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的兔子
作者:若竹七海 译者:张佳东
内容简介
女侦探叶村晶在带失踪女高中生小满回家的工作中不慎负伤,然而这只是一场“不幸”的开始。一个月后,小满委托叶村寻找其朋友美和的下落。在进行调查的过程中,叶村又陆续发现其他失踪的少女。 她们究竟消失去了何方?追寻真相的过程困难重重,不仅如此,叶村还被不明人士监禁,饥饿感与无尽的黑暗将她逼得走投无路……
作者简介
若竹七海(Nanami Wakatake)
1963 年生于东京都,毕业于立教大学文学部。1991 年,以《我的日常推理》出道。2013 年,凭借《黑暗越流》荣获“第 66 回日本推理作家协会赏(短篇小说类)”。2015 年,作为“叶村晶系列”之一的《告别的方法》,荣获“推理迷俱乐部 SR(密室)分会”所颁发的“SR 赏 2015”,在同年的“这本推理小说了不起!”评选中名列第 4 位。2016 年,同系列作品《安静的炎天》在“这本推理小说了不起!”评选中排名第 2 位,荣获“SR 赏 2017(日本国内作品)”。2018 年,同系列作品《生锈的滑轮》位列“这本推理小说了不起!”第 3 位。若竹七海擅长营造轻松幽默的氛围, 同时又能冷静地审视隐藏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恶意。其作品还有《礼物》《遗物》《杀人鬼还有一人》等。
前言 PREFACE
文库,原本是指收纳书物的仓库和书库,也指收纳书与记事簿,以及不常用物品的小箱子。以前者为例,京浜急行线的“金泽文库站”就是以前镰仓时代北条氏用来收藏汉书用的,“金泽文库”名字的由来便是如此。东京都的世田谷区也存在着收集着珍贵汉书的“静嘉堂文库”。后者则更多地被称为“手文库”。
江户时代以来,可以放入袖袂的小开本书籍逐渐流行起来,被称为“袖珍本”。明治三十六年(1903年),富山房发行了小开本的丛书,起名“袖珍名著文库”。随后,明治四十四年(1911年),讲述战国时代的猿飞佐助和雾隐才藏系列故事的讲谈社“立川文库”发行出版。讲谈是日本民间艺术,以口语化的方式讲述历史故事的形式。而“立川文库”则是将讲谈收录成册集中出版的丛书,据统计,当时刊行量为200册左右。从那时起,文库就脱离了原本的释意,逐渐演变成了现在的类书集丛。
文库说法借鉴了日本出版业界的传统说法。而千本樱源自日本奈良县吉野山樱花盛开的奇景,世人皆称“一目千本樱”来形容樱花美景。千本樱文库的纳入作品皆为日系作品,题材包括推理、悬疑、幻想、青春、文化等类型,正如千本樱满山盛开的绝景。
现代日本,以“文库”命名刊行的丛书系列有200种以上,所谓“文库本”只不过是统称而已。日本传统的“文库本”常用的是A6尺寸的148mm×105mm,也叫“A6判”。千本樱文库的所有书籍将在“文库本”的基础上提升,达到148mm×210mm的开本标准。追求还原的前提下,力图带给读者更清晰的阅读体验。
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日系推理小说逐步进入中国读者的视野。随着时代更替,涌现出了各种不同风格的作家。1991年,凭借《我的日常推理》出道的若竹七海,无论是本格推理、冷硬派推理还是历史系推理都不在话下。她擅长营造轻松幽默氛围的同时,冷静地审视隐藏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恶意,而这一特点也奠定了她在日常系推理作家中的特殊地位。
1996年,若竹七海创作出以不幸女侦探为核心的“叶村晶系列”,冷酷笔触下讲述了叶村晶经历的种种事件。《恶意的兔子》作为该系列的第一部 长篇作品,在颓废与幽默中将女高中生连续失踪事件娓娓道来,越接近真相越能感受到人到底能有多坏。侦探不再只是依据线索、置身事外地查案,而是成为危难的劫后余生者。花季少女们消失去了哪里?兔子又是何意?欢迎各位读者参与到这场“罪恶狂欢”的游戏中!
千本樱文库编辑部
第00章 前哨战
1
在如今这个时代,诸如“某人被刀子捅了”的事件屡见不鲜。只需随便翻翻报纸,就能看到某人因为一点小事就把别人给捅了的新闻。看了这样的报道,人们的心里常常会浮现出“太残忍了”“世道真不太平”或“也许是环境激素[1]对人的影响吧”之类的想法,但紧接着注意力又会被其他报道所吸引。这个世界上充斥着暴力与破坏,人们不能对每件事都真心动气,否则就未免太容易焦虑了。而且“被捅死”与“被捅成重伤”在残忍的程度上也有所差异……
但如果被捅的是自己,就另当别论了。
我叫叶村晶。国籍,日本。性别,女。年龄,三十一岁。几年前与一家名为长谷川侦探调查所的小型侦探事务所签署合同,成为其下属自由调查员,以员工身份在那里工作了三年。最后在长谷川所长的鼓励下签订了一份自由协约,之后一旦遇到急需人手,或是由女人出马较为方便的情况,所长便会打电话联络我。届时我便应承下来,赶赴现场进行工作。自由调查员这个职业听起来不错,说白了也只不过是万事屋、临时工。别看有的时候月入六十多万[2],可有时也只能月入六千。有时候忙起来连睡觉的工夫都没有,可一旦没事干,立刻又会变得穷困潦倒。
不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至少我的亲姐妹们对我几乎不闻不问,也没有人唠唠叨叨地教训我要去找份体面工作、找份真正想干的活儿、又或是催我的婚。尽管偶尔疑惑自己为什么会过着这种野猫一般的生活,但我也不去多想。我只是像现在这样过着与收入恰如其分的生活,能攒下几个钱,也在正常纳税。我会在坐电车时关掉手机、做细致的垃圾分类、在生气时猛捶身边的电线杆、压力大时以阅读热血打斗系的小说,或是与女性朋友煲电话粥的方式发泄。一个社会人能做到这些,还要对他有什么过多的要求呢?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不是吗?
但说到底,也没几个人会觉得侦探是什么了不起的工作。
接到长谷川所长的电话,是在四月一个晴朗温暖之日的傍晚。
“东都那边指名要委托你,看来还蛮信任你的。”
所长在电话里这样对我说道。
东都综合研究所是一家知名侦探公司,其社长久保田与长谷川所长是亲密无间的好友,因此在长谷川侦探调查所因委托过多而缺乏人手时会向东都寻求帮助。
反之,东都也看中了所长的人脉关系网,有些工作也会交给这边,因此我和那边的人也相当脸熟。
“那可真荣幸啊。”
“因为是些无关紧要的工作吧。”
所长打趣般地说道。这次我的工作是带一名离家出走的十七岁女高中生回家,更具体的情况所长也不了解。他把女生位于代代木的住址告诉给我,让我复述了一遍,接着便指示我与把车停在附近马路上的东都员工会合。末了还问了一句:
“三十分钟内能赶过去吗?”
“没问题。”
我一边在地图上确认地址一边答道,随即挂了电话。用三十秒时间换上一身灰色麻料西服,用三分钟时间化了个妆,五分钟后就赶到了位于大江户线上的中井站自动扶梯处。别看我这个人有一大堆缺点,但在整装打扮方面却绝不会让人嫌慢。
但这只是我的想法而已,社会依旧是残酷的。挂断电话二十二分钟后,我赶到了目的地—东都综合研究所停在目标公寓附近的车上,然而等着我的却是一番“热烈欢迎”。
“天哪,可算来了。早说过女人碍事,真是让人好等。”
发着牢骚的是坐在副驾驶席上的男人。与其说他是坐着,倒不如说是后仰着靠在那里。座椅的位置被他调到最后,我能看到他肥大的肚囊、粗鲁地叠在一起的双腿与身上那件颜色已经像抹布一样的衬衫。尽管所有的车窗都开着小缝,但我依旧能闻到他的体味,那是一股酸中带臭的味道。尽管是初次见面,但我真是对他丝毫没有好感。
“初次见面,你好。”
他坐直身体,不客气地盯着我看,继而用舌头舔了舔那张仿佛凸出面庞的厚嘴唇,说了句:
“哼,看着还算像个女人。”
“叶村,抱歉急着叫你过来。他叫世良松夫,是上个月刚来我们这儿的新人。”
驾驶座上的樱井肇打断了那个男人的话。我曾多次与他共事,他是个擅长开车追踪的老手,也是个性情温和的慢性子。听他介绍世良的声音,我总觉得有些话中带刺。
“能具体说说工作内容吗?”
“带一名离家出走的十七岁女高中生回家。她就在前面那间公寓里。”
我顺着樱井的视线望去,发现那是一栋外墙铺着瓷砖的砖混结构建筑,看上去就相当寒酸。公寓共有两层,大约建在二十五年前,如今恐怕只有相当乐观的房地产商才会将它称作是“公寓”了。不过东京本来也有许多这样的街区,除了地名以外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城市的样子。
“女生叫平满,在二〇三号室,房主名叫宫冈重光,但住在这里的是他二十一岁的儿子公平。平满和公平大约在两周前相识,从几天前起共同居住在这间公寓里。昨晚,附近有人听见这里传出他们的吵闹声。平满之前从未有过离家出走的经历,看来是已经厌倦了这场初次的冒险。看到我们来接她回家,她一定会欢欢喜喜地跟我们走。”
很好,这令我不禁想要鼓掌庆贺。
“小满为什么会离家出走?”
“父母说他们也不清楚,或许是因为年轻叛逆吧。”
“有吸毒的可能吗?”
“没有。”
“两个人吵得很凶?”
“应该没那么凶。听到吵架的人是他们的邻居,要是吵得太凶,一定就报警了。”
这可真是神明赏赐给侦探的绝佳赠礼。只要过去敲敲门,把离家出走的女高中生带回家去,父母就会千恩万谢地给我一万元辛苦费。我实在不觉得这种小事有什么特地叫我过来的必要,但我如今就在这里,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正当我打算问得更加清楚些时,从方才起就始终用力抖着腿的世良一边抠着后槽牙一边说: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只要把那个贱丫头从浑小子的身子底下拽出来,狠狠打一顿屁股就好了,快点上去吧。”
……原来如此。
我在后视镜里与樱井视线相交。他用眼神微微向我示意,接着推开车门走了出去,我也跟了出去,最后是世良,只见他先是往人行道上唾了口唾沫,随后才拧着身子挤了出去,继而大力关上车门。脑子稍微好使的人应该都能想到—抖着腿在车里监视,或是以夸张的动作开关车门,这种行为早该引起周围的注意了。樱井泄气般地抬头望了眼世良那接近两米高的庞大身躯,接着对我们说:
“我们这就去二〇三号室,叶村负责说明情况,劝她老老实实回家。”
“那我呢?”
世良张大了鼻孔,似乎有些不满。樱井严肃地说:
“你这种动不动就发火的笨蛋要怎么和对方交流?这种情况由女士出面更加容易说服对方。我见过女孩的父亲,熟悉这件事的内情,要是她不同意,我也会帮忙劝说。世良,你千万别干什么多余的事。”
世良用鼻子哼了一声,似乎觉得受到了侮辱,但没多说什么。于是我们三人一同进了公寓。在按响二〇三号室的门铃后,立即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应道:
“是谁?”
“我们是平满父母的熟人。”
“小满的?”
这时我们听到对讲器那边有个女孩在说些什么。
“她的父母托我们过来查看她是否平安,方便让我们见她一面吗?”
房间里传来了小满和公平慌张的对话声。背后的世良嘀咕了一句:“蠢不蠢,说是送快递的不就得了。”樱井戳了戳他的侧肋让他闭嘴。接着来应话的人是小满,只听她气势汹汹地问:
“我父母的熟人是什么意思?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是你父亲委托调查公司的人找到这儿的。他本来打算亲自接你回去,但这样会给你的朋友带来不便,所以才请了我这样的第三方人士居中斡旋。”
“这算什么,你们走吧。”
小满嘴上这么说,语气却并不坚决。于是我冷静地重申道:
“总之我们只是想见你一面,确认你平安无事就好。不会强行带你回去的,我保证。”
“你一个人来的?叫什么?”
“我叫叶村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两个调查公司的人。”
世良在我右边骂了句脏话,樱井对他“嘘”了一声。
“男的?”
“除了我以外。”
对讲器那边安静下来,稍过片刻,小满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吧,但是只有你能进来。”
“知道了。”
对讲器“咔嚓”一声挂断了。我稍稍放下心来,与樱井对视一眼。这时伴随着开锁的声音,房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女生从里面张望出来。只见她体格纤细、身姿优美,头顶中分波浪鬈发,白色短袖T恤的衣襟盖在下身的方格短裤外面。此刻她正睁着大而伶俐的眼睛,用戒备的眼神打量着我。我微笑着说:
“你好……”
话音未落,我整个人突然向后飞去。背后传来的激烈碰撞感,一瞬间几乎令我失去意识,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我意识到是自己的头发被人一把揪住向后猛扯,而我也跟着摔倒,撞在走廊的墙壁上,倒在地上后右脚还被人狠狠踩了一下,而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毫无疑问就是世良时,眼前二〇三号室的铁门已经开始慢慢合上。
我站起身来迈开脚步,右脚脚背上猛地传来一阵莫名的疼痛,我前倾身体抓住门把手,随即拉开房门走进屋内,眼前的景象顿时令我震惊。
里面是个空旷的一室间,屋内的家具只能最低限度满足日常生活,然而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却乱糟糟地挤着四名男女,显得极为逼仄。只见世良正用粗壮的手臂环住一个年轻男子的喉咙,一脸兴奋地慢慢勒紧。樱井与小满则一边大声斥责,一边拉扯世良,并对他拳打脚踢,但他们拿这个脸皮既厚,体格又壮的人没有丝毫办法。此时年轻男子的脸上已经渐渐失去血色。
我环顾四周后抄起一块白色的塑料砧板,拖着脚步靠近过去,将小满推到一旁后,用尽全力向世良毫无遮掩的脑门挥了下去。伴随着一声巨响,砧板彻底断成两截。我惊愕地低头望着手中的砧板,回想起长谷川侦探调查所的同事村木曾劝我买一根便携警棍[3]带在身上,不禁衷心感到后悔—当初要是听他的就好了。
尽管砧板是便宜货,却依然起到了效果。只见世良的手腕松脱了,失去意识的年轻男子—宫冈公平的身体也滑落到地板上。小满尖叫一声后跑到公平身边。世良揉着脑袋,用呆滞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