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嗯……那么请你实际操作给我们看一看。”
几名刑警从门边走开,把主导权交给雾切。割断的皮筋握在雾切手里,现在它们已经又被重新系好了。
“这个密室让目击者误认为门是紧紧封闭的,由此成就了一个完美的密室。但实际上,这个密室是不严密的,它充分利用了皮筋的特性。”
“不严密的密室——是吗。”刑警们一边点头,一边握着铅笔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与此同时,四位有犯罪嫌疑的访客却一语不发,静静注视着雾切的一举一动。
“首先,凶手在下午三点之后的任意一个时间,将白州寸铁叫到剑道场来。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被害者的,总之,他在和白州先生独处的时候,让对方摄入了安眠药或是有麻醉效果的药物,至于具体方法就只能想象了,可能是把药物掺在食物或是饮料当中,也有可能是让被害者吸入了麻醉药或是笑气。总而言之,必须要让白州先生暂时失去意识。”
“事情会那么顺利吗?”八鬼抱着胳膊说。“话说回来,两个人单独待在剑道场的时候不就可以把对方干掉了吗。”
“那样的话自己也有可能会被怀疑。说到底,凶手是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才用了诡计的。”
“管他是诡计还是摇滚,你把话说清楚。”
“事情是这样的,”雾切手臂交叉在背后,把脸转向房间靠里侧的那扇门。“首先做好准备工作,也就是用皮筋把通往后院的那扇门封起来。单纯要把门封住的话只要锁上就可以了,但凶手之所以要特意用到皮筋,是为了不让另一扇门上的皮筋看起来不协调。应该可以说,这是为了让密室保持统一吧。”
“关键在于外走廊那边的皮筋对吧?”我这样问道,雾切把目光投向我,点了点头。
“接下来,凶手把一尊铠甲武士摆在房间中央,这是障眼法,用来让警方怀疑被害者是利用铠甲自杀的,实际上警方也确实倾向于将此案解释为自杀。”
“从现场状况来看,只能这样推测啊。”其中一名刑警一脸不高兴地说。
“这正合乎凶手的预想。既然现场是密室,那么四名犯罪嫌疑人都不可能实施犯罪,并且也不可能存在第三者,这样一来,那就只能怀疑被害者是自杀了。而从现场的状况看来,自杀也不是不可能。”
“曾经有过这样的案例,某人因为自杀拿不到人寿保险金,所以制造出他杀的假象……不过死者本人进行伪装的情况倒是很少见。不过,这次案件的本质并非如此,没错吧?”
“嗯。如果是被害者本人将自杀伪装成他杀的话,我认为他没有必要制造密室,不是密室反倒能够让他杀的嫌疑更大。遗憾的是,这次案件并不是‘伪装成他杀的自杀案’。”
“那果然是密室杀人案吗?”我问。“只不过,这样一来就感觉没有人能够实施犯罪了……”
“不,其中唯一有一个人是有可能实施犯罪的。”
刑警们听到雾切这么说,观察起了四名犯罪嫌疑人的脸色。
宿木、八鬼、杜若、水井山四个人都神情狼狈,他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这并不复杂,只需要利用这个不严密的密室就行了。首先,凶手在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在剑道场内将刀刺进失去意识的被害者后背,并故意让血溅在铠甲上,这是个虚假线索,用来引导我们得出自杀的结论。然后,凶手把这个千斤顶卡在通往外走廊的门里,把皮筋挂在门把和墙上的挂钩之间,缠上好几圈。”
雾切把她在水车小屋里找到的千斤顶放倒,推进敞开一条缝的两扇门中间,门中间的缝隙大概也就一个拳头宽。
“这个阶段要尽可能地把皮筋拉紧。在此之后,用千斤顶把门缝撑大。”
雾切摇动千斤顶的把手,门缝一点一点敞开。皮筋越伸越长,越来越细,不过还是没有被扯断。
在门已经开得相当大了之后,雾切停下了摇动把手的动作。
“这就差不多到极限了吧。”
“但是差不多只有小孩子才能穿过这个缝隙啊……”
雾切应该是可以穿过去的。我觉得我应该有点勉强。
在四名犯罪嫌疑人中,能够穿过这条缝隙的……只有一个人。
“水井山小姐,请你试一试,看看能否穿过这条缝隙。”
刑警抓住了她的手肘催促她,她几乎尖叫起来,摇着头。
“不、不是的,不是我!”
“没关系,只是个实验,请你试一试吧。”
“这简直太乱来了!”水井山慌了神,转而逼问雾切。“你想陷害我吗?就算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在千斤顶的帮助下离开密室,在案发的时候,我可是跟大家一起在走廊上啊?如果我是凶手,那案发之时室内传出的响动又是怎么一回事?”
“制造响动又不是什么难事。”
雾切向我使了个眼色,我按照她事前所说,拨通自己的手机号码。
铠甲武士的脚边立刻传来了手机震动的声音。
“比如说就像这样,用手机拨通室内的另一部手机,让手机铃声响起。只要把手机铃声设定成响动声,隔着门听起来就像是凶手正在杀人,完全可以伪造出这样的假象。之后只要趁其他人发现尸体陷入混乱的时候收回手机就行了。”
“怎、怎么会……我没有杀人!”
“我们到警局再细说吧。”两名刑警扣住水井山的双臂将她抓住,然后把她带出了房间。
宿木、八鬼和杜若三个人还是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呆呆注视着水井山消失在门后的背影。
“没想到那个女人会是凶手……”八鬼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说。“真是人不可貌相,就因为这样女人才可怕。”
就这样,武田鬼屋的密室杀人案算是划上了句号。
没过多久,警方下达了全体撤出的命令,我们陆续离开了现场。除了两名警官留在门口负责看守之外,其他的刑警也全部离开了。
没有交通工具回去的人可以坐警车走,最后我们一行人当中,我和雾切同乘一辆警车,八鬼分乘另外一辆。虽然之前警方已经向我们解释过,告诉我们并非要把我们带到警局去协助调查,但八鬼好像情绪很激动,话变得特别多。
“我说,雾切妹妹,”我们并排坐在警车的后座上。“水井山小姐真的是凶手吗?我感觉很多问题都没有得到解释……”
“警方会向她解释的,我想现在她应该已经被释放了。”
“咦?”
“我让警方的人配合我演了一场戏。她不是凶手,用千斤顶制造出入密室的暗道,这是凶手事先设计好的陷阱,用来引导侦探直奔这个简单的答案。”
要是换了我,肯定会直接奔向这个答案了。话说回来,我这个真正担任侦探的人,大概在遇上这个陷阱之前就已经进入解决阶段了。这个样子以后真的没问题吗……
“我也同样设计了陷阱,虽然这不大符合我的作风。既然没有时间准备充分的证据和理论,那也不得不采取多少有点强硬的手段了。”
没过多久,警车就开始往回走了。
凌晨三点——
已经空无一人的武田鬼屋融进黑暗之中,化作了鬼魂肆虐的地方。生人的气息已经从这里消失,沉淀的寒气从房间里溢出,飘到走廊上,笼罩了整间住宅。
而现在,正有一个人在黑暗中穿行,缓缓向大宅接近。但黑暗并没有对这个人表示拒绝,因为此人也正是黑暗的居民。
这个身披黑暗的人并没有走进大宅,而是越过靠近悬崖的栅栏,走进了竹林,大概他是觉得这里不容易留下脚印吧,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害怕撞上在这里看守的警官。
这个人终于来到了大宅的后院,他的目标就在这里。
这个人缓缓靠近水车,然后,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根像是撬棍的东西,高高举起——
“到此为止了。”伴随着少女的声音,藏在竹林里的探照灯一同射出强光。
那个人身上披着的黑暗立刻被驱散了。暴露在光中的人是——杜若克丽丝。
她眯起眼睛瞪着探照灯,把手挡在额头上,好不容易才在强光之中捕捉到了少女的身影。
那是双手叉腰站立着的雾切响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请警方帮了个忙,”雾切举起一只手向藏身在竹林里的刑警们示意。“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要来消灭现场留下的唯一一处痕迹——”
“你这小姑娘在说什么呢。”杜若歪了歪脑袋说。
“那么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在这个时间回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的一只耳环掉在这里,耳环很贵,所以我回来找,有什么问题吗。”
杜若对答如流,不知这是她早已经想好的答案,还是灵机一动突然想到的。不管怎么说,那个拖长了声音说话的轻佻女子仿佛已经不见踪影,她倒显得非常聪明伶俐起来了。
“你手里拿着的是?”
“耳环有时候也会掉到手够不到的地方啊,我怕会发生这种事,以防万一就把这个带来了。”
“不过那东西看起来更像是用来搞破坏的工具,”雾切手叉在腰上继续说。“你再怎么狡辩也是没用的,你做过的事情我全都知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杀害白州寸铁先生的凶手就是你吧。”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杜若大失所望地摇摇头。“各位警察先生也是的,难道你们居然把这种小孩子的话当了真?一个二个都摆出一副死板板的脸。凶手不是那个水井山吗,只有她才能从那扇被皮筋封住的门出入啊?”
“嗯,按照凶手的想法,事情就是这样。凶手应该是在侦探图书馆调查了那些邀请来的访客的档案,特意选出了一个能够从皮筋密室中出来的小个子侦探,目的就是栽赃给她。但是你选择水井山小姐也许是一个错误,从体型上来说,她的确能够穿过那条狭窄的缝隙,但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我不由得问。
顺带一提,我之前一直跟刑警们一同躲在探照灯后面等待着开灯的时机。
“问题在于服装,她穿的是和服。穿着那身衣服行动受限,要想从那么狭窄的缝隙里挤过去是不可能的,而且,她的衣带首先就会被勾住。虽然从个人档案的数据上来说她有这个条件,但你应该没想到她会穿和服来吧。”
“这、这要看皮筋是怎么拉长的啊!”杜若反驳道。“只要用千斤顶把门撑开,不管穿和服还是穿什么都过得去。”
“如果这样说的话,那所有人都有这个条件了,只要操作千斤顶把缝隙撑得够大,能让自己过去就好了。”
“就说这样皮筋会被扯断的啊!”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会不会被扯断,反正这个问题的答案没人知道,所有嫌疑人有可能都穿得过去,也有可能都穿不过去。”
“那我也有可能过不去啊?你居然要说我是凶手?”
“你是凶手的证据在另一个地方。”
“什么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证据。”
“那我问你,昨天下午三点以后,你在后院里做什么?”
“后、后院……?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在后院里?别胡说八道。”
“不,这可不是胡说八道。我知道的,当时你正穿着铠甲武士的草鞋,在后院里走来走去……”
对于雾切的话,杜若哑口无言。
“原来草鞋之所以弄脏了……是因为被杜若小姐穿出去了啊?”我问。
“你在说什么呢,草鞋怎么了?”
“为了能够实施密室杀人,你需要设置一个机关。为了设置这个机关,你需要到后院去,但你没有外出的鞋子。然而,有一个理由迫使你必须尽快完成准备工作,所以你不得不穿上草鞋出去了。”
“什么理由需要这么急?”
“是雪。雪还在下的时候,就算在后院留下了脚印,也会被积雪所覆盖。你所制造的密室是以这一点为前提的,所以必须在雪停之前尽早做好准备。”
案件发生的时间大约是晚上十一点,那时我们没有发现任何类似于脚印的痕迹。如果事情真如雾切所说,凶手是在后院进行机关设置的准备工作,那么应该在案件发生的几个小时之前,准备工作已经结束。昨天一直在下小雪,就算多少留下了点痕迹,几个小时之后也会被雪覆盖的。
“你把白州先生叫出来,让他失去意识之后,发觉没有鞋子出门。一般想来,这时有两个选择,要不就是回玄关拿鞋子,要不就是在玄关把鞋子穿上从大门出去走到后院。但是很不幸的是,这两条路都行不通,原因就是宿木先生一直都在玄关附近。”
的确,宿木说过,他一直都在玄关到走廊一带鉴定墙上挂着的水墨画。
“要是没做什么亏心事,你只需要从他身边走过,把自己的鞋子拿回来就好,但事实并非如此。要是宿木对你产生了怀疑,问你拿着鞋子要到哪里去,那你的杀人计划可能就全泡汤了。你也没办法选择等待宿木先生离开,因为你害怕雪会停,这种担忧让你心急如焚。”
雾切淡淡地解释着。杜若好像一直在寻找插口反驳的机会,直到现在都没说过话。
“没有鞋子,但是又必须出去,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呢?”
“光脚出去。”我说。
“当然也只能这样了。但在这种严冬时节,光脚走在雪上想必很难受吧。”
“但是也只能忍着啊?又不是要你走好几个小时,快去快回就好。”
“虽然也不是不能忍,但更重要的是,出于某种心理上的理由,还是尽量想避免光着脚外出。”
“心理上的理由?”
“要是雪没能把脚印完全覆盖住该怎么办?那时留在雪上的就是自己光脚的痕迹,这就绝对没办法搪塞过去了。为了避免这一点,还是找双鞋子来穿比较好。对于以上这些理论和步骤,有人有不同意见吗?”
没有任何人出声。
“然后,结论我已经说过了——你发现了铠甲武士穿着的草鞋,决定穿着它出去。”
“等等,为什么这个人就是我啊?”杜若看准了这个时机,出言反驳。“在你所说的这些道理当中,好像并没有证据证明穿草鞋的人是我啊?”
“我检查过鞋子的尺码,草鞋是26.5厘米。不过基本上来说,草鞋是不存在什么尺码的,一般都是穿比自己的脚略小一些的草鞋,让脚趾露在外面。”
“雾切妹妹,你连这个都知道啊,我都不知道呢。”
“我一直对日本的文化和风俗很感兴趣,”她说,把眼光投向远处。“从这个观点出发,符合条件的人就是脚的尺码比草鞋尺码大的人,也就是八鬼先生和宿木先生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