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 真的啊。 ──没有问题么”
出入口,紧急出口,哪个摄像头都没坏。
看了下出入口的监视器,盖板附近只滚落着一些石头,地震造成的损失不是很大。
但是紧急出口的画面完全变了。
画面上显示的是被大量泥沙掩埋的枯萎田野的样子。倒下的树木和巨大的岩石连同泥土一起咕噜咕噜地堆积如山。看来凭人力怎么也动不了。
紧急出口的盖板被埋住了。紧急出口被水淹没了没法使用,所以没有问题,但有件事令人困扰。
紧急出口所在的附近是来到这座地下建筑的必经之地。
那里崩塌,被泥沙掩埋,意味着即使我们能安全逃出地下建筑,也很有可能进退两难。木桥也可能塌了。要下山,无论如何都要经过那里。
因为手机没有信号,所以不能当场呼救。
如此一来,即使我们逃到地上,被留在地下的人不是得在那个狭小的房间里忍受相当长的时间么?我越来越不想抽这个不会中奖的签。
无论如何,这件事最好早点告诉大家。
这么想着走出走廊的时候,远处传来一个介于尖叫和怒吼之间的声音。
“喂! 大家过来一下! 糟糕糟糕!”
是隆平的声音。声音从地下二层有卷扬机的小房间附近传来。
大家从各个房间向地下二层的铁门集中。
翔太郎在我前面。我跟着他穿过狭窄的铁门。
隆平蹲在小房间的最里面。他右手握着六角扳手。一想到他在做什么,原来正在窥视通往地下三层的楼梯。
听到我们的脚步声,隆平站起身,用六角扳手指着脚边说:。
“水在增多,明显比昨天多了。”
“嗯? ──真的? ”
充满地下三层的水让人觉得是经过很长时间,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与昨天相比,明显正在增多。我和翔太郎单膝跪在楼梯旁,向下窥视。
“──这个,增多了?”
“看来增多了。”
翔太郎说。
不得不承认。昨天的水面只淹没了第四级台阶并掠过第三级台阶,但现在第三级台阶已经完全被水淹没了。
一转过身,就发现大家都在走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边的形势。不知道为什么裕哉没来,但其他人都到齐了。
沙也加乞求似的说。
“水真的增多了吗? 不是因为地震楼梯下沉了么?”
“不,好像不是这样。水面在摇晃,很明显有水流,说明水正流进来。”
地层受到了影响。因为那个震动,至今一点点浸入的水势似乎正在上升。
翔太郎从小房间出去了一下,拿着矩尺回来。他把它垂直地贴在第三级台阶上。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等了五分钟左右。隆平用手机的灯光照亮水面,以便看清刻度。
最后,翔太郎确认了矩尺的刻度。
“水位上升了。没有错。再这样下去,不久这座地下建筑就会完全被水淹没。”
翔太郎如此宣告。
隆平不由得地把手机掉进了水里。
三
走出小房间,我们在走廊面面相觑。
隆平的手机好像是防水的,他从台阶上捡起来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
“倒是找到了扳手。”
隆平如同呻吟般说。据他说,为了确认找到的扳手是否与钢管的螺栓相配才来到小房间,然后突然看到楼下,发现水位正在上升。
“那么,有没有人想到不用被困就能落下岩石的办法? 有没有在哪里找到好像有点用的工具?”
被隆平问道,大家都沉默了。没有人找到这种东西。
“那么还是必须有人留在这里吧。”
恐怕事情就是如此。
花说。
“喂──,虽然不太清楚,要想办法的话最好趁早?如果最差的情况是必须有人留在这里,那么其他人快速下山求救就行了吧。在水位上来之前。”
“但是,这样可能来不及──”
麻衣说了不吉利的话。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他们。我带着走廊里的大家走向机械室。
监控摄像头的画面让所有人发出呻吟。
紧急出口的周围发生了塌方。翔太郎拿出《方舟》的图纸,比较紧急出口的位置和监视器里的塌方情况。
“──这么看来,那座木桥很有可能被泥沙吞没了。”
而且,即使木桥平安无事,中途的山路也有很多险峻的地方,完全有可能因为地震而导致无法通行。如果我们不能走那条山路,即使我们到了地上,也要费很大的劲才能从那里下山。
“这样的话──,就算我们出去了,求救后回来也要花不少时间吧?而且,我想即使能马上求救,要救出被困在那里的人也非常困难。移开那块岩石并不容易,而且紧急出口那边也被埋了,从那边也不能马上进去。”
花叹了口气。
那次地震不仅仅滚动了一块巨岩,还巧妙地把我们困在这座地下建筑。
地震经常会导致灾难接连发生。例如震动期间,一边发生海啸,一边有火山喷发。这座地下建筑正变成了那样二次灾难的庭园式盆景。
翔太郎说。
“总之是这样子吧?为了逃离这里,必须有人被困在这座即将被水淹没的地下建筑。而且,即使逃到地上,也需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求救。在那段期间,只能默默看着建筑被水淹没。所以──我们要获救,就得牺牲在这里的某个人的生命。我们必须考虑谁留在地下。”
刚才还在担心的事情变得更加严重,压在我们的心头。
在这座建筑的期间,有一个人必须死!而且不是普通的死法。独自一人被留在漆黑的洞穴般的空间里,只能一心等待着水充满那里。
我仔细打量着每一个人的表情。翔太郎一脸忧郁。隆平像在警戒什么攻击似的流露出紧张,麻衣则微微低着头咬着嘴唇。沙也加似乎要哭了,花好像还无法接受现实,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矢崎一家──,幸太郎好像在生气。妻子弘子在害怕。只有儿子隼斗,看起来似乎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一家三人都不说话,让人觉得他们好像在害怕如果不小心说话,留在地下的任务就会轮到自己。
这其中的某个人,──或者是我?谁会留在地下?
“喂,裕哉呢? 那家伙去哪儿了?”
隆平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的确。虽然因变故接连不断无暇顾及其他,但刚才就看不到裕哉的身影。他去找六角扳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到他。他没听见隆平大声喊叫吗?
“先去找裕哉君吧。要是没有全员到齐,就没法谈这件事。”
翔太郎带头,我们一个跟着一个走出机械室。
大家都很积极地寻找裕哉。
因为在选拔牺牲者之前还有事情要做,这让人松了口气,但也是因为每个人都在心里对裕哉抱有焦躁。
本来会被困在这里就是因为裕哉迷路。不然也不会在这里过夜。大家都对他有一两句怨言。
裕哉应该也明白。也许他担心到不敢面对我们。裕哉会不会在哪个房间的角落里抱着头,最后被我们强行拖出来?
和找六角扳手时一样,大家分头搜索。要找的东西比扳手大得多,应该不会费时太久。
九个人粗暴的脚步声在地下建筑中回荡了一段时间。到处传来呼唤裕哉的怒吼声。那样子就像船即将穿过暴风雨,船员们分散在船上活动一样。
我去看了209号的刑讯室。堆在房间角落里的刑具,因为地震散落在地板上。没有裕哉的身影。
为什么自己首先来到这个房间呢?我也很惊讶。因为我觉得必须先确认下最不祥的地方。
最后,找到了裕哉。
是矢崎家的儿子隼斗找到的。他的尖叫声传遍了地下建筑。
“有了! 找到了!死了──,死去了! 被杀了! ”
四
那是地下一层的120号房,东侧最边上的狭小房间。
因为这是一座建在地下空洞的建筑,那里就像是蛋糕卷被切下来的部分,被当做仓库使用。
尸体面朝下躺在房间里面。他的脖子上捆着一条有点脏的绳子,在背面一侧打着死结。
翔太郎像滚圆木一样,用力将尸体翻过来。
“──是裕哉君,彻底死了。”
表情惨不忍睹。嘴巴和双眼都张得不能再大。肤色正在开始变成蓝黑色。
大家轮流走进房间,确认尸体的确是裕哉。像是出于对死者应尽的礼貌,没有人想近距离观察他。
我们一直站在走廊上。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多事情同时发生? ”
花歇斯底里地喊道。
正如她所说。在这只有二、三小时的期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因为地震被困在地下,水在浸入,必须牺牲一人才能回到地上,就在弄清楚这些事情的时候,裕哉被人杀害了。
“裕哉是什么时候被杀的?”
“当然,是在我们一起找六角扳手的期间。没有别的机会了。”
翔太郎回答隆平。
“谁干的? ”
这一次,没有人回答。
肯定是这其中的某个人干的。那时候,因为大家都分散在地下建筑里,所以是个杀人的好机会。犯人不知从哪里找来绳子,偷偷靠近寻找六角扳手的裕哉背后,勒住他的脖子将其杀害。
尽管如此,所谓杀人令人厌恶,但发生了也不足为奇。关系亲密的人之间发生的纠纷演变成杀人,即使不是身边的事,在新闻里也并非少见。
但是,只有此时此刻,这种情况下发生的杀人事件,才绝对令人奇怪。
我们现在必须决定谁牺牲自己的生命留在地下。就在此时,裕哉像被全神贯注瞄准似的被杀了。
“是谁? 和裕哉学长有仇么?”
沙也加轻声低语。
于是麻衣说出了我正茫然考虑的事。
“如果有仇,现在做这种事不是很奇怪么。那个啊,我们总得有人留在这里吧?大家想怎么决定呢?”
过于可怕的问题。
如果裕哉没有被杀,而是召开了选择牺牲者的十人会议,会得出什么结论呢?所有人都接受十分之一的死亡,赌上性命抽签吗?
也许是这样,也许并非如此。如果并非如此,举个例子,可能会进行无记名投票。
每个人认为谁应该留在地下就写下谁的名字。而得票最多的人就要承担这个任务。如果以这种方法决定,究竟谁会被选中呢?
是裕哉也不足为奇。因为他的缘故被困在这里──,这个想法应该都藏在我们心里。
或者,也许不会变成不记名投票什么的非常麻烦的事。所有人都会追究裕哉说因为你才遭受这种事,然后恐吓他进入洞穴般的小房间落下岩石。如果还不服从,可能会对他施暴直到其无法忍受痛苦,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无法想象堂兄、大学时代的朋友们、昨天刚认识的矢崎一家,还有我自己会做出这种事。但如果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出路呢?水正在逼近。如果不能选出一个人,所有人都会死在地下。
翔太郎总结了麻衣的疑问。
“这就是说,假设和裕哉君有仇才犯下罪行,这也许是得不偿失的犯罪。无论怎么说,如果放任不管,裕哉的结局可能比被勒死还要悲惨。其实不管有无仇恨,简单而言,如果是用抽签决定的情况,杀了他就相当于减小分母增加自己当选的概率。”
“翔哥,犯人真的明白我们现在被逼入多大的困境么?当我们在找扳手的时候,不是单纯认为岩石翻滚把我们困在地下么。难道不知道紧急出口那边发生了塌方,而且地下水正哗啦哗啦地流进来?”
“不好说。不知道也许反而自然,从时机上看,正是因为犯人比任何人都早发现这座地下建筑处于危机之中,才发生这起犯罪。两者都有可能。”
犯人很有可能比我先确认到监控摄像头的画面,也有可能比隆平先注意到地下三层的水位上升。
“嗯,即使两者都有,犯人在这种情况下杀人获得了什么样的利益,这仍然是谜。但犯人肯定是在冷静的状态下杀人吧?”
杀人现场的房间不是存放绳子的地方,所以犯人是从别的房间拿来绳子行凶。我不认为犯人突然发火才杀人。
“是的,犯人肯定惊人的冷静。因为即使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下杀人,还能一脸无辜地站在这里。
确实如此。
每个人都一副处于紧急事态的表情,但是,任何人都没有害怕罪行被揭露的样子。
隆平催促似的说。
“那个啊,为什么要杀人,现在没多大关系吧?”
“是啊。动机确实无关紧要。不明白也没什么问题。我们必须立刻知道的是谁杀了裕哉君。在这里被水淹没之前,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出犯人。这就是隆平君你想说的吧?”
与其说隆平,不如说除了犯人之外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归结。
如果不牺牲一个人就无法逃离这个方舟。谁会成为牺牲?这当然应该是犯下杀人罪的人。
五
时间限制大概不到一周,翔太郎说。
根据刚才用矩尺测量的情况粗略计算一下,到时水就会淹到地下二层的地板上一米高。如果超过这个高度,卷扬机就变得难以操作。另外,发电机刚好也没燃料了。难以认为在漆黑的地下建筑里很还能保持冷静。
在那之前,我们必须找出混在我们九个人中的杀人犯。让犯人留在那个小房间,负责转动卷扬机。
“──就算知道犯人是谁,犯人也不会听话吧”
花无意中嘀咕。
就算找到犯人,犯人也不可能坦然牺牲。确实如此。
“只有弄清楚是谁干的,才能好好商量不是吗?如果犯人替我们转动卷扬机,我们就一起赔偿那个人的遗属什么的──”
沙也加似乎难以忍受自己说的话的残酷性和虚伪性,句尾变得含糊起来。
另一方面,隆平似乎想立刻明确大家都没有勇气说出口的事情。
“说的是犯人反正要被逮捕结束人生,会不会因此帮助其他人这件事吧?如果不管怎么说服都不听,到时候怎么办?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吗?不然的话,强迫犯人?”
是的。虽然刚才我在考虑强迫裕哉留在地下的可能性,但这种情况也一样。不同的是,对方是不是杀人犯。
我不认为我们能够强迫裕哉转动卷扬机,但如果对方是杀人犯呢?到时候会压抑内疚感,对犯人实施拷问吗?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在这个地下,这种工具很齐全。
麻衣责备丈夫。
“为什么现在说这种话? 想要吵架似的。”
“──嗯。因为犯人肯定也听到这个谈话,最好不要说强迫什么的。”
花也附和。
听起来也像是想稳妥地推进话题。但是,这相当于承认在事态真正紧迫的时候会对犯人使用暴力的可能性。这正是我们为什么现在不要讨论这个的原因。
我也同意她们两人的想法。如果不知道谁是犯人,只说一些像是逼迫犯人的话也无济于事。──我之所以这么想,是不是因为到了紧要关头,我也会对犯人施加暴力?
翔太郎像班主任一样听着大家的讨论,最后说道。
“罪行被揭发后犯人会怎么做,现在想了也没有用。还要看犯人是谁。现在明确的是,如果不知道犯人是谁,我们就无法决定谁留在地下。我想我们都有同样的感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