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欧文,别否认!”外交官推倒了对手的一颗棋子,“你留在林代尔村完全是为了她!你想再见到她,哪怕是短暂的会面!”
“拉尔夫,你怎么会这么想?那位夫人确实很漂亮,但是我留在那里纯粹是为了调查。另外,她提供了很多信息,我刚才已经向你介绍了。”
“那么你的怀疑到底是什么?”
欧文吃掉了拉尔夫的两颗棋子:“我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也不会在证据不充分的时候随便乱说。我只是认为林代尔的庄园里隐藏着什么秘密,我早晚要搞个水落石出,就算和克拉肯街的事情没有关系。”
“我从来不怀疑你的敏锐感觉。”刚刚被欧文来了一次决定性的攻击,拉尔夫·蒂尔尼倒显得很满意,“我也从来不怀疑你对女人的品位……”
“哎呀,听起来你嫉妒了!”
“不对,我并不嫉妒。”
“那么告诉我,这个女人哪一点吸引你?”
拉尔夫想了想说:“我不知道,她迷人的眼睛里有一种磁力……她的目光温柔,给人安全感……”
“我的感觉可不一样。”
“第一次见面,她就吸引了我的注意,还有她的香水,美妙的香水……还记得她出现在门口的小路上,告诉我们她对于丈夫年轻时的荒唐举动毫无兴趣吗?她离我们很近,我能够闻到她的香水味,比小路上的玫瑰花香更加温柔,更加微妙……”
“我可不一样,在那一刻,我感受到的更多是愤怒,而不是温柔!”
“欧文,我觉得你有时候缺乏感受力。”
听到拉尔夫如此评价自己,欧文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马上就要发动反击,但是看到拉尔夫由衷赞叹的表情又忍住了没有发作。拉尔夫·蒂尔尼对于男爵夫人的眷恋如此真诚,如此深邃,几乎是发自肺腑的。
欧文冷笑着说:“这可不是贵妇人的标准……另外,你没忘记我们的约定吧?”
我不知道他们的约定,不过猜出个大概也不难:谁赢了就能获得接近男爵夫人的机会。
“我知道,欧文。”拉尔夫羞怯地回答,“但是我们也太可笑了,我们是两个自命不凡的笨蛋,就像两个贵族在一个美人面前争宠。我有必要提醒你,这个女人已经结婚了,而且嫁得不错……”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要输了!”
“完全没有,就算她让人心生爱意,她也过于……过于美丽,让人难以拥抱……”
“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也不太明白,欧文。”欧文刚刚又使出了撒手锏,拉尔夫仍然盯着棋盘,带着苦笑回答,“最近打算去庄园吗?”
“是的,不过在这之前,我要找男爵的旧交问几个问题,他们认识那个左薇·彼得罗夫娜。”
“去林代尔村的时候,你会叫上我吗?”
“到时候看吧。”欧文已经毫不留情地消灭了拉尔夫的最后三颗棋子,“我觉得你最近情绪浮躁,有可能会把调查搞砸。另外,你已经输了,我承认赢得很艰难,但是我已经扫清了障碍……”
“欧文,你真残忍。”
“不对,我守信而多思。我们的调查正处于关键阶段。另外,我们应该开工了。”
我问道:“你打算干吗?”
“去找消失的街道。”
“今天晚上?”
欧文看了一眼俱乐部的挂钟,然后扭头盯着我,严厉地说:“现在有点晚了,阿齐勒,如果不是你耽误了时间……算了,再等一天好了。拉尔夫,明天晚上有空吗?”
拉尔夫点点头,同时整理棋子,然后笑着说:“愿意再来一盘吗?”
“如果你坚持……不过你很清楚,输给我这样的对手并没有什么可羞愧的!”


第十七章 撒旦的印记
10月29日
佛雷斯夫妇住在里根公园南面的一栋豪华别墅里,从别墅的客厅望出去,能够看到飘舞在街道上的枯叶。客厅里铺了黄色和赭色相间的厚地毯,窗帘和扶手椅的颜色也很配套。女主人给我们倒了茶。我环顾四周,觉得这房子的布置确实很有品位。接触这个案子以来,我们拜访过很多人家,有肯特郡的乡间别墅,也有泰晤士河畔的贫民区;接触过各种各样的证人,每一次微小的、准确的信息都会带来一点希望。在调查更加深入的同时,我们陷入更加深邃、更加混沌的谜团,而克拉肯街就是谜团的核心,显得格外遥远。
听佛雷斯夫妇介绍情况的时候,这种无力感更加明显。
佛雷斯夫妇是很和气的老人。“当然了,我们认识埃弗顿家的人。我们也没有忘记男爵和泼辣的左薇·彼得罗夫娜之间的激情,是吗,亲爱的?”
“我当然记得,汤姆,谁能忘记那种事情?”佛雷斯太太的脸棱角分明,眼睛闪闪发亮,她穿着一件宽松的便裙,颜色像是秋天的专属。
欧文轻轻地抿了一口茶。“你们见过左薇?”
“当然了。”汤姆·佛雷斯五十多岁,头发灰白,“我们在理查德·埃弗顿那里见过她一两次,因为那时候只有我们和男爵有来往。林代尔村的人很介意彼得罗夫娜小姐的职业。和其他人相比,我们算是非常时髦的夫妇,对吗,亲爱的?”
“是啊,汤姆,我觉得他们还因此对我们冷眼相看。天啊,那个村子里的气氛多么压抑啊!我们怎么能在那里住了那么久?”
“按照布里斯托尔上校的说法,彼得罗夫娜小姐离开之后的第二年,你们也离开了那个村子?”
佛雷斯太太回答:“是的,我们真是受够了。”
欧文把手指放在唇边,思索着说:“这个左薇·彼得罗夫娜个性如何?似乎所有人都认定她是一个很难摆脱的女人,她一眼就看上了男爵,你们也这么觉得?”
“是的,她绝对是一个个性鲜明的女人。”汤姆·佛雷斯回答,“她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对她来说,男爵是个轻而易举的猎物。如果不是和吉普赛人勾搭在一起让男爵丢脸,她肯定能够牢牢地控制男爵很长时间。”
“这么说她是个任性的女人?”
“完全不任性,正相反,她很有心计,她也是凭借心计控制其他人的。只不过她做得过火了,大概是冲动,她的缺憾……”
“母豹子,漂亮的母豹子,她就是那样的女人。”佛雷斯太太笑着说,“我还记得她有漂亮的黑发,像欧洲南部的女人那样柔软而富有活力。”
“她像西班牙人?“
“不算,她应该来自巴尔干地区,她的肤色比较重,只是
她的着装——色彩鲜艳的裙子和衣服,让人感觉她是吉普赛人。哦,她的眼睛里偶尔会有怒火闪过,理查德责备她的时候就会出现……”
“当着你们的面?”
“我认为他们都失去了理智,因为他们频繁地相互报复。其实,理查德·埃文顿只邀请我们去过两次:第一次只是去喝一杯,然后我们目睹了左薇向男爵发脾气;第二次就是男爵怒气冲天那次……”
“是在彼得罗夫娜小姐离开之前不久,对吗?”
“是的。”汤姆·佛雷斯回答,“我认为也是理查德的做法促使彼得罗夫娜小姐离开了那里。可怜的男爵,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其实那天晚上刚开始的时候一切正常,晚餐中我们有说有笑,然后我们去了酒吧台……”
“在庄园的地下室?”
“没错,我们在那里肯定喝过头了,自制力都有所松懈。左薇要求理查德弹钢琴,这样她就能向我们展现她的舞蹈才能,她咯咯笑着说:‘免费表演。’理查德漫不经心地开始弹钢琴,估计经常被左薇指使做这些事情。说起来,她的舞跳得很不错……”
“是她自己编排的舞蹈,她起了个名字叫莎乐美。”佛雷斯太太狡黠地说,“我认为很合适,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什么问题,汤姆那天也为可怜的理查德感到难为情……”
“不是……我记得当时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左薇。然后理查德认为左薇的舞蹈太露骨了,他停止弹琴,走到左薇面前,抢过左薇正在挥舞的围巾。他的动作太粗鲁了,以至于扯破了左薇的衬衫,露出了一大片内衣。
“左薇傲慢而挑衅地说:‘又怎么了,理查德?’
“‘够了,你的表演已经足够诱人了。’
“‘还不够。’
“她一边说一边扯她的衬衫,让破口处更加明显,我们都看到了她喉咙下方的胎记。她仰头等着理查德,带着挑衅的意味。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我指着她的胎记大声说:‘理查德,那是撒旦的印记,你拿她没办法……’理查德对我的话很不高兴,不过他最后勉强接受了我的观点:‘是啊,我们拿她没办法……’与此同时,他猛地扇了左薇一巴掌,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绛红的印记,但是她毫无惧色,仍然挑衅地盯着理查德。她低声向理查德说了什么,我只隐约听到是关于奥列格的。这一次,理查德不是朝她扇巴掌了,而是用拳头击中了她的脸。她摇晃着,然后摔倒了。我对那个情景记忆犹新:她躺在地上,黑发在地面上散开,还有她鲜艳的裙子……”
欧文问:“旁边是不是有一个巨大的古董罐子?”
“这我不记得了,可能吧。我记得在酒吧台附近有一个罐子之类的东西。”
“左薇一动不动。”佛雷斯太太
又说,“我们站在那儿,也惊呆了,无法做出反应。过了一会儿,理查德俯身检查,然后说左薇只是昏了过去,很快就会醒过来,我们感觉他是在安慰自己。她过了一会儿才醒过来,五分钟或者十分钟吧,我记不清了,总之等待的感觉非常煎熬。我们都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赶紧告辞。”
“两三天之后,她就离开了林代尔村。”汤姆·佛雷斯自顾自地点点头,“我能够理解她的做法,她肯定无法忍受这样的待遇。另外,她也找到了其他人来安慰自己。”
“著名的奥列格陪着她离开了?”
“肯定是的,因为之后我们再没有见到奥列格在村子里现身。”
欧文边揉下巴边思索,然后问:“彼得罗夫娜离开的时候是几点?我猜是一大早?”
汤姆·佛雷斯对妻子说:“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亲爱的,你记得吗?”
佛雷斯太太也摇摇头。
“那么你们都没有亲眼见到她离开?”
“我们没有见到她离开。”汤姆·佛雷斯又说,“不过您的推断有道理,她肯定一大早就走了,应该是趁着男爵睡大觉的时候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尽管男爵失意了一阵,但我认为左薇走了是好事。男爵恐怕没有勇气主动把左薇赶走。”
佛雷斯太太说:“幸运的是,勇敢而耐心的艾利斯小姐开始来安慰男爵。”
“她就等着这个机会,亲爱的……”
“那又怎么了!如果没有艾利斯,如果没有她温柔的照顾,男爵恐怕永远也恢复不过来。”
欧文漫不经心地说:“你们认识艾利斯小姐?”
“认识。我们刚开始还挺亲密的。不过我要承认,她从来没有向我透露过她对于左薇的看法。海勒·艾利斯总是平静而谨慎,和左薇的风格正相反。我经常和海勒·艾利斯见面,尤其是那个女人离开之后。不过她结婚之后就很少……”
“当然了,亲爱的,他们去度蜜月了,我都记不清过了多久……后来,我们搬到了伦敦。”
“你们后来再没见过左薇?”
“在伦敦?”
“对,也许你们在小剧院里见过她表演?”
“说实话,我们可不会去那种场所。”
“是的。”佛雷斯太太说,“不过我们去过一次,只一次,为了见见左薇,可惜她已经不在那个小剧院了。我们很失望,还特意找经理打听过。他说左薇离开那个剧院差不多一年了,大概跟她离开林代尔村的时间一样长。”
“要我说,”汤姆·佛雷斯又说,“她肯定回到了她的祖国,我听说那里局势已经稳定了,肯定是和奥列格一起,奥列格来林代尔村说不定就是要找左薇。你怎么看,伯恩斯先生?”
欧文摇摇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我认为不是这样的,肯定有
其他解释……”
欧文没有说明其他解释是什么,即便我们离开佛雷斯夫妇之后他也三缄其口。我们去苏格兰场的路上,欧文一直保持沉默,似乎有心事。见到魏德金之后,欧文几乎是下意识地询问警方是否有进展。
“确实有进展。”警督大口地吸着雪茄,“现在能够专心调查这个案子了,因为我们刚刚抛开了一个恼人的重担。今天早晨,我们在杰克·瑞德克利夫的一个同伙那里抓住了他,他的同伙认为杰克太危险,所以把他给告发了。这个杰克毫发无伤,活蹦乱跳!他跳进了冰冷的泰晤士河,甚至都没有感冒,这算什么体质?”


第十八章 夜间在小巷穿行
晚上九点,一辆马车把我们送到了欧德街的酒馆,我们打算从这里开始调查附近的区域。那天晚上有薄雾,就像拉尔夫·蒂尔尼到达伦敦的那天晚上一样。我们的美国朋友也是这个时间在伦敦的小巷中迷失了方向。简单地说,我们尽量创造完全相同的环境,有利于唤起拉尔夫记忆。说实话,这可不是什么有利的环境,那些小巷在我看来既阴森又危险。在那些街角,惨淡的路灯下是更加凄惨、更加神秘的街道的入口,感觉随时都可能有人从阴暗的门洞或者隐蔽的岔路跳出来,挥舞着刀子劫掠路人。幸好杰克·瑞德克利夫已经被抓住了,算是小小的安慰。说起来杰克并不是一个特别凶残的匪徒,但是他在这个离奇的案子里有一种特殊的地位,如同一种潜伏着的危险。
警方在找到杰克的尸体之前一直没有放松,魏德金的谨慎很有道理。我也持这种观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都带有超自然的色彩,跳进冰冷的河水安然无恙也变得顺理成章。后来魏德金说,杰克被捕之后承认自己是游泳健将,曾经是伦敦最有潜力的游泳运动员之一。欧文还去监狱里拜访了杰克,他说和杰克的简短会面很有趣。
“这个人不错呢。”欧文向我宣布,“我有点儿低估了他,尽管他的处境糟糕,但他并没有失去幽默感!”
我不满地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有点儿。那个孩子给我的印象不错。他的父亲是园丁,他自己也喜欢花卉。对他来说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