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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在店铺废墟,我留心找了找,没有看到类似的东西。作坊发生了轰燃,损毁得过于严重,连纵火的痕迹也没有了。”
韩度说着,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袁青:“攻击妇人的凶犯,是在作坊雇工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进入阁楼,说明此人相当了解香药店,也许就是店内的人。他先是击倒陈姑,接着在作坊纵火,趁着店内发生混乱而众人奔走逃生的空档,又到前铺二楼放了第二把火。对凶犯来说,一场大火正好是湮灭罪证的利器。”
接着,韩度将自己从余承学那里了解到的情况,说与三位下属。
他又拿出一个瓷盒,打开盒盖,顿时奇香溢室。
这是余承学离开前,韩度从他手里要来的。
“原来如此,陈姑衣裳上沾满的香气,竟是东阁云头。”九公感叹着。要知道,东阁云头比起百花香,更是难得。若将百花香比作香中贵妃,东阁云头无疑是皇后了。
九公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会不会是香药店内的其他制香师,觊觎陈姑手里的香方,逼迫她说出后,又杀人灭口?”
韩度轻轻一笑。
“所以说,能从他人口中问出多少事来,还得靠九公。另外,泰和一年前的那起小火灾,务必再查。”
“是。”九公叉手领命。
就在韩度将瓷盒的盖子盖回去时,袁青又一次发出了令人侧目的声音。
“啊!”他抬起手臂指向韩度,目光钉在韩度的手上:“我想起了!花香!”
众人茫然地望着袁青。
“昨天,我遇到韩头领的时候闻到了花香。梅花,还有……蔷薇的香味。韩头领刚才给我们闻的那个合香,里面也有蔷薇呢。其他人肯定闻不出来,虽然都是蔷薇,但我的鼻子知道,两种气味是不同的。”袁青说到最后,得意地笑了起来。
韩度心里咯噔一下,脑海中闪过一星火花。他昨天只是顺手将怀里的一方刺绣锦帕用作覆面,那帕子是太师在家宴中赐给族中子弟的,用了梅花的熏香。
要说蔷薇,绝不是他身上的,而是阁楼里陈姑带来的花香。东阁云头的原料里,若含有蔷薇的话……
韩度将盒盖重新打开,凑到鼻下嗅了嗅,他闻不出蔷薇的味道。
越是高级的合香,配方越复杂。主香还好,辅香的细微差别,就算是内廷一流的制香师,也未必闻得出。
他将香盒又递给九公和东颋,示意他俩也闻闻。
两人都摇头。
“袁青的意思是,在火场里闻到的蔷薇香气,和这盒云头香里的蔷薇香气,是不一样的吗?会不会是因为作坊内的烟气太多了,污染了原本的花香……”
梁九公的话尚未说完,袁青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他连连摆手,因为找不到准确的词句来描述感受,又着急地挠了挠脸颊。
“不是那样的!”袁青绞尽脑汁,拼命想要让其他人明白:“廉州义社的夫子说过,南方的橘子种到北方去,会变成另一种味道。”
“呆头鹅!‘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你想说的是这个?”
袁青仿佛得救一般,感激涕零地朝着殷东颋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我的意思是,花也是一样的!”
韩度闻言,沉吟片刻。他示意梁九公附耳过来,小声嘱咐了他几句。就在刚才,他改变了主意。午后,他要带着狗鼻子拜访太师府。
第四章 香药灼(三)
九公与东颋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泰和香药店的店长柳行舟苦着一张脸,告诉两位前来问讯的潜火兵,他手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经过店内的自查,昨日起火前,最后一位见到陈姑的人是作坊工长,鲍大益。
坏消息是,鲍大益一家,上午退了临安的租房,携带值钱的家当跑了!
“纵火之人,必是此人!不然,他为何要跑?”柳行舟信誓旦旦地说道。
柳行舟一番讲述,火灾前的情景变得清晰起来。
陈姑所在的阁楼位于作坊最深处,划为红区。按照店规,只有少数资深的制香师有权进入红区。
店内的普通匠人,根本不知道暗之制香师的存在。
陈姑做满一年工期,鲍大益作为工长,从账房处支取了陈姑的工钱,亲自给陈姑送去。
工坊布局严密,如要进入红区,势必经过普通的工区。
约莫酉时,几位制香师同时目睹鲍大益走进了红区。彼时红区内只有陈姑一人。
鲍大益之后,再没人进过红区。
到了点灯时分,雇工日夜换值,所有人都会去前铺点卯。
陈姑是泰和雇佣的暗之制香师,所谓暗,正是因为这类人的存在不为大众所知。
鲍大益送钱过去,顺便通知陈姑,要她趁着换值的空档,悄悄从作坊后门出去。为此,鲍大益还找了个借口,提前叫走了后门的门吏。
夜里起火后,柳行舟想当然地认为,阁楼里没人了。
“你们的韩指挥说过,陈姑是被人击打头部倒地的。能做这件事的人,除了鲍大益,还会有谁呢?”
“柳待诏认为,鲍大益袭击陈姑的理由是什么?莫非二人素日有仇?”九公问道。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为了陈姑手里的云头香方子么?鲍大益必定是想要逼迫陈姑说出香方,陈姑不从,他冲动之下随手拿起制香工具朝陈姑砸去。事后,鲍大益误以为自己杀死了陈姑,为了掩盖罪行,干脆又在店内放了火。”
说到这里,柳行舟痛心疾首地朝着潜火二人拱手一拜:“为防奸人逃走,请衙门速速通缉鲍大益!”
“柳待诏放心。”九公一边回话,一边将香药店的雇工名册拿出,请柳行舟列出那些亲眼目睹鲍大益进入红区的雇工,以及有权进入红区的高级制香师的名字。
这边九公问完,那边东颋将香药店的地图摊开,一手拿笔,一手压着纸张的一角,问道:“红区的范围,能否请柳待诏为我指一下?”
柳行舟俯首看向图案,嘴里恭维着东颋的画技,伸手在纸上比划一圈。
“从这儿,到那儿。”
东颋提笔,白纸上转眼多了一个潇洒的圆。
“伙计最初发现起火的地方,又在何处?”
柳行舟手指在某个地方点了点——那是一个单独的房间,堆放制香原料,不在红区内。
东颋随即画上一团小火苗,以做标示。
他抬起笔尖,目光仍留在画册上,喃喃问道:“贵店去年也发生了一场火灾吧。那是怎么回事?”
九公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他转头瞥了东颋一眼。
根据临安府衙门的火灾档案记录,引起火灾的是一位年轻的制香师,叫做潘远,刚招进泰和不到一个月。
店内伙计很快发现了火苗,自行将其扑灭,没有人员财货的损失。因此,官府并未将潘远入狱,仅做出了罚金一百贯的处罚。
柳行舟对那场微不足道的小火灾没有太多评价,他说的跟档案记录差不多。
“火灾发生后,潘远立即被泰和辞退了。店内无人知晓他去了哪里。”
东颋问到潘远的样貌,柳行舟说那人在香药店的时间太短,他实在记不得了。
离开前,东颋将风帽男的画像拿给柳行舟辨认。
那人将图纸端详了好一会儿,只承认那身短衣是泰和香药店的,却不认识那个背影。至于方脸男,柳行舟匆匆瞄了一眼,连连摇头。
行都的梅月总是和淅淅沥沥的小雨分不开。前一刻看着还有几缕阳光从云层中漏下来,眨眼间断断续续的雨滴就从天边滚落。
殷东颋抬起袖子,轻轻捂住了口鼻。自打他和九公走进这个巷子,湿漉漉的空气里始终有一股散不开的霉味。
远处就是盐桥的运河,河上停泊着十几条乌篷小舟,船头摆放着炊具。一些舟船的船尾伸出长长的竹竿,上面晾晒着衣服。
东颋不由得为那些没有收衣服的水上人家担心。
“东颋是第一次到这一带?”
“嗯。”东颋收回落到运河上的视线,低头看向梁九公的同时,不好意思地放下了捂鼻的袖子。
梁九公笑眯眯的,双手背在身后,显得驼背更明显了。
两人拜访了柳行舟在盐桥的住处,又往东青门的方向走,沿途都是市井气息浓厚的热闹区域。
九公熟门熟路地从大道拐进小巷子,左穿右穿,如鱼得水。
殷东颋知道九公是临安本地人,很自然地想到他是不是曾经住在这一带。
“十几年前,的确是在附近住过一段时间。”梁九公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远处的一排低矮屋子:“你看,就是那边了。”
殷东颋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一圈短篱围着三间茅屋,每屋两椽。
“真是危险啊。”
“嗯?”
“不是很容易着火吗?”殷东颋扫视了一圈四周,拥挤的茅屋一间挨着一间,恨不得把所有的空隙都堵起来。
一路走来,他只见到了一处中隅和望火楼。中隅不过区区一百零二人的潜火兵。如果是在城南,以这一带密集的人口和拥挤的房屋来计算,少说也应该路过三处火隅了。
而且……东颋皱眉望着那些简陋的竹椽茅舍。他记得朝廷为了消除火灾隐患,多次颁布过法令,要求限期拆去都中的茅草席屋,改造瓦屋或者修建火墙的。
如果不是因为调查香药店的案子和九公来到这一带,殷东颋根本不知道临安城中还保留着这么大片的茅屋区。
“着火的隐患,哪里比得过没有住处,马上就要风餐露宿的急迫?”梁九公平淡地说道:“东颋来临安五年,一直住在画院吧?”
东颋点了点头。由于画院保留了他的画师名额,东颋人在潜火队,却仍住在画院的寮舍内。
行都的南大内建在凤凰山,皇家画院又在凤凰山北麓万松岭。凤凰山风景秀丽,北眺西湖,除了大内和皇家园林等官家设施,山麓周边居住的全是临安城的豪强富户。
殷东颋数年间埋首于宣纸丹青,专注在画技之上,除了采风,很少走出凤凰山。
“这就对了。”梁九公注视着孙辈年龄的东颋,露出慈爱的笑容:“你呀,是个幸运之人呢。”
殷东颋心底顿时生出一丝困惑,还来不及细想,九公已经伸长脖子,扯开喉咙朝短篱内的茅舍叫了起来。
“荐桥泰和香药店的鲍大益,是住在这里吗?”
九公喊了几声,一个穿着麻布背心和短裤的中年男人掀开门上悬挂的破竹席,大踏步地走了出来。
“鲍家刚搬走了!”男人见到外面二人的装束,愣了愣,随即说道:“潜火七队的?”
话音刚落,最西边的茅屋也掀开席子,走出一个差役模样的男人。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抱着婴孩的妇人,还有一个年轻男人,看样子是夫妇。
“这不是九公吗?好久不见,九公还是这般硬朗。”差役一眼就认出了九公,立刻迎了上来。
原来,那名差役也是厢军的兵卒,与九公是旧识,姓李,因为鼻子上长了一个痦子,人称李痦子。
临安城中的厢军,几乎等同于杂役兵,日常勤务不过是擎肩舆、供伎巧、服厮役之类。又有官员豪民巧立诡名,以厢军充占私役的事,层出不穷。
这李痦子也被城北富户宁员外雇佣,兼管赁屋收租。
他将九公和东颋让进西边的茅屋内。屋内极其狭小,仅容四五人促膝。半扇竹窗透过昏暗的光线,地面上铺着薄薄的旧草席。
经李痦子介绍,这间茅屋原本是鲍大益一家租住的。上午鲍大益找到李痦子,匆忙退了租。
这一带全部是宁员外家的土地,绍兴年间建起几十间茅屋,租给各地涌入都城的平民。眼下的行情,一间茅屋月租金四百文。平民只要有稳定的劳作,四百文是能够负担的价格。
只是,房租虽然低廉,限于人多屋少,能够租上房子实属幸运了。租住者为了在人口稠密的都城找到一个落脚处,往往会一次性预交一年的租金。
鲍大益找上李痦子,要他退了一部分预付金之后,这才带着妻儿离开了。
按照李痦子的说法,十四年前,鲍大益在湖州老家的田地被地方富户兼并了,鲍大益不得不独自到临安讨生活。
当时为了租上这么一间茅屋,他特意请了客居都中的同乡作为中介,送了一些银钱给李痦子,这才租到了房子。
“你想想,好不容易租到的房子,鲍大益说走就走了。他最初在泰和香药店总店的制香作坊当学徒,一步步升为工长,听说一直在存钱。按理说,他要是再干个十来年,说不定能在城北远郊买到一小块地呢。”
李痦子双手环胸,盘腿坐在草席上。
鲍大益的邻居邹二——那个穿着麻布背心的中年男人,坐在李痦子旁边。他前段时间被茶楼解雇了,没有找到新东家之前,日间只能在租屋内糊点纸灯笼卖钱。
这人听说九公二人是来打听鲍家的事,便从自家拿了茶碗和茶壶,跟着走进来。
梁九公看着门外,目送年轻男女穿过短篱的背影,问道:“那对夫妇,是来看房子的新租客?”
李痦子也跟着看了一眼门外,点了点头。
宋代官办的租房机构。楼店务在官方土地上建房,面向民间出租,类似于现代的公租房。 “想在城里租房的人,从艮山门排到了候潮门。不说楼店务的赁屋了 ,咱们这里一旦有空房,马上就能租出去。就连那些客居京城的官员,很多也租不上房,不得不借住在城外的寺院或者道观里。”
李痦子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邹二带来的茶壶,往碗里倾倒。
随着清水注入粗陶的茶碗,他皱起了眉。
“什么啊,是白水?”
“没办法,即使是粗茶,也是需要花钱的。”邹二坦然说道,又转头对梁九公和东颋说道:“两位官差,自便。”
李痦子嘴上抱怨着,还是将倒进碗里的白水一口饮尽了。放下茶碗,他的目光从九公移到东颋,停顿片刻,又从东颋移回九公。
“怪不得九公穿上了潜火七队的装束。刚刚九公说的葵组,专职调查起火原因,听起来倒是个轻松差事。”
哪里轻松了?
东颋暗自反驳。
九公的脸上,始终保持着祥和的笑容。
“痦子,鲍大益找你的时候,有说过突然退租的原因么?”
“没有。我当然也问过,他只含糊地说家里有急事。”
“家里……这么说,是指湖州老家了?”
“我想是吧。所谓的家,肯定不是临安城里的这间茅屋。”李痦子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屋子,咧嘴哂笑。
冷不丁地,邹二插话进来,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昨夜香药店的火灾,潜火队不会是认为鲍大益纵火吧?”
李痦子仿佛是听到有趣的事,笑得更厉害了,鼻上的痦子随着他的笑声抖动着。
“你这样想也不奇怪。毕竟店里刚发生火灾,鲍大益就带着全家跑了。呵呵,只要他不在这里纵火就行!宁员外没了房子,我就没有额外收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