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客厅的时候,欧文遇到了正在下楼的男爵夫人。欧文郑重地向她问好,然后询问她是否有时间回答一些问题。
男爵夫人对欧文报以平静的微笑,但是回答说她现在很忙。不过她第二天打算去伦敦,她很愿意中午在伦敦的茶馆和侦探见面。
欧文略感吃惊,他转向男爵:“我当然没有问题,可是我猜测埃弗顿先生也会在场?”
“我吗?不会的,我需要留在庄园。我们的园丁月底要离开,他打算明天向我介绍接替者。”
欧文表现出很遗憾的样子,但我猜他心中必定暗喜,不过男爵夫人随后的话又让他很不爽。
“如果能够同时见到您的朋友就更好了。”
“阿齐勒·斯托克先生?”
埃弗顿太太皱起眉头:“我更希望是年轻的外交官……”
欧文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说:“这我不敢保证,他现在公务繁忙。”
他们约定了第二天中午会面的时间和地点,然后欧文跟着男爵去了地下室。他穿过
第一个房间,来到了有家具的第二个房间。
“您想喝点儿什么吗?”男爵走到吧台后面,“白兰地?”
“好啊,这正好对我们的实验有利。”
理查德·埃弗顿倒了两杯酒之后问:“哦,您到底要做什么实验?”
欧文走了几步,眼睛扫过所有的角落,然后他拉开了通向第一个房间的门。
“我们要先关掉灯,或者只留下最弱的灯光。然后您要拉着我的手,我们在整个地下室转一圈。”
男爵放下酒杯,吃惊地瞪着眼睛:“这也太荒唐了!这有什么用处?”
“这里肯定有一个非常活跃的幽灵,它能够和那条街沟通。我曾经做过灵媒,我想要观测一下这里是否有幽灵……”


第二十章 海勒·埃弗顿太太
那天晚上我见到了欧文。他向我隐瞒了在地窖里的离奇实验,不过他介绍了和男爵的会面以及他在酒馆里找到上校的事情。那位老军人说还记得左薇离开的那天早上,她在等去美德斯通的车子,身边放着两个大箱子。
我说:“你似乎对这个证词很失望。”
“说实话,真的失望。”他沉思着,“我希望没有人看见她离开……”
“上校确定见到的是左薇?”
“他很肯定,不过我有点儿怀疑,经过这么多年,那个老人的自信有点儿过头。”
欧文第二天自然去了茶馆和男爵夫人见面。我要特意说明,他对拉尔夫·蒂尔尼不够坦诚,没有说明男爵夫人想要见他。欧文大概认为既然他在‘女人的游戏’中获胜,他就有权把拉尔夫排除在外。事后我指出这一点,欧文假称和男爵夫人单独会面纯粹是为了调查。请读者自行判断欧文是否动机不纯。
那天下午拉尔夫和我在一起,交换对于案子的看法,但是没什么进展。我们想找到欧文,于是去了苏格兰场。魏德金说他也在等着欧文的消息。警督似乎很忙,没有时间跟我多聊。他只说警方刚刚又找到了一个重要的证人,但是不能告诉我们详情。离开苏格兰场的时候,我们有点儿灰心,似乎警方和欧文都不把我们放在心上,尤其是欧文,完全是单独行动。
读者可能认为接下来的内容过于荒唐,这种感觉很正常。因为欧文并没有向我和盘托出,他只透露他认为必要的信息。我必须用自己的方法应付信息的缺失。
欧文和男爵夫人约定的会面地点是里根街的茶馆,茶点送来之后,欧文偷偷观察海勒·埃弗顿。她应该有四十多岁,但是显得很年轻。她的面颊仍然少有皱纹,似乎完全不受岁月风霜的影响。她的下巴和酒窝都很迷人,当然脖子的线条和绣花的领口同样精致。不过欧文认为男爵夫人的裙子不够美丽,如果换成更柔软的布料就能更好地展现她的曲线。男爵夫人笔直地坐在椅子里,很有风度,和欧文坐在一起绝对般配。按照欧文的纯粹的审美标准,男爵配不上海勒·埃弗顿,他缺乏自信。他甚至认为,任何人都配不上她美丽的眼睛——清澈的眼眸,乌黑的睫毛,笑容可掬的样子,欧文能够痴迷地看上几个小时。他也毫不吝惜地向男爵夫人表达了他的赞美。
“您可以说是我胆大妄为,也可以说是职业病,不管怎么说,面对如此美丽的画我无法不发出赞叹。”
“伯恩斯先生,什么画?”
“就是您,您出现在我面前就是我极大的荣幸。最有天赋的画家也无法复制您璀璨的目光。”
男爵夫人犹豫了片刻,然后向后靠着,发出了银铃
般的轻笑。
“听到一位著名的艺术评论家这么说,我深感荣幸。但是我猜您想要跟我谈的不是这个吧?”
“很可惜,不是这个,是关于另一个人,曾经让您的丈夫心动的女人……”
“我明白了。”
“我认为不需要重述彼得罗夫娜小姐离开之前那天晚上的事情,埃弗顿先生说已经跟您讲过。”
男爵夫人的眼中闪过一道闪电。
“那个女人那天晚上自作自受。理查德很自责,但是他想错了。我认为他很有勇气,因为他既不是胆小鬼也不是凶残的人,他凭借潜意识肯定知道这样的做法是必须的。另外,左薇·彼得罗夫娜是自找的。您应该还记得,她曾经在盛怒之下用刀子刺伤理查德……”
“是的,我记得。”
“她就是恶魔的化身,用妖法迷惑了理查德——一个对女人毫无经验的人。他直接落入这样的女人的魔爪,太可怜了。左薇只是贪图钱财,她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女人!”
“那么您呢,您当时没有看穿她的真面目?”
男爵夫人自嘲地笑了笑说:“我当时和理查德一样天真,可能更傻。我认为他收留左薇完全是慈善之举,至少最开始我深信不疑。后来我开始有所怀疑,也有其他人试图让我清醒过来。我花了不少时间才能正视这件事……然后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她在奴役理查德,可怜的家伙。”
“您和左薇说过话吗?”
“是的,我们见过几次。她总是面带微笑,我太年轻,没明白那是伪善。她肯定打心底里厌恶我。尽管她的美貌胜过我,她也把我视作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
“她的岁数比您大,是吗?”
海勒·埃弗顿叹气说:“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比我成熟!”
“您后来见过她吗?”
男爵夫人摇摇头说:“没有,她很明智,再也没有涉足林代尔村。我和左薇之间的联系仅限于理查德,我们出入的场合也不一样。对了,结婚之后,我和理查德去旅行了很长时间。我们希望换换心情,和过去的事情一刀两断,开始新的生活。”
“但是你们最后又回到了林代尔村定居?”
海勒的唇边露出浅浅的微笑:“是的,见识了世界之后,我们很高兴回到林代尔村。我们终于明白只有自己的家才最舒适温馨。”
“您曾经去过卡普里岛吗?”
“去过,您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因为我曾经在那里住过几个月,我仍然记得那里迷人的地中海风情。”
“我能够理解。”男爵夫人的眼光中有一种迷恋,“离开美丽的地方,总是让人心中略微发酸。卡普里岛就有这样的美景。我总想再去一次……”
欧文又提到另外一些度假胜地,最后总结说心中必须保留梦想。要我
说,欧文是想保留住关于男爵夫人的梦想——因为欧文正在痴迷地盯着男爵夫人的花边衣领。
男爵夫人吃惊地问:“怎么了,伯恩斯先生?我的项链让您好奇?”
“哦……抱歉,我失礼了。那深蓝色的挂饰太漂亮,让我回想起了地中海。”
“您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我知道,这是我的强项也是我的弱点。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您在说左薇·彼得罗夫娜。”
“哦,对,您后来再没有见过她。您是否知道她是一个很有天赋的舞女?”
男爵夫人冷冷地回答:“我知道。尽管他们都对左薇指指点点,但林代尔村的人,特别是男性居民,都对她的体型和腰身垂涎三尺。”
“您是说布里斯托尔上校?”
“他是其中之一。如果您私下里问理查德的话,他也会给出同样的回答!”
“您知道她演出的小剧院吗?”
男爵夫人高傲地说:“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去过。有人说过是在斯皮塔佛德附近……”
“是的,那个剧院还在,我最近去了一次。剧院经理在档案中找到了彼得罗夫娜小姐,我们知道她参加过的一些演出,最后一次演出她没有出场。1883年2月底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她,这也是左薇离开林代尔村的时候,您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说实话,我从来不关心这个女人的事情。”
“她离开林代尔村似乎合情合理。”欧文又说,“男爵的粗暴行为算是导火索,但是男爵家道中落才是决定性因素。”
“我也这么认为。另外,还有那个有点儿古怪的男人……他叫什么来着?”
“奥列格。”
“就是他。我后来回忆这件事的时候想,也许奥列格是左薇的丈夫,至少是前男友。奥列格到林代尔村就是来找左薇的。”
“没错,这是最合情理的解释,正因为如此,我拒绝了这种解释。我讨厌唾手可得的简单解释,拒绝两点之间的笔直路线。”
“您喜欢绕弯路?”
“是的,我喜欢曲线和跳跃,喜欢复杂的、精致的作品,比如您裙子上精致的花边……”
“哦!伯恩斯先生!”男爵夫人垂下了眼皮,这时候一个服务员正好经过他们的桌子旁边,托着一个满是甜点的托盘。
随后发生了一个奇怪的小意外。似乎是一种神秘的力量在作怪,那个服务生失去了平衡,连人带托盘栽倒在男爵夫人身上,导致男爵夫人也差点儿摔倒。欧文罕见地破口大骂,要找茶馆的经理投诉。那个服务生暗示有人推他之后,欧文更是怒不可遏,他发誓要给各大报纸写文章,让全伦敦知道里根街上的茶馆和美国西部的酒馆一样危险。
欧文似乎要大闹一场,最后那个服务员和经理都向男爵夫人道
歉,承诺给男爵夫人准备一件一模一样的裙子,因为当时男爵夫人的裙子上满是奶油和水果。
欧文亲自陪同男爵夫人回到林代尔村。在庄园门口,海勒·埃弗顿说她觉得这一天很有趣。
欧文郑重其事地鞠躬。“听到您不介意,我安心多了。我认为今天的意外我也有责任,我愿意做任何事情补偿您……”
男爵夫人恳求道:“您当然能够补偿我,伯恩斯先生,放过理查德。这个案子和您的调查,神秘的街道,等等,让他心神不宁……”
“可是夫人,要知道那个谜团就快解开了。”
埃弗顿太太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怎么?您已经能够解释那条街道离奇的预言能力?”
“还没有!我认为那个难题可能永远没有答案——肯定是超自然的力量,连警方也束手无策。我能解释的是街道如何神秘地消失。以后我会向您解释,我还需要确定一些事情。”
男爵夫人很幸运,因为欧文没有向我和拉尔夫提供这样的信息。接下来的三天里波澜不惊,然后是暴风雨一样的一连串事件,激烈而出乎意料……
我坐在自己的公寓的窗口,品着茶,正在欣赏降落在伦敦上空的浓雾。突然响起的门铃声让我从沉思中惊醒,来访的是拉尔夫·蒂尔尼,他显得惊慌失措,几乎和他第一天出现的时候一样惶恐。他毫不迟疑地向我展示了让他惊慌的根源:一封邮递员刚刚送来的匿名信。
如果您想知道克拉肯街的秘密,请今天晚上独自来雷多内街附近,十点。


第二十一章 离奇的约会
11月5日
“不行,你不能去,拉尔夫!”欧文背着手,在壁炉前面转来转去。
已经是晚上六点了。我们收到匿名信之后,立刻找到欧文,他看了信之后陷入了极度困惑的状态。
“我想不通,我想不通,我想不通。”他像念经一样嘟囔着,步态如同困在笼子里的狮子,“我刚刚要明白一点儿,却突然出现这个……见鬼,会是谁?”
“遗憾的是没有落款。”
“可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说:“看起来,是有人打算帮助我们。”
“看起来,是的,你的用词真准确。可是写信的人把我们当成了什么?他认为我们会老老实实地跳进这样恶心的陷阱?”
拉尔夫勇敢地说:“我……我不怕冒险。”
“不可能,拉尔夫。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你下跳棋很在行,这毋庸置疑,但是这个优点远远不够。”
“要我说,我们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我说,“我知道这封信看起来非常可疑,但是有可能是不想暴露身份的证人写的,也许他的身份不适合去找警察,但是又想帮助我们。”
“我明白。”欧文攥紧拳头,“如果我像你那样强壮,阿齐勒,我不会有片刻的犹豫,等等……”他转向我,从头到脚打量我,“我的天,正合适!你肩膀宽阔,又有经验,这段时间受到我的熏陶应该也有进取心了!”
他走到我跟前,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对拉尔夫说:“没错,我们的朋友阿齐勒很有经验。你知道吗,阿齐勒在大草原上度过了童年,他习惯了南非荒蛮的环境。那里能够锤炼出真正的男人!看看他就能够感觉到力量!”
我实在没有理由拒绝。如果我不去,拉尔夫就要去,可是拉尔夫已经在那里受过一次煎熬。另外,从现实角度考虑,我确实更适合这个任务。
“好吧,”我坚定地说,“不管怎么说,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不会有人伤心欲绝。”
“阿齐勒,你不会有事的。”欧文似乎信心十足,“你已经活了二十六年,绝非偶然。当然了,你需要小心谨慎,我会给你详细的忠告,我需要仔细策划……”
那天晚上,我们又来到了欧德街的酒馆。酒馆里人声嘈杂,甚至盖过了九点半的钟声,客人们似乎都兴高采烈,可能只是因为我们这一桌人过于严肃。我们坐在一个角落里,仍然在研究计划的细节。欧文已经给我们买了几轮啤酒,试图鼓舞士气。酒馆外面浓雾弥漫,我们甚至看不清对面的房子。
“这么浓的雾,怎么可能找到那个地方。”我对欧文说,“我根本不熟悉那个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