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付了钱?”道尔顿看着李桥说。
“对,我刚才说过了,我是被珍妮特·窦雇用的,将参与湄公河流域开发方面的研究。”李桥赶紧答道。
道尔顿点了点头。李桥知趣地找了张椅子坐在角落里,听乔老爷问话。
4
“好,现在请艾琳小姐讲一讲你怎样得到消息的。”乔老爷把目光转到窦艾琳身上。
窦艾琳边不停地用汽车钥匙在桌子上碰撞着,边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说:
“珍妮特离开家应该是在九点以后。今天早上九点,我被汽车声吵醒,我从窗子上往外看,珍妮特开着她那辆银灰色法拉利停在窗下,她喜欢自己开车。窦二帮她把两只箱子装进车里,因为今天下午她要和爸爸一起去越南。
“我知道珍妮特会去尖沙咀,昨晚她告诉我,她约好今天要去两姐妹酒店的发廊烫头发……”
“你说什么酒店?”李桥突然直起身子问道。
“两姐妹酒店,有什么不对吗?”艾琳不满地瞪了李桥一眼。
“没什么,请继续。”李桥又懒懒地靠在椅子背上。
“我在床上躺到十点钟,起床后吃了点东西,开车去了旺角。我逛了一会儿,看了几个朋友,讨论我们晚上演出的事儿,突然想到我没有带吉他,不能排练……”
“等等,你在什么地方看朋友?”乔老爷问道。
“必须回答吗?这是我的私事。我又没有绑架珍妮特。”艾琳很不高兴地说。
“小姐,任何微小的细节都可能对破案有帮助。”乔老爷坚持道。
“我在旺角通菜街流行音乐俱乐部待了一个小时。”
“那是个什么地方?”
“一家唱片店,那是我们小乐队排练的地方,有问题吗?”
“没关系,继续说。”乔老爷挥挥手。
“我进去时差不多十一点钟。不到十二点我离开俱乐部,开车回家去取吉他,准备为晚上的音乐会排练。
“我到家时,窦二正在前院的玫瑰园和园丁们说话。我拿上吉他扔进车里,忽然想到应该上网查一查这个星期有哪些流行音乐乐队在香港演出,待会儿好告诉同伴们,我通常是这样做的。我家图书室有两台计算机总是开着,我上了网,开了打印机,边查边印出来。突然计算机像被什么地方遥控了,屏幕上出现两行大字:珍妮特在我们手里,不要通知警察,等待联系!
“我吃惊地看着计算机屏幕,那字还在一闪一闪,因为打印机开着,这两行字就印出来了。我回头看另一台计算机,屏幕上也出现了同样的字。”艾琳把一张计算机打印纸递给乔老爷。乔老爷接过那张纸,看了看,小心地夹进手里的公文包中。
“然后呢?”乔老爷问。
“我给露易丝打了电话,然后开车来到这儿。”窦艾琳不满地说。
乔老爷转身对道尔顿说:“可以告诉我一些你家的基本情况吗?比如家里有几口人,家住哪儿,随便聊聊。请秘书小姐去应酬一下大会议厅的活动,但去一会儿就回来,注意保密。如果有人问起道尔顿先生,你可以说道尔顿先生正在接一个重要的长途电话。”杨媚点点头出去了。
道尔顿又点了一支烟说:
“我的家庭情况很简单。我前妻十年前因病去世,留下两个孩子。女儿艾琳你已经看见了,她总是和流行音乐乐队搞在一起,她今年十八岁,住在家里。还有一个儿子,叫窦一凡,英文名字马克,二十二岁,在越南西贡管理我在越南的公司。
“我和珍妮特六年前结婚。她今年三十岁,中文名字叫窦珍妮,是英国籍。婚前她在香港大学经济系取得MBA学位。结婚后移居香港,在公司下属金融公司市场开发部工作,现在是金融公司副总裁、开发部总裁。我家住在本港西贡自然保护区边上的一个庄园里。那儿曾是港英时代香港一个总督的避暑山庄,因为附有一个马场,我买下了,加以扩建,住在那儿。平时在那儿住的只有我和妻子、女儿,一个菲律宾厨娘,一个从老家顺德乡下来的亲戚窦二,还有司机和佣人十几口人。”道尔顿结束了他的自我介绍。
乔老爷注意到道尔顿桌子上有一个小相框,里边装着一个高鼻深目黑发黄皮肤女人的半身照。
“这是你夫人?”乔老爷问。
“是。”道尔顿说。
“她是黄皮肤?”乔老爷说。
“她有一半亚洲人血统,除了皮肤是黄的,头发是黑的,她本人是西方人的样子。”道尔顿说。
“我可以借一下这张照片吗?”
“拿去好了,如果你觉得有用的话。”道尔顿说。
“请秘书小姐立刻去复印几十张,要彩色的。另外,先生,你对这起绑架案有什么看法?”乔老爷问。
“我不知道,我很累,让我想一想,也许晚些时候会和你谈谈。”道尔顿疲倦地说。
“李桥,你有什么要问?”乔老爷顾盼自如,一副宽容的样子,招呼坐在角落的李桥道。
“窦二是谁?”李桥说。
“他是花园总管,我的远房本家亲戚,从顺德乡下来的,独身一个,从来不离开我家大院。”道尔顿赶紧接过话头说。
“珍妮特穿的什么衣服?艾琳小姐,你看见你继母把车停在你窗下的时候,你看见她穿的什么衣服?仔细想想。”李桥又问。
“她戴方形墨镜,围一条蓝色长丝巾。一身黑,黑上衣,宽松扎腿黑绸裤,一定全是CHANEL牌子的,我知道她喜欢这个牌子。她的手袋是2006年限量版的LV,虽然她有许多手袋,但这只手袋右边用十多颗钻石镶成一个心形,很土气,不是吗,但她喜欢,所以经常用这只手袋。”艾琳说。
“鞋子呢,她穿什么鞋?”李桥追问道。
“没注意,她个子高,喜欢穿平底鞋,最中意GUCCI牌子的鞋。”艾琳尽可能地回答了李桥的问题。
“你确定珍妮特离开家后,先去两姐妹酒店?”
“这是她说的,很重要吗?”
“如果她真的去做了头发,那她就是在从两姐妹酒店去窦尔德大厦之间的路上被绑架的,如果没去,那就有更多的可能。”
“差不多了吧?咱们晚些时候再问。道尔顿先生,这期间我有几个兄弟得住在你府上,还要在那儿安装一些电讯设备。请艾琳小姐取消晚上的活动,陪陪你父亲,我们的人随后就到。最好楼上的人不知道你离开。”乔老爷不耐烦了。
“没问题,我有专用电梯。”
“秘书小姐,有谁还知道道尔顿先生今天去越南?”乔老爷对刚进门的杨媚说。
“公司的几个高级职员都知道。”杨媚说。
“好,道尔顿先生这几天不来公司了,就当他去越南了。夫人被绑架的消息要绝对保密,千万不能透漏给传媒,这样有利调查。李桥,你跟我走,还是自己活动?”
“我要去两姐妹酒店。”
“为什么去两姐妹酒店,去那家发廊吗?”
“对,为什么她要去这家酒店呢,为什么我也被安排住在这家酒店呢?”李桥自言自语道。


第3章 窦珍妮消失的地方
1
乔老爷忙着调动警察去位于西贡的道尔顿家,李桥则从中环码头乘船回位于尖沙咀的两姐妹酒店。尖沙咀码头上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三教九流的人。李桥穿过拥挤的人群,沿着海边的栏杆,往星光大道那边走。想穿过文化中心的广场,去酒店。
他走过观海长廊、老火车站钟楼,站在香港文化中心前看这个造型奇特的建筑。李桥不喜欢这个建筑。早上他站在酒店阳台上看维多利亚湾,就觉得文化中心元宝形的建筑与对岸林立的楼群和雄伟的会展中心、美丽的维多利亚港很不谐调,从高处看去如同散乱在地上的巨大积木块,圆形、方形、空形,有点像地震后的垃圾。从现在这个角度看,又像一个巨大的厕所。
远处有人沙哑着嗓子在唱:
我是尖沙咀皇帝,
我是尖沙咀皇帝,
过街的天桥,
过海的隧道,
公园的长凳,
码头的货柜,
都是我的领地,
都是我的领地……
李桥听着有趣,就走了过去。
在文化中心和展览馆之间的广场上,有一个小小的地摊市场。卖工艺品的、照相的、画像的,非常热闹。
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头,正双手挥着用破布扎的像拖把一样大的如椽巨笔,边唱边蘸着旁边水桶里的淡墨,在地上写字。他背后的柱子上也写满了斗大的字。老头戴着一顶用破布条编的帽子,身上穿一件又脏又破的花格子睡衣,腰间系一条绳子,背后在绳子上插着几支型号不同的大毛笔,脚上趿拉的拖鞋还不是一对,只见地上的字正是老头嘴里唱的歌词。
“到处涂鸦,警察也不管吗?”李桥喃喃地说。
“没用的,警察也管不了,他真是尖沙咀的皇帝,听说有皇封的地契呢,整个尖沙咀都是乾隆皇帝封给他先人的,他向政府讨要了几十年尖沙咀的地,没人理他。他在全香港的大街小巷,马路上,墙上,到处写,写了几十年了。在地上写用水,水干了他重写。在墙上柱子上用墨写,擦都擦不掉,警察管不了。他脑子坏了。”一个当地路人对李桥说。
“那个疯子唱什么?”一个正坐在马扎上画画,摆摊卖画的大胡子外国人用英语问李桥。
“他是个流浪汉,脑子坏掉了,说自己是皇帝,香港所有的地方都是他的。”李桥说。
“他说得也没错啊,对流浪汉来说,全香港都是他的,他是自己的皇帝。”大胡子外国人也戴一顶和李桥一样的帽子,画正在写字的尖沙咀皇帝。他身边摆着十几幅小小的画在废纸板上的画。李桥一幅幅仔细看,发现这是一个不错的街头画家。这些画都是油画,大多画的是尖沙咀对岸的景色。有四张画在画布上的画,很规矩地绷在木框上,都是澳洲风情,两张看得出是悉尼大桥,一张是悉尼歌剧院,另有一张画的是一座建在海岬上的维多利亚式两层白色木屋。看看画上的签名,李桥想起他是谁了。
“你是温泽尔先生?”李桥说。
“你怎么认出我来的?”那画家说。
“我看你画上签名的花体W,还有这两张悉尼大桥。我是悉尼来的,你在悉尼流浪画家中有些名气。我是记者,对悉尼的无家可归群体做过长时间调查,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这是我的选择,我喜欢做流浪汉,就像那个写字的疯子一样,我不过是个会画画儿的流浪汉。流浪汉不是乞丐,是皇帝,不用为名声利禄绞尽脑汁,钩心斗角。不用奴颜婢膝,巴结讨好什么人,想去哪儿去哪儿,走到哪儿住到哪儿,流浪的好处就是自由。”
“这幅海岬上的白色木屋很有意思,怎么卖?”李桥指着那幅风景画问道。
“卖掉了,真对不起,刚才有位先生付了钱,回头来取。你可以选别的几幅画,都很便宜,这几幅画在画布上的,只要500港币。”
“没关系,我只喜欢这幅画的意境,随便问问。咱们算是有缘分,我叫李桥,住附近的两姐妹酒店。我在悉尼工作十年,多次为写报道找过你,但都没机会见面,这次居然在香港遇着了,有时间一起喝杯啤酒。”
“华人喜欢说缘分,我们叫碰巧。最近我交了好运,有个傻瓜喜欢上我的画,让我来香港为他作画,出价高得让我考虑结束流浪生活,于是我就飞来香港,碰巧他给我订的酒店也是两姐妹酒店,咱们总有机会见面,有人请我喝酒,我从来不拒绝。”温泽尔放下画笔,握了握李桥伸出的手。
2
早晨九时,罗南被推出道尔顿的办公室,愤愤不平地离开窦尔德大厦,坐船过海,开车去旺角通菜街一家偷卖毒品的唱片店买了一点儿“草”。罗南没有毒瘾,但遇到高兴的事儿或不高兴的事儿都会吸一点儿“草”,以调节情绪。
因为是熟客,站在唱片店柜台后那个收银员,没说一句废话,迅速把他要的东西塞进他手里,完成了交易。罗南在唱片店后小乐队房间里混了一会儿,吸了一支“草”。出了唱片店的门,在马路边迎面遇见珍妮特走过来,就招呼道:
“哎,甜心,怎么在这儿遇见你,想来点儿“草”吗?”
珍妮特停留了几秒钟,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径自走了。
“太势利了,刚被你老公炒了,就装作不认识我了?”罗南生气地想。
罗南在车上吸了“草”,仍然觉得满腔怒气未消。他把车开到两姐妹酒店停车场,然后步行到尖沙咀码头,在文化中心广场一带漫无目的地闲逛。
“见鬼,今天怎么净遇怪事。”罗南突然站住了,他看见一个十几年没见的老朋友。没错,真的是温泽尔,正背对着他,坐在一个马扎上画画呢。
“他怎么会在香港?还潦倒到在地摊上卖画的地步。”罗南走到温泽尔身后,正想上前招呼,忽然听见温泽尔对一个戴牛仔帽的中国人说,他住在两姐妹酒店,就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3
李桥穿过梳士巴利道,走到两姐妹酒店的西墙下,仔细观察这个白色大理石建造的建筑。两姐妹酒店只有十多层高,每个窗前都有一个漂亮的欧式阳台。
“请吃个越南面包啦,先生。”紧挨着两姐妹酒店西墙是一条只有几米宽的窄街,街角儿停着一辆卖夹肉面包和冰茶的小推车。一个女孩子用甜甜的香港口音招呼李桥。
小车上有一个玻璃柜,里边摆着用塑料盒装的切成薄片的熏肉和扎肉,还有萝卜丝儿、洋葱、辣椒丝儿什么的。李桥在澳洲就喜欢吃越南人做的面包,他向小推车走去。
“香港也有越南面包?你挨着这家酒店卖,应该有不少顾客了。给我一个夹肉面包,多放辣椒。你是越南人?”李桥对站在车前的女孩子说。
“买面包的多是行人啦。酒店的老板人好,让我们在这儿做生意,我是香港人,爸妈都是越南华人。”
“会说越南话吗?”李桥用越南话问道。
“我家里人都说越语。”姑娘喜形于色。
这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十七八岁的样子,皮肤细嫩,微笑时露出一口珠贝般白白的牙齿,细柳似的腰身,上身穿白色绣花衬衣,外边是一件短短的黑色小马甲,头戴白色窄檐帽子,下身穿黑色低腰牛仔裤,隐隐约约露出肚脐。她熟练地为李桥做好面包,装进一个纸袋。李桥接过来急不可耐地咬了一口:
“真好吃。越南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谢谢。我叫竹,我不是越南人。”
“告诉我,两姐妹酒店的发廊在哪儿。”李桥问。
“在酒店另一边的底层。”
“你记不记得今天上午这个女人走进酒店正门,当然,可能去发廊了。”李桥拿出窦珍妮那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