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可能是保险丝烧断了,你去看一下!”阿瑟用威严的声音说道。
“父亲,我马上去。”
“大家都别动,”房子的主人继续说,“别忘了,拉提梅夫人还在昏迷之中,任何惊吓都可能会伤害到她。”
几分钟后,落地灯又亮了,亨利马上出现在客厅里,每个人都处在原位上。
“是保险丝烧断了,”亨利急忙说,“爱丽丝……呃……拉提梅夫人说什么了吗?”
“没有,”帕特里克似乎在认真地观察着自己的鞋子,“但还没有定论……我们再等等!”
维克多凝视着茶几上的信封,像是出了神。他转身对阿瑟说:
“一切还有可能,阿瑟,不要放弃希望。我有预感……”
远处的闪电照亮了天空,接着客厅再次陷入黑暗中,寂静几乎触手可及。
亨利先开了口:
“父亲,我来处理。我闭着眼睛都能摸过去。”
“亨利,再拿几根蜡烛过来,或者把走廊里的烛台拿过来,以防电灯再次熄灭。我担心这些混乱会影响到拉提梅夫人。您说呢?”
帕特里克·拉提梅清了清嗓子,然后回答说:
“我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虽然黑暗有利于集中精神,但是电灯总是这样熄灭,再引起人群的躁动,这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他用力地干咳了一下,“我们还是不要抱有太大幻想,这事的成功概率太小……但是今晚我夫人确实格外通灵。不过,这样三番五次地停电……”
“拉提梅先生,我得向您坦承,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燃起了希望,虽然我对此事一直抱有怀疑。不过,我们还是说老实话吧,与另一个世界进行通话,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我这一辈子都——”
“阿瑟,”维克多断然打断了他,“你从来没有听说过……”
此时,灯光又亮了起来。
爱丽丝依然躺在长沙发上,正在熟睡中。她睡得如此之沉,好像什么事都无法吵醒她。
“很抱歉,怀特先生,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帕特里克遗憾地说,“现在我要叫醒她了。”
他走到妻子身边,温柔地抚摩着她的额头,轻声说了几句话。
亨利这时回到客厅,手里还拿着点亮的烛台:
“好了,现在我们不用担心了……但是……噢!爱丽丝已经……”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爱丽丝身上,她已经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她拢了拢头发,激动地低声说:
“我的老天!我这是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帕特里克?”
拉提梅先生握住她的双手说:
“没事了,亲爱的,已经结束了。你刚刚发作了……”
“噢,我的天!”她双手掩面说,“我糟蹋了这样美好的聚会……一定是这场暴风雨,我早就应该猜到的……帕特里克,你为什么没有提醒我?怀特先生,真是太抱歉了,我……”
“亲爱的拉提梅夫人,您没有做错什么,请不要觉得抱歉。”
“亲爱的,你什么也记不得了吗?”帕特里克边扶她站起来边问。
“我说话了吗?”爱丽丝的眼睛因为惊讶瞪得又大又圆。
“说了些非常含糊的话,没有任何具体的细节。现在,你该好好休息一下。怀特先生,请您原谅我们,但是……亲爱的,你小心一点!不然你……”
爱丽丝扶着椅子的靠背,朝窗边走去。看到她摇摇欲坠的样子,拉提梅先生连忙向她走来。两人都倒在了扶手椅上,还造成了一些损失:装饰窗台的绿植和小台灯都在地上摔碎了。
接下来的谈话就变得有些混乱了,每个人都坚持自己的立场。帕特里克坚决要赔偿阿瑟的损失,但是阿瑟完全不愿接受。最后,两人达成共识:下一次,拉提梅夫妇会邀请怀特一家去做客。
爱丽丝疑惑地看着信封,内心产生了一丝激动的情绪。信封依然放在原处,就在茶几的正中央,所有人都把它遗忘了。阿瑟悄悄地拿起信封,把它塞在了上衣内侧的口袋里。
爱丽丝把阿瑟的举动看在了眼里,她眼神空洞,毫无感情地大声说:
“是的,亨利会懂事的,他会成为明白事理的人的。”
在随后的几秒钟里,这些话像是落入了真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帕特里克赶紧走到妻子身边,她已经摇摇欲坠。她蜷缩在丈夫的怀里,又用完全不同的语气说道:“亲爱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约翰和伊丽莎白已经许久没有说话,突然之间,他俩一起冲向阿瑟,及时地扶住了他:此时的阿瑟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们把阿瑟安置在扶手椅上,拍了拍他的脸颊。亨利把一杯白兰地送到父亲嘴边,他才终于恢复了意识。
“父亲,”亨利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该喝那么多香槟的……”
阿瑟摇了摇头,突然推开亨利,慌乱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一言不发地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信封,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甚至还举起来在光下查看一番。然后,他把亨利叫过来,让他也检查一次。
“阿瑟,”维克多颤抖地说,“难道你是想说——”
“父亲,这信封原封未动,”亨利打断道,“我可以肯定。”
阿瑟走到书桌旁,翻找一阵之后,拿着裁纸刀走了回来。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他用裁纸刀把信封裁开,然后从里面拿出对折的信纸,把它展开,展示给众人。上面只有一行字:“亲爱的,你认为亨利会有懂事的一天吗?”


第5章 亡魂显灵
如今已是十月末,距离怀特夫人亡魂显灵的诡异夜晚,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当然,我也曾想过,此事是不是拉提梅夫妇的骗术,否则如何解释这不可思议的事实呢?让我们来仔细研究一下,阿瑟在纸上写下了一句话:“亲爱的,你认为亨利会有懂事的一天吗?”并且他没有给任何人看。然后,他把这张纸放进了一个信封,亲自把它封好。就算是在两次停电的过程中,信封也一直停留在我们的视线里,就摆在茶几上非常显眼的位置。接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怀特夫人回答了丈夫的问题:“是的,亨利会懂事的,他会成为明白事理的人的。”不,是爱丽丝回答了他,是她说出来的,她从另一个世界带回了这个消息……
信封被多次检查过:封口处既没有被撕开,也没有被裁开;签名和封印都完好无损。
但是,也有可能是爱丽丝提前猜到了阿瑟的问题……或者她只是单纯地随口一说?不,这不可能,答案太有针对性了。然后呢?
我又联想起亨利做噩梦的事。他母亲去世的那一瞬间,他从难以解释的悲痛中醒来——更别提他在意识模糊的时候说出来的胡话——这一切都说不通。另外,这两三个星期以来,村子里又开始流传关于达内利家的奇怪谣言:有人声称看到了被诅咒的房间里透出的光亮,拉提梅夫妇也在睡梦中被脚步声所惊扰。
幸运的是,此刻我还有别的事情要操心,我在牛津大学开始了第一年的学习,打算攻读艺术本科文凭。亨利正在补习高中最后一年,他去年已经落榜一次了。这事他可怨不了别人,因为他逃了太多次课!而且,现在他依然不改恶习。不过,最近他确实诸事不顺。母亲的去世?当然,他因此受到了重大打击。伊丽莎白?我觉得不是。他看起来已经完全置身事外了。他还有别的烦心事。
他与父亲之间的争吵早已不是新鲜事,如今更是成了家常便饭,没人能说出其中缘由。
我的父母以为我是知情者,还时常向我打听怀特一家的事。他们父子之间的争吵如此激烈,甚至在我们家都能听到他们的声音。我曾劝过他,想帮助他,但他总是回避我的问题。
然而,他偶尔也会十分反常地变得兴高采烈,这种狂喜与他平日里的糟糕心情和神经质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实在是太神经质了,一定有什么事在困扰他,折磨他,但到底是什么呢?
我的脑海里思绪纷飞,眼睛却还盯着画满了红叉的法语作业。我生气地把它撇到一边,咒骂着法语语法的复杂。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晚上八点。现在是周六晚上,弗莱德没见到我,应该会难过了。好吧,我再顺路叫上亨利。
走到怀特家附近时,我听到了吵闹的声音:阿瑟和他的儿子正在激烈地争吵。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此时大门突然打开,阿瑟从里面冲了出来。他怒气冲天地把身后的大门摔得震天响。
“晚上好,怀特先生。”我战战兢兢地说。
“啊,詹姆斯!”他嘟嘟囔囔地回了一句。
他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又有些许尴尬。
“晚上好,詹姆斯。”他用嘶哑的声音补充道,然后便匆匆朝达内利家走去。
我看着他走远,不禁想:这一个月以来,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去找他的朋友维克多——这突如其来的友谊——要知道,他们以前只是维持着良好的邻里关系,仅此而已……这两人都遭遇了相似的打击,关系变得如此亲近倒也不足为奇,只是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我得跟约翰说说这件事。
亨利房间里的灯亮着。我沿着房子侧面的小路,唐突地向里面张望,看到了垂头丧气的亨利。只见他把手背在后背,一脸不悦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突然,他停下了脚步。显然,他想到了什么主意,额头上纵横的皱纹也消失不见了。他打开书桌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两个橡胶球,把其中一个放在门把手上,另一个则放在了口袋里。
他又在搞什么鬼?
只见他走到房间一角,从口袋里拿出橡胶球,在空中抛起好几次,显然是为了更好地集中精力。然后,他把球用力向地面砸去,橡胶球开始向墙面反弹,然后是天花板,继而又弹到墙面上……最后正好打在另一个球上!
太棒了,亨利!可真有你的!
我敲了敲窗户,示意我看到了他的表演,并为他鼓起了掌。他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朝我微笑起来。我指了指手表,向他做了个口渴的手势。
弗莱德把两大杯啤酒摆在桌上,还自作主张地给我们讲了一个笑话。他说完的时候,我出于礼貌大笑起来,他的笑话实在蹩脚,亨利只挤出了一个模糊的微笑。弗莱德自顾自地大笑着回到了柜台。我收回伪装的笑容,认真地看着亨利的眼睛说:
“亨利,发生什么事了?”
他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和你的父亲如此争吵?”我明知此举唐突,还是坚持问道。
他的沉默让我有些恼怒:
“因为你总是逃课吗?”
“不是……也算是吧……这也是争吵的原因之一,但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这都跟……跟钱有关……”他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钱?可是你父亲……”
他用一只手遮住双眼,抬起另一只手。
“詹姆斯,”他的声音里充满感伤,“你不会明白的,我没法跟你解释。求你了,不要再问了……”
“跟伊丽莎白有关吗?”
他攥紧了放在桌上的手指,看来我问到点子上了。
“她现在拒我于千里之外,”亨利试图压抑自己的怒火,“她不该……”
自从阿瑟举办了欢迎拉提梅夫妇的晚宴后,亨利和伊丽莎白就故意回避对方。有几次,约翰邀请伊丽莎白去附近有名的餐厅吃饭,亨利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的迹象。他的自尊心已经胜过了嫉妒之情。
“她不该……因为——”
“晚上好啊,伙计们。”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你好,约翰。”亨利无精打采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示意弗莱德上酒。
约翰看起来也不在状态,在椅子上瘫坐下来。
“真是艰难的一天。”亨利看着自己的指甲说。
“艰难的一天,尤其是晚上……我是说昨天晚上。”约翰紧张地用手搓着自己的一头红发,闭上了眼睛。
我皱起眉头,表示不解。
“没人跟你们说什么吗?”约翰惊讶地问。
没人回答他。
“老实说,”他继续说,“我已经糊涂了……”
“来了,小伙子!”弗莱德把三杯啤酒放在桌上,声如洪钟地说。
看到我们脸色不对,他满脸的笑意凝固了,然后摇摇头,叹了口气走开了。
“约翰,”我恳切地说,“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们,就快点说,但请你一次说完,不要说一半就停下……不要吊人胃口。”
约翰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他紧紧地盯着捧在手里的酒杯,然后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自顾自地点燃了。
“我曾跟你们提过那些所谓的脚步声,”他开口说,“我从来都不相信那是真的。但是,我得承认,这几天我确实听到了一些声音……我当时就想到了从前的租客,他们曾抱怨睡觉的时候被吵醒,于是我思考了这个问题,但是马上就想到了答案,在我看来,这个谜底十分简单:应该是我的父亲,出于某些特殊原因,他会在半夜爬到阁楼上去……希望与我母亲的亡魂重逢……我就不赘述其中的细节了,这无关紧要。这也解释了为何有些人声称看到了奇怪的光亮。”
“我一直是这么猜想的,”我肯定道,“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这多少有点尴尬。”
“关键问题是,我的父亲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我打了个冷战,亨利却依然镇定自若,脸上的肌肉一动不动。
“当时差不多是晚上九点,”约翰的眼神依旧迷茫,“我们正在拉提梅夫妇的客厅里喝咖啡,就在阁楼下面……”他突然转向亨利,不解地问:“你父亲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没怎么细说,”亨利尴尬地回答,“今天早上,他跟我说有件离奇的事,这可以证明……但是我们没有细聊这件事。”
约翰看着他,一脸疑惑。他沉思片刻,继续说道:
“当时我们正在喝咖啡,有拉提梅夫妇、怀特先生、我父亲,还有我……我们正在谈论脚步声,突然就听到阁楼上传来了声音:有人正在我们的头顶上走来走去,步伐没有规律,还时常停下来……脚步声十分沉闷,犹豫不决。我们听得并不总是很清晰,但是事实已经不容置疑:确实有人在楼上的房间里走动!父亲当时正在我身旁,这可是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我的推论瞬间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