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七个人的阵形正在瓦解。虽然在长桌旁围成一个圆圈,但变成五个人围着隆平和麻衣。
隆平浑身颤抖,大声喊叫。
“不可能!乱七八糟。只凭有没有去拿清洁布就决定谁是犯人?犯人也有可能是为了陷害我和麻衣吧?如果是这样会如何?”
翔太郎不为所动。
“幸运的是──,还是说遗憾的是,我认为不存在这种可能性。据我观察,犯人不可能为了将怀疑引向谁而故意采取不合理的行动。因为去地下一层拿清洁布,然后切断沙也加酱的脑袋,这件事对犯人来说风险太高了。确实如此吧。如果想故意使用地下一层的清洁布,从而嫁祸于隆平和麻衣,那么犯人就知道沙也加酱拿走绝缘胶带,还知道工具箱上放着手机。犯人知道一切事情,不然就不可能制定这样的计划。这本身已经难以想象,但如果这样假设,这就意味着犯人明知手机在哪里,还是故意切下沙也加酱的脑袋。切断脑袋不是为了隐藏数据,只是为了嫁祸于你们。这种事有可能么?不管多么小心,这项工作都伴随着被发现的风险。而且,即使为了嫁祸于人,这个计划也太不切实际。大家觉得,犯人究竟有没有可能在犯罪时已经准备好反转我逻辑的东西?”
大家、隆平和我对于翔太郎的提问默不作声。
切下脑袋,去拿清洁布,只不过是犯人为了自己做了该做的事。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但是,我对最后剩下的两个嫌疑人组合感到动摇。
并非未曾想过这两个人中有一个人可能是犯人。相反,这是一个折磨我内心的大问题。麻衣和隆平,谁是犯人?二选一的结果对于我,还有大家的命运都有巨大的影响。
翔太郎叮嘱似的对隆平说。
“嗯,隆平君,你还有其他想说的吗?”
“没有──。”
“那好吧。先听我把话说完。”
隆平咬紧牙关,瞪着翔太郎。
翔太郎回避其视线,这次向麻衣询问。
“那么,麻衣小姐呢? 现在如果有什么想反驳的,就说来听听吧。”
“不,什么都没有。我觉得翔太郎先生的推理很厉害。不是很完美么。”
麻衣慎重地回答。
隆平向她投去提倡共同斗争的视线。但是麻衣没有看他一眼。甚至在这种时候,她似乎还在拒绝与丈夫合作。
四
两名嫌疑人被包围,翔太郎终于开始最后的审判。
“直到第二起事件的说明已经完毕。犯人缩小到两个人。但是,到此为止。决定隆平和麻衣谁是犯人的线索还不够。然而,仅仅在二十五多个小时前,发生了第三起事件。矢崎幸太郎先生被杀害了。这也许是一起无需发生的事件,但我因此得到了最后的决定性证据。就是说能够从两个嫌疑人中认定出一个人。首先,回想下事件的大概吧。”
和之前一样,翔太郎朗读杀人当晚的时间表。
“矢崎先生带着潜水器材潜伏在地下二层的工具仓库。据弘子他们说,是从晚上七点左右开始。没错吧?”
“──是的。”
弘子和隼斗将视线从两名嫌疑人身上移开。
“那是为了埋伏犯人。矢崎先生在地下建筑内寻找杀人的证据,然后发现了仓库里架子的板子背面藏着一把带血的刀子。不知道犯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但矢崎先生认为,既然藏起来了,犯人应该会来拿走。然后,他使用潜水器材躲在水中,想要抓住犯人。这个计划大概是对的。十时四十八分左右,犯人悄悄进入黑暗的仓库。矢崎先生按计划躲在水中,开始用手机拍摄。在收回刀子前,犯人注意到有人躲在钢架的下层。然后拿起园艺剪刀,杀害水中的矢崎,将刀子留在原地,匆忙地离开现场。尸体在凌晨两点半左右被弘子和隼斗君发现。虽然以上事情大多是基于他们的证词,但没有必要怀疑。无论如何,犯人肯定杀害了躲在水中的矢崎。这才是重点。乍看之下,这起事件也没有留下表明犯人的直接证据。矢崎先生留下的影像里,当然也没有拍到犯人的脸。但是,留下了间接证据。连同犯人脱下的下水裤,指甲钳和带拉链的塑料袋都被丢下”
这是裕哉背包里的东西。犯人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拿走了。
“犯人用指甲钳干什么?我不认为去仓库取回刀子时需要这东西。本来就很难设想在地下二层有什么事情是必须特地带上指甲钳的。而且,如今嫌疑人缩小到两个人,犯人拿着裕哉君的指甲钳就显得更加奇怪。为什么?因为地下建筑里放着另外的指甲钳。而且,隆平君和麻衣小姐都知道这件事。机械室的桌子的抽屉里放着指甲钳。麻衣小姐和隆平君来这里的那天晚上都看到了。是吧?”
我也记得。裕哉、花和沙也加外出寻找手机信号的时候,在机械室的两个人都看到了。
翔太郎确认麻衣和隆平没有否认后,继续说。
“如果需要指甲钳,使用那个就行了。没有必要瞒着我和柊一,特地偷走裕哉君的东西。这样想的话,犯人带走指甲钳的原因只有一个。为了扔掉。”
“为了扔掉? ”
我用突然发狂的声音反问道。
“是的。犯人为了扔掉指甲钳而将其带到地下。因为是偷偷拿出来的,如果扔在地下一层的哪个地方,被发现时就会有点麻烦。那么,最好是去地下二层时顺便把它扔到某个隐蔽的地方。因为正在浸水,暂时不用担心会被发现。对犯人来说,这应该是最简单最可靠的处理办法。但出乎意料的是,矢崎先生躲在地下二层的仓库里,犯人犯下了计划外的杀人罪。慌乱之中,忘记扔掉指甲钳。所以在脱掉下水裤的时候,一起扔掉了。因为本来就是计划扔掉的东西。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样。无论如何,犯人并非为了使用指甲钳才带着它。”
“──那么。犯人为什么拿走裕哉的指甲钳? ”
“既然不需要指甲钳,那只能认为需要另一种东西。”
翔太郎从长桌上拿起一个皱巴巴的带拉链的塑料小袋。
“需要这个吗?”
“是的。犯人需要这个。如果更进一步地说,两个人之中,需要这个的人才是犯人。有谁想到进出地下二层的犯人需要这样的袋子的原因吗?不是为了把回收的刀子放进去。这个袋子太小了。而且,如果用于这种用途,地下建筑里有垃圾袋,裕哉的背包里也有几个叠起来的塑料袋。对犯人来说,需要的是这种带拉链的小袋子,而不是那种手提袋。在地下二层需要这样的小袋子的原因暂时只有一个。并非那么难以回答。谁都能想到。”
翔太郎这么说着,却没有出现解答者。是没有人想出来,还是害怕说出认定犯人的答案?
我还是不明白,看不下去的翔太郎对我说。
“不明白的话,试试回想矢崎先生拍摄的视频里的内容。想起来了吗?犯人举着灯光进入浸水的仓库。那个灯光是什么?”
“啊! 啊──原来如此! 是手机! ”
“是的。”
矢崎拍摄的视频偶然拍到了手机LED灯的灯光。
“虽然犯人把手机用作照明带去仓库,但是会把手机裸露在外带过去么?大概不会。因为走在齐腰深的水里,应该会担心不小心掉下手机吧。如果手机变得无法使用,在地下期间会一直被迫处于不方便的处境。犯人应该想事先做好准备以防万一。所以,犯人借走裕哉君带拉链的袋子。指甲钳是不需要的附赠品。如果要放入手机,就不能用塑料袋或垃圾袋。操作性太差,而且体积太大也不好拿。”
我记得在哪里听说过这样的秘技──把手机放进带拉链的袋子里,洗澡时就可以使用。
翔太郎表决似的说。
“犯人为了放入手机而使用小袋子。而且,犯人觉得如果拿着这东西可能会成为证据,就连同指甲钳一起将其扔在现场。有没有不同意这个结论的人?”
没有人有异议。隆平想要抱怨,但似乎找不到话。
翔太郎终于谈到核心。
“──如果以此为前提,很容易就能指定犯人。这就是说犯人需要把手机放进小袋子,即犯人的手机没有防水功能。那么,隆平君,麻衣小姐,让我们看看你们两个人的手机。”
包围圈中的两个人,第一次互相对视。
然后,隆平和麻衣配合默契,近乎庄重地同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即使不用确认,我也清楚。那是地震发生后不久的事。在地下二层的小房间确认水位正在上升这件事的时候,隆平的手机掉进水中,一点事也没有。
然后是我和麻衣一起走在浸水的地下二层的时候。在黑暗的走廊上,我举着手机的灯光。她依偎在我身边,不想拿出自己的手机。那是不是在担心不小心把手机掉入水中?
翔太郎一关闭两个手机的电源,就打开SMI卡插槽。根据那里是否带有橡胶圈来分辨是否有防水功能。
他把手机传给所有人。
大家确认完后,翔太郎做出了判决。
“防水的是隆平君的手机。 麻衣小姐的手机没有防水功能。”
我觉得自己就像贫血了。眼前仿佛被沙尘暴覆盖了一般变得漆黑一片,脚下变得不稳。
“不对──,不可能。被谁陷害了──。”
令人意外的是,隆平想要反驳。
翔太郎回绝道。
“先说清楚,和第二起事件一样,矢崎先生被杀时的证据不可能是谁故意为之的。如果有人想把嫌疑引向持有非防水手机的人,而把小袋子和下水裤一起扔掉,这就太不现实了。因为这起事件是突然发生的,连犯人都没有预料到。那么,麻衣小姐,已经指定出犯人。如果你有什么话要说,就说来听听。”
翔太郎问道。
麻衣盯着脚下回答。
“没有,什么都没有。说对了。我杀了裕哉君、沙也加和矢崎先生。”
五
隆平摆脱嫌疑人的身份,只剩下麻衣一个人在圆阵里。
所有人发抖似的盯着她。
仿佛包围着一个迫降的外星人。麻衣的所作所为以那种程度超出了大家的理解范围。然后,即使不合常理,决不让她逃走的意志包围着麻衣。
就像对付语言不通的怪物。不过翔太郎还是和刚才一样,平静地对麻衣说。
“麻衣小姐,虽然之后还必须进行各种讨论,但在那之前,我想弄清楚动机。可以的话,请你自己说说。”
麻衣微微抬起头。
“如果你知道,可以拜托翔太郎先生吗? 你的话更容易理解吧。我肯定说得不好。”
“──那么,我来说吧。如果有错的话,请你纠正。”
动机是最后剩下的谜团。
知道麻衣是犯人后,我的心中渐渐产生一种像是不祥预感的想法。
这个想法是不是正确的?翔太郎一副不起劲的样子,开始说明。
“动机之谜,可以说仅限于第一起事件。我们知道第二和第三起事件是为了防止罪行被发现。但是,并非只有这个原因。总之,裕哉君的事件极其不可思议。因为意想不到的地震,十个人被困在地下,被逼入必须牺牲某人才能逃脱的处境。就在那时,犯下杀人罪。当然,这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为了财物。这样的话,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杀人。麻衣小姐比任何人都更早注意到我们的处境,于是坚决实施杀人。既然在这种时候杀人,那应该有在这种时候必须杀人的理由。那是什么?我想答案只有这个。当我们发现裕哉君的尸体时,我们认为应该找出杀人犯,让其承担留在地下的任务,对吧?杀人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这种情况。就是说,先通过杀人促使犯人迎来最残忍的死亡,再将这个罪名嫁祸于某个憎恨的人。──这就是麻衣小姐的计划。”
嫁祸于某个憎恨的人。憎恨的人是谁?
隆平像是被翔太郎的话射中一般浑身颤抖。然后,他以难以置信的样子看着妻子,心想这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麻衣吗。
刚才隆平想庇护麻衣。不管关系再怎么恶化,他都无法接受自己的结婚对象是个杀人犯这件事。
但是,这已经被证明。加之,她的最终目的是让隆平自己以一种可怕而残忍的方式去死。
麻衣什么也没有说。似乎对翔太郎的话没有意见。
讲解继续。
“那么,应该怎样做才能嫁祸于隆平君?只能准备假证据。那就是刺入沙也加酱胸口的刀子。裕哉君的时候,没有时间制造假证据。因为一旦勒死他,就必须马上离开那个地方。在第一起事件里,虽然我们苦于没有任何证据,但对于犯人的麻衣小姐而言,也是如此。所以,杀死沙也加酱,顺便准备好带血的刀子,然后把它藏在钢架。再估计好时机,将刀子混入目标人物的携带物品中。就是这样一个计划。一般来说,用这么幼稚的办法是无法嫁祸于别人的。但是在这个地下,情况就不一样了。我们有时间限制。在那之前我们必须选出留在地下的人。假设我们完全没有找到犯人的线索且时间所剩无几,然后在某人的携带物品中发现一把带血的刀子,这样的话,我们到底会怎么做?”
也许不容分说地认定持有刀子的人就是犯人,然后对其严加指责并施加殴打,让其转动卷扬机。
可以说我们现在依据翔太郎的逻辑保持着理性。根据他的推理,如果没有查明犯人,现在变成拷问隆平的时间也不足为奇。
“这个计划必须在时间限制临近的时候实施。必须等到大家着急,失去判断力的时候。所以,暂时把凶器藏起来等待良机。但还没来得及使用,就被矢崎先生发现了。”
结果,麻衣连矢崎也杀了。
“麻衣小姐,以上就是关于动机的话。有什么要纠正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
“是吗。──还有,姑且也问下这个吧。留在沙也加酱手机里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麻衣第一次吞吞吐吐。
“──其实,沙也加的照片,有拍到我用来勒住裕哉君脖子的绳子。来到这里的那天晚上,沙也加不是到处拍建筑内的照片吗。沙也加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拍到了绳子。但那是大家一起找六角扳手时,只有我出入过的房间。所以,如果仔细确认沙也加的照片,可能会明白拿走绳子的只能是我。”
“啊,原来如此。”
听完后,翔太郎似乎没有多大兴趣。
大家也不在乎这件事。因为如果知道犯人是谁,有件事必须马上做出决定。
翔太郎目不转睛地看着圆阵中心的麻衣。
“那么,来讨论一下留在地下的任务怎么办吧。”
六
麻衣沐浴在仿佛从笼子外面观察被捕的野兽的视线之下。
然而,没有人对她说话。我们想从麻衣的表情中试探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绝对是死刑。”
隼斗小声说。
弘子慌忙堵住儿子的嘴。
“是啊。”
麻衣平静地回答隼斗,就像对待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
我还没从好像头部被殴打而受到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我不想正视麻衣是杀人犯这个事实。
我回想起几个小时前还在偷偷思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