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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我也……)陆井感到,胸口传来一股轻微的苦闷气息,(难道我也见过这个被害者?可是,是在哪里——)
尽管一同问讯的年轻刑警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清元却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喃喃低语道:,“对,确实是她。”
“她上车后,你把车开到了哪里?”
“客人说要去新海松旅馆,我就开向了那里。”
登志子在这个旅馆,预定了周五和周六两天的房间,此事已经确认。和壬生启子一样,登志子的娘家也在海松市,虽然家人健在,她却并没有回家。根据启子的证词警方得知,登志子的父亲在她中学时亡故,母亲再婚的继父与她交恶。另外,登志子是在父母的极力反对下,与外国人结婚的,因此她和父母几乎完全断绝关系。
“你是直接把她送到旅馆的吗,没有去别的地方?”
清元敷衍地点点头。他抬起细瘦的腿,晃了晃。
“那么,她是在旅馆门口下车的吗?”
清元再次无言地点点头。
“你以前,有没有在其它地方见过她?”
“……没有。”
“从没见过?周五是你第一次见她?”
清元低着头,用稀薄的脑门对着根来,重复地点了几次头。汗水流到他的眼中引起一阵疼痛,使他不停地眨着眼睛。即使是新上任的陆井刑警也能看出,他很明显是在撒谎。
事实上,发现登志子遗体的淡河町,是在从JR海松站到新海松旅馆的相反方向。这样看来,很有可能是司机在开往旅馆的途中,在车里将登志子扼杀,随后向反方向行驶抛尸。
这个想法很快就随即得到了证实。首先,新海松旅馆的门童说,周五早上,并没有在旅馆门口看到有着“鸡冠井交通”标志的出租车。因为这个出租车公司的司机,以前曾和旅馆的工作人员发生过争执,所以如果这种出租车出入过,他绝对会有印象。
决定性的一点是,淡河町的多位居民,在十点五十分时,目击到一辆白色出租车,以惊人的速度穿过巷子。当时车子差点辗到路上晒太阳的猫,司机紧急刹车,致使轮胎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因此也有居民记住了车牌号和车子所属的出租车公司。此外,有证人表示,当时并没有看到出租车后座席上有人,这也证实了此时清元已经丢掉了登志子的尸体。
因为清元一直戴着白手套开车,所以没有在遗体上,以及被遗弃的其它登志子遗物中发现可疑指纹。可以确定登志子·罗德里格斯是被为清元所杀害这一点,可以确定。,可是,还有一个谜尚未解开,那就是动机。
“从现场的状况来看,凶手的动机并不像是劫财或劫色。要是晚上行凶的话还好说,但凶手偏偏选择在白天作案。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凶杀现场在哪儿,但从时间上推断,凶手应该不是在郊外行凶。就算是选择稍微避人耳目的地方,也应该是在中心街附近。从登志子在车站坐上车,到出租车被人目击离开案发行场现场,约有二十分钟。在这仅有的二十分钟里,被害者和嫌疑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害者老家就在本市,会不会是她以前就认识清元?”
“有可能,但登志子在众目睽睽下坐进他的车子,他为何要冒着被路人目击的危险急急忙忙行凶呢?如果他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那应该更加谨慎地选择行凶时间和地点才对。”
“先把两人之前认识的可能性放到一边,如果是他们在车上偶然为了一点小事而发生争执,导致清元痛下杀手呢?”
“在短短二十分钟里?很难想象。就算两人真有什么旧恨或发生争执,矛盾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爆发吗?总觉得不太现实啊。”
“鸡冠井交通”的同事和上司,对清元的评价不错。他工作认真,从五年前进入公司以来,从未与客人发生过争执。
“要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就是清元这把年纪了仍是单身,没结过婚。”
“现在这个年代,四十多岁还单身也不稀奇吧。”
“话虽如此,不过他会不会有什么拍变态照片的兴趣呢——”
照片……安双刑警的话,刺激了陆井的记忆。
“什么照片?”
“清元的同事说,他既不好酒也不爱赌,对女人也敬而远之,唯一感兴趣的就是摄影。而他拍的,主要就是小学和中学女生。”
“唔。”名执刑警挠着腮,“确实值得注意。”
“老实说,不少人都好这一口儿。就算对女人不感兴趣,只要是个正常男性,总会有些生理上的冲动,当然这并不是非全指那些不好的行为。虽然被害者死时衣着整齐,但也有可能是她发现了凶手不怀好意,凶手才急忙将她杀害。”
“可是就像刚才所说的,清元只对年幼的女性感兴趣不是吗?被害者可是快三十了。,而且她妆化得很厚,看起来像陪酒小姐一样。”
“那没有关系,凶手的怒火一旦被点燃,哪还管得了兴趣什么的。就算他个性谨慎也难保不会如此。”
“如果他们在密室里独处一两个小时,发生这种强烈冲突还有可能。可是我们已经说过多次,从他们见面到杀人弃尸不过二十分钟,难道他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瞬间产生情欲吗。当然,凡事没有绝对,但这与清元平时给人的印象,感觉很不相称——”
“请问……”陆井举起手,“我可以提个问题吗?”
“怎么了,陆井?”
“被害者是嫁给了外国人吧。那么,她原来娘家的姓氏是——?”
“她父母姓兼广,怎么了?”
“兼广……”陆井歪着头,“不,她的母亲是再婚,这是继父的姓。在母亲再婚前,她的亲生父亲还在世时——”
“嗯,啊,我看看,”会议室里响起了翻动资料的声音,“在这里,是尾立。”
“尾立……”刚才还如同被浓雾遮蔽着的暧昧记忆,突然变得鲜明起来,“果然。”
“什么意思?”
“我终于想起来了,我和被害者,是中学同学。”
“哦,这可真是奇遇啊。”
“不仅如此,实际上,我也认识这个叫清元纯男的人。”
“什么?”
“他以前,在我和尾立登志子就读的学校当老师。”
会议室中议论纷纷。
“真的吗?”
陆井点点头。他又看了一眼清元的照片,他的容貌和以前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为什么之前却一直没想起来呢,真奇怪。
“我们上中学二年级的时候,嗯,大概是在十三年前。清元当时不是我们的班主任,而是我们的数学老师。”
“这么看来,这两人是有交接点的啊。可是——”根来抚着好几天没刮过的胡子,“审问他的时候,陆井也在场。当时也给他递过名片,为什么看到以前教过的学生,他却不觉吃惊呢……也许是十三年前的事,记忆不深了吧。”
“虽然有这个可能,不过事实上,除了被害者以外,我的姓氏也和当年不同了。”
十三年前——陆井旭当时,还叫津布乐旭。他在“私立天华寺学园”读二年级,与尾立登志子同班。而担任他们数学老师的,是当年刚刚来到这所学校就职的清元纯男。
虽然现在,清元已经有了和年龄相称的秃头和啤酒肚,但十三年前他才刚刚三十岁,那时的他身材匀称,外表整洁。要是平时表情丰富一些,恐怕会很受女性欢迎。清元出身教育世家,他的父亲是县教育委员会的次官,但他最初却并没有从事教育工作的意愿。
清元十几岁时,成绩优异。当时他的分数,已经达到了日本分数线最高的国立大学医学部,他本人也希望将来能够成为医生。然而,后来他却借口自己并不适合这一行而放弃。事实上,清元无法面对人类的身体,他对人的身体抱有一种忌讳感和生理上的厌恶。因此他只能从一流大学退学,重新入读其它私立大学。
清元的父亲本就有意让儿子继承父业,因此半强制性地的要求他取得了教师资格证书。清元不敢违抗父命,于是放弃了想要从事影视行业的梦想,大学毕业后,他一边打工,一边摸索着各种就业的道路,却事与愿违被父亲逼回老家,被父亲利用关系塞进“私立天华学园”。
因为积累了不少失落和郁闷,清元在学校里,也总是一幅了无生气的样子。哪怕是学生间发生争执,他也毫不在意。就连上课时也从不多话,只是沉默地在黑板上写下数学公式。就算是最不用功的学生,也知道这样下去,这一年全班同学的成绩都要下降,因此提出了更换老生的请求。
清元第一次表情发生变化,是在六月班里举行的排球赛上。当时在体育馆一角拍摄照片的清元,露出了充满生气的表情。当然,那时还没有人发现,清元特别喜欢拍摄某种类型的女生。总之从那时起,他的摄影爱好便开始为人知晓。
清元来到学校的第一个学期,成为了当时还叫津布乐旭的陆井旭所属的,摄影部顾问。上课时无精打采的清元,一谈到摄影话题,就会像突然间换了个人似的。有一次,旭向清元请教了一些关于相机的问题,让他很是高兴,放学后,清元主动开车送他回家。两人在车里聊着电影和摄影的话题,一直到旭家门口,旭的母亲站在门口迎接,发现儿子和不认识的人在一起,正感到困惑时,一直很开朗的清元,突然又变回了原先的阴沉表情。看到这幅情形的母亲,甚至不敢相信这个阴沉的男人是儿子的老师。清元这个男人在阴和阳两方面的极端,给旭和其他师生带来了很大的疑惑。
为了让大家发挥所长,学校在第二学期的体育节上,让清元负责比赛摄影。然而几天后,和希望加洗的申请表一起贴在海报栏上的,数量庞大的照片里,没有一张是男生的照片。即使是女生里,高中部女生的数量也非常少,他所拍摄的几乎全是初中部的女生。照片中没有仰拍的镜头,在外行人看来,这些照片本身的拍摄水平很高,具有相当的艺术性和幻想性,然而尽管照片本身质量颇佳,拍摄主体的偏向性却过于强烈了。
总而言之,清元拍摄的照片,给人的感觉并非是活生生的人类,而是妖精般的少女。从不喝酒的清元,曾经在礼节性出席的酒会上,被教头半开玩笑地问,“你不会到这个年纪都没碰过女人吧?”,结果他认真地回答,“虽然我也会有性方面的需要,但碰到女人的肉体会觉得恶心。”曾经有传闻说,他在和化着浓妆的女同事一起唱卡啦OK时,因为闻到对方身上的化妆品味道和体味,感到恶心而把对方撞开,当场呕吐起来。因此校内传闻纷纷,说他是个危险的老师。
而且清元上课也不认真,学生和家长们要求更换数学老师的呼声一波高过一波,就在这时,清元又引起了,连学校都无法庇护的不祥事件,那是发生在寒假前的十二月某日。
早上九点刚开始上课不久,年迈的事务长就冲进教室,冲着正在讲课的女老师耳语了几句。当时其它同学并不知晓详情,事实上,是尾立登志子的父亲心脏病发作,被送往医院。
现在回忆起登志子慌张冲出教室的样子,陆井旭还是会感到心痛。日后他得知,事实并非登志子父亲病发这么简单,在头一天夜里,她的父亲被发现搞外遇,在家里和她大吵了一架。
成人后的登志子,除丈夫罗德里格斯外,还与其他多个外国男性发生过关系。很难想象这样的她,青春期时会具有强烈的洁癖。不说和他人接触,就算是不用手绢或手套,直接碰触电车吊挂扶手,都会让她感到不洁,这种洁癖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当电影或是电视剧里出现接吻画面时,登志子就会认为这是传播病原体的行为。她还曾经说过,要是和别的男人上了床,自己肯定要被传染病毒,所以宁肯当一辈子处女,为此还惹来了朋友的嘲笑,而当男生从她身旁走过时,她也会因为难以忍受对方的体味而呕吐。
这样的登志子,知道父亲与母亲以外的女人发生过关系后,发生过激反应也是理所当然。她无法忍受自己竟要与如此肮脏,如同禽兽一般的男人住在同一屋檐下。登志子要求父亲立刻搬出去,甚至说出了像是“马上去死,用死来向我和母亲谢罪吧”这样极端的话。
第二天,父亲真的病倒进了医院,这让登志子大受打击。她把此事当成老天对自己口不择言的惩罚,慌乱之下,她会得出这种不科学的结论也不奇怪。当时,她需要乘坐学校教师的车子尽快赶往医院。而当时有空的,只有清元。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即使对方风评不佳,她也无法顾虑太多。
而在当天,又发生了一起紧急事件。在登志子离开学校一小时后,事务长再次冲进班里。他对旭招手,告知他的母亲津布乐夕美也被送进了医院。如同在噩梦中一般的旭,乘坐其他其它教师的车子,赶往距他家徒步只有一分钟距离的医院。凑巧的是,登志子的父亲也是被送进这家医院的。
当旭赶到时,母亲夕美已经死亡。有人告诉他,夕美是在早上,从自家的楼梯上摔下来,致使大脑受到挫伤。附近的主妇听到夕美的悲鸣和撞击声,前往津布乐家按门铃确认,却无人应达应答。因为门没锁,主妇情急之下自行进了屋。“夫人,您没事吧?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听到您这儿发出了很大响动呢。没事吧,夫人——”主妇环顾着屋内,发现了以奇妙姿势倒在楼梯口的夕美。当时夕美只穿着贴身衬裙,应该是在二楼卧室换衣服时,突然想起要下楼做什么事,结果在下楼时滑倒的。
然而旭的父亲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妻子是在和别的男人鬼混。证据就是,家里的门没有上锁。夕美生前独自在家时,一定要将所有门窗锁上才能安心。那天门之所以开着,一定是她的鬼混对象对像从那里逃跑造成的。那男人因为担心被人发现自己和有夫之妇在一起,所以才不管从楼梯上摔下的女人自己逃跑。而从妻子摔下时那幅衣衫不整的样子,也只能令他得出这样的结论。
也许是妻子的突然死亡,给他造成了太大打击,才会使他胡乱猜想得出这样的结论吧。然而津布乐的主张,却渐渐扭曲了起来。他说,夕美生来淫乱,外貌又显得很年轻,根本看不出有个十几岁的儿子,再加上身材纤细,就算说是学生也有人相信,这么魅惑的女人,怎么可能固定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呢,肯定是换了不少男人,弄不好旭还是别的男人的孩子呢……就这样,旭的父亲陷入被害妄想之中不能自拔。他总觉得老婆和别人鬼混,脑中全是那看未知男人的身影,很快他就通过虐待儿子来发泄自己的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