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女人,少来坏事!”
“坏事的人不是你吗?”
樱井鬓角处青筋暴起,他一把抓住了世良的胳膊。
“你到底在想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后面吗?”
“骗子。”
小满把公平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含着泪的大眼睛狠狠瞪着我。
“说好了只有你进来说话的!公平他犯了什么错?”
“谁让你们这么好骗?”
世良用手指指着樱井。
“跟这种离家出走、在外面找了男人的贱丫头有什么好说的?把男的痛揍一顿,丫头塞进汽车后备厢里交给她父母不就得了?要是你做不到就让我来。最近的年轻小鬼,不给他们点儿教训是不会老实的。”
“我不会回去的!”
小满喊道。
“你们太可恶了,我才不要回去!”
世良用惊人的速度伸出大手,揪住小满的头发使劲一拽。公平的脑袋从小满的膝盖处摔到地板上,小满也疼得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樱井怒吼着:
“松开委托人的女儿!你又想吃官司了吗?”
原来如此,这种事儿已经不止发生过一次了。
世良挥了挥那只空着的胳膊,在樱井的脸上猛击一肘,樱井顿时喷着鼻血倒在地上。世良嘲笑道:
“嘿呀,真是抱歉。这个贱丫头闹得太凶,害我不小心手滑了一下。”
小满的面庞已经因惊惧而僵硬,她只是一个劲儿地挣扎着。世良用手抓向小满的胸脯,同时还耀武扬威地看着我,仿佛在对我叫嚣:“怎么,你有意见?”
“只要向公司汇报说这个贱丫头发了疯似的反抗就行了,这样谁也无话可说。这种贱兮兮的卖淫女,不管说什么别人都不会信的。你也按这样汇报就行,听懂了就滚出去吧,臭女人。我先稍微享受一下,再把这个贱丫头送回家里去。”
我飞起一脚踢在世良的要害处。
进屋时我是穿着鞋的。由于在工作中长时间行走的状况非常频繁,因此我穿的是一双十分中意的结实的平底鞋。只可惜鞋头不是尖的,但这也足够了,世良顿时翻着白眼倒在地上。唯一不妙的是我用来支撑身体的那只脚疼痛难忍,导致这次踢击力道不足,或许会激发世良内心中某些奇怪的性癖,但我也不后悔这么做就是了。随后我跑到小满身边。
世良的手依旧揪着小满的头发。我一脸厌恶地掰开世良那温嘟嘟、黏糊糊的手指,然后扶着小满站起身来,而她还在不停颤抖。
“非常抱歉,我不知道他居然是这种变态。”
小满张开嘴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环顾四周,发现墙上挂着一件薄薄的蓝色夹克,房间的角落里还有一个翻倒的粉色手提袋。
我把屋内看着像是女生用的物品装进包里,看了一眼另外三人。公平似乎恢复了意识,一边呻吟一边不住咳嗽;樱井捂着鼻子坐在地上;小满用后背紧紧靠着墙壁,依旧在瑟瑟发抖。我拎着手提袋来到小满身边说:
“听好,我现在立刻开车带你回父母身边,等你上了车,我会与调查公司进行联络。至于这件事要怎么处理,会由公司和你父母商量。你父母应该不会让你受人欺负的,清楚了吗?”
小满似乎没听明白我说的话,只是回望着我。
“要是你不想回家,我可以把你送到朋友或亲戚那里,你可以告诉我一个放心的去处,总之现在还是离开这里为妙。还是说你想继续待在这儿?”
小满像个孩子一样激烈地摇着头。
“我,我不回家。”
“知道了。”
“朋友那里也不想去……”
原本还在抽泣的她突然失去控制,放声大哭起来。不知为何,世人通常认为女人怀有较深的同情心,也更适合安慰他人,然而我却不擅长这种事。本想吼她两句,告诉她现在不是哭鼻子的时候,要想怎么做就明说,最后却还是忍住了。我搂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门口,然后对樱井说:
“车钥匙呢?”
樱井单手捂着鼻子,用另一只手把钥匙抛给我,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
“抱歉,拜托你照看她了。”
“后面的交给我吧。”
我催促着小满,她一边用双手使劲揉了揉脸,一边盯着我说:
“我们去哪?”
“由你决定。”
“那就去你家。”
“哎?”
“我要去你家。”
我惊讶地望着小满,但她丝毫不像在开玩笑。我瞟了世良一眼,稍微顿了顿后回道:
“好吧。”
小满点点头,仿佛我理所应当这样做似的,接着利索地穿起了鞋子。我拖着脚步跟在她身后,心不在焉地想着医疗保险证的事。
正当我跟着小满走出房间时,背后突然传来樱井的叫喊声。我回过头,发现宫冈公平就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正用一种镇定到古怪的眼神望着我。
而这把刀已经刺进了我的侧腹。
2
我被救护车送到医院,接受手术后住了院。听说那把水果刀只要再偏上一厘米,就不是刺中肋骨,而会刺伤重要的内脏了,而我或许也会因此毙命。一位圆脸的外科医师反复对我强调—“你运气真是太好了”,然而我的内心没有丝毫波动,令他感到讶异。可如果替那个恶棍受了一刀的人是他,恐怕他也不会觉得自己运气有多好吧。
刺伤倒还罢了,严重的是脚伤。经检查,我右脚的跖骨上有两处裂纹,当时居然还能用这只脚支撑身体猛踢对方要害,不仅那位瘦长脸的骨科医师颇感惊讶,就连前来取证的警察都觉得可疑。
本打算在警方来取证时随便应付一下,不过看现在的情况,我或许会在描述世良的恶行时添油加醋一番。
做完手术并恢复意识后,我看到长谷川所长与东都综合研究所的久保田社长正坐在我病床边。所长向我简单说明了当时的状况:平满惊慌失措,对赶来的警察(是邻居们在事发后立刻报警叫来的)说一切都是世良干的,包括我被刺的事。不过追根溯源的话,要是世良没把宫冈公平掐个半死,我也就不会被公平刺伤了,因此小满的话也并非毫无道理。要是条件允许,我说不定还会很乐意帮她圆这个谎呢,但再怎么说事情也不会这般令人如意,毕竟当时公平的手里还攥着那把血淋淋的水果刀呢。
最终,宫冈公平因伤害罪,世良松夫因暴力犯罪的嫌疑一同被警方逮捕。久保田社长望着我说:
“这次的事真是万分抱歉,住院费由我们承担,该负的责任我们也都会负。如你所见,我们特地替你订了单人病房。”
我望向长谷川所长,只见他挑了挑一侧的眉毛。社长接着说道:
“世良这个人确实有许多毛病,但只要稍加看管,倒也不会干出太出格的事儿来,这次的事我也衷心感到遗憾。”
听完这句话,所长把两侧的眉毛都挑了起来。
“其实他是个单纯的家伙,只要掌握诀窍,是很好安抚的。不过也没法对他有更高的要求,毕竟他过于单纯,尤其是在面对女性时。”
所长拍了拍久保田社长的肩膀说:
“差不多该走了,叶村也需要休息,是吧?”
虽说因为麻醉的余劲,我的脑袋是有点晕,但长谷川所长那副慌张的模样应该不是我的错觉。久保田社长想表达的似乎是—要是我能再多点儿女人味,照顾一下世良的颜面,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所以我应该对他帮我承担住院费一事感到满意,不要再弄出什么多余的乱子来。看来一旦成为社长,就会喜欢用这种高级的方式来表达观点。
几天过后,樱井来探望我,偷偷地讲述这件事的内情:
“世良其实是社长的侄孙。”
他的鼻子上依旧蒙着纱布,露出来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的,煞是好看。
“也是社长大姐的孙子。那位大姐也是位了不起的女强人,但世良自幼父母双亡,被她收养后受到了极度的宠溺,导致世良直到二十八岁,连穿个衣服都要祖母伺候。”
我在各方面都感到颇为诧异,尤其是他的年龄。我原以为他已经年近四十了。
“想知道娇生惯养究竟会培养出什么样的烂人,他就是最好的范例。最令人吃惊的是,他居然还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伙伴,要为社会惩罚那些被惯坏了的贱货……不,是女生。我老婆也对家里的独生子娇惯得很,看来得让她别再这么做了。”
“世良被炒了吗?”
“社长很难应付那个老太婆。”
樱井说着掏出烟来,又突然想起这里是病房,显得有些窘迫,“我和其他员工一致对社长表示,这样下去公司会完蛋的。世良根本不像是受了教训的样子,不仅没有丝毫认错的打算,还满口胡言乱语,说和那种本来就不干不净的贱货……不对,是女生上床……不对,是睡觉,有什么不可以的。”
在这行干了这么久,樱井的脸皮依旧很薄。
“听他的说话方式,应该不是第一次干出这种事儿了吧。”
“千万要保密啊,我跟你说,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他上个月进的公司,第一件工作是寻找一位女高中生离家出走后的住处。这件事的负责人是堀越婆婆和新庄,他们在六本木的一家俱乐部里发现了女孩,于是跟踪她,想找到她的秘密住处。最后发现她住在下北泽的一间公寓里,于是婆婆命令世良在附近监视一晚后,便和新庄先撤退了。”
堀越圣子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调查员,过去曾是家庭主妇。她的丈夫品行不端,于是她单枪匹马做了一番细致的调查后,成功与对方离婚,随后便从事起了侦探的工作。新庄则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是在高中辍学后进的公司,平时总是一副很臭屁的样子。他最熟悉那些人多热闹的场所,头发和眼睛几乎是见一次面换一次颜色。这对组合乍一看极不搭配,但两人却相互之间取长补短,在工作方面取得了赫赫战果。
“世良对谁都是那副目中无人的态度,婆婆或许也是对他看不过眼。然而第二天等两人回来时,发现本应该停在附近用来监视的车子已经不见,世良也失去了联络。他们本以为世良只是消极怠工,结果去监视对象的住处一看,发现那个女孩正和朋友蹲在房间角落瑟瑟发抖。她们说那天晚上来了个男人在门外大吵大闹,一整晚都在喊她的名字。由于世良声音太大,还说了许多下流话,邻居终于忍无可忍地报了警,对方就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将女孩送回家后,两人与社长一起逼问来公司上班的世良,他这才满不在乎地承认是自己所为。说这种小小年纪就离家出走、到处闲逛的丫头,就该好好教训一顿。”
樱井用鼻子哼了一声。
“社长不想招惹那个老太婆,只是讲了些‘世良的说法也有一定道理’之类的话,把这件事给应付了过去。毕竟委托人也不知道这件事是我们这边的人干的。婆婆和新庄向社长提出抗议,拒绝再和世良组队,于是世良便转去了高木跟石丸那组。他们负责的是企业人事,所以原本没人觉得会出什么岔子。没想到在调查过程中,碰巧发现有位公司董事打算带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开房。他们觉得不能袖手旁观,便决定把女孩送回家去,本以为世良总不至于对孩子下手,就让他们两人一起坐在后排座上,结果……”
“够了。”
我听得有些反胃,打断了樱井的话。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把手伸进头发里面使劲抓挠起来。
“平满的父亲听女儿讲过这件事后火冒三丈,冲到公司来跟我们算账。我们为了找她的女儿花了整整一周时间,结果委托费自然是一分没有,还倒贴了不少抚慰金。长谷川先生也……”
樱井慌忙闭上了嘴。不过我也清楚,自家员工—当然指的是我—被他们害得好一阵子没法工作,所长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不过我就当没听见这句话了。樱井继续发着牢骚:
“这件事害得东都在客户中的信用大打折扣。平满的父亲平义光可是大型建筑承包商—独角兽建设公司的专务董事。社长原本还想着要是一切顺利,就能接到这家公司在企业人事方面的委托,但这下也全泡汤了。之前向平推荐我们公司的是他的猎友—身为企业顾问公司社长的野中,如今他也表示要终止与我们公司的合作。久保田社长大发脾气,把世良和没能管住他的我都痛骂了一顿。唉,本以为世良不会好意思在女士面前对委托人的女儿下手,所以才请叶村你过来的……啊,别误会,我当然没有责怪你。”
不过他也的确没能下得了手—想是这样想,但我没把这句话说出口。正当气氛有些尴尬时,伴随着一阵敲门声,相场实乃梨走进了病房。
“你要的东西我帮你带来喽……啊,不好意思,有客人?”
樱井慌忙站起身来,嘟哝着打了声招呼后就出去了。实乃梨毫不介意地关上房门,然后将带来的纸袋放在床头柜上。
“内衣、书、收音机、纸巾盒,还有运动服。这些东西最近不是都可以在医院里租赁吗?”
“嗯,但是得花钱啊。”
“还是老样子,小气家家的。这是给你的慰问礼。”
实乃梨送给我一盒剥好皮的西柚果肉,接着坐在樱井刚刚坐过的椅子上。
相场实乃梨是我从初中相处至今的好友。几年前她的未婚夫自杀,本应成为新婚之家的公寓只剩她一个人住着,因此便邀我当了她的室友。
居住在一起时,我们相处得非常和谐,甚至比夫妻生活还要融洽。两个女生既不会把袜子脱得到处都是,用过的餐具也都自己收拾,再加上擅长使用电器,不仅为彼此省下不少钱,这样做还比独居更加安全,更不用担心受别人唠叨。
不过从大约半年前起,我们分开住了。尽管直接原因是一起事件,但即使没有这件事,我们迟早也会分开来住。毕竟住在一起让人心情太过舒畅,要是这种生活持续下去,她一定会再也没有办法结婚。而当我离开时,未婚夫自杀在她心里留下的伤痕已经痊愈,她也开始追求下一个男人了。要是我一直赖在她身边,好好的姻缘也会搞砸的。但也不至于我刚一离开,她的身边立刻就有男人出现,因此我们还是互相保留着对方家里的钥匙,每隔两周,一个人就会去另一个人家里聚餐,每隔五天也会煲一次电话粥……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实乃梨。她在图书馆工作,平时总是穿着冷色调的工装,今天却穿着淡红的连衣裙。
“身子怎么样?”
“还好吧,死不了。”
“一看就知道啦。”
实乃梨皱着眉头说:
“晶,你还是早点辞了这份工作吧。既不是因为爱好,又没什么额外好处,而且还这么危险。”
我惊讶地眨了眨眼,因为实乃梨从来没在工作的事儿上教训过我。说到这里,她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