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喃喃自语道,“关于这些案件的动机,我们是否并没有完全搞错……”
“动机?……”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睁眼望着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喘息着说。
“是的。为了财富而杀人,倒不一定是个疯子。”乔治·安斯特鲁瑟男爵点头说。
“嗯……哼!……这也是我所想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摇着头喘息着,“不过这是个疯子,杀了人却把财富丢在一边。拎着那张椅子过来吧。”他抬起头,冲着外面嚷了一嗓子,“谁去喊一下拉维尔,也要他来听听故事。”
一群人默不作声,踏过狼藉走出房间。鲍勃·卡斯泰斯跟在后面,好奇地看看,并抓起了那张只剩下一条腿的椅子。
外面的大厅里,肖特吓坏了,刚给警察把门打开,马斯特斯就停下来,对警察指点了一番,接着他又跟其他人一起,走进书房。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打开了书房中央的大灯。鲍勃·卡斯泰斯跑去叫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过来,以显示他们并没有记仇,他坚持重申此事。
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把珠宝倒在书桌吸墨台上,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坐在他们的后面,大礼帽放在旁边。他坐着两手挠了一阵那颗大秃脑袋。
“事情是这样的,我听到这事的大概情况以后,就一直坐着在想。”亨利爵士继续说道,“我感到困惑的是,这件事不太像是某个偶然的诅咒,在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人。我是指:一八二五年十二月,那个年轻的姑娘在婚礼前夜,突然决定要在那房间内过上一夜。她是由一个疯子爸爸养大的,从小就生活在对那房间的恐惧之中。尽管与双胞胎兄弟相比,她还算是比较坚强,一直在照顾她那软弱的兄弟。然则……那个答案到底是什么呢?
“与此联系在一起的,就是那个最大的问题:为什么在那个房间内,独自待过的人中,只有某些人才会送命?……不管是根据魔法巫术的法则,还是根据理性可能的法则,事情都说不通。”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环顾着他的听众,大声说道,“即使排除超自然的成分,同意下毒机关的说法,这事情同样难以理解。机关肯定是稳定不变的,无论是谁,碰巧挨上去都会被剌到,它不会走来走去地挑选受害者,也不会羞羞答答地,不让旁人看它工作。然而,只要有不止一个人,这个机关就会变得对人无害。
“我发现了答案:一八二五年那个女孩的奇怪行径,事出有因,她想独自待着也事出有因。事实上,每个死在这里的人,他们的目的肯定都是一样的。不是这个机关想要这些人独自待着,而是这些人想跟这个机关独自待着。他们在找什么东西——是其他人谁也没有见过的东西——在寻找的过程中送命了。找什么呢?……哼!……”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烦躁了咳嗽了几声,“嗯,我想起来两样事情,也许重要,也许不重要。一八二五年十二月,是十九世纪最严重的金融恐慌爆发的那个月,玛丽·布瑞克斯汉姆的未婚夫是个珠宝商,他的生意后来就破产了。”
“不过,听我说!……”乔治·安斯特鲁瑟爵士举手抗议道,“我们都认定了,那里没有下毒陷阱。认定这一点还是在……”
“镇定,我就要说到那一点了。有人有表吗?……”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突然朝他的听众问了一句,点了点头继续说,“嗯,之后的受害人怎么样呢?……”他转脸面对着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说,“一八七〇年,那个名叫马丁·朗盖瓦尔的家具商,从图尔远道而来。他跟之前那个制作了房间中、某些东西的朗盖瓦尔是亲戚,此人还可能有家族记录,但是,他本人不承认。他此行表面上是要跟你们的袓父做生意。”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指着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说,“他坚持要住进那个房间。他跟老曼特林在那儿,一起待了几个小时,都一切正常,却只单独待了一会儿就送命了。
“同时,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的爷爷在这几年间,似乎也没有疑心过什么东西。而这个坚强的老小子,这个心狠手辣的工场主,突然间变得罗曼蒂克起来,在这个房间中待了一夜,果然又送命了。他找到了线索,这一线索,我们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重要之处是,有个东西藏在那里,它简直价值连城。
“就要说到那个困扰你们的问题的答案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喘了一口气,很欣慰地笑着说,“下一代的代表——后来以‘买最好的’而闻名的那位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知道那里面肯定有什么鬼名堂。他召来他的同代人,拉维尔公司的拉维尔,来检查这些家具。拉维尔检查了,他甚至还带走了几件做进一步检査,接下来我们听说……”
“没发现任何问题。”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笑着摇头说道。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呼哧呼哧喘着气,掏出那个他几乎不抽的烟斗。
“孩子,你那简单的脑瓜子,到现在还没有开窍?”他问道,“我们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我们只知道,他说他没有发现。”他中断片刻,白费力气地点了一番烟斗,接着说道,“该死的,在所有这些汗牛充栋的家族记录中,我都没发现这位‘买最好的’曼特林勋爵,有过翻找东西的行为!……他有多么了解拉维尔家与朗盖瓦尔家,以及朗盖瓦尔家与布瑞克斯汉姆家族的近亲关系?……不过,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是知道的,他不想被守护财宝的毒药给伤到,他打算得到这些硬通货。谁来把那张椅子递给我。”
马斯特斯两只眼睛,几乎不能从这些迷人的宝石上移开,他频繁地清着嗓子,拿起破椅子快速检査了一遍,然后平放到桌子上。椴木上褪色的铜扣件,在灯火下闪着光芒。从椅子背后俯身过去,他手抚着褪色的红椅座。红椅座外面一圏是椅边,椅座底有几英寸高,外侧画着鸢尾花的图案。
“把你的折叠小刀给我,马斯特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下面我也只能走一步、猜一步了。”他抚摩着那把漂亮、珍贵的椅子,“昨天夜里,我就打量过这张椅子,那时我就想,除非没有名堂,否则肯定在这张一家之主的椅子里。但是,我没有发现陷阱,因为现在没有了,老拉维尔已经修过了。看好啦!……”
打开折叠小刀,他用刀尖轻轻顺着鸢尾花图案滑着。忽然,刀尖挂住了什么。他稍稍用力往里按,刀尖开始进去了。迈克尔·泰尔莱恩看见,木头上浅浅地凸起一道轮廓,一道圆形的轮廓,好像是一道小活门被顶开了。圆片的尺寸刚够把一个手指头撮起来塞进开口。
里面有东西噼啪作响。
“也许非得搞坏才行,油灰粘住里面的木头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咕哝道,“你们会注意到:油灰还相当新鲜。好了!……”
圆片顺着内部的铰链,向上、向外顶出,半开半闭。有人不自觉地骂了一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笨重的身躯晃了一圈,上上下下地挪动着小活门。那里面,他们只能看到一层油灰。
“挺利索的小玩意,嗨?……”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问道,“这个十八世纪的马丁·朗盖瓦尔,他还真是个行家。你就把手指头塞进那里,去取东西出来……”他突然抬起头,望着马斯特斯吩咐一声,“而且,六十年前,老拉维尔已经把里面的毒牙拔了出来,封了起来,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了。”
“你是说,先生,那里面原来放着珠宝?”马斯特斯问道,“既然是那样,如果他想要这些珠宝,他为什么没有拿?珠宝还在啊。它们只是不在这里面,而是在另一个盒子里。”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用折叠刀挖着。
“嗯——哼!……盖伊·布瑞克斯汉姆先生,老好人盖伊处理过了,这就是油灰还很新鲜的原因。至于为什么老拉维尔,没把我们刚才见到的拿走,建议你来挖出这些油灰,然后,我们再来看一看,能否作个猜测……”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对马斯特斯轻轻挥了挥手,“你也许需要一把小凿子,这东西很结实。”
汉弗瑞·马斯特斯督察长开始干起活来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懒洋洋地说道:“当然,直到我们听到盖伊讲那个老玛尔特·桑森的故事,我才对这事萌生了清晰的灵感。
“记得那个老泼妇向玛丽·霍顿斯·布瑞克斯汉姆展示‘金银盒子’的那一段吗?那一段根本就没有提什么下毒陷阱,而是在讲珠宝,以及她所吹嘘的‘厚礼’。此外,如果你简单地把一根毒针,安插在盒盖里面,你很可能会杀死不小心打开盒子的、不相干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别人只有中招以后,才能看到诱饵,那么,把珠宝放在里面又有什么用?必须是个真正的陷讲……诱饵明晃晃地摆在那儿,就等着要等的那个人。还记得‘亟需’那两个字吗,玛丽·霍顿斯根据那老泼妇的遗嘱,在临死前,最后跟査尔斯·布瑞克斯汉姆所讲的?……我估计那几句讲的是任何人都爱听的话:‘如果你亟需钱用,就如此这般。’而老好人査尔斯·布瑞克斯汉姆先生,本来就有个习惯,喜欢事无巨细地全都记下来,可能提到了这事。该死的,如果他曾经对桑森一家爱好钱财,而嗤之以鼻的话,那老玛尔特算是报了仇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冷笑着摇头说,“她可以在坟墓里,一直等到他经济状况恶化,而且……嗯,马斯特斯?”他突然回头喊了一声警官。
“油灰不太厚,先生。要看看吗?”马斯特斯抬头应了一声。
一眼看来,里面的空间又窄又浅,你能够把两、三个指头伸进去,伸到指关节的部位。小洞呈漏斗形往里缩,尽头是个油灰封住的小缺口。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吹了声口哨:“谁来把那最大一颗的钻石拿来!……当然,我懂!……一颗漂亮的大宝石,就是塞在那儿的。你顶开外面的活门,把手指头伸进去,把钻石往外拔——于是,那古老的指甲盖诡计,就再次运作了。我跟你说过那是马丁·朗盖瓦尔的专长。针头弹出来,于是……”他作了一个手势,“嗯……哼!……难怪身上找不到痕迹。钻石塞得非常紧,根本拔不动,你还没有停下来,毒性就发作了。外面的活门掉了下来,又……”
“不对头啊!……”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吼道,激动地努力弄着里面那颗钻石,“太小了,肯定很容易就穿过了后面那个堵着的缺口……”
“正是如此,简直太对啦!……”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最大的一颗已经不见了,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在六十年前,就把它装进了口袋。”
他们身后传来一阵哼哼的喷鼻声。迈克尔·泰尔莱恩掉过头去,看到小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昂首阔步地走进门来。他穿着一件色彩艳丽的晨衣,尽管下巴肿胀,脸倒没有像迈克尔·泰尔莱恩所预料的那样,受了多严重的伤。不过,他确实看起来脸色通红,半醉半醒,好像他不知道应该笑,还是应该叫。他打量一番众人的面孔,突然激动起来。他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简直是大声狂笑。
“岂有此理!……”他说道,带着一副放松的表情,“你们太可爱了。我给你们带来了好多好多麻烦,呃?……我诚心诚意地道歉。”他冲着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不过有一件事,你说,我那好多年前就死了的老爸爸,曾经偷过东西。我可不喜欢听到这种话,话又说回来,你根本没有本事证明这一点。”
“沉住气,你这个傻瓜!……”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对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说道,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再对拉维尔说道,“嗯,放心吧。我可不认为,有人想去证明这一点。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所找到的,已经足够补偿他的了……要说的是,如果你准备说出真相。”
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还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他把手放在罗伯特·卡斯泰斯的肩头,后者正陪着他。
“当然,我会告诉你的,老伙计,不管怎么说,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冲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点头说,“我这么做,还是为了我的好朋友罗伯特,虽然他给我下巴来了一老拳,可是我也并不怪他。最后,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实在不想被人家说我杀人了。”和蔼可亲的神情消退了,他变得紧张起来,“那很不好!……听我说!你们已经知道了,为什么我昨天夜里,带着那些工具,进入那个房间。刀子是用来开……那个的。你们所说的‘织针’,是用来到处捅一捅,找到藏东西的地方。黏土是用来更换油灰的,如果我找得到它的话。”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再一次让艾伦·布瑞克斯汉姆勋爵安静下来:“嗯,孩子,我们不会再说一个字,来诋毁你的老祖宗了。我们干脆讲:他根本就没想过钻石,他在这个椅子里,发现的是一颗大卵石。不过你来看看桌子上,来看看我们找到的这一堆卵石。这几颗小的一定是藏在那狭小的开口内,排在那颗大个子的后面,就像珠宝商展示给不懂行的人看时玩的名堂。那你老爸为什么不把剩下的拿走?”
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的脸色阴沉下来:“这个老家伙!……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他根本没有想到,还有人在那一个,就已经足够的情况下,还会傻到在里面,放上更多的东西。他不知道老玛尔特曾向玛丽·霍顿斯承诺过,只要她让她的疯丈夫去找那些珠宝,她就把那些卵石全给玛丽·霍顿斯……”他愤愤不平地挥舞着拳头大嚷,“我可以告诉你,我怎么认为我爸爸这个老家伙,是如何忽略掉这些钻石的。现在请告诉我。你所找到的其他卵石中,有没有一、两个带着扁平金衬的?”
“那就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随手一指旁边。
“啊!对极了!……”马丁·朗盖瓦尔·拉维尔挥舞着拳头,激动地说,“有一张珠宝清单,我在图尔见过。后来他看见了清单,才知道错过了那些小个子。金衬插在那个狭小开口的后面,挡在其他珠宝的前面,他还以为跟椅子上的饰边一样是铜的,也是一种装饰呢。于是,他料想除了大个子钻石,就没其他……啊,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