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们还是来看看,您是如何完成这样的壮举的。晚上九点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客厅里。而您呢,您和您的朋友正躲在阁楼的某个房间里。就在此时,您给了他致命一击,然后您把他的尸体留在原地,自己则悄悄地来到了一楼。当帕特里克·拉提梅走到衣帽架前时,您把他打晕了,然后把头缩在大衣领子里,脸藏在毛毡帽下,去与其他人会合。随后门就被封印住了。等您确认其他人都走了,就马上拿出一瓶红色液体,洒在大衣上,然后又装上了一把道具刀。别忘了,您可是表演魔术的专业演员,这样的道具对您来说就是信手拈来。然后,您脸朝下躺在地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只露出一只手,这是个非常重要的细节,你们一会儿就知道了。
“我完全可以想象,您警觉窥伺的样子。楼道里先是传来了您父亲的脚步声,您听到他用手指敲门的声音,片刻沉寂之后,又听到他走远的脚步声。接着,传来了更多人的脚步声,门被打开了。您躺在地上装死,背上还放着一把道具刀,而隔壁房间里,则躺着那具真正的尸体,也就是您的朋友鲍勃。”
德鲁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橡胶球。他满意地看了看这个球,然后展示给众人,接着郑重宣布:
“就在此时,这个小球就派上用场了。但是,我认为还有必要解释几个细节。”他不怀好意地补充道。他又拿起书,用手掌拍了拍书,继续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们,这桩案件的所有细节,都能在这本书里找到解释。”
德鲁翻了几页,翻到他要找的那一页后,开始朗读起来:
行走江湖的魔术师常常一开场就会展示他们惊人的特异功能:他们可以用意念控制脉搏……首先,一位志愿者会握住魔术师的手,然后证实,魔术师的脉搏会在他的控制下,暂时停止跳动。这种表演一直是魔术师的拿手好戏,直到有一天,胡迪尼碰到某位江湖术士,对此提出了质疑,既然这位魔术师能如此轻松地用意念控制自己的脉搏,那么他是否能表演一个更加精彩的节目,随心所欲地放慢或加速他的脉搏呢……这位江湖术士显然无法回答这个令人恼火的问题,只能狼狈地落荒而逃。从此以后,意念控制脉搏的把戏就再也上不了厅堂,观众们事后才知道,短暂的脉搏停顿是人人都可以获得的能力,只要在腋下夹住一个橡胶小球,施加压力的时候,就可以在几秒钟的时间内减缓大动脉的血流速度……
德鲁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他放慢了说话的速度,语气变得更加郑重:
“我想,你们现在应该都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你们何以得知躺在地上的人已经死了呢?是怀特先生去摸了他的脉搏,确认已经不再跳动了……关键就在于,那具所谓的尸体在腋下夹着一个橡胶球!只是一个小橡胶球而已,就这么简单!
“接下来的事就很容易猜了。人群受到了惊吓,目击惨剧的人们都回到客厅去报警。没人想到要去其他的房间里检查一下,更没人想到应该把尸体看住。犯罪现场已经畅通无阻,凶手站了起来,走到隔壁房间找到鲍勃的尸体,把尸体拖到刚刚他躺下的地方。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就算大功告成了……”
德鲁对于自己的演说感到非常满意,觉得自己非常高明。他死死盯着我们,期待着我们的反应。接下来,他示意两位同伴过来,这两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大门口。然后他对亨利说:
“小伙子,我建议您还是认罪吧,这是为了您好。我无法承诺您什么,但是法官肯定会考虑到——”
“警官!”阿瑟起身怒吼道,“您简直是丧心病狂了!您的指控令人发指,都是基于一些不实的依据。我把脉的时候,那个人确实已经死了!他的手腕是冰冷的!我做了好几年医生,好歹还是有能力分清尸体和活人的!至于您的心理分析,警官……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们会在法庭相见……您会收到通知的!您的指控是在侮辱我们全家……现在请您出去!”
他蛮横地指着门口。
“父亲,”亨利插话道,“不要生气,他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德鲁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错愕地盯着亨利:就在刚刚,他指控亨利为可怕的杀人凶手,而亨利居然在为自己辩护。
“警官,”亨利沉着地说,“您的推理十分精彩,我向您表示祝贺。我的确会熟练使用橡胶球……而且,我还曾在詹姆斯面前表演过这个戏法。”亨利狡黠地朝我眨了下眼睛,“没错,警官,您的推理聪明绝顶,甚至颇具新意,”亨利直面德鲁的双眼,“我知道,您认为我就是杀害鲍勃的凶手!不,鲍勃是我的好朋友,我绝不会伤害他……”
亨利继续说道:“而且,他遇害的时候,我还在美国,当时我正在参加一场演艺界的聚会。那里有很多熟悉我们的人,也能够分清鲍勃和我……我可以把联系方式给您,您会发现,起码有二十几个人可以证明我出席了这场聚会。而且,第二天上午,我还见了市长——”
“很好,小伙子,”德鲁打断了他,似乎又打起了精神,“我会去查证的,您可以放心。”
说完这番话,德鲁已经绝望得不知所措。为了挽回颜面,他冷冷地向众人道别,然后身形僵硬地离开了现场。两位同行的警察也尾随他而去,再难保持英国警察不动声色的神情。他们的上司颜面尽失,而作为惩罚,他们也将不得不忍受警官的高傲和蔑视。
第12章 无解的案件
三天之后,德鲁警官再次造访怀特一家,向他们表达了最由衷的歉意。亨利洗清了一切嫌疑:好几个有头有脸的证人都证实了他确实不在犯罪现场,他在案发之后第二天早上才离开美国。在飞往英国的航班上,有些乘客还清楚地记得他们撞见的精彩魔术表演。人们在牛津和伦敦火车站同时看到亨利的时候,鲍勃·法尔也不在英国。这位美国人当时正躺在华盛顿某家医院的病床上,因为前一天他刚接受了阑尾切除手术。
整桩案件又变得扑朔迷离。鲍勃·法尔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心思简单,为人热情,没有家人,也没什么财产,所以完全找不出任何谋杀他的理由。调查显示,他是在遇害前一星期来到英国,这也是他第一次踏足英国国土。他在牛津的一家医院待了四天,然后就不知所终。
除了亨利,他的死并没有给我们带来过多的触动,因为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但是大家的心情都很低落。有些人觉得,维克多·达内利家的房子里有一只嗜血的鬼魂,还有人觉得,有个危险的疯子正在附近游荡。村里的人都陷入了恐慌,夜幕降临的时候,大家都闭门不出,手边还放着武器。拉提梅夫妇被吓得魂飞魄散,宣布他们即将离开。爱丽丝已经如同行尸,有一天晚上她精神极度崩溃,帕特里克不得不叫来了急诊医生。
12月1日,星期六,距离鲍勃·法尔遇害已经过去了两星期。当晚,我的父母不在家,于是我邀请亨利和约翰来我家喝一杯。
“约翰,你那温柔的另一半今晚恩准你出来了吗?”
约翰看着酒杯里的酒,脸上泛起微笑,回答道:
“我被允许待到晚上九点,不过你们放心,万一我晚归,伊丽莎白也不敢独自一人来这里找我……”
我们举杯向伊丽莎白致敬,感谢她破例的慷慨。
客厅的挂钟敲响了九点半钟,约翰看了看钟盘。
“我觉得,”他戏谑地说,“马上我们就会听到电话铃声响起了。”
亨利的脸上泛起微笑。诚然,朋友鲍勃的死让他大受打击,但是这几天他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他看起来十分平静,也很放松。
“这白兰地太好喝了,”约翰郑重地说,“真可惜,瓶子就要见底了——”
我单刀直入地打断道:
“可是,亨利,你是不是还欠我们一些解释……”
我们喝着白兰地助兴,氛围十分愉快,三人都很高兴。约翰的老婆不在身边,一身轻松自在,亨利则几乎变回了从前我们认识的那个他。是时候澄清一些事情了。
“三年前我在牛津火车站看到的那个人真的是你吗?如果是,那拉提梅夫妇在伦敦看到的分身又是谁?现在我们知道那不是鲍勃·法尔了。”
我把剩下的白兰地都倒给了亨利,他正要开口说话。
“很快,”他思考良久终于说,“很快……我就会解释给你们听的。”
“难道你有一个孪生兄弟?”
“或者是鲍勃有个孪生兄弟!”约翰插话道,非常得意于自己的发现。
亨利嘲讽地笑了笑,摇头表示否定。
“你们完全没猜到点上。不过我很惊讶,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解释这个小秘密,其实答案显而易见……”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约翰点燃一支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小秘密,小秘密……还有脚步声的小秘密,你还记得吗?以及你父亲遇袭的秘密……不要谈论鲍勃的事了,这不重要,根本不值一提……一个人在密室里被谋杀……不,真的没什么好谈的……”约翰停顿片刻,然后继续说:“亨利,我并不确定,但是我感觉你好像知道谁是这些小秘密的始作俑者,你好像认识……那个凶手。”
亨利盯着约翰看了许久,眼睛里闪烁着不同寻常的光芒。
“是的,”他承认道,“我确实认识他。”
“但是亨利,”约翰大声说,“你应该……你应该报警……我是说……如果你确定……凶手依然逍遥法外,他有可能会继续下手……”
亨利喝了一口白兰地,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不会,我觉得他不会再出手了。”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
亨利是个身手敏捷的魔术师,但他没有占卜能力。他无法预知,一小时之后,可怕的悲剧即将发生。
电话突然铃声大作。
“你们别动!”约翰站起来说,“一定是伊丽莎白打电话来命令我回家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朝通往门厅的大门走去。等他走出客厅,我问亨利:
“拉提梅夫妇已经走了吗?”
“好像是昨晚走的……”
“奇怪……他们竟然没来跟我们道别……”
“今天早上维克多来我们家坐了一会儿,告诉了我们这个消息。他们本来打算今天走,昨天白天打包好了行李。但是,今天早上维克多起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溜走了……当然,连车带箱子全都不见了。维克多怒不可遏地说:‘简直莫名其妙!他们昨天连夜走的,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我还以为他们是体面人!’”
“他们应该是半夜走的,”我说,“我那个点睡不着,听到了汽车的声音。”
“我也是。”亨利低头确认道。
“可这也太奇怪了。没错,爱丽丝变得有些神经兮兮,但是像这样在半夜不辞而别……”
约翰回来大声宣布:
“半小时!我进行了艰难的谈判,续上了半小时。”
“你倒是善于跟女人周旋。”我嘲讽地说。
约翰似乎没有意识到我的讽刺。他朝我们走过来,却在窗边停下,拉开了窗帘。
“现在不下雪了,雪已经积了至少十公分……朋友们,多美的景色啊,月亮挂在漆黑的天上,大地穿上了洁白无瑕的大衣……”
亨利把空酒杯摆在桌上,用力清了清嗓子:
“约翰,下雪天对我有很奇怪的影响,我总是觉得嗓子发干。”
白兰地已经见底,可耻地当了逃兵,于是我们打上了苏格兰威士忌的主意,准备继续战斗。我从父亲的酒柜里偷来一瓶上好的威士忌。看到好酒,大家都来了兴致,我们纷纷举杯,向这茫茫白雪和大地的银装致敬。
过了一会儿,我们开始唱起了生日快乐歌,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为了助兴。挂钟突然鸣响,电话铃声在第十次钟声时又响了起来。
“亨利,你去接吧。如果还是伊丽莎白,就告诉她我已经离开了。”
亨利微笑着答应,走了出去。
几分钟之后,他两眼放光地再次出现在客厅。
“是谁打来的?”
“是您的未婚妻,史蒂文斯先生。”
约翰大吃一惊,钦佩地看着我。他起身来握住我的手,热情洋溢地说:
“恭喜恭喜,詹姆斯,我都不知道……”
“可是,”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
“她跟我说她晚点过来,詹姆斯,”亨利信誓旦旦地说,“她叫你不要担心,她的夫君缠住了她,所以她才……”
“我的老天!还是个有夫之妇!”约翰瞪大了双眼惊叹道,“好家伙!如果这事让贝蒂知道的话……”
亨利走到壁炉边,出神地看着炉火。我看着他的背影,看出他正在偷笑。我应该是昏了头,才没有立刻看出他是在骗我们。
约翰已经明白过来,他笑弯了腰:
“我就说嘛,嘿嘿嘿!我就知道,哈哈哈!”
“抱歉,詹姆斯,”亨利转过身,谨慎地对我说,“刚刚有人打错了电话,我没忍住跟你开个玩笑,你得承认,这没有恶意。”
然后,他又继续凝视着火苗。
约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未婚妻!哈哈哈!真的假的?噢!我受不了了,这太搞笑了!”
“怎么了?”我恼火地抗议道,“为什么我不能有未婚妻?”
“当然可以,詹姆斯,当然可以。”约翰笑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他只好善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这让我更加火冒三丈。最后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并向他们提议举杯致敬那所谓的未婚妻,他们毫不犹豫地照做了。
时钟敲响了十点一刻。
“天哪!”约翰惊叹道,“我得赶紧走了。”
“差不了这十分钟,她还能吃了你不成?再喝一杯吧!”
“不,不!感谢今晚的招待,詹姆斯……再见,亨利。”
约翰一溜烟走掉了。亨利若有所思地看着在约翰身后合上的大门,突然用拳头拍着掌心激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