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就没有想过……”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说道,呼吸重了起来,“你站在警察面前,且不说我了,就不感到一点点紧张?……你承认了……”
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打量着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我才不怕你呢。”他微笑着说,“说到法律,我自己干过什么?……我确确实实是半夜走进了一个房间,既然我是你的客人,那又有什么不对?我确实是拿着一把刀。嗯?……也许我只是想削苹果,嗯?……你不知道这些卵石,那是你的责任。”突然之间,他变得焦躁愤怒起来,“看看你自己!看看我的朋友鲍勃·卡斯泰斯!……现在你会跟我讲什么君子之风?……啊,呸!……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种人。”他藐视地望着曼特林勋爵,“我问你,就算我们试着了解对方,又有什么用?……我赢了,就欢呼;我输了,就骂娘。所谓‘君子之风’云云,就像劝世良言,每个人嘴上都承认,但是,没有人会真正遵守。好是很好,但根本不切实际。”
奇怪的是,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的这番高论,有效地缓和了现场的紧张气氛。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看看鲍勃·卡斯泰斯,两人突然一起大笑起来。迈克尔·泰尔莱恩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的东道主,发自内心地开怀大笑。
“好啊,法国佬!……”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地说道,“既然你这么认为,卵石的事就到此为止了。对盖伊·布瑞克斯汉姆被杀一事,你还有什么实在的意见?……要知道,你也可能是凶手。”
“你认为是这样的吗?”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激动地大声嚷道,目光转向马斯特斯。
“我认为,拉维尔先生,你需要解释很多事情。如果你确实有话可说,你最好还是告诉我们。”马斯特斯厉声说道,“你是在找那些珠宝,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也一样……”
“那么,我拿到了吗?没有!……”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两手一拍,指了指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他揍了我一顿,就是这么回事。他把珠宝从椅子里取了出来,放到了那个银匣子里……”
“你是怎么知道的?”汉弗瑞·马斯特斯警官严肃地问道。
“我的朋友鲍勃·卡斯泰斯告诉我的,就在刚才。”
汉弗瑞·马斯特斯警官开始老调重弹:“我认为,卡斯泰斯先生,还有你,勋爵阁下。”他指着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说,“如果你愿意,你们应该能给我帮个忙。能否帮我去找伊莎贝尔小姐和朱迪斯小姐,告诉她们,我想在这儿见一见她们?她们应该知道发生的事了吧?”
“还不如换句话说——置身事外。”鲍勃·卡斯泰斯挠挠脑袋,若有所思地说道,“对不起,督察。是的,朱蒂知道,可怜的小东西,不过,伊莎贝尔还没有醒呢,艾伦。”
等到门关上之后,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对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先生,我不否认,在椅子和珠宝,以及其他相关方面,你干得确实漂亮。不过,你有没有意识到,线索是在哪儿中断的?……确切地说,案情已经走进了死胡同。关于下毒陷阱的最后一点,可能也被排除掉了。我们刚刚还排除了,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站在窗外杀人的任何可能性,理由……你也已经知道了。”他站起身来,看着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那么,线索是在哪儿中断的呢?”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把桌子上的椅子拿走,再次坐了下来。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他问道,翻着鱼目一样的白眼珠,四处打量着这里,“哦,我不知道。我们倒是取得了不少进展呢。令人满意,博士。我们知道什么呢?”
“如果是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把这些珠宝,从椅子中取出来,又把它们藏到了匣子里。”迈克尔·泰尔莱恩说道,“那么,他肯定就是那个在半夜里,悄悄打开房门,进入房间的人了……”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不耐烦了:“肯定是他!……自始至终,难道有人怀疑过这一点吗?……肯定就是他,实打实地就是他,除他之外别无可能。”他重重地点着头,“不过,这根本不能证明:就因为那一点,他就非得杀掉拉尔夫·班德。”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某人悄悄溜进一个房间,把里面的家具擦得亮堂堂,嗯?……这不见得就是精神失常,只不过是有点古怪而已。我不会这么做,但另一方面,我也不画立体派油画,也不玩合约桥段,或者热衷天体主义。这些消遣在一个普通人看来,都会有一点疯疯癫癫的,不过,也没有哪条法律,要求把搞这些消遣的人,全部抓起来关进疯人院。”
“确实如此。”迈克尔·泰尔莱恩点着头同意了,他张大两只好奇的眼睛,“不过,杀鸟屠狗又是怎么回事?”
“啊!……是的!是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点头说,“如果你能证明这一点——反正你有办法证明,是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干的。那个巧夺天工的、收发飞镖的点子……嗯,也搞砸了。让我们看一看……嗯,哪些是我们确信无疑的。”他举起粗短的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扳指头数着,“其一,他半夜里来到‘红寡妇’房间擦拭家具,把钻石藏到了银匣子里。其二,依据你那些取指纹的手下,所提供的确凿无疑的证据,他事实上曾经在拉尔夫·班德死的时候,站在‘红寡妇’房间的窗外。”
“什么?”汉弗瑞·马斯特斯吃惊地望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该死的,伙计,这是你自己的理论,你自己也证明过了。你画蛇添足,加了个想象中的丝线系在飞镖上,不要仅因为这一点被否定了,你就把其中真正有用的部分,也弃之不顾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严厉地批评着,“你可不能把真正给我们,提供了信息的这部分给丢了,你有没有想到:从这部分出发,能做出相当惊人的推论?……”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两眼放着光芒,欣喜地注视着汉弗瑞·马斯特斯警官。
“从窗外旁观,当然他确实是在窗外旁观!……”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兴奋地说,“假如是你有这么一堆钻石藏在那里,你认为:那里是这所宅子里,最为安全的地方,你要确保那个特别好管闲事的拉尔夫·班德先生,千万不要找到它们,那你自己也会站到那儿去。你知道为什么昨天夜里,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会这么狂妄自大了吧!……”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两手一拍,高声笑道,“对证据一目了然,无所不知,他俨然把我们,全都当成了可怜的傻子。伙计,盖伊不是杀人犯……不过,他目睹了凶杀经过。”
汉弗瑞·马斯特斯探长难以置信地,看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嗯,爵士先生,”他咽了一口口水说道,“嗯!……你知道,我已经收回了我自己的理论。那么,如果他看到了凶杀经过,你不会打算说,他不仅站在那儿隔岸观火,而且,还在拉尔夫·班德死后代他应声?”
“对!……”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冷静地说道。
“不过……等一会儿,先生!……”马斯特斯有些想不通了,举手制止住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这么说,你认为,他跟真正的凶手勾结一气,在犯罪前后,他做了凶手的帮凶?”
“才不是呢。我是说,他看到了凶杀的经过,看到了诡计奏效。我是说,出于他自己的考虑,在与真正的凶手,没有任何联络的情况下,他做了那些回应。”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不耐烦地说道,“我要告诉你的是,孩子……”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把手摊平放在桌面上,一脸肃然地望着汉弗瑞·马斯特斯警长。
“一些极其模糊的思想的萌芽,正在我的大脑里扎根,而且,它们每一分钟都在生长。我开始明白是谁有罪了;我开始明白,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为什么要做,诸如模仿死人的声音之类,明显疯狂的事情了,其实背后有冰冷的理性支撑呢;我明白了为什么昨天夜里,他要为凶手打掩护。”他叹息一声,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过,难道你没看出来吗?……凶手可根本不领情。那人杀死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可不是为了珠宝,不然珠宝早就被偷走了。盖伊知道得太多了,不得不死。”
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做了一个生气的手势:“你说的那些,对我们有用吗?那只能使事情更加糟糕。如果之前面对的,是一个不可能谋杀的情境,那么,现在再来看看吧!……窗户不仅仅是锁得牢牢的,还有一个没有参与谋杀的人守着。门也有人看着……其他通道也一样。那么,如果盖伊看到杀人犯在那房间里……”
“我可没有说他看到了杀人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马上插话说道,“我只是说:他看到了事情的经过,因此知道是谁杀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绕了一圈,又直接回到了某种不需要任何人值守,就能发挥作用的机关上?”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一脸无可奈何地望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沉重地点了点头说:“而且,还是在一间绝对无害的房间内,我的孩子。看看怎么来找到这一机关,我还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在讨论过程中,他们差不多把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给忘记了,他因而有些坐立不安,大声咳嗽一下,说道:“有关技术的讨论,你们说得非常好,但是,我不懂到底说的是什么。不过,你们还打算问问我吗?如果不想问,我要走了,去弄些东西吃。”他面容变得有些凝重,“倘若你们想问,我肯定知无不言。现在这所宅子里的人,已经不欢迎我了,我没有理由待在这儿,但我会知无不言。”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你知道一些东西?”
“也许吧!……”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冷笑着说,“我从来不是主动向警方,提供信息的傻瓜。”
“不过,我们可以施加压力,把话从你那儿榨出来!……嗯……哼!……”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盯着桌上的珠宝,“且让我们把你昨天夜里的故事信以为真。你在四点一刻至四点二十之间溜出房间,下了楼。你碰到其他人在宅子里溜达了吗?”
“呃?……老天爷啊,根本没有!……”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大声说“否则我根本不会去了。”
“你昨天夜里说过,你的房间在宅子的前面。离盖伊的房间近吗?”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奇怪地望着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问道。
“就在对面。他的房间在大厅对面。”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说道,“怎么啦?……我告诉过你,我没有见到他!……”
“好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点了点头,“不过,假定你一直在注意着这个房间,对吧?……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灯光,什么动静,或者其他此类情况?”
“我可以给你打包票:没有!……”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严肃地大声说,“我的伙计,不然我就不会去了,嗯?……”
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长刚刚准备说话,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出手制止了他。
“很好,拉维尔,除了……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小眼睛,突然变得精光闪烁,“你打开话匣子,准备告诉我们什么?……该死,你可不要抵赖!……”他冲着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大声说,“我一直在盯着你。你想告诉我们,你一直在权衡利弊,想着说和不说哪个更好。你脸上不怀好意。为什么说到飞镖时,你要凑得这么近?……快说!……”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甩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立刻开始对答如流。迈克尔·泰尔莱恩觉得: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本来就想说了。
“好啊,我告诉你。我有什么理由,要隐瞒真相呢?……”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大声说,“昨天夜里,我假装对抽屉中的飞镖,引起的那场骚乱大惊小怪——我所说的那场骚乱,是由伊莎贝尔·布瑞克斯汉姆小姐发动的——不过我实际上并不惊讶。伊莎贝尔小姐只不过是猜测,而我却是实实在在地知道。我现在可不想,再把这家丑藏在衣橱里了。总共有三支飞镖,还有一个吹管,被人从那抽屉里偷走了。我知道是谁拿的,我看见了。”
“你知道!……”汉弗瑞·马斯特斯激动地说道,他咽了一大口口水,“吗呢,到底是什么人拿的?……”
“是朱迪斯·布瑞克斯汉姆小姐拿的!……”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激动地大声说道,“当时我亲眼看见了。”
第15章 最后的线索消失了
听了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的供述,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甚至连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都不例外,大家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拉维尔那张涨红的脸庞。没有人在意房间中穿行走近的脚步声。
既然话已经讲出来了,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先生的怒气,倒像戳破的气球一样蔫了下来。他看上去既固执,又紧张,又羞愧。他慢慢地把放在嘴边的手掌缩了回来。
“是的,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他边捶着桌子边大声说,“我本来以为:它不会伤人,不过突然之间,我发现它还真的会伤人。是的!……我不是个有君子之风的人,我之所以告诉你们,实在是因为我被那个她关心的人,在那个房间里揍得够戗,这我一点儿也没有忘掉,否则我是永远不会告诉你们的。”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激动地喊道,“现在我倒希望,能够说我是在撒谎,不过,老天在上,我可根本没有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