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我鼻尖一凉,夜雨落下了,雨点打在我的鼻尖上,这美丽灵动的精灵给我们带来了生的希望。
欣喜的情绪充盈着我的每个细胞,凌晨两点,雨来了。外面变成了烟雨江南的模样,也变成了一个安全区。
我立刻叫醒了睡着的三人。他们跑到窗边,纷纷将手伸到外面,感受雨水。
“老何,这雨怎么样?”蒙和平问道。
何莫装模作样地望着黑乎乎的天,说道:“是场好雨,会下很长时间,慢慢变大。”
唐玄鸣火急火燎地催促着我们:“做好准备,快走,快走!”
我们都穿上了厚实的外套,在容易被攻击的地方缠上了布带以防御丧尸的抓咬,带上装备,提上防身武器。
我们的先锋蒙和平拿着自制的矛,矛头锃亮,矛杆也是特制的。
何莫的装备要简单得多,也是一支矛——但只是在拖把柄上绑了尖刀。
我拿着的是一根棒球棍长短的铁棍,前端被削尖了,必要时也能捅人,除此之外,我还背了一把自制弩——从一个军迷家里搜刮来的。因此,我时常吹嘘自己是队伍里唯一的远程输出,不过我也没输出多少,丧尸的生命力太强,除非射中要害,不然对它们造成不了什么威胁,而我的准头并不好。
最后是唐玄鸣,他重度近视,他的近视眼镜是我见过最厚的。摘了眼镜,他就是个半瞎。我们都不太指望他上前线和丧尸近身搏斗,所以他手里拿的是根木棍。
我们四个人,全是枪兵。毕竟枪矛这类武器成本最低,而且面对丧尸这种带有感染性的对手,长兵器比短兵器要安全得多。
我们相互检查了一遍,确认鞋带什么的都绑紧后,淋上花露水就出门了。
花露水能够遮盖我们的活人“体味”。
我们一行四人溜出房子,用冷兵器悄无声息地解决掉楼道里的几具丧尸。
雨水会干扰丧尸的感知能力,在雨中,它们会变得特别迟钝。
我们顺利到了车上,车是路边捡来的普通面包车,做了一些简单改造,加满了97#汽油。
蒙和平发动了汽车。
“是走这条道没错吧?”蒙和平问道。
唐玄鸣推了一下眼镜。“你应该在前面那个路口右转,不过现在绕一下也没关系,反正也没有交通规则了。”
这城市已经没多少活人了,但交通状况并没有变好。丧尸在路上游荡,大量车辆被废弃。
为了避开尸群和车祸残骸,我们绕了不少路,花了大约两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蒙和平熄灭车灯,缓缓驶入街区,商场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大家小心一点,食品在四层,三层是服饰。”唐玄鸣对我们说道,“不要恋战,尽可能挑选最有用的物资。这次的采购时间控制在一个半小时,到时无论有没有下雨,我们都必须离开。”
我担心地问道:“落脚点有了吗?”
“这次的落脚点不用担心。”唐玄鸣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我在附近有一处房产,新小区,应该还没多少人,我们可以在那儿待一阵。”
蒙和平两眼发光,说:“没想到老唐你还是个富豪啊,这地段的房子可贵了。”
杭州算是准一线城市,也是所谓新一线,而房价越过基建和居民收入抢先到达了一线标准。
“别说这些了,什么都没用了。”唐玄鸣说道。
大家见唐玄鸣表情不对,便没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我们四人窝在车上,沉默着,这是很多幸存者的习惯,在拼命前保持沉默,平复心情。
有信仰的人会祷告,可我没有信仰,就算有,我也不会向虚无缥缈的神祈求自己的未来。我能做的就是回忆过去,回味活着的美妙——这让我憎恨死亡,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拼尽一切。
蒙和平打开了车门,我们像执行任务的特种兵一样一个个跳出车子。
一路上丧尸并不多,蒙和平手里的短矛就像一条致命的蛇,夺走丧尸们的“第二条生命”。我跟在他后面,基本没能和丧尸们交上手。
终于,我们进入了商场。
唐玄鸣关上大门,用绳子绑住门锁,而我们分头行动,将能找到的出入口都关上。丧尸没有智慧,一般情况下,它们不可能打开任何一扇上锁的门——哪怕没有上锁,只是由绳子绑住,丧尸也只会在门口徘徊,用身体试着撞几下,如果进不去,一段时间后它们就会离开。
一阵忙活之后,我们已经堵住了所有出入口。
“先扫干净屋子。”唐玄鸣命令道。
蒙和平戳翻了几具丧尸。我和何莫也合作处理掉了一些。
曾经有队伍在搜刮物资时没有清理干净现场,结果多人被藏在货架内的丧尸咬伤。在这个世界,只有小心翼翼才能继续活下去。
幸好里面的丧尸不多,我们分头行动,很快就将它们全部放倒了。
“记得先拿重要的东西。”唐玄鸣一头钻进货架里,去拿压缩饼干、泡面等食品。
大家随便应了一声就各自行动了。何莫这个烟鬼,火急火燎地找到香烟,开始吞云吐雾。
“晓楠,来喝一杯。”蒙和平丢给我一罐啤酒。
他已经喝上了。比起啤酒,我更喜欢果汁,所以没碰酒。
这间商城应该已经被洗劫过一次了,少了不少东西,但对我们四个人来说已经够了。
这片区域早就断了电,冷柜里的肉类和蔬菜已经腐败,散发出一股腐臭味儿,但里面也有有趣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蔬果的幼苗从里面探出了脑袋……
“还有二十分钟。”唐玄鸣看了看外面,提醒我们。
外面雨依旧下着,没有减小的趋势。我们加快了速度。
二十分钟转瞬即逝,我们收获颇丰,有了这些物资,我们就能在这座城市多活一段时间。
集合之后,唐玄鸣照例对我们收集的东西不满意。
“我让你们挑重要的先拿,你看看你们拿的都是什么?有烟有酒,还有薯条可乐,你们以为自己是准备郊游的小学生吗?”
“老唐,你还揣了两本杂志呢。大家都要带点私货,没有乐子,怎么活下去?”蒙和平说。
“你们这些人啊。”唐玄鸣叹道。
“别挑挑拣拣了,我们可能走不了了。”负责探查的何莫回来了,他的面色凝重得就像外面的天气一样。
“怎么了?”我问道。
何莫没有回答,只是指着外面。
忽然间,雷声炸响,宛如银蛇一般的闪电爬满天空,我们站在四层窗边,借着电光,看到一条街外密密麻麻的都是正在挪动的丧尸。
蒙和平张大了嘴,泡椒味的香肠和他手里的啤酒都掉到了地上。
唐玄鸣眉头紧锁。“我们的运气太差了,居然遇到了尸潮。”
尸潮是一种怪异的现象。漫无目的游荡着的丧尸们会渐渐聚集起来,向某个方向移动。它就像蝗灾,席卷路上的一切。
“我买彩票可从来都没有中过,怎么出来就遇到这种事情。”蒙和平抱怨道。
“你能活下来不变成它们那种样子,已经花掉你这辈子全部的运气了。”何莫说道。
“老何别耍嘴皮子了,看看其他方向,我们该不会被包围了吧。”唐玄鸣道。
短时间内不可能形成大规模的尸潮,所以也许还有缺口。
“不行,东北方向也有一群。”我举着望远镜往窗外望去。
蒙和平视力最好。“我看西南那边没动静,我们从那儿走。”
“快快快,大家动起来。”唐玄鸣催着我们。
“来不及把东西都运走了。”唐玄鸣说道,“挑几包就走,和平,你还能开车吗?”
蒙和平打了个酒嗝儿。“放心,交给我吧,要不要我给你走一条直线。”
“算了,老何你来开车,我们走!”唐玄鸣下令道。
我们背起包,慌忙地往外跑。
除了雨声,四周没有任何动静,附近的丧尸都被尸潮所吸引,纷纷赶过去加入其中。
这对我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让这里形成了一个“真空带”,我们能趁机逃出去,不必担心遭受袭击。
老何发动了汽车。
听着引擎声,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是,人们常说回眸惹事,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一个回眸却能牵扯出无数事情来,白蛇回眸借了伞,搭进去千年的修行。
当时,我坐在后座喘着粗气,拧开了一瓶冰红茶,一口气灌了半瓶下去,一边喝一边左右张望,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然后,我看到在尸潮危险下逃生的另一批人——他们就像被潮头追逐的孤舟。
丧尸混沌无知,只是凭借原始的本能行动,如同不可遏制的自然灾害,求生者卑微如蚁。
“有人。”我提醒唐玄鸣。
唐玄鸣确认了一下,远处确实是求生者,不是丧尸。他皱起眉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我知道我给他出了一道难题,见死不救有违伦理道德。就算是末世,某些观念也不会磨灭——仿佛已经扎根到了基因里。
可我们的时间不多,可能救不了别人,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蒙和平道:“别管他们了,我们不是雷锋。再说了,就算是雷锋,也不会白白送死。”蒙和平自愿出头做这个恶人。
何莫转过头看着唐玄鸣,唐玄鸣默认了蒙和平的话。于是,何莫踩下了油门。
我又回过头,看了看那些我们救不了的人。
“等等。”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突然想起自己面对着夜色发呆时想到的那片羽毛,它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让我下去。”
“让你下去,你不要命了?”蒙和平死死地拉住我。
我腾出手想去开车门。
“那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唐玄鸣问道。
我点了点头。
“重要到你可以连命都不要的程度?”唐玄鸣问道。
我没有正面回答唐玄鸣的问题,只是道:“我就去试试,万一能把她救出来呢?”
错过了这次,我想我会抱憾终身。
“和平,放开他。”唐玄鸣对蒙和平说道,“放开他吧,人活着总要有点念想。”
蒙和平骂了我一声:“我真是欠了你的。”他拿出手机查电子地图,虽然现在没了网络,但离线的电子地图还是比纸质的好用多了。
他按住我的头,说:“记住这个路线,你跑过去,带他们到这里,我们会接应你。记住要快,我们没有时间。”说完,他打开车门把我推了出去。
现代人的身体是羸弱的,很多人体能的巅峰是在中学,因为天天早起跑步,还要应对体育考试,作息又相对规律。从大学开始,大部分人的体力就开始走下坡路。我也一样,工作之后,上八楼都要喘个不停。在求生的这段时间里,我的体力才慢慢恢复过来。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将血液运送到身体的每个角落,让我能一路狂奔。
那些求生者当中没有我的亲朋好友,或者说,她还没变成我的什么人。
大学毕业后,我在这座城市已经工作了两年,杭州的交通和国内大部分大城市一样糟糕,道路总在整修,施工不停,地铁一直在建,一直都不够。至少我公寓附近就没有地铁口,所以我只能坐公交车或者骑自行车上下班。
一般来说,自行车比公交车方便一点,但到了夏天和冬天就很难挨了。大部分情况下,我还是选择公交车,从三塘坐到中北桥,再走一段路,到我上班的公司。这条路线不算太繁忙,平时不会堵车。
庄晓蝶是在我上车之后过了两站才上来的。
我手机里存着几首歌,循环播放,一轮结束,车刚好到站。她上来的时候,耳机里正是一首情歌,《人鬼情未了》里的Unchained Melody。
Lonely rivers flow to the sea 孤独的河流流入大海
To the sea 流入大海
To the open arms of the sea 奔向大海的怀抱
Lonely rivers sigh 孤独的河流叹息着
Wait for me, wait for me! 等等我,等等我
I'll be coming home wait for me等候我,我即将回家
她的出现简直就像电影中的场景,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一个女孩随着一首情歌走到你面前,很难不让你心动。
我心动了。
虽然有趣,但也糟糕。
有趣不必多说,只说糟的,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和那个女孩搭讪,我知道她叫庄晓蝶还是因为雨伞。
那天下雨,她拿的伞上写着这个名字。
现代人是害羞、低头的一代人,我们在虚拟世界中挥斥方遒,在现实世界中唯唯诺诺,我也不例外,我们在自己周围建起了墙,觉得一个人就能过得很好,只有在欲望足够强大的时候才会推翻这堵墙,走出自己的世界,或把别人拉进自己的世界。这都需要勇气,但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勇气,我就像一个干瘪的气球,要做很多准备,才能充满气。
我只能从点点滴滴中知道她的事情,她还没有男朋友。我有时会和她目光相触,我觉得她也注意到了我,却找不到其他办法再靠近一点。
因为我害怕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一天又一天,我们虽然在同一时间段上班,但不是每次都能坐上同一辆车。
我觉得我又变成了少年,开始相信一些玄之又玄的事情,这就像是占卜,铜钱正的一面表示好,反的一面表示坏。能见到算是好,见不到就是坏。
如果我在闹钟响之前就醒了,而且那天我见到了她,我就会想这两件事是否有什么联系,是不是我提前醒就有可能遇到她?我突然明白了少女数着花瓣占卜心仪男生喜不喜欢自己的心情了。
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
能见到她,不能见到她,能见到她,不能见到她……
我最喜欢的一站变成了焦家村,那里刚好有个地铁站,公交车到了焦家村站,大部分人都会下车,换乘地铁。
有几次,只有我和她还留在车上。
我一直想和她搭讪,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我以为和她的关系会这样持续下去,直到我心里的爱慕压倒害羞,最后向她搭讪——只是现在时候还未到。
但很快,有一件事打碎了我不成计划的计划。
建筑设计公司男女失衡,工会变着法儿与附近的公司联谊,我还年轻,照理说不会被拉去联谊,可办公室有位黄金单身汉临时有事,他就把餐劵和电影票给了我。
“反正也只是看个电影,吃个饭而已,你就替我去吧,免得浪费了。”
那天我没有其他安排,就同意了。可真到了联谊时,我又觉得尴尬极了,同行的男士都比我大上好几岁,我和他们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我们在餐厅等了一会儿,对方才到。
人群中有她。
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我才开始庆幸自己来了这里。这简直就是上天安排的邂逅——与暗恋者在联谊会上相遇,上天的暗示还不明显吗?
“这么巧。”我傻乎乎地说道。
“你也在这里啊。”她这样说着,坐到了我对面。
“你认识我?”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