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恐惧袭过客厅,父亲蜷缩在椅子上,浑身颤抖,脸色苍白;爱丽丝躲进了拉提梅先生的怀里;怀特先生打碎的咖啡杯躺在脚边,而他的手指仍然弯曲着,像是依然握着咖啡杯的把手。至于我,还没有被吓到神志不清,赶紧冲到走廊上,爬上楼梯。我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因为不想让闯入者察觉我的到来,这肯定是个爱搞恶作剧的家伙!
“来到顶楼以后,我依然能听到脚步声,但是过了一会儿……就什么也听不到了!但是,我还是确定了声音的来源:是从左边的阁楼里发出来的。
“我得跟你们解释一下顶楼的格局:当我们来到顶楼时,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走右边的门,进到谷仓里;要么走左边,进入被改成阁楼的房间。左边的门后有一条走廊,尽头是一堵墙……墙上有一条帘子,从上到下完全遮住了靠墙放置的书架,里面塞满了各种杂志、年鉴和旧报纸。走廊里没有窗户,实际上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右边并排的四扇门。这四扇门跟墙面和天花板一样,也使用了老橡木贴面装饰,颜色都很深。而且,这层楼没有电灯,所以你们能想象,顶楼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我没有鲁莽地一个人闯进走廊,而是把耳朵贴在门上,等着其他人的到来。他们带来了手电筒,怀特先生留在走廊里,帕特里克和父亲站在门后。爱丽丝和我搜索了四间屋子,搜索工作十分轻松,因为后面三间屋子完全是空置的,第一间屋子里则堆满了旧家具,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我们到处都搜遍了,没看到任何人……每个房间都有一扇窗户,但是所有的窗户都是紧闭的……帘子后面呢?你们知道,我肯定已经掀开看过了。除了一堆旧报纸,什么都没有。
“当然,也不存在什么秘密通道,我对自己家的房子还是很熟悉的。我们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
约翰摇了摇头,发出浅浅的叹息:
“这下我真是糊涂了,完全糊涂了……”


第6章 野蛮的袭击
达内利家的房子在闹鬼!
村里所有人都持同一看法。流言甚至传到了首都,引来一位伦敦记者专程来到这里调查。每天晚上都有人频繁造访拉提梅夫妇,阿瑟当然是访客之一,但还有其他人,通常是些上了点年纪、经济状况比较好的人,他们都被这不同寻常的现象所吸引。“亡魂”已经两次显灵。对于维克多来说,有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那是他的妻子回来看他了。
约翰对这件事完全不感兴趣,因为他正全心全意地对我的妹妹展开追求。虽然伊丽莎白并未就此向我吐露心声,但我很清楚,对于约翰的陪伴,她并非无动于衷。
至于亨利,该从何说起呢……他比任何时候都更神经质,更焦虑,他的眼神就像一只被困住的野兽,要知道从前的他一直是个镇定自若、直率坦荡的人。他与父亲的关系每况愈下,两人的争吵变得越来越激烈,越来越频繁,这令我十分担心。有一天晚上,我差点儿就要去劝架,他们的言辞如此激烈,我担心他们马上就要动起手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日渐增长。
我正在解一道非常棘手的数学题,此时伊丽莎白走进了我的房间。
“父亲正在大发雷霆,”她大声说,“你最好去陪陪他,跟他喝一杯,这应该能让他平静一点。”
“母亲又对他下了什么禁令吗?”
“她不让父亲去球场。明天好像有一场重要的足球赛。但是,母亲已经约好跟他一起去喝茶做客……”
“不过,我亲爱的妹妹,你为什么不去安抚一下你那可怜的老父亲呢?”
“我?”她开始支支吾吾起来,脸红得像只龙虾,“但是我……”
“好了,别费劲解释了,我知道了。约翰要来接你,你再不打扮就来不及了。好了,你快走吧,赶紧滚蛋吧!”
“你这个粗鲁的家伙!”她大声喊着,摔门而出。
伊丽莎白出去的时候,我刚想到的解法也被忘到了九霄云外。于是我走出房门,来到客厅找父亲。
“啊,这不是我的好詹姆斯吗?”看到我走进客厅,他朝我喊道。
他已经平静了一些,但是双手依然在颤抖。
“今天是十一月的最后一个周六,我们来喝杯酒庆祝一下吧!鬼才喝茶呢!哈哈!”
“这个借口可不怎么高明。”我不无讽刺地提醒他。
“那又怎样!今朝有酒……趁着酒……趁着葡萄……”他绞尽脑汁地想引用一句恰当的谚语,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
他两眼放光地倒满两杯白兰地,然后我们举杯相碰。
“啊……现在好多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瘫坐在扶手椅里,跷着二郎腿,凝视着天花板,煞有介事地说,“女人都是些毫无理智的生物,她们只会用内脏思考。”
“父亲,”我装作震惊的样子,“要是母亲听到你这番话……”
“就怕她听不到!我说的就是她!”他咆哮道,“这话尤其该说给她听……”
此时门开了条缝,母亲突然出现了。
父亲呆呆地坐在扶手椅里。
“爱德华,”她用霸道的语气说,“我把那套珍珠灰西装给你准备好了,明天你就穿那套。你可得小心点,因为……啊,你可真不赖啊!你在给你的儿子灌威士忌吗?”
“不,亲爱的,这是白兰地,法国的白兰地酒!这种酒……”
门被摔得震天响。
父亲显然受到了惊吓,但很快又恢复了精气神:
“所以我说,女人只会用……思考……实际上,她们完全不会思考!她们根本不分主次,不知孰轻孰重。随便举个例子就能证明这一点:明天有场足球赛,比利·斯彼得将会上场。在我看来,他可是全英国最优秀的右翼边锋!是个神射手!启动速度无与伦比!而且他对赛场情况犹如神判……总之,这是场不容错过的比赛,就算是个足球白痴也应该去看。”
父亲停顿了一会儿。
“猜猜你母亲作了什么决定,我保证你猜不到,”他向天空举起双臂,“她说要去威尔逊家喝茶!你能想象吗?比利·斯彼得就在不到一公里之外的球场上驰骋!简直不可理喻!她总有办法令我感到震惊……”他清了清嗓子:“嗯!嗯!算了,这不是关键所在,我想跟你说的,是你母亲有多愚蠢……女人大抵都是如此。”
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他还举了其他例证,甚至作了深入的分析来说明从古到今,女性如何愚蠢,甚至开始想象一个没有女人的世界。
父亲所言并非所想,他只是用这种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愤怒。所以我洗耳恭听,没有打断他的话。
快到夜里十二点时,我向他表明想回房间去了:
“父亲,我的数学作业还没写完……”
“很好,勇敢的人不怕熬夜,”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要出去透透气。这白兰地好是好,就是有些上头。”
他披上外套,戴好帽子,点燃一支香烟,走出了房门。
作业还可以等等再写,我心里这样想着,又给自己倒了最后一杯白兰地。我手里握着杯子,走到壁炉旁边,凝视着跳动的火苗,任由炉火和白兰地的温暖把我紧紧包围。
此时,有人走进了客厅。
“詹姆斯,”母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太不理智了……那个给你灌酒的家伙哪儿去了?”
“父亲出去透气了,他……他有点热。”
“透气!外面这么冷,雾气还这么重!马上就12月份了,这位老先生还大半夜出去透气!”接着她的声音柔和下来,“詹姆斯……”
“怎么了?”
“我希望你不要像你父亲一样……以后……等你结婚以后……”
这话实在有些过头了。母亲嫁给了世界上最温顺的男人,她还在抱怨父亲的脾气。
“母亲,老实说,我觉得你有点儿过分了。”
这时,我们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
“啊,伊丽莎白!”母亲说,“真是奇怪了,我怎么没听到约翰停车的声音……”
父亲突然出现在客厅里,他的外套和手上都沾满了淤泥。他脸色苍白地朝我们走过来。
“爱德华,”母亲惊叫道,“你手上怎么有血!你摔倒了吗?我可怜的爱人,发生什么——”
“我想阿瑟已经死了,”他打断道,“但是我也不确定……快,快叫医生来!”


第7章 分身术
就在阿瑟遭受野蛮袭击的同时,亨利也失踪了。这样的巧合不禁引人议论纷纷。大家都在猜测,父子俩在激烈争吵后,亨利忍不住动手打了他的父亲。他在盛怒之下,没有掌握好分寸。他以为父亲死了,被自己的举动吓坏了,于是就逃走了。
幸亏当晚我父亲心血来潮,散步的时候选择了通往树林的小路,就是隔开怀特和达内利两家的那条路。凑巧的是,他又被阿瑟的身体给绊倒了,因为街角的路灯照不到这个角落,他根本看不清。
袭击者想置阿瑟于死地,这一点毫无疑问:他的头骨遭到两次重击,伤口已经足以证明凶手下了狠手。自然,警方开始立案调查,但他们只在受害者附近找到了凶器——一根生锈的铁棒,也发现亨利失踪了,除此以外,毫无进展。
一星期过去了,阿瑟很有希望被抢救回来。警方焦急地等待着他的证词,可是阿瑟还不能开口说话。亨利依然不见踪影,直到……
我已经作了决定,要给警察打电话。无论如何,我必须上报几小时之前发生的事。负责办案的警官给我们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万一有新的情况,我们好通知他。
我拨通了电话,等待着。
“我找德鲁警官。”我镇定地说。
“您是哪位?”
“詹姆斯·史蒂文斯,我是怀特先生的邻居,我有重要的线索要汇报……”
“重要线索!所有人都赶在同一时间找上门来了!您可以去您的邻居拉提梅那里,他们也有重要的线索要汇报……德鲁警官应该就在那里。”
五分钟后,我来到了达内利家门口。
“詹姆斯,”约翰把我拉到门厅,“有人看到亨利了!警官就在楼上,在拉提梅家的客厅里。”
我紧随约翰,一言不发地来到三楼。帕特里克和警官正在热烈的交谈中,几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出现。维克多深陷在一把扶手椅里,默默地跟我打了个招呼。爱丽丝急忙迎了上来:
“晚上好,詹姆斯,您听说了吗?约翰肯定跟您说了吧!快来,进来坐。”
在这个年轻女人面前,我总是感到喉头发紧。也许,我并不是唯一被她吸引的人吧。她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性感,却又似乎并不自知,那温柔又略带沙哑的嗓音,还有那既炽热又冰冷的眼神,都独具魅力。
她拉着我的手臂,让我在她丈夫身边坐下。当她开口的时候,警官和帕特里克马上停止了谈话。
“警官,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詹姆斯·史蒂文斯,他是亨利的朋友。”
“晚上好,小伙子。拉提梅夫人,我们在调查的时候已经见过面了……”
“是啊!没错!”爱丽丝微笑着说,“我真是糊涂了……”
“爱丽丝,你再给我们准备点咖啡吧,好吗?”帕特里克请求道。
尽管帕特里克看起来十分讨人喜欢,但他总是令我有些张皇失措。这个金发碧眼的帅气男人实在太完美了:仪表堂堂、气质优雅、风度翩翩,谈吐也十分得体。但我常常忘记他是从事保险行业的,这个行当确实要求仪表完美。其实,我觉得我只是有点儿嫉妒他娶到了如此貌美的妻子。
“拉提梅先生,”警官继续说,“我再重复一遍您的证词。今天早上,您带您的妻子去伦敦购物。中午的时候,您送她去帕丁顿火车站,因为您还有几个客户要见,所以打算晚点回来。您当时正在站台上,时间来到了十二点半……就在此时,您看到了他。”
“没错,”帕特里克严肃地说,“他眼神飘忽,看起来十分紧张,正在极力避免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毫无疑问,我可以肯定,那就是他。”
“我能知道你们说的是谁吗?”我胆怯地问。
“小伙子,我们说的就是您的朋友——已经失踪一星期的亨利·怀特。”
“但这不可能,”我大声喊道,“我在同一时间的牛津火车站看到了他!我来就是为了向您汇报这件事!”
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我继续说:
“就在十二点半,我可以向您保证。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胡子,走路的样子也很奇怪。他看起来十分焦虑,但那就是他,是亨利。他看到我的时候,本来想逃跑。然后,他改变了主意,朝我走过来,对我说了一句:‘这里的人太残忍了,我要走了……’然后他就离开了。”
德鲁警官掐灭刚刚点燃的香烟,陷入了沉思。他来来回回地打量着我们,然后说:
“你们肯定有人看错了……”
帕特里克若有所思地说:
“我有时可能会误解一句话的意思,但是我的眼睛从未认错过人!”
“詹姆斯,”爱丽丝插话了,“您应该搞错了,十二点半的时候,亨利人在伦敦。他的脸因为害怕而有些扭曲,但那绝对是他,不可能有假。”
我摇了摇头:
“爱丽丝,抱歉,我不得不驳回您的话,我们是发小,我对他再熟悉不过了。我亲眼所见,当时他就在牛津火车站。”
谈话依然在继续,德鲁警官突然冷冷地说:
“够了!这个小伙子先是失踪了,现在又冒出两个亨利,但没有一个落入法网!他可真是好样的,这样也能逃出生天,否则此刻他肯定要被指控谋杀了自己的父亲!”
突然,电话铃声大作。爱丽丝拿起了话筒。
“警官,是找您的。”
“又有什么事?”他叫嚣着接过听筒。
五分钟后,他挂断了电话,显然有些不悦。方才他一直倾听着电话里的人,几乎没有开口。
“怀特先生已经能开口说话,我手下的人已经盘问过他了。”
他把一支香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他继续说道,“你们听听怀特先生的证词吧。晚上十一点三刻左右,他走出家门准备去散步。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人影朝树林走去。你们可能会说,这好像没什么奇怪的,但问题是,这个人影的肩上还扛着一具尸体!怀特先生十分英勇地追了上去……但是人影消失在迷雾里。然后,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他没能辨认出人影,不知道被扛在肩上的是谁,也不知道谁袭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