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对。他的目的应该不只是为了等色情电影升值。就算真有商品升值,数量也不会太多。若是为了作投资之用,效率未免太低。明知效率不高,还要勉强为之,实在令人难以相信。那我又为什么要说出这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假设呢——只是为了自我欺骗吧。
我无意中发觉——那个叫寄宫的男人,是故意不去看那些电影的——这是能让他获得最大快乐的方法。他通过包装去想象光碟的内容——这是他享受色情的最佳方式,在没有真正观看的情况下,将内容神秘化便可获得无限的快乐。他一份一份地购买着,就可以得到如宇宙般无限的快感——这种奇迹,只有在未开封的状态下才可能发生。
他一定很幸福吧。被两千份未开封的色情电影包围着,每日流连于色情的桃源乡之中。然而,这种快乐也并非永久,也许某一天他会无法忍受而将光碟开封。只要打开一份,一切就会结束,他的天堂会立刻消失。在他看来,看一份和看一千分份一样,只要观看了其中的内容,那些神秘的色情内容就会实体化,变为对于机械动作的记录。而后便只剩幻灭。
这样看来,他能在所有光盘都未开封的状态下死去,也算是非常幸福了。虽然因为名叫“静香”而成为连续杀人魔的猎物,也许他会觉得自己非常不幸吧。
——数日后,案件的调查终于有了进展。在与县警署的合作搜查会议上,有人报告了冲击性的消息。
“我们根据受害人交给单位的简历,到上面所提到的某市相关部门调查,发现——”报告人是伊良皆。
“户籍上确有寄宫静香此人。然而,此人已在二十年前远嫁他县,现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母亲……?”县警署的搜查主任皱眉问道。
“也就是说,寄宫静香是女的?”
“……那么,前些日子在‘清闲庄’被杀害的男性,又是什么人?”
“还不知道。可能是某市的失踪人口吧。”
“那他又为何要冒用别人的姓名,而且还是女人的名字呢?”
“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竹乐警部抬起手,“我还要宣布一个重要消息。我们先称这个冒用寄宫静香的男人名为X。事实上,X的指纹,与从今年二月开始的,连续猎奇杀人事件的犯人所留下的指纹……完全一致。”
大家议论纷纷,不停有人问着,真的完全一致,没搞错吗。
“没搞错。这一连串杀人事件,都是X所为——我们可以肯定。”
那动机是什么呢,其他人继续问着。
“这还要从为何他对‘静香’这个名字,如此执着说起。现居外地的寄宫静香——我指的是真正的寄宫静香——她的母亲告诉我,在看到X交给柏青哥店的简历照片时,她觉得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此人。”
“是住在她家附近的人吗?”
“还不知道。寄宫静香的母亲告诉我们——寄宫静香结婚前,曾经有个年轻男人对她纠缠不休。不过自打寄宫静香嫁人搬到外地后,他就再也没出现过了。不过这个可疑的男人,是否就是X,静香的母亲也不敢确定,毕竟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如果这个可疑男子就是X的话,我们就能解释,为什么他对‘静香’这个名字如此执着了?”
“也许吧。他对寄宫静香求爱不成——”
“可他为什么要冒用对方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无法追求到心上人的饥渴感,使他做出了这种代偿行为。使用心上人的名字,可以让他感到自己和对方合为一体,这样——”
“那么你认为,这也是他犯下一连串连续猎奇杀人案的理由?选择名叫静香的人下手,是因为无法得到寄宫静香,所做出的代偿行为?可是别忘了,除被害者——啊不,除X本人以外——还有一个男性受害者啊,如果杀害女性算是代偿行为,那杀害男人又怎么解释?”
“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吧,如果只杀害名叫静香的女性,很容易被发现是对这个名字有执着的男性所为,从而引起怀疑吧。”
“为了伪装而杀害无辜男性?”
“从作案手段和其它方面来看,凶手并非正常人,做出这种事也不足为奇。不过我并不认为X杀人是为了伪装。在他看来,无论是男是女都没有关系。为了满足那无法得到心爱女人的饥渴感,X对拥有‘静香’这个名字的人,都有强烈的破坏冲动——我想可能是这样吧。”
“对叫这个名字的人有破坏冲动,这么说太抽象了吧。”
“但是这也无法说明他为什么要自杀吧。”
众人沉默了。自杀——这个词所代表的意味,浸透了会议室的所有人,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
“我确信杀害X的,就是他本人。X的事件与其它几起案件有明显区别,首先就是被害者本名不叫‘静香’。”
“但是,做案手段非常相似。”
“不,我们至今还未找到殴打X头部的凶器。这说明,X没有被殴打过。”
“那他头上的伤口怎么解释?”
“现场的门柱上发现了毛发和血迹。也许是X头部撞上去导致的,也可能是他用菜刀剖开自己腹部后,痛苦地满地翻滚时撞破的——”
会议室中的众人发出种种不满的声音。竹乐自顾自地继续说。
“最关键的一点是,只有在X的事件中,我们没有找到防止血液飞溅而使用的雨衣,和擦拭血迹的毛巾。这是与前几起案件最大的不同。从以上这几点不同之处,我们可以得出结论,X是被自己所杀死的。”
竹乐自始至终,都没有使用“自杀”这个字眼,主任因这份威压感而不快地说,“可是……他做得到吗?X不仅剖开自己的肚子,还要把内脏翻出来,这些全部是他自己所为?”
“做得到——我确信。就像刚才所说的,X对‘静香’这个名字的持有者,抱有极大的破坏冲动,在一连串作案的末尾,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在使用‘静香’这个名字——”
“可是,这并非他的本名,不过是冒用而已。”
“尽管这只名字是他当年追求寄宫静香未果的代偿。然而,在使用这个名字的过程中,他却产生了自己真叫‘静香’的妄想。说难听点,如果他再晚些发现自己也叫‘静香’,没准牺牲者的数量还会增加。虽然这只是想象,但——”
竹乐的分析是对是错,我也无法判断。但是对于他所说的,凶手因追求女性未果,才会对这个名字的持有者产生破坏冲动,我还是抱有怀疑。
比起破坏冲动,倒不如称其为一种未开封的冲动更合适。我想X的目的,就像是守住那两千张光碟的未开封状态一样——我这样想。
就算只打开一份,也会终结一切。即使明白这个道理,却仍无法抑制开封的冲动……因此,他用活人来取而代之。选择名为静香的人作案,破坏这个他特别执着的名字,可以获得开封的最大满足。
因此,X才用自己的死来守护他的天堂。如同字面上所说的,这是一种死守。他已无需担心桃源乡会被开封了。他的色情天堂,已经成为了永远的“未开封”状态,真是个聪明的男人啊——我这样确信,并且羡慕着他。
因为,我并没有这么聪明。
所以我并不幸福。
我一直,都无法得到幸福。
一直一直以来,我都无法忍耐到最后。开封,然后是幻灭,这个过程不断重复。当我发现时却已经太迟,然后再继续开封。虽然我现在尚存理性,但很快就又会忍耐不住。
我的脑中再次浮现出,自己腰间那散发着黑色光芒的假阳具。美奈子是在抵抗吧,她和之前的那些女孩一样,哭泣着哀求我,我却没有停止。
开封吧。
开封吧。打开包装。她为我而穿上的连裤袜,被我猛地扯破。我就这样将那凶器插入了美奈子的身体。
为什么?我明明是爱着美奈子的啊,我们应该互相爱着身为处女的对方,我又为何要使用这样的东西插入她的身体呢,这样的行为应该是我所讨厌的啊。
那是因为……我真是愚蠢。只要开封了一份,就不得不去把其它的两千份全部开封。这就是命运。
破灭、悔恨、新的恋情。我被强迫着反复着这一过程。然而,我却绝对无法再得到“未开封”的快乐了。永远。


第4章 无妄之灾
清元纯男——看着这个在搜查会议上,被写在黑板上的名字,他突然感到有些眼熟。清元纯男——陆井旭在口中反复读着这个名字。虽然他觉得曾在哪里见过,却始终回忆不出。
清元纯男,是被害者生前最后乘坐的出租车司机。对警方来说,要调查出他所属的出租车公司,并非难事。事件发生的周五早上十点半,被害者在JR线海松站的出租车场,和其他乘客发生了口角。
“嗯,没错。”目击证人壬生启子说,“那的确是登志子。”
壬生启子,今年二十七岁,是被害者登志子·罗德里格斯高中时代的同学。因结婚而搬到邻县居住的启子,这次是为了参加老家朋友的婚宴,才乘列车赶回海松市。她与登志子并未事先约好,只是碰巧坐了同一辆列车。启子出了剪票口,向出租车场方向张望时,才看到打扮洋气,在等车队伍中格外惹眼的登志子。
“我当时马上就注意到了登志子,我确定是她。因为我们现在住在一个区,虽然不是很近,却也经常见面。大概两个月一次吧。我们都是为了出席原来高中同学的婚宴而来的。”
两人之所以没有商量好一起回来,是因为登志子在一所,教授外国人说日语的学校担任讲师,时间很难调整。
“婚宴定在星期六的下午。我打算头一天赶到海松市,先和以前的朋友们见个面,之前也和登志子打过招呼。虽然她也说想参加聚会,我却并不知道她会周五出发。她当时说,弄不好会周六上午才急急忙忙出发。保险起见,我把我们约好的聚会店址和电话都告诉了她,如果她周五能到,也可以过来。”
启子在出租车场看到登志子的身影,发觉原来她还是安排好工作,准时赶来了,两人居然还坐了同一辆车,她一边想着一边向登志子走去。正当她想要叫住登志子时,事件发生了。
当时登志子正打算将行李放入出车租车后备箱,一对老年夫妇却无视她的存在,打开车门坐进车里。登志子吃了一惊,在他们关门前抵住车门,向老年夫妇抱怨起来。然而这对夫妇却并不当回事,丈夫却眼望别处,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话,妻子则无视登志子的吵闹,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皱着眉,好像在怜悯对方一般地笑着,吵了半天也没吵出个头绪。
这时其他排队的人,开始埋怨登志子,叫她差不多一点,这么闹下去,大家都没法乘出租车了。登志子生气地反驳,不懂规矩的不是自己,是这个老婆婆,你们要抱怨,就向她抱怨吧。就在登志子和后面排队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架时,老年夫妇趁登志子不注意,关上车门迅速离开。登志子发现已经错过机会,只好嘴里骂着脏话离开了出租车场。
“她那时已经放弃乘坐出租车,改去坐公交车了吧。我也能理解她的心情,本来就不是她的过错,周围却没人帮她说话,怒气难消也是理所当然,她鞋子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马上要把鞋跟踩断一般。”
然而登志子在提着行里行李走向车站的路上,又觉得麻烦,打算回到搭乘出租车的队伍中,这时她突然停下脚步,在距离出租车场还有五六辆车的距离停下,敲着一辆白色出租车的车窗,强行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这里规定不能上下车,司机面露难色,却也只能默默开车。而登志子直到这时,也没有注意到远处启子的存在。从那以后,便没有人再目击到活着的登志子了。
登志子搭乘的出租车上,有“鸡冠井交通”的标志,感到有些不快的启子目送登志子离开后,坐公交车回到娘家。她稍适稍事休息,在下午四点赶赴市内的咖啡馆,和高中同学会合。启子原以为登志子一会儿也会过来,却并未见到她。下午五点,大家来到之前预约的法国餐馆吃晚饭,登志子仍然没有出现。启子知道登志子如果不来,一定会打电话通知她,所以过了一两个小时后,她认为登志子应该是有什么急事。过了晚上八点,启子便把她们要去的第三家咖啡馆的地址和电话写在纸上,如果登志子赶来,就请店员代为转交,而后离开。然而那一晚,她们等待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第二天,星期六。因为是在娘家,启子不需要送丈夫出门,、洗衣服收拾家务,所以她一觉睡到大天亮,从容地为出席婚宴而准备,直到父母脸色难看地将早报递给她,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市内年轻女性被杀。”这个标题跃然纸上,“昨天上午,淡河町地区居民发现一名年轻女性尸体,立刻向警察通报。该女性被发现时已经死亡,从其所携带的物品判断出,她叫登志子·罗德里格斯,今年二十七岁,。被人用手掐住脖子窒息而死,警察认定这是一起杀人事件。尸体的衣着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银行卡和现金也没有被盗。”
启子看到报纸后,慌忙与警方联络,根据她的证言,警方很快就把搜查目标对准了那辆量“鸡冠井交通”的出租车司机。在JR海松站的出租车场引起骚动后,登志子乘上白色出租车是在周五早上,十点半多一点。而她的尸体发现时间则是十一点,中间只隔了约三十分钟。算上路上堵车的时间,从海松站到遗体发现现场淡河町,大约要开五到十分钟左右。即使司法解剖的结果还没出来,也可以判断出,她在离开海松站不久便遇害了。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是在出租车内被扼杀的。
警方经过调查,警方得知,那个在车站载上登志子的出租车司机,是个名叫清元纯男的四十四岁男子。
(清元……纯男)
陆井在脑中,反复回味着这个从他的上司,搜查主任根来口中说出的名字。果然自己还是听过这个名字吧。他深信,自己曾在某处见过这个男人。
“周五早上,登志子·罗德里格斯曾经在车站搭乘过你的车子吧。”
“登志子……”清元重复着这个名字,神情虚无地思考着,随后叹息了一声,。“虽然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那时,的确有年轻女性坐过我的车。”
“是这个人吗?”
根来取出登志子·罗德里格斯生前的照片。看到照片的一瞬间,清元的眼球,仿佛泥点落入水中般变得混浊湿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