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瞳》采取“双雄”结构,结构立体,具有很高的影视化价值。
故事开始于一次市井之中的恶性凶杀案,警察在追捕的过程中,因为要保证忽然出现的人质安全,不得不开枪杀死嫌犯,杀人案线索丢失。然而警方在嫌犯家中发现了数具尸骸,又使得久未告破的少年失踪案大白天下。年轻的工作人员和唯一被解救的少年人质,在回归正常的生活之后,在遥远的海边城市,又被诡谲的命运牵在了一起,在经历了摸索、抵牾和追踪之后,才发现过去案件中环环相扣又不堪卒读的秘密。救赎之路只是刚刚开始。
小说具备命运悲剧、性格悲剧交织的冲击力,却又不至于完全绝望。开放式的结尾给人以希望,也给后续创作留下广阔空间。在厚重悲怆的故事氛围里,也有纤细入微的人物刻画,现实和浪漫交织。
内容简介
芝县刑警宋简在一起侦查行动中,因为细节疏漏而使得罪犯被当场击毙,致使真相成谜。事隔多年之后,宋简被告知多年不曾联络的智障哥哥“畏罪自杀”,于是不远千里去调查真相。调查过程中,宋简发现案情中的部分细节和当初芝县所发案件颇为相似,由此深入调查,逐渐揭开了一场绵延多年的命运悲剧和跌宕罪恶。而同时,多年前在凶手的刀下侥幸逃生的幸存少年“星”为了活命以及和心爱的人厮守,谋略布局,杀人诛心,踏上不归路。调查哥哥“畏罪自杀”事件的宋简发现,哥哥的事件与星似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背后又似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钱财交易和苦心安排。从不流泪的星,在成功换得心脏之后,似乎感受到心脏中的善念,善念尤似一颗星,出现在他灰暗的世界。洞悉了一切真相的年轻刑警宋简,也终于重回当年案发之地,将此案破解。作品涉及时下如犯罪心理、原生家庭、边缘人群的生存状态、大众舆情等热点,关照社会现实,具有深刻的人文关怀。
作者简介
赵骏,笔名赵拴拴,悬疑作家,创作百余万字,曾在《读者》原创版、《幸福》、《爱人》等纸媒杂志上发表故事小说70余篇,2018年创作长篇小说《白痴恋人》获央视电影频道“优创计划”首批扶持。已出版图书《总在相爱时颠沛流离》。


第一章
傍晚六点,老高在“狗街”支起了馄饨摊。
肉糜烹煮的浓香弥漫了整条街道,掩盖了葱花切碎后的清芬。老高捧着茶杯坐在长条凳上,看着从摊子前面经过的食客。他们有的是为“华庭居”的秘制狗肉火锅而来,有的是为“满香楼”的鹿茸狗鞭酒而来。老高有自知之明,知道此刻他们的眼里容不下清汤寡水的荠菜小馄饨,因此静守一隅,不事喧哗。
但是十点之后,这种冷清会有所改观。总有人会在暴食之余想要解渴刷油,陆续走进他的红房子。直到半夜,整条大街都空了,他才会断了等候最后一个客人的念想,推车离开。
狼藉污秽的“狗街”,颇有些像传说中的“鬼市”。吃了太多的狗肉,喝了太多的酒,那些“老饕”都变得有些不太正常,眼中泛着血丝,唇边挂着白沫,当街撒尿呕吐。
老高越来越不喜欢“狗街”,他只希望攒够了钱,给儿子在芝县县城买一套房子,立刻退休养老。
晚上八点,正是酒酣耳热的时候,街上的人不算太多。大锅里的水冒着白汽,包好的馄饨分成小份摆放在四四方方的白瓷盆里,一切都准备就绪。老高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可做的,戴上老花眼镜,再度看起那本沾满油渍的《故事会》,没看两行字,就等到了第一位客人。
客人早来晚来都很正常,但他没想到今天的第一位客人竟然是“酒神”鲍一丁。
“狗街”上有很多酒量大的食客,但他们都被当成“酒疯子”,只有鲍一丁担得起“酒神”的美誉。他不太爱说话,从不酒后失态,也不借酒装疯,就算是喝多了呕吐也都是安安静静的。两个礼拜之前,老高还看到他在对面的电线杆子下抠喉咙,缩着脖子,极为难受的样子,但是吐得死去活来后还用盆接水冲洗干净,走回饭店的时候腰板还是直的。
“来碗馄饨。”鲍一丁把包放在桌子上。他的情绪不太好,声音有些
颓丧。
馄饨在沸水中翻腾,老高认真观察火候。馄饨漂浮起来时当立刻捞出,再延后口感就会发黏,肉也就不够滑嫩。在这个过程中,他略微抬了抬眼,看到马路对面的一个流浪汉。
他的眼角突然就跳了跳。
这个流浪汉头发板结肮脏,脸上污秽黧黑,衣服破烂不堪,跟游荡在“狗街”上的其他流浪汉并无两样,但是他的姿势很别扭,坐在臭水沟旁边的消防栓上,上半身绷直,胳膊撑着膝盖,那种紧张的姿态,就像一只绷紧了身体随时要扑咬过来的疯狗。
老高不敢继续看他,盛好馄饨,端给坐在长条凳上的鲍一丁。鲍一丁说了声“谢谢”,就低头吃起来。
“味道怎么样?”老高略显忐忑。
“好吃。”
“真的好吃?”
“真的好吃。”鲍一丁抬起头来,“真的。”
老高听出这句言简意赅的评价不是敷衍,心满意足地笑起来,用围裙搓着手说:“您抬举,您抬举。今晚怎么没去喝酒?”
鲍一丁愣了一下,抬起头打量着他:“你认识我?”
“这条街上谁不认识你?论喝酒,您是这个。”老高竖起了大拇指。
鲍一丁脸上的笑意像水汽一般蒸发,刻意回避什么似的低下头去喝碗里的清汤。老高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去给炭炉换块蜂窝煤。臭水沟旁的流浪汉又凭空消失,仿佛不曾出现过。
“老板,再来一碗。”鲍一丁喊他。
“好嘞。”老高掀开案上白净的棉纱布,摘了一份馄饨丢进锅里,和着汤水捞出后滴几滴麻油,撒一把葱花:“来喽。”
鲍一丁却没有显示出想吃第二碗的食欲,却多了想说点什么的兴致。他轻轻吹着汤水,问老高:“我以前喝酒是不是出了很多丑?”
“没有,你很好。”老高缩了缩下巴,“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
“年轻?我都四十五了。”
“那是得稍微注意点。”老高顺着他说。这种闲来无事的聊天本来就
没什么原则可言,无非就是打发时间,“我以前也爱喝酒,现在改喝茶了。茶是树中魂,越品越精神。”
“再也不喝了。”鲍一丁小声说。
“也不至于,少喝点无妨。”
“刚刚拿到的医院检查报告,肝癌晚期。”
老高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这是说谁呢?”
“当然是我自己。”
“怎么可能?”老高的眉头很夸张地拧在一起,以示惊讶。但这个结果对他这样年逾花甲的过来人来说,并不能算意外。就算是头牛,整天泡在酒坛子里,早晚也得出事,但是大多数人只有等到无可挽回时才会后悔。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鲍一丁看出了他的窘迫,反过来安慰他:“反正都这样了,也没什么。”
“再查查,好好查查,去大医院,就咱们县那破医院能查出什么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鲍一丁神色黯然,“所以我今天去了趟省城,今天上午拿到的结果,跟县医院说的一样,肝癌,晚期,没治了。”
“再查查……”
“不查了,就这样吧。”鲍一丁摇摇头说,“我这种人,就算再活一百年,也不过是多喝一百年的酒。死了也就死了,只是委屈了我老婆孩子。我对不起他们,伤了他们的心……”
“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如果真的还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对他们……”鲍一丁用餐巾纸擦掉嘴角的汤汁,又在眼角抹了抹。
“你先坐一会儿,我给你加两个茶叶蛋。”老高站起身来去揭另一锅锅盖。里面的茶叶蛋都是他自己家散养的母鸡生的,也是他自己亲手煮制的,加了丹参和红花,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颗颗都包含了他的心血。
“不要钱。”老高很慷慨地说。
风大了,吹得红房子的篷布猎猎有声,棚中央悬吊的白炽灯摇晃起来,接触不良地闪烁两下,总算又保持了明亮。鲍一丁出了棚,把一侧被风吹斜的棚架扶正,把脖子上棉大衣的口子紧了紧,对从东面过来的三个女人说:“吃馄饨吗?”
三个女人没有搭理他,朝前走了几步,却又在棚口处停了下来,像是故意要借灯火照出婀娜身段。她们穿着肉色紧身裤,像荷塘里的莲藕成了精,敞开的羽绒服领口下线条饱满,闪烁着比白炽灯更加辉煌的光芒。
“吃馄饨吗?好吃不贵。”老高又燃起了希望。
女人们脸上的艳丽和傲慢,像墙上的贴纸被风撕扯,有动感地扭曲起来。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左边那个丰满女子,以惊人的肺活量,发出尖厉高亢的尖叫。另两个女子也随即不遑多让地发出惨叫。三道频率不同的声浪,撕裂了整条街道。
老高意识到,一定是棚子里发生了什么。他僵硬着脖子往前探去,正好与鲍一丁四目相对。鲍一丁喉结蠕动,一只胳膊伸向前,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脖子。鲜血溢出了指缝,染红了他的前襟。
棚子里多了一个人,就站在他的身后,正在用刀捅他的背。
老高赫然发现,这正是不久前蹲在街道对面的流浪汉。
他想逃,两条腿却失去了知觉,半身不遂地瘫在地上,两只手也绵软无力,无法带动他累赘的身体。流浪汉放开了鲍一丁,任他从油腻的四方桌上滑在地上,提溜着刀,目光转移到了老高身上。老高看着桌子底下不断抽搐的鲍一丁,忽然感觉到下半身因失控而热潮喷涌。
“狗街”得了肠梗阻。受到惊吓的路人撞翻了老高的大锅和炭炉,却不顾烫伤而抱头逃窜,或往东,或往西。他们势均力敌,相互掣肘,撞击出此起彼伏的惨叫。
“警察来啦。”有人在远处喊。
流浪汉掀起红房子篷布后面的一角,猫着腰钻了出去。


第二章
梁中行在菜市场买了一些羊肉和大白菜,打算晚上烩给老婆吃。
白天下了一场冬雨,菜市场地面湿泞堪比沼泽。梁中行的劳保皮鞋半截淹在泥浆里,裤管上也沾了成百上千个泥点子,贴着里面的毛线裤,一直湿到腿弯处。他有些后悔,早晨上班时,应该穿他小舅子从矿上给他带
来的那双胶鞋。穿上那双鞋倒是不惧坑洼泥淖,就是看上去像个矿工。去年升了芝县刑警大队副队长,他就多多少少在意起形象来。
从菜市场大门出来,他发现自己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不知道被哪个冒失鬼撞倒了,整个横在一个臭水凼里。有人把它当成垫脚石,直接踩过去,链条都给踩掉了。他只好把装着羊肉和大白菜的塑料袋搁在旁边的货架上,弯着腰去扶车。天一冷,他的腰就有点不自在,像是长在别人身上。只有这样大幅度地弯曲时,才会有一些切实的酸痛感。扶起自行车来的时候,胳膊肘又把大白菜碰到了地上,浸在污水里。
他不得不扶着腰,去捡大白菜。
这个时候,怀里的手机响了。
梁中行的脾气,是接听那个电话之后上来的。值班干警宋简说,前天晚上在青阳街发生的那起命案有线索了,福渡镇派出所朱福民所长刚刚打电话过来,说根据技术科提供的肖像图,他们发现辖区内的胡村有个村民很像持刀杀人的凶手。
“狗屁……就那么个破图,就能看出来像不像?”梁中行险些破口大骂。那幅图他看过,由于目击证人高文祥老眼昏花,技术科根据他口供进行的画像主要以写意为主,根本无法呈现出明确的生理特征。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那边说那个嫌疑人目前还在村里,并没有外逃的迹象。”
梁中行明白他的意思。这件事虽然并不靠谱,但总算是目前掌握到的唯一线索,应当抓紧时间调查,就算证明是假的,也算是排除了一个嫌疑。只是胡村深入山洼,路况极差,这一趟来回最少要耗到下半夜,保不齐回家后迎接他的就是白良菊明晃晃的菜刀。白良菊正闹更年期,舞刀弄枪是常态。
“把车开到西门菜市场来接我。”梁中行说,又让宋简联系几个队里没结婚的小青年,带上警棍和一把枪。自行车一时半会儿是修不好了,只能找个相对干爽点的角落靠着。他在煎饼摊上买了块葱油饼,就着一杯豆浆糊弄完了晚饭。
一辆警车开过来,副驾驶座专门留给了他。开车的是宋简,后排挤了三个粗壮敦实的年轻人,穿着厚厚的警服棉袄,像硬被塞进鸡笼的三只狗
熊。他们脸上残留的古怪笑意暗示了刚才的话题。他们一定是在讨论他怕老婆的事。
“梁头,买了羊肉啊?”宋简闻到羊膻味,学警犬嗅着鼻子,“要不咱回来后去你家涮个火锅。”
“涮什么火锅,我花的钱,凭什么便宜你们这帮兔崽子?”
“这不是一片好心想护送您回家吗?嫂子看到我们这么多人,也不好意思发飙了。”
“滚。”梁中行骂道。
车子在笑声中掉了个头,喷出一道黑烟,朝城外奔去。宋简汇报他刚刚了解到的情况,气氛也随之凝重起来。
前晚发生的那一场凶杀案,事发突然,场面极其混乱。多人目睹了现场,有效的线索却少之又少。青阳街又名“狗街”,周边地形复杂,以山林为主。凶手从红棚后的小巷遁逃,迅速进入山中,行踪难以判断,更重要的是他蓬头垢面,本来面目难以辨认,不排除有伪装的可能。眼下唯一的线索就只有技术科画出的那张似是而非的素描人像。各个乡镇派出所都收到了一份,并且按照县局要求召集了各乡村负责人,要求现场确认。
这些情况,梁中行已经知晓。案发后第二天他就带着宋简去了被害人鲍一丁的单位和家,找他的同事和家属了解情况。
鲍一丁,芝县林业局森林防火办公室科员,性格忠厚,与人无争,事业上毫无进取之心,不存在跟谁有利益上的纠纷。喜欢喝酒,不抽烟,不好色,没有人知道谁跟他会有这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深仇大恨。
据证人高文祥说,鲍一丁在交谈时说过自己罹患晚期肝癌。这一点,就连他的妻子童桐也是在看到他被害后的遗物时才得知。
这件案子虽然是在众目睽睽下发生的,但是惊慌失措的证人太多,众说纷纭导致真伪难辨,有用的线索太少。现在这条线索是福渡镇胡村村长许武松提供的,他在看过凶手全身肖像之后,立刻告诉当地派出所所长朱福民,这个人很像他们村的一个村民。
“胡村那地方我知道,就在狐婆岭的半山腰里,鸟不拉屎,关键是在县城南面,狗街在县城北面,如果那个人真是凶手,那他横跨南北将近一百公里的路程实施犯罪,还能全身而退,只能证明他蓄谋已久,如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