实了他的想法,所以他想到必须利用你,让一个精明的侦探按照他布下的线索追查到男爵。另外,他确实需要你,他知道只有你能够让男爵露出马脚,让这桩旧案重见天日,而且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
欧文抿着嘴,吸了一下鼻子。“一个大笨蛋,我当时就是笨蛋,他几乎从头到尾都在操纵我……”
“我不需要再多说拉尔夫是如何利用了前两次失踪案,我是说古董商人和油漆匠。八月中旬,拉尔夫来到伦敦,停留了大概两个月,是为了安排后两个人的事件,也就是贝克先生和牧师。这也不需要赘述,唯一需要补充的是他选择了有浓雾的日子,这样那两个人都无法看清楚路标。拉尔夫自己扮演了那个‘疯子’,他还装扮成幻象当中的陶德和赫伯特爵士。这些角色并不需要太多道具,只需要一张比萨斜塔的照片、一个有罗马狼雕像的镇纸、一些染色的布匹来模仿赫伯特爵士的书房的地毯。
“然后他回到美国。在此期
间,克拉肯街还没有引起广泛的关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就是他自己。他再次来到英国,准备实施最后阶段的计划,向警方提供第三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证词……也就是他自己的证词。”
“阿齐勒,这是画龙点睛之笔!”欧文表现出一点儿钦佩之情,“其实他完全可以直接跑来向我们叙述编造的故事,可是他没有!他真的模仿了一个迷路的人,让他的同伙真的搞恶作剧,他出现在那两个业余演员面前,进入对面的房子,然后从另一侧跑出来。当然了,他不可能分身去表演他所‘看到的’幻象!他的描述如此细致,我们不可能不信……真是周详细致的策划。他已经预见事情闹大之后,‘卖葡萄的人’或者怀特太太最终会向警方坦白。如果需要的话,拉尔夫自己也可以告发他们。只要让警方开始怀疑埃弗顿男爵,那些戏法就没什么大用处了。更妙的是,让演员出来指认拉尔夫曾经进入那条街,并被捉弄,就更加证实拉尔夫只是一个无辜的证人。不管他的证词多么令人难以置信,警方都会认真对待。”
“可还是遇到了一些意外。”我接着说,“首先是杰克·瑞德克利夫越狱了,看到逃犯的长相和他一模一样,他觉得这又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条件。他假装因为被警方追捕,慌乱之下钻进了克拉肯街,这样的证词会显得更加可信。他的做法很简单,时不时地接近正在搜捕的警员,故意显得鬼鬼祟祟,吸引警员追过来,然后逃走。这样乍一看很危险,但是即便被抓住,他只要拿出证件就能脱身,然后他可以说自己是因为被警方纠缠而心神不宁。而实际情况完全符合他的预期,他顺利地到了这里……”
“我们全盘接受了他的谎言!”欧文自嘲地笑了笑,“但是这并不是当天的唯一意外。按照计划,他在酒店门口遇到了埃弗顿夫妇。他知道男爵夫妇定期来伦敦,通常都是在每个月的这一天,而且男爵习惯在那个时间去银行取钱。这次‘巧遇’至关重要,他必须通过这次相遇把男爵和他看到的‘幻象’联系起来,演变成可以供我使用的线索,拉尔夫断定我能够利用他给出的条件找到男爵。为了‘查清’男爵的身份,他计划让银行来帮忙,而不是画框商人。你还记得吗?拉尔夫曾经提议我去银行调查。
“在和埃弗顿夫妇相遇这个环节上,他遇到了意外——埃弗顿太太。拉尔夫肯定不知道那是他的母亲,他已经不记得母亲的样子了,而且左薇已经尽量改变了自己的外表。看到男爵夫人,拉尔夫不由自主地感到激动,他认为这是因为男爵夫人的美貌和魅力。身为曾经的舞女,左薇确实有这种魅力。现在我们知道,这种无法抑制的迷
恋实际上是母子之间的牵绊……他感觉到了,但是不明白那是什么感情。在他看来,埃弗顿太太也是一个受害者,是被男爵欺骗的女人。左薇也愿意看到那个年轻人……哎呀,她甚至更愿意和拉尔夫喝茶,而不是我!”
“没错。”我嘲笑道,“只有这么紧密的联系才能让我忽视欧文·伯恩斯的严重错误!不过欧文,你是怎么看透这混乱的谜团的,怎么让如此狡猾的罪犯现出了原形?”
我的朋友坐在椅子里,想了想才回答:“非常简单,不断做排除法,就像我经常做的那样。我承认这个案子很特殊,我的对手采取了非常罕见的手法——直接利用我,从头到尾摆布我来实现他的目的。如果从头说起,我会说拉尔夫·蒂尔尼也犯了几个错误。我早就注意到了,但是没有放在心上,我当时根本无法设想他就是罪犯。
“相对小的失误是他关于喷泉的证词。他无法抑制卖弄的冲动,声称他进入克拉肯街之前看到了喷泉。这绝对不可能,因为喷泉在雷多内街,而他应该是顺着查普曼街走的。我甚至向拉尔夫提到了这个错误,他回答是因为慌张而记错了。另外,克拉肯街入口处显眼的广告牌是进入这条街的路标,也是用来强化‘幻象’的工具。他选择了马戏团的广告,上面有阿齐勒·罗若拉,由此让我们相信他进入克拉肯街的时候时光倒流了十九年,也就是男爵谋杀海勒的时代!这个信息确实佐证了他自己的证词,但是牧师也看到了同样的广告。牧师看到的‘幻象’却不是十九年前的事情,而是即将发生的事情!神奇的克拉肯街为什么让牧师也回到了十九年前,去看将要发生的自杀?这不合逻辑……
“第三个错误更加严重:为了显得清白,听说赫伯特爵士自杀的时候,他假装不认识赫伯特爵士。不要忘了他是一个刚刚在伦敦登场的年轻外交官,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议员赫伯特爵士?当时我就感到震惊,不过我同样没有立刻警惕起来。
“第四个错误我过了很久才注意到,而这其实是最显眼的错误:他假装偶然闯进了克拉肯街,然后看到更加年轻的男爵被人刺中后背。这一点已经足够惊人了,可是还不够离奇,因为他当天下午曾经遇到过这个男人,这样的巧合就超出了常理!仅这一条就足以让他成为头号嫌疑人。我没有想到他会犯这么明显的错误,和他在其他细节上细致巧妙的安排完全不同。他完全可以设计出其他线索让我找到男爵。不过他应该仔细权衡过,因为我很长时间以来都忽视了这一点……”
“换句话说,这个失误的细节被更多的细节淹没了。这个案子有很多分支,搞得人头晕眼花!”
“说起来,关于埃弗顿被
刺的幻象非常巧妙。拉尔夫应该是透过锁孔看到了两个人的争吵,看到母亲倒在了地上,看到母亲因为嫉妒而向情人挥舞刀子。男爵认为没有人目睹那个景象,他错了。过了这么多年,他大概自己也忘了那件事情,因为那是不安的回忆,可是它竟突然被克拉肯街的离奇能力‘影像化’了,男爵自然惊慌失措,就算他拼命地想要否认,但还是相信了克拉肯街的神奇能力,认为真的是上天在重演十九年前的事情。
“等我确信拉尔夫有罪之后,我猜想因为他的身份,他有可能听到了一些常人无法得知的信息,比如苏格兰场的某些高级官员可能提到了陶德寄来的比萨斜塔的明信片。他也可能接近了赫伯特爵士或者是爵士身边的人,他知道爵士已经走上了末路,有时候会摆弄俄罗斯轮盘赌。作为一名外交官,他甚至可以直接找一天和爵士见面,假称有什么国家大事。另外切尔西距离他的酒店不远。这些都是有利条件,拉尔夫可以轻松地把谋杀伪装成自杀,然后再和他一个月之前让牧师看到的景象联系起来。
“剩下的就是他自己在克拉肯街里看到的幻象,也就是男爵被刺了一刀,随后一个斯拉夫血统的女人躺在地上,显然昏迷了。我考虑了一下,如果他自己是罪犯,那么这些事件就有特别的含义,也许是所有事情的根源。我找到庄园后,更加坚信这一点。我花了不少时间才搞清楚庄园里的秘密,不过我能够感觉到大方向是正确的。听说左薇有‘弟弟’之后,我简单地算了一下他的年纪。如果那个男孩子还活着,现在年纪应该和拉尔夫·蒂尔尼差不多。另外,我感觉当我开始怀疑男爵之后,拉尔夫很满意。这个狡猾的家伙,他知道我能够帮助他解决陈年旧案。他全都算计好了,除了一点:他的母亲并不是受害者……而是凶手。”
“可是关于左薇,你怎么发现了她的秘密?”
欧文惭愧地低下头,说:“我都不好意思告诉你,我的朋友,我其实……好吧,是我的审美习惯让我喜欢观察女性的完美体型,尤其是裸露在外的脖颈。”
“欧文!”
“别往歪处想,我是作为一名艺术家而不是色狼来欣赏的。总之,我的细心观察帮我发现了男爵夫人脖子上的胎记,但是她总是用项链挡着。我想方设法偷看,但是都没成功。我不得不采取手段,迫使她从椅子上摔下来。一个无辜的服务员被迫承担责任,不过无所谓了。他日后可以向他的子孙们宣扬:‘我曾经帮助伟大的欧文·伯恩斯揭露了一名罪犯!’总之,凭借这些信息,我能够轻松地猜测出其他……”
“可是你只字不提,一直把我蒙在鼓里!”
欧文表现出很委屈的样子。“
我确实什么都没说。你当时把我惹恼了,你忘了吗?我可不喜欢你的冷嘲热讽:‘芝麻开门!’就在我撞墙的时候!不仅是调查遇到了壁垒,我面前还真的有一堵墙壁!不光是你,还有拉尔夫·蒂尔尼,他在毫不犹豫地利用我,暗中看我的笑话。所以我考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打算利用他自己的机关——预测未来的克拉肯街来对付他自己。为了实现这个计划,我需要你,我亲爱的阿齐勒,因为你诚实可信、非常执着,是完成这项任务的绝佳人选。根据你的叙述,我知道你没有让我失望。我需要尽可能地让罪犯陷入混乱,应该说是所有罪犯,因为我也在用墙壁上的十字标志来对付男爵夫妇。那天晚上,我还让你多喝了几杯,试图让你的想象力更加丰富……”
“那么被苏格兰场紧急召唤只是一个借口?”
“当然是借口,是我给拉尔夫·蒂尔尼写了那张神秘的字条。在酒馆里,我要求他等着您,至少等一段时间。我自己跑去月亮巷,准备我自己的小戏剧……”
“怀特太太也参与其中?”
欧文耸了耸肩膀。“当然了,她两三天之前就去苏格兰场报告了一切。她的协助非常重要,而且她的表演轻松自如。这一次她的戏份多了一点,包括和你在那些街道捉迷藏,最终把你引向正确的位置。卖葡萄的盲人是一个警员扮演的,另一个人扮演男爵,他的妻子非常友善地同意扮演吉普赛人。魏德金负责找到了一张小丑阿齐勒·罗若拉的广告画,贴在街道的入口处……”
“我明白了,所有人都串通好了,除了我自己。欧文,你真会耍我,我会记住的。”
“好了,好了,别赌气,阿齐勒,这都是你的功劳,因为你担任了最重要,也是最困难的角色。毫不夸张地说,我所认识的专业演员中也没有人能够和你相提并论!因为你毫不犹豫地坚持你的证词,因为你诚挚的态度,那些罪犯全都落入了我的陷阱。你完美地描述了凶手把尸体砌进墙壁的做法,还有正义在墙上划的十字,甚至我和拉尔夫下棋的景象……”
“对了,你怎么知道墙壁上有个十字?”
“是一名警员临时划上去的。”
“可是你怎么知道尸体的准确位置的?”
“哦,这是一个老戏法,很方便找到别人藏起来的东西,只要牵着藏东西的人的手,在所有地方转一圈,当经过藏东西的地点的时候,他的脉搏会稍微加快,需要一点训练和经验才能够辨别出来,不过这招屡试不爽。我带着男爵做了这个实验,假装自己是灵媒。等我们经过藏尸体的位置的时候,我甚至能够听到男爵的心在怦怦跳。太简单了,都算不上我的功劳。我再说一遍,你是成功的关键,
我认为你的表演很完美。”
“一个完美的笨蛋还差不多。我根本没有想过我看到的下棋的人可能是你……”
“是啊,你不停地说那个人不可能是我!”
“天哪,我怎么可能猜到你的诡计!我一直百分之百相信你!不过,在那段时间,拉尔夫·蒂尔尼应该在酒馆里……那么是谁扮演的他?他看起来非常真实,和本人看不出什么区别。”
欧文很遗憾地说:“这件事可不容易,请相信我。我费了很多口舌才说服魏德金……有时候他倔起来也真难缠!不过他最后同意这是为了司法公正。另一方面,去说服我们的演员毫不费力,他立刻就同意了。那个孩子本质挺好的,我应该经常去探望他……”
“欧文,别跟我说是……”
“杰克·瑞德克利夫?当然是他!只有他和拉尔夫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有他能够骗过你!不管怎么说,这个小偷在这件事情里起到了一些好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