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过,如果她是熟客,开车来的,可以直接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进入大堂,不需要走正门,发廊靠街一面也有一个门。”女孩仔细看了看照片,摇了摇头说。
“谢谢。我要去理个发,也许我这个朋友已经从停车场坐电梯进去了。”
4
李桥进了酒店。虽然早晨已经入住了这家酒店,可他梳洗过就匆匆离开了,没有认真观察。这是家老式酒店,大堂不是特别宽敞,但非常舒适温馨。地板用古朴的淡蓝色图案瓷砖铺就,沿窗摆着十多盆热带植物,花盆都是越南北部特有的淡色青花瓷盆。浓郁越南风味的大幅贝雕挂在西墙圆形门的两侧。从圆形门进去,是一间大约有三百平方米的顾客起居室。几套精致的竹沙发摆在起居室靠窗的左半部,起居室窗户对面是电梯。东面墙上挂着两幅油画肖像,一幅是男人,另一幅是女人。李桥依稀认出那幅画像上的男人,是越南最后一个皇帝保大,但认不出旁边那幅画上穿旗袍的女人是谁。对面墙上挂着几个大相框,里边装着些发黄的黑白旧照片,也许是保大皇帝的家族成员。这家酒店和越南有什么关系呢?李桥想。
从摆着沙发的住客起居室左拐,另有很大的天地。左拐第一间是挂着阮家菜馆招牌的餐厅,再过去是通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电梯对面是一条小走廊,通公共洗手间,而发廊在走廊入口边上。
发廊挂着英文招牌叫TWIN SISTER,似乎和酒店名有点关系。发廊里顾客不多,柜台前是一个胖胖的三十多岁的妇女和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李桥觉得奇怪,珍妮特是亿万富翁的妻子,怎么会跑到一家看上不太高档的发廊来烫头发。李桥走了进去。
“理发吗?”那小伙子站起来说。
“理发。”李桥答道。
“你要染头发吗?”小伙子问。
“让这些白发留着好了。”李桥说。
小伙子把一个尼龙绸黑斗篷围在李桥身上,把他交给一个专职洗头的姑娘,先洗了头,然后才坐下来给他理发。
“我以为发廊是一对漂亮的孪生姐妹主持呢,没想到是一位漂亮的太太和一位漂亮的先生。”李桥说。
“谢谢夸奖,你是听说我们发廊才来的吗?”小伙子问。
“我住在这家酒店。”
“我们这间店是买来的,大概是跟着酒店的名字叫吧,前任店主也不是两姐妹。”小伙子说。
“如果我太太想到这儿做头发需要预约吗?”李桥问。
“要预约。你在柜台上那个绿皮儿预约本上写下你太太的名字就行了。”这时又进来两位顾客。
李桥走到柜台前翻了一下那个预约本,翻到今天,就是八月十六日那页,看到窦珍妮的名字。他拿出二百元交了钱,顺便拿出从道尔顿那儿拿来窦珍妮的照片说。
“你看,就是这位太太介绍我来这儿理发的,她是我太太的朋友,上午还来了呢,你认识她吗?”李桥把照片拿到小伙子眼前。
“你随身装着你太太朋友的照片?你不是住在这家酒店的吗?”那小伙子不相信地笑着说。
“当然,她也是我的朋友。”李桥大言不惭地说。
“阿月,你过来看看。”那小伙子喊道。
那女人走到跟前看了看那张照片摇摇头。
“我朋友,你认识吧,上午还来做了头发。”李桥说。
“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那个叫阿月的女人嘟囔着回到她的椅子上。
5
离开发廊,李桥从大堂正门出来,站在酒店门前,望着街两边一家家服装店、纪念品店、鞋店、皮包店、摄影器材店……正犹豫着要不要拿着照片一家一家去查问,这时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停在尖沙咀两姐妹酒店门前。一个手里拿着照相机,金发碧眼的美女推门从车上下来,李桥眼睛立刻一亮。司机和门口的侍应生立刻上前帮着卸下刚刚从商业区采购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那个金发美女走上台阶,并不急着进门,她四下看看,突然转头对站在一边的李桥说:
“可以帮我在这儿拍个照吗?”
“愿意效劳。”李桥受宠若惊,立刻接过照相机,对着那美女连摁快门,然后转身推开酒店门,把那个金发美女让进来。
“谢谢你帮我拍照。我是玛丽安,从意大利来。”
“很高兴帮忙。我是李桥,也住这家酒店,从澳大利亚来。”李桥用英语答道。
玛丽安指着接待台后的两位姑娘穿的白色旗袍,问李桥:
“这是什么裙子?真漂亮。”
“这是越南旗袍。这家酒店好像和越南有点关系,你们是越南人吗?”李桥问接待台后的姑娘。
“我是香港人,不过我们酒店有好几个员工是越南裔呢。”
“这是家越南人开的酒店?”
“我们打工仔哪知道这些,不过这家酒店是越式的。我们从没有见过老板,听说老板是外国人。”接待小姐用英语回答道。
“我是903房间的李桥,请问有我的信件或者留言吗?”李桥问另一个接待员。
“对不起,没有。”
“娥小姐在这儿工作吗?”
“哪个娥小姐?这儿有三个名字中有娥字的人,大堂经理阮娥英,洗衣房的林月娥,还有六楼清洁员赵娥,你找哪个?”
“阮娥英小姐在吗?”
“她正巧出去了,要不要给她留个话?”
“谢谢,不必了。”李桥四下看了看,玛丽安小姐已经不在柜台前了。
“玛丽安小姐呢?噢,已经走了。”李桥自言自语地说。
“她是你的同伴?她住904房间,你的邻居。”柜台后的姑娘说。
6
李桥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检查邮箱,没有娥的消息。娥是谁,李桥为什么要找娥呢?
原来,李桥是悉尼一个颇有名气的华裔自由记者,喜欢对重大刑事案件跟踪调查,经常在报章发表与警方相左的意见。前几天,他收到香港著名的道尔顿集团下属国际金融证券公司副总裁珍妮特·窦的信,请他参加一个湄公河流域经济开发研究项目,为期半年。李桥大学时的专业是越南语,读研究生时选的是东南亚经济,毕业时到越南做过一次人口迁徙的田野调查,出版了一个小册子,但以后十多年就再没有涉足这个领域。没有想到时过境迁,居然还有人记得这本书,竟然恭维他是这个领域优秀的专家,他的书对湄公河流域经济的发展作出了准确的预测,还给他一份优厚的无法拒绝的报酬。
是谁还记得这本书呢?如果没有这封信提醒,连自己都忘了。
另外,这封非常正式的邀请信,准确地挂号寄到李桥悉尼住家的地址,他们是怎样找到他的呢?这让李桥非常困惑。信封内除装有预付的首月薪水,一张10万港币的支票和往返机票外,还有为他订好的香港两姐妹酒店行政套房的入住单。
香港那么多酒店,为什么是这家酒店呢?这是另一件让李桥困惑的事。半年前,李桥在交友网站结识了一个名叫娥的网友。最初李桥在网上和娥搭讪,是对她的名字发生兴趣,他对娥说的第一句话是:
“娥小姐,你是越南人吗?对不起,我先入为主地认为你是女性。”
“我恰巧是女性,也和越南有点关系,不过,在虚无世界里与虚拟人对话,朦胧一点好。”娥立刻回应道。
李桥不是那种喜欢在网上勾美女的人,只是这娥实在是一个好谈伴,李桥与娥一谈如故,经常通过网络谈到深夜。李桥有几大嗜好:品美酒,听音乐,看闲书,拍摄美女。还有个毛病,同朋友聊天,一说到葡萄酒,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就是在他舌尖放爆竹也打不断他的话头。李桥对世界各地出产的葡萄酒知之甚详,可惜生活在澳洲,买得起的又多是澳洲葡萄酒。有一次他同娥聊起葡萄酒,对世界各地葡萄酒的不同特色娓娓道来,尤其是法国酒,他甚至对波尔多、勃艮地、夏布利、薄酒莱等产酒区的土壤是混杂了砾石还是纯黏土,土壤里的石灰和铁质含量多少,适合种植苏维翁、露易丝洛还是西哈等不同种类的葡萄,都尽量说上一二。
娥是个极有耐心的谈伴,李桥在万里之外,趴在电脑上花了二十分钟,倾吐对葡萄酒的热爱,十个手指太累了,刚停顿片刻,娥插进来写道:
“我也喝一点葡萄酒,不过因市场的急速扩大,葡萄酒的质量似乎有下降的趋势,最近喝了一瓶2008年的Lafite,虽依然保持着酒后的风范,但黏稠度、平衡度和口感似乎不如从前。”
没想到娥竟也是一个喝红酒的专家,什么法国的酒王酒后,意大利的巴罗洛,甚至对日本山梨县出产的甲州白葡萄酒也能说出根源。自此,李桥聊起葡萄酒就非常谨慎。对欣赏音乐、看闲书和摄影,娥似乎也是高手,和李桥聊起来都头头是道。有一次李桥把自己戴着牛仔帽的照片在网上寄给娥,希望娥也给相应的回报,但娥寄了四张印度尼西亚的木雕面具照片给李桥。
两周前,娥告诉李桥,她在香港一家叫两姐妹的酒店工作。
想到娥,李桥决定接受邀请,去见一见这神秘的网中密友。一到约定上网的时间,就告诉娥:
“我要去香港,住两姐妹酒店。”
“你会在酒店见着我。”娥说完这句就悄然消失了。
于是,李桥挂上照相机,戴上牛仔帽,拖着旅行箱上了飞机。
7
李桥刚合上电脑,就接到乔老爷的电话,说窦珍妮的车子找到了,就在两姐妹酒店的地下停车场,让他到停车场碰面。
李桥赶紧走出门。对面904房间的门紧闭着,但隔壁905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一个瘦骨嶙峋的白人老妇。李桥微微拿起帽子躬身道:
“早晨好,夫人。”
“是小姐。”那老妇人冷冷答道,然后踩着高跟皮鞋,直直地挺着腰板,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桥沿着酒店正门边的车道步行进入停车场。在地下二层,他看见一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茫然地站在一辆银灰色豪华法拉利边。
李桥抬头看天花板,发现几个保安摄像头装在不同的位置上。他对着那几个保安摄像头,从那辆银灰色豪华法拉利起步,慢慢走到电梯门前,乘电梯到达大堂,出电梯门正好面对那家发廊。
“珍妮特出了电梯,如果没有走进发廊,她是进了洗手间呢,还是进了酒店大堂?总不会进了那家在晚上才开门的越南菜馆吧,她是在哪儿被绑架的呢?”李桥茫然地站在走廊中间自问道。
当李桥乘电梯返回停车场时,乔老爷正小心翼翼地把头探进那辆法拉利仔细查看。行李厢已经打开了,两只精致的手提箱躺在里边。乔老爷伸直身子,看见李桥站在一边,就摆了摆双手,表示什么也没有发现。
“派人去酒店保安室,拿一下四十八小时内监视器的录像带,也许能发现点什么。”李桥建议。


第4章 艾琳的独白
1
道尔顿回到家就一直待在书房里。书房外是一间大客厅,两个警察在那儿安装了一大堆监听、收录用的电子设备,还从图书室里搬来一台计算机,接通了互联网。
第二次结婚后,道尔顿就戒烟了,今天自从接到这个消息后,他已经吸了两包烟。道尔顿是个十分精明的商人,妻子被绑架他虽然十分着急,但并不惊慌。绑架是为了钱,道尔顿有的就是钱。像他这么有钱的人在香港不超过十个。道尔顿就担心绑匪不是为钱绑架,而是另有什么目的。可细想几十年在商场上打拼,还没有结下什么生死仇敌。是谁呢,这么熟悉我,甚至可以直接入侵我家计算机,直接插入邮件,还知道珍妮特去发廊的时间,可能也知道我们今天去越南?
“爸爸,港岛警署的乔探长来了,可以进来吗?”艾琳推门进来问道。道尔顿点点头。
随着乔探长进来的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大热天戴一顶皮牛仔帽。自称是珍妮特聘请的专家,还是个私家侦探,不知是什么来头。道尔顿虽然这样想,但还是礼貌地站起来。
“道尔顿先生。我向港岛警察署请示过了,上边同意贵公司的专家李桥先生作为你的私人顾问协助我们办案。他虽然是你的人,但可能你还不太了解他,他的专长就是调查。”乔老爷说。
“不就是绑架案吗,没那么复杂吧,等对方提了条件,交钱放人就行了,交钱免灾。”道尔顿不高兴地说。
“根据我们的统计,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质都在交了钱以后被撕票了。绑匪不可能拿钱以后放肉票,给自己留一个活证人。最佳的救人时间在交赎金前,如果你希望太太活着回来的话。”乔老爷说。
“听你的,既然我找了警察。顺便问一下,李桥先生不是越南问题专家吗?怎么又成了侦探?为什么珍妮特会找上他?”道尔顿问道。
“你说得差不多。李桥先生除了是越南问题专家外,还当过记者,甚至在我们这一行,也颇有些名气。当年破过轰动一时的澳洲乌市无头案。我在悉尼警察局工作时,和他有过合作。至于你太太为什么找上他,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听说他对越南经济有点研究。你一定还有多余的客房,我希望他今晚就住在这儿。如果李先生希望到处看看,或者和谁谈谈,万望配合。我希望他以你的代理人身份和我们合作。”李桥脸不变色心不跳地站在那儿听乔老爷瞎吹。
“好,既然你这么推重他,那就让他代表我吧。另外,我将悬赏一百万元港币,无论谁找回我妻子,包括警察,我都奉上一张百万元支票。李桥先生,你真的愿意做我的雇员?做我的手下不容易,我心情不好时会骂人的,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把一切都交给警方来做。”道尔顿转头对李桥说。
“没关系,先生,我挨骂的时候一定会反骂回去的,这种机会我从不放过。”
“既然这样,咱们就说定了,现在我能为你做点什么?”道尔顿终于承认李桥了。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先生。我想和住在这所大宅子里的每一个人聊聊,包括你,先生。我听从乔老爷的安排,这几天将住在这儿。希望得到您的允许,在各个屋子里走一走,所有的房间,包括去你夫人的卧室里看一看。如果方便的话,请艾琳小姐带我去。”
“看风水吗?又不是我们家的人把她绑走的。”
“您说得不错,就和看风水一样,我要找到那个煞气的位置。通俗一点说,在不知道第一犯罪现场在哪儿时,只好从被害者最初的出发地点开始寻找,寻找线索。先生,我希望上床前和你聊聊。”李桥说。
“随时奉陪。”道尔顿又缩回那张大沙发里了。
2
这是座两层的维多利亚式建筑。顶层是八间带洗澡间的卧室,其中男主人卧室和女主人卧室各带一个小客厅,和两个小客厅相连的是共享的大客厅。底层除了与书房相连的大客厅外,还有餐厅、厨房、洗手间、图书室、女主人客厅、家庭起居室、婴儿室及仆人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