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美国大使馆,打算找拉尔夫,但是对方告诉我拉尔夫请了一天假。他也不在酒店,更不在欧文家里,因为我去按过门铃,毫无反应。刚过正午的时候我来到苏格兰场,魏德金也不在,他的一个同事说魏德金一早就出去了,也打算去林代尔村。我想打听更详细一点儿,但是没成功,他们说苏格兰场
的信条是谨言慎行。我怒气冲冲地离开苏格兰场,暗自咒骂他们的官僚作风、不见踪影的拉尔夫以及习惯吊别人胃口的欧文。让我心中发痒大概是他最大的乐趣之一。
我回到自己的公寓,烦躁地等待着,于十五点三十分到了查令十字。登上火车之后,我更加焦躁,在去往林代尔村的路上简直忍无可忍了。我强迫自己中断思绪,不去想那个难解之谜,因为每想一次那个问题,我的头脑就更加混乱。
我到达林代尔村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终于看到庄园的大门,我长出了一口气。埃弗顿的老仆人来给我开门,说有人在等着我。他带我下楼去了地下室,来到了有家具的房间。进去的时候,我倒吸一口凉气,里面站满了人,至少有十个人,包括男爵、男爵夫人、欧文、魏德金和两名警员、斯特拉牧师、布里斯托尔上校、西尔维亚·贝克小姐、米歇尔·詹森,还有一个没见过的金发女人。
“阿齐勒,我的朋友!”欧文嚷道,他穿着一件无可挑剔的羊驼西装,“你终于来了!我们都在等着你!”
我简短地向男爵夫妇和他们的客人打招呼,然后走向欧文,直截了当地说:“欧文,我需要和你谈谈。”
“等一会儿,我的朋友,等一会儿。”
我提高了声调:“不行,就现在。因为我昨天晚上找到了克拉肯街……”
“什么?那个写匿名信的人带你去了那里?”
“是的,可以这么说。另外,我看到了两个惊人的景象。”
“真的?”
我质问:“可是你为什么没有等着我?”
“你没有看到我的字条?苏格兰场通知我……不过,我正要说这件事。这次紧急商讨的事情也和苏格兰场的发现有关系,我打算向这个神秘事件的主要相关人员解释……”
“可是,欧文,不可能!那是我们无法解释的力量!我昨天亲眼所见,亲身感受!我看到了你,还有拉尔夫和男爵!”我恳求道。
欧文大概不满我说话的声调和突兀的态度,他简短地回答:“行了,行了,你在胡说什么。临走的时候,你不应该喝那最后一杯酒。另外,你不可能在克拉肯街看到我,因为我当时在苏格兰场。”
我转向拉尔夫·蒂尔尼,他耸了耸肩膀说:“我在酒馆,等着你,然后我直接去找欧文,抱歉……”
男爵刚才就在我们身边,他也用同情的口气说:“我昨天晚上一直待在这里,如果你信不过我的话,我的妻子和我的仆人都可以作证……”
我低下头,无精打采地说:“可是,我明明看到了你们三个!那么说,我看到的景象不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欧文拍了拍我的肩膀表示安慰:“好了,我的朋友,来喝点儿什么,你需要点儿东
西提神,先听听我的解释就会好很多了。你可以用另一种角度来看问题,更平静地看问题。”
看到西尔维亚·贝克小姐和米歇尔·詹森在一起,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用手指着他们,大声说:“还有他们,我看到了他们!他们在雷多内街上散步!”
所有人都转向他们俩,他们自然显得很不好意思。
欧文好奇地问:“是真的吗?”
詹森腼腆地点点头,贝克小姐也跟着点头。
“怎么回事?”欧文嚷了起来,“晚上去那样的街区,而且是在那么浓重的雾中?老天爷,你们去那里干吗?”
已故的赫伯特爵士的侄子清了清喉咙,然后回答:“这个……我们是去找消失的街道。”
“什么!你们也去找!老天爷,昨天晚上大家都约好了吗?可是你们为什么去找消失的街道?”
“因为那个秘密让我好奇。您想想,我们是直接受影响的人……”
“好吧,幸好现在我能够给你们一个解答。”他突然皱起了眉头,“可是还有个问题……你们两个人认识?”
“是的。”西尔维亚·贝克点头说,“我们马上就要订婚了……”
“什么?可是您什么都没说。”
“我说了。”那位小姐抗议道,“您忘了吗?您问过我这个问题,您说爱上我的人非常走运……”
这次轮到欧文清嗓子了:“那倒是,可是您没说您认识米歇尔·詹森!”
“您也没有问我啊!”
欧文转向未来的新郎:“那么您,詹森先生,您也认为没必要告诉我您经常和贝克小姐见面?您所说的金发仙女就是她?”
年轻人耸了耸肩膀说:“是的,怎么了?这算是过失吗?”
欧文点燃了一支雪茄,然后说:“在我们去找你们调查之前,你们就认识了,对吗?也许还是在您的叔叔去世之前,在您和那条街扯上关系之前,您就在和贝克小姐交往吧?这是什么样的巧合!?之前我们一直找不到那条街的受害者之间的关系,可是现在,你们建立了这样的联系,相当直接的联系,至死不渝的联系,对吗?两位,我希望你们能够解释这个巧合,我也希望你们的解释足够令人信服……”
第二十三章 十字
欧文大口地吸着雪茄,其他人都默不作声。那两个年轻人对望了一眼,似乎感到吃惊,然后米歇尔说:“可是,伯恩斯先生,这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是那条街的事情让我们相遇!这是这个可怕的事件所产生的唯一可喜的结果……您还记得吗?我说过,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关于斯特勒牧师看到的离奇景象的报道,我就感觉叔叔离死亡不远了。我自然很吃惊,于是去调查了这个报道的其他内容。然后我遇到了西尔维亚,因为她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她认为警方对于父亲失踪的事情不够重视。您看,我们的好奇心促成的相遇完全合理!我们昨天晚上去那个区域散步,因为昨天晚上的雾气符合克拉肯街出现的条件。西尔维亚的父亲进入克拉肯街的时候也是浓雾天气,斯特勒牧师那次也是一样。伯恩斯先生,这个案子让我们无法安心,我们也想在结婚之前搞清楚。现在听到您已经破解了案子,我们由衷地感到高兴!”
漂亮的西尔维亚·贝克小姐把手放在未婚夫的胳膊上,也说:“是啊,我们都急切地想听听您的答案,伯恩斯先生!”
听到对方催促,欧文似乎吃了一惊,不过他又点头笑着说:“我承认你们的解释合理,我也很高兴,因为如果你们的解释说不通,我就会陷入麻烦,我可不想重蹈覆辙。不过在揭示这条神秘的街道的秘密之前,我想先听听我的朋友阿齐勒的话,他应该是这一些事件中最后一位证人。昨天晚上,我们交给他一项棘手的任务,让他去找那条街。其实,有人写信邀请我们去,声称能够向我们提供线索。今天早上我太忙了,根本顾不上了解阿齐勒先生的奇遇……”
欧文捻灭了雪茄,转向我:“阿齐勒,我的朋友,你能够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觉得你已经足够冷静,能够清楚地表述了,请说吧。”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向他们描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过程很难熬,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他们表现出的疑惑和怀疑,让我在某些细节上简略带过。等我说完了,欧文大笑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连最老成的男爵和魏德金警督也不例外。我闭上嘴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荒唐了,阿齐勒!”欧文边笑边说,“我不可能在那里,拉尔夫不可能在那里,男爵也不可能,我们刚才已经解释过了。另外,‘穿红色斗篷的女人’也能作证,因为昨天晚上她和我们在一起,她就是怀特太太……”
欧文转向那个金发女人,微微欠身。她狡黠地朝我一笑,我明白了,为什么她给我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应该就是昨天晚上在我前面穿过各条小巷的女人,否则就是她的双胞胎姐妹
。
她解释说,昨天我在雷多内街附近跑来跑去的时候,她正在苏格兰场。我自然无话可说,案件到了这种程度,多一个不可思议的分身术也不算什么。如果他们当场再找出一百个证人说我出现在地球的另一端,我也不会吃惊了。
“我亲爱的朋友,”欧文又说,“你现在应该明白,没有办法用现实证据来支持你的说法!”
“这么说我被那条街传染了。”我叹气道,接过男爵递给我的第二杯威士忌,“我想不出其他解释……”
“是的,”欧文又说,“我真的无法相信蒂尔尼先生能够在棋盘上战胜我,即便这种事情很久以前发生过。”拉尔夫试图辩驳,不过他改变了主意,只是笑了笑,“不过,关于男爵当泥瓦匠的故事有点儿意思……你能够重复一遍,说清楚所有的细节吗?”
我抿了一口威士忌,然后回答:“我没有看到他的正脸,但是我确定那是男爵,同样的头发,同样的穿着,和蒂尔尼先生看到的景象类似。在墙壁的缺口里有一具女人的尸体,开始时还没明白过来。那个男人正在用砂浆把墙壁砌好,但是他似乎遇到了困难。他拿下几块砖头,挪动了墙壁里的什么东西,就是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一只毫无生气的手。等那个人把墙壁砌好,他站了起来。然后,一个女人过来和他会合,我只看到了背影,她有深色头发,衣服颜色艳丽。两个人都离开了,不过没多久男爵又回来了。我觉得是男爵,我只看到了他的胳膊和手。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一个妙计,他拿起一个工具,似乎是螺丝刀,在刚刚砌好的砖上画了一个十字……““一个十字?”欧文吃惊地转向庄园主人,“您画了一个十字?如果这个故事暗示您把一具尸体藏了起来,那么留下一个标志岂不是很荒唐?”
“很荒唐,绝对荒唐……”男爵脸色铁青。
埃弗顿太太就在男爵身边,她耸了耸肩膀,不过似乎脸色发白。
“您怎么看?”欧文又转向魏德金警督,“一名罪犯不会犯这种错误,对吧?如果在自己的家里这么干,等于是向别人昭示他的罪行……”
魏德金迟疑地看了看男爵,然后说:“要检查一下也不难,对吗?”
男爵笑了笑,笑声很不自然:“当然没问题!警督先生,您可以随便检查我的地窖!不过我提醒您,地窖里光线昏暗!”
“别担心,一两盏油灯就够了,我的手下经常处理类似的事情,仅凭一根蜡烛他们就能找到一根头发!”
没多久,老仆人拿来了两盏油灯。两名警员离开了酒吧台,面色凝重地去了其他房间,似乎要处理一项艰巨而复杂的任务。不过,五六分钟之后他们就回来了。
“头儿,您来一下。”那个岁数大一点
、身材较为肥胖的警员说,“我还以为需要很长时间,因为墙壁都是砖砌的。我们刚走到跟前就注意到了那个标志……”
所有人都跟着警员来到了地窖最阴暗的角落,基本上位于庄园的西北角,那里有一个带拱形天花板的房间。油灯的光芒把我们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显得阴森而恐怖。就在一个生锈的水管旁边,砖石上有一个粗糙的十字标志。
男爵感觉自己要中风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可能……这是闹剧,警官,恶作剧……”
“也许是恶作剧。”警督用眼神向我发出警告,“不过考虑到这件事当中涉及很多令人眼花缭乱的奇闻,我认为有必要检查一下。”他又严肃地向手下说,“你们俩,在这个十字的位置,把墙壁凿开。我看见地窖的入口处有工具。等待的这段时间,欧文,请你继续解释……”
第二十四章 开凿
我们都回到了酒吧台。有家具的房间比刚才阴冷的房间舒服多了。由于警督的眼神不善,我开始祈祷墙壁里真的有尸体,所有人都认为我在恶作剧,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吗?男爵的态度也很差,他板着脸,似乎陷入了沉思,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大家要不要再喝一杯。欧文打算继续解密,所以房间再次陷入了沉寂,唯一的干扰是远处警员敲打墙壁的声音——一种足以让人神经紧张的声音。
我的朋友在房间中央走了几步,清了清嗓子,试图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但这么做完全没有必要。
“我承认消失的街道让我头疼了很长时间,是因为一份不准确的证词,当然考虑到证人当时的处境和感受,这种错误也能够理解。在昨天晚上见到怀特太太之前,我已经明白了其中的秘密。我曾经在那个区域勘查,注意到那三条街道当中,有一条街道相对特殊,就是月亮巷,那里有一个木制的空中廊道连接着街道两侧相对的两栋房子的二楼。在那个时候,我已经排除了证人从一条街道换到另一条街道的可能性,因为根据证人们的说法,他们在楼上基本上是在转圈子。另外,拉尔夫·蒂尔尼先生感觉他进入克拉肯街之前看到了雷多内街上的公共喷泉,这一点并不准确,他看到了喷泉,不过是在他离开那条街之后,其他人也是在离开的时候看到了喷泉,对吗?”
拉尔夫无奈地点头。
“到达的时候还是离开的时候,在我看来都一样……”
“完全不一样,不过先不说这个。我注意到有三个证人的证词极其相近:蒂尔尼先生、斯特勒牧师和已故的贝克先生。这三个人是从同一侧进入那条街的,进入了同样的房子,离开之后沿原路逃离,至少他们这样认为,认为自己是从同一栋房子出来的。可惜,他们想错了……尽管他们在同一个地点,但不在同一栋房子里。这就是戏法的关键。实际上,他们离开的时候是从对面的房子出来的,而证人们之所以认为自己是从同一栋房子出来的,是因为他们看到红衣女人和卖葡萄的盲人仍然在对面的房门口,那两个人只要简单地站到对面的门口就能给人造成这种错觉。
“让我们继续想想,证人们离开了房子,往左边走,按照他们进入的位置,实际上是往右边走。他们来到了月亮巷和雷多内街的交界处,可是他们并不是从这里进入月亮巷的。如果他们当时更加镇定、仔细一些,他们应该会注意到街角的酒馆不见了,不过在那种情形下,谁又能保持冷静呢?酒馆并没有消失,而是在月亮巷的另一端,在和查普曼街交界的地方。查普曼街和雷多内街平行,看起来和雷多内街差不多,这三名证人都是从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