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老实地点点头。既然这样,我们绝对要找出犯人。
最可怕的是──,我们还不知道犯人的真面目就迎来时间限制。如果我们不知道九个人中谁是犯人,就必须选择一个人留在地下会怎么样?
难道我们要一边想着那个人可能不是杀人犯,一边强迫那个人落下那块巨岩么。然后,如果活着回到地上,弄清楚幸存者中有真正的犯人呢?如果让无辜的人在地下惨死,到时候我们才是杀人犯。当然,我也有可能成为惨死的一方。
或者,在犯人不明的时候,我们可能无法选择出牺牲。我们究竟有没有勇气强迫一个可能不是犯人的人承担那个任务。如果变成这样,我们九个人甚至可能在地下全军覆没。
“那么,先让我们看看每个人两手的手掌吧。不一定不会留下握住绳子的痕迹。──怎么样?”
翔太郎这样说着,首先把矛头指向矢崎一家。
一直保持沉默的他们三人似乎在观望事态的发展,希望裕哉被杀的事件被当成和他们无关。
幸太郎为了袒护妻子和孩子,说道。
“哎──被卷进这种事还必须被你们怀疑么?我们昨天才认识那个被杀的孩子,不是连话都没好好说过吗?”
“确实如此。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大学时的朋友杀了裕哉和碰巧在同个地方过夜的陌生人杀了他一样奇怪。当然,如果矢崎先生毫不相干地被牵连进来,那只能表示过意不去,但现在我们是平等的嫌疑人。”
“我们也被同样对待? ”
“是的。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不留遗恨地从这个地下逃出去。就是在所有人都接受的逻辑下指出杀人犯。如果警方进行科学调查,这起事件很可能就简单解决了。因为犯人应该很匆忙,不会注意现场留下的东西。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在离开这里报警之前找出犯人。所以我们只能用迂回的过时的传统方法找出犯人。”
为了报警,必须靠自己找到犯人。我们被困在这样的两难境地中。
矢崎以锐利的目光环视翔太郎的全身。
“你是说,你来干像推理小说一样的事情么?”
“又不是非得我来干吧。如果不是犯人,矢崎先生你们干也行。没有建立所有人都认同的逻辑是不行的。所以,请你们先让我们看看手掌。虽然没多大意义,但总比什么都不看好。”
矢崎一家三人不安地将手掌朝向这边。
三个人的手都很脏。因为找过六角扳手,弄脏了也理所当然。没有握住绳子的痕迹。
接着,我们也互相展示了手掌,都被灰尘弄脏了。只有因为头痛而没有去寻找扳手的花的手是干净的。
无论如何,没有可疑的地方。可能是戴着手套杀人,即使空手握着绳子,但经过了相当长时间,痕迹可能已经消失了。
“不在场证明也尽量问问吧。能证明自己不是犯人的人有──”
“我们一直在一起,三个人在找扳手。”
矢崎插嘴答道。隆平一脸阴沉似的说。
“不行不行。家人之间的不在场证明不能成立吧?说起来,我看到你单独一个人的时候。你不是一个人走在地下二层的走廊吗?为什么撒谎?”
矢崎沉默不语。怀疑的目光集中在这一家人身上,三个人缩成一团。不久,妻子弘子压抑着感情,平淡地说。
“我们找扳手期间分开过一次,大概五分钟。”
“哎,所以说,那五分钟就是现在的问题所在。干那个,五分钟就够了吧?”
隆平指着尸体。
“我不是说你们就是犯人。我什么也不知道。总之,我意思是浪费时间说太多温吞的话也毫无用处。”
矢崎一家似乎难以接受再怎么挣扎也不能袖手旁观的现实。
虽然确认了大家的不在场证明,但没有人能证明自己不是犯人。我中途和翔太郎分开了,所以也有杀人的机会。只有花一个人在食堂休息,但是不知道她的病情是否严重到不能杀人。
“不,没关系,我也是嫌疑人。虽然很辛苦,但说这种话也没有意义。”
花先发制人似的说。
“好吧,大家都是嫌疑人。好在没有人被排挤在外。”
翔太郎说的最后一句话根本不是玩笑话。虽然不知道犯人是谁令人害怕,但人际关系出现裂痕,不能冷静交谈也同样危险。
如果先弄清楚谁是无辜的,之后还是没有找出犯人,那么不知道剩下的嫌疑人之间会发生什么冲突。与其这样,不如全员一致可能更好。
“──犯人打算怎么办呢?等到时间过去,我们不得不选出一个人吗。这样做,然后抽不中签,让自已以外的人留在这里就行吗?这就好像不仅杀了裕哉君,还杀了那个人。”
“麻衣,你刚才不是说最好不要说这种话吗?”
隆平责备她,但这一次沙也加却说。
“这当中真的有那么坏的人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杀裕哉学长,但是把理由全部说出来不就好了么。这样的话,也许我们也能为那个人做点什么——”
沙也加很拼命。
这当然不是对犯人热情什么的。如果这样说,犯人就会主动承认,事件得以迅速解决,我们能够逃出地下──。我们无法放弃这样的希望。
我也忍不住希望会有人举手说自己就是犯人。
不知何时,我们九个人一直默默地看着对方的脸色,就像在说此时犯人的脸色会有所变化。
六
聚集在地下一层走廊的我们,移动到下一层。
大家对立即找出犯人这件事死心了。我们必须做好在这个地下建筑度过一周直至时间限制的准备。这样的话,除了找出犯人,我们还有别的事情应该做。
翔太郎制定好计划。
“矢崎先生,想请你整理一下电线。不弄成不会漏电就糟了。”
地下二层的墙壁布满了电线。设置在低处的电线会在三四天内被水淹没。
最主要的是插座。事先必须切断其电线。
由电力工程师矢崎领头。
“需要大钳子,还有,用于绝缘的胶带吧。”
应矢崎的要求,我和翔太郎去拿需要的东西。
在寻找扳手的时候,在工具室旁边的205号房发现了塑料胶带。应该能用来绝缘。我们挑选出黑色的宽大塑料胶带和工具室里的一把大号钳子。
但回到矢崎所在的地方一看,他已经拿到了必需的东西。
他拿着一个涂成深蓝色的工具箱。里面备齐了镊子、钳子等用于电力工程的工具。也有绝缘胶带。
“这是我刚才发现的──”
沙也加说。她去了走廊东侧的215号房,把里面的工具箱拿了过来。
工具箱里的工具好像更好用,我们找到的工具就不需要了。
矢崎走进机械室,看了看分电盘,拉下地下二层必要部分的子断路器就开始工作。插座的大部分电线都是裸露的,施工极其简单。矢崎用钳子剪断电线,在末端缠上绝缘胶带。矢崎一家、我和翔太郎,还有沙也加打开手机的灯光守护着他的工作。
大约有二十个插座。绝缘处理完毕后,矢崎再次去拉上子断路器。
工作结束后,矢崎家三人规矩地去215号房放回工具箱。
其他必须做的事情是从地下二层搬出必要的东西。花、麻衣和隆平三人,在我们进行电线的绝缘工作期间,就在着手这项工作。
最主要的东西是罐头食品和水,还有和人数一致的长靴等。水位上升会让进出地下二层变得麻烦,所以最好趁现在把东西搬走。
罐头包括水煮鱼、炖蔬菜和水果等,都过期四年左右了。我试着打开了几个,里面没有腐烂。足以应付当下的饥饿。
我在仓库里找到了钓鱼用的下水裤。虽然只有一件,但有了这件衣服,即使水高过腰部,也可以不被弄湿进出地下二层。
搬到差不多,在地下二楼寻找其他可能需要的东西的时候,库房的204号房传来沙也加发疯似的声音。
“啊,还有这种东西。”
走廊上的我和翔太郎看了看房间,想知道她发现了什么。
那是潜水用的氧气瓶。因为这座地下建筑很大,偶尔有我和翔太郎至今未曾见过的东西。
有两个十升的氧气瓶。在附近找了找,还发现在氧气瓶旁边的塑料箱里有两个吸气用的调节器和水下面罩。但是没有找到用于背负氧气瓶的背托和潜水必需的配重。
把连个氧气瓶的计压表设置好,似乎都只剩下三分之一左右的空气。
“这个能用吗? ”
沙也加有点兴奋,是因为在水逐步逼近我们的当下,氧气瓶似乎莫名地让人放心。
“好像没坏,不过──”
冷静想想,在目前的情况下,这些潜水器材几乎毫无用处。
没有背托,我们不能背着氧气瓶潜水。就算有,能潜水的地方只有地下三层,就算潜进去,因为紧急出口上面发生塌方,不能从那里逃出去。
所以,这个氧气瓶只能用于溺水时延长十几分钟左右的寿命。
“可是,为什么在深山的地下里有潜水器材? ”
“不要说迟钝的话,柊一。因为地下三层被水淹没了,需要从那里取东西吧。”
“啊──,嗯,也是啊。的确。”
听翔太郎一说我就明白了。说起来,有些备用的工具也生锈的特别厉害。可能是从被水淹没的地下三层打捞上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背氧气瓶的用具,说不定在搬离这里时拿去扛东西了。”
在背托上不是装上氧气瓶,而是将其当做背包装上别的东西也并非奇怪。
我们把潜水器材留在库房里。
上到地下一层,不知是谁灵机一动,把209号房搬出来的刑具藏起来似的放在走廊的拐角处。
毫无疑问,这可能是必要的东西。
搬完必需品后,我们在地下一层的食堂集合。
运来的食物堆在长桌的一角。虽说随便拿去吃,但无人有胃口。
“先让我们看看裕哉君的遗物吧。”
翔太郎这么说,大家都同意。
因为这起杀人事件恰逢地震这一意外情况,很难想象是早就计划好的,所以从裕哉的随身物品中找到线索的可能性相当小。尽管如此,因为没有其他必须做的事情,而且可能会出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裕哉用的是山吹色的小背包(day pack)。因为没有打算住下来,所以背包有点小。我们从他住过的109号房拿出来,把里面的东西摊在食堂的地板上。
从大一开始用的两折钱包。贴有乐队贴纸的移动电池。杂乱束起来的线材。价值二十万左右,刚买的单反相机。在那下面是替换的内衣。装在有拉链的塑料小袋里的棉签和指甲钳等小东西。几个叠成三角形的塑料袋。此外还有一袋昨天在便利店买的薯片,尚未开封。
这些东西从背包里一件件被拿出来的时候,都让我心头一紧。
当我看到裕哉的尸体的时候,我没有如此动摇。背包里的东西比他的身体更强烈地散发出裕哉人生的余香。从他的随身物品可以明显看出,他并不怀疑自己以后还能活多几十年。
我渐渐地感到呼吸困难,与其说是因为哀悼裕哉的死,不如说是因为更为单纯的恐惧。
今后我也可能遭遇他那样的命运。直到昨天为止,我没法想象会被困在这样的地下。就这件事而言,我和裕哉没有什么不同。
熟悉裕哉的人似乎还是很难正视他的遗物。矢崎一家毫无感情且恭敬地注视着行李被打开。
翔太郎拍了拍背包的口袋,确认里面没有什么东西。翔太郎说。
“虽说明白,但是没什么特别的收获呢。──就这样吧。裕哉君也不会生气吧? 大概。”
他把薯片放在一堆罐头里面。然后把拿出来的东西重新装进背包里。
“这个由我来保管可以吗? ”
没有人反对。
七
检查完背包后,我们暂时自由行动。
有种这时候还悠闲什么的感觉。但是我们除了自由行动之外没想到其他该做的事。
继续留在食堂互相瞪眼,也只会让时间限制逼近,情况不会因此好转。那么至少,大家都像住在旅馆里一样正常度日,大意的犯人反而可能会在哪里露出马脚。
翔太郎这样主张,没有人反对。虽然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找到犯人,但一个劲儿地互相观察脸色让我们渐渐感到疲劳。
“尽量平静地度过吧,至少在还能保持冷静的时候。”
听到宣言后,矢崎一家说了声再见,三个人赶紧回去自己的103号房。
我们就像目送无理责备他人的老师离开教室一样看着矢崎他们离开。
关于这件事,我觉得发窘,既想讨论又不想提及,但在说什么之前,翔太郎拍了拍我的肩膀。在他的催促下,我和堂兄两人接着矢崎家离开了食堂。
“──要干什么? ”
“我想再去观察一次现场。一个人去看也不好,所以一起去吧。”
我们沿着走廊走向地下一层最边上的120号仓库。
那不是想多看几次的光景。但是,无法放弃看漏的证据轻易地出现这样的期望。
打开比其他地方窄一点的仓库的门。
现场的一切和发现那时一样。曾被翻到仰面向上的裕哉,因为看到他的脸很难受,所以还是放置成原来趴下的样子。整理下尸体的仪容,在哪里处理一下,谁也没有这样的想法。
“你认为裕哉君在这里想干什么? 这里不像是能找到扳手的地方。”
这是一个放置PVC管的仓库。怎么看都没有工具类的东西。
“嗯。 我想裕哉也许很着急?他一定很在意因为自己才变成这样的状况。他说过要是刚好有工具无需任何人留在地下就好了,但是因为找不到那样的东西,事情不是变得越来越糟么?所以,他一个人陷入恐慌,一边假装找扳手,一边躲着我们,不是吗?这样一来,不是便于犯人么?因为想杀的对象独自一人远离他人。”
“说不准。当然,想杀的裕哉君碰巧独自一人可能是好机会。但是,也可能是碰巧容易杀害裕哉君。”
听到这里我吓了一跳。碰巧杀的是裕哉?
“你是说──,也许犯人不管杀谁都好? ”
如果是这样,被杀的人也可能是我。
“是的。也许是这样。但是,虽说是容易杀害,因为是在所有人到处找扳手的时候下手的,所以说不定有人会来到这个最边上的仓库。应该存在被发现的风险。即使如此,还是必须在那个时机杀害他。因此,这个案子的动机令人非常感兴趣,但是不知道考虑这个问题有多大意义。真令人烦恼。”
“烦恼什么? ”
“就算知道了动机,也不过是可能性高的解释。总之,动机就是让事情合乎逻辑的东西吧。动机可能说服我们,但除此之外毫无作用。不管想到多少像样的见解,都不能因为你是唯一有这个动机的人而指责那个人。现在这种情况需要明确的逻辑来证明谁是犯人。动机什么的,我们知道犯人后再直接问本人更为准确。柊一也要小心口出妄想。差劲的臆测可能害死所有人。”
“我知道啦。──不,我早就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