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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你和东颋现在就赶过去。我和倒海犬先查铺子,两路人午时回衙门汇合。”
“是。”九公向东颋使了一个眼色:“走!”
这边,韩度也朝满脸疑惑的袁青催促了一声,率先跨过了那道熏得漆黑的石门槛。
店内一片狼藉,原本富丽堂皇的陈设几成废墟。装饰用的盆栽架子七七八八地倒在地上。货柜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残存的部分被火烧得变了形。
地面上,到处是黏糊糊的泥浆状的黑色堆积——那是香饼燃烧后形成的香灰。
尽管大火在天亮前就被迅速扑灭了,但潜火队考虑到香灰内残留的火星引起复燃的可能性,今早命令水军队又运来三十几车的清水。
帐前四队第一队的队将亲自带着部下,将废墟又浇了一遍。包括香药铺周边的区域,也全部检查了一番。
因此,那些小山状的香灰全变成了泥浆,黑乎乎的细流以泥浆的山丘为中心,向着四周蜿蜒而下。
袁青的皮靴淌过那些细流,却没能躲过随处可见的泥浆。那些黏糊糊的东西沾在靴子的底部,在袁青跳到另一个位置时,脏污不堪的地板转眼又多了两个大大的黑脚印。
韩度站在店铺的最中心,左右环视一圈,冷不防转身面对袁青。他背过双手,目光犹如古井之水。只见他微微扬起下巴,向袁青发出指令。
“你来找出铺子的起火点。”
“我?”袁青底气不足地反问了一句。在廉州的时候,他只管灭火。调查火灾起因的事情,他此前从未做过。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么?”韩度的神情很是严肃。
“听着,要查清楚起火原因,就必须先找到起火点。根据火势蔓延的先后顺序,烟的状态是有差异的。具体来说,潜火兵必须第一时间观察烟的颜色、形状、气味、流动的方向等。你是跟随保佑坊火隅最先到达现场的潜火兵之一。怎么样,好好回忆一下吧,当时的状况有让你介意的地方吗?”
袁青下意识地挠了挠鼻子。对他来说,记忆最深刻的就是气味。
那时,他跟着火隅的伙伴们,冲进了香药铺子。小楼内,缭绕着各种各样的气息,香药原本的味道被浓烟污染了。
他不喜欢被污染的气味。尤其是那个地方的气味太多太杂了,熏得他的脑袋发胀发疼。
他们没有管店铺里的火,径直冲到后院。东边的仓库暂时只有外围着火,反倒是西边的作坊,烟气比前面着火的小楼还要厉害一些。橙红的火星犹如春日飞花,在夜风的吹拂下落向远方。
袁青已经记不太清楚他是何时脱离队伍,孤身一人闯入黑烟滚滚的作坊的。他的眼睛被熏得直冒眼泪,鼻子憋着气。
只有在他找不准方向时,他才会拉下面罩极为快速地嗅一下。说实话,那滋味实在太难受了,如果不是他尽力贴着地面前行,很可能被烟呛死。
他蓦地想起昨日韩度的身上倒是有两股很好闻的花的香味,梅花的香味……另一种花是……
不,还有别的什么……
缭绕不去的血腥味,冷不防从回忆的虚空中飘了过来。
“啊!”袁青瞪大眼睛,猛地叫了一声:“你扛着的那个额头受伤的女人,是不是就是刚才九公说的妇人?”
韩度的嘴角忍无可忍地抽动了一下。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问东,你答西。七队的规矩之一,就是上级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记住了?”
看袁青乖乖地点头,韩度到底还是做了解释。
“昨日你救出来的那个妇人,是我让梁九公送去安乐坊治疗的。我也没料到她会失踪。”
“你不认识她?”
“不认识。我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受伤昏迷了。”
“那你怎么在作坊阁楼上?你应该不是去救火的吧?”袁青很肯定,自己所在的保佑坊火隅是最早发现火情的。就算是七队的人,也不可能比他们早到一步。
韩度的狐狸眼睛半眯了起来,狭长的眼睛因为不耐烦,闪过一抹警告的寒光。
“狗鼻子,你话怎么这么多?想要知道答案,就先完成任务。这里的起火点,一刻钟之内你要是找不出来,军棍伺候!”
袁青悚然一惊,不知道对方怎么突然又凶了起来。他咽了一口唾沫,仰头朝着四周闻了闻。
很快,他转头朝韩度咧嘴一笑。
“我知道了。你跟我来。”说完,袁青像一条找到了目标的猎犬,撒开腿儿在废墟里穿行起来。
两人很快走到小楼的最东侧。袁青停下来,埋头看着地上残留的半截木梯。木梯应该是连接二楼的,上方就是二楼的楼梯口。从地面到那里,大约有一丈八尺的高度。
袁青在腰间摸索了几下,当他意识到攀爬的工具都留在火隅的营房内,只得将目光转向跟过来的韩度。
“起火点在上面。楼梯已经烧毁了,这个高度没有攀爬的工具,怕是上不去了。”袁青说完,视线停在了韩度腰间。那里挂着一卷粗麻绳。
不过,光有麻绳也没用。
袁青无比想念他的钩绳,还有手斧、短锯、匕首……羊皮袋子可以装四五件工具,方便地挂在腰间。
韩度从怀里拿出画册,翻开扫了一眼。
“西侧还有一处通往二楼的楼梯,那一边看来应该是完好的。”他胸有成竹地将画册合上,又揣进怀里。
于是,这次换成韩度带着袁青,找到了第二处楼梯。果然如韩度所说,木梯除了熏黑了一些,外形上是完整的。
袁青抬脚正要踏上梯子,却被韩度伸手拦住了。
只见韩度蹲下身,指关节在几块木板上敲了敲。木板相继发出微弱的声音。
“不行,这些木板经过高温炙烤,变得干裂脆弱了。梯子不过是勉强维持着形状。”韩度拍落手上的炭灰,起身看向袁青,若有所思的目光像是在衡量着什么。
“以你的体重,踏上去没走两步,梯子就要整个塌下来了。”
“不试试看,怎知不行?”袁青的身体总是动得比脑子快,说话间一只脚已经越过第一阶,半只脚掌直接踩在了第二个台阶上。
木板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袁青讪讪地缩回了脚。
“还是我来吧。你躲远一点。”韩度示意袁青让开。
“就算你也不行吧?成年男子的体重再怎么样……”
袁青的嘀咕还没说完,只见韩度纵身一跃,竟一下跳到木梯中段,单脚在木板上稍稍借力,又是一跃,身影转眼就消失在二楼的楼梯口。
摇摇欲坠的梯子经不住韩度那么一踩,轰隆一声垮了。
漫天尘土扬起,袁青赶紧抬袖捂着口鼻。
等尘埃落地,袁青注意到眼前多了一根垂直的粗绳。他抬起头,绳子是从楼梯口垂下来的。
“狗鼻子,拴好绳子,我把你拉上去。”
袁青完全没怀疑对方会不会中途把他摔下去。他乐呵呵地将绳子缠在肩下。
“好了!”他扯了两下绳子,朝头顶喊道。
韩度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袁青拉了上去。
“你果然有一身好武艺!我就知道,你昨天打我的那一掌,可不是寻常人的花架子。”袁青在二楼落地,尚未站稳,便迫不及待地说道。
韩度将解开的绳子重新卷起来。他没有回应袁青,而是想着其他事。
前日他偶然听闻倒海犬的名号。韩府家宴上,那位刚调入京城的廉州前知州陈济就坐在他旁边。
升了官的中年男人嘴里冒着酒气,断断续续地吐出夸夸其谈的句子。
宴会的主人,最喜欢听那些偏远小郡的奇人异事。对此,韩度不以为然。想不到一天后竟在火场与那只野犬不期而遇。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袁青,你知道你为何调来京城?”
袁青摇头。他现在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频繁地朝着一个方向张望。
看来这小子并不知道他的升迁是陈济动用了关系……
韩度确认到这一点,扫去了心底最后一丝顾忌。
他顺着袁青的目光看去,只见最靠里的半面土墙上,一道烟熏的痕迹触目惊心。痕迹呈倒三角形,从二楼的地板向上延伸到天顶,犹如一个巨大的漏斗。
只消看一眼,韩度就能确认那里正是起火点。他的潜火经验丰富,非常清楚V形痕迹往往形成于起火点的周围。
“那里就是最初着火的地方!”袁青眼睛发亮,兴奋地伸手指向前方。
韩度制止他往那里跑,他不确定那里的建筑结构目前是否安全。
二楼是堆放预出售的香饼的地方,土墙和地板都特意做了防火措施。经过一场大火,储存的货品已经烧毁大半,起火点四周仅能看到一堆堆灰烬。
“你的理由呢?”韩度冷静地问道。
袁青吸了吸鼻子。他不像韩度那样,通过经验和眼睛来做出判断。
“有油的味道。”袁青十分笃定,他继续说道:“灯油,混合了动物的油脂,嗯——,是鱼油,而且是海里的大鱼。”
韩度略一沉吟。民间所用的灯油多是桐油,价格便宜,缺点是燃烧时黑烟较多,容易熏黑物品。
利用鱼油所制的灯油,烟少而价格昂贵,泰和香药店是官营铺子,财大气粗,完全负担得起鱼油的日常使用。
他让袁青待在原地,自己小心翼翼走到那面墙下,蹲下身抓了一把残灰放入随身袋子里,又提气蹑手蹑脚地走了回来。
“灯油出现在了这里,你怎么看?”
“会不会是店里的伙计晚上来清点库存,不小心打翻了灯台……”
袁青还未说完,便被韩度打断了。
“这里既然是存放香饼的地方,平时理应是严格禁火的。不会有人蠢到夜里举灯来清点库存。”
袁青眨巴了几下眼皮。上级冷冽的声音让他打了一个激灵,仿佛夏日在家午睡,却被远处禅寺的钟声无情敲醒。
“啊!是有人纵……”他大叫了一声,随即被人捂住了嘴。
“狗鼻子,有什么想法,回去再说!”
袁青忙不迭点头,韩度这才松开他。
“我没说错吧?”袁青学乖了,再开口时声音压得极低,同时满脸期待地看着韩度。如果他的身后真有尾巴,此刻一定能摇出一阵旋风。
“嗯。”韩度有些无奈地点头。
得到肯定,袁青咧嘴露出两排大白牙。他一下子打开了思路,又想起之前在意的一些事来。
“对了,从我在望火楼上闻到烟味,到我们赶到香药铺,前后不过半炷烟的功夫,铺子的火势却超出预料。按理说不应该烧得那么快,原来是因为有油在助燃啊。”
袁青停顿了一下,目光穿过残破的墙洞,落到铺子后面的庭院中。
两排庭木在火灾中幸免于难,可惜枝叶被烟气所燎,树冠大多光秃秃的,少数残留的叶子也被烤得打了卷,有气无力地缩在枝干上。
“我们进到后院,东边的香料仓库还没有起火。奇怪的是,西边的作坊火势比前楼还要大。我想,那里起火的时间,一定比前楼还要早。”
韩度随即附和了袁青的说法。
“我比你们先到一步。就我所见,烟气的确是先从作坊起来,之后才是前面的店铺。”
这句话说完,韩度并没有听到袁青咋咋呼呼的惊叹声。
他转过头,见袁青皱着两道刀劈斧砍般的墨眉,煞有介事地端详着他。
“你不会是怀疑我吧?”
袁青赶紧摇头。
“我只是在想,你莫非预见到那里要起火,提前赶过去的?”
“不是。”
韩度没有继续说下去。过了好一会儿,袁青听到脚步挪动的声音。
同时响起的,还有韩度的催促。
“我们先回衙门。”
泰和香药店火灾的次日上午,专为平民施药治病的安乐坊内,走进两个人,一老一少,欲向太医局的医学生曾亮了解情况。
老的年近六十,胡须斑白,矮小枯瘦,略有驼背,说着一口流利的临安本地话;少的二十出头,生得面若桃花,十足十的美男子。
“潜火队的人走后,我将妇人安置在一间单独的病房内。大概是五更时刻,妇人醒了。她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起身后彷徨四顾。无论我问什么,她皆默然摇头。我恐妇人是惊悸之症,又请老师过来诊断。老师开了方子,我让妇人在病房内休息,便去厨房煎药了。谁知等我煎药回来,妇人就不见了。”
曾亮垂头丧气,颇有些自责地说道。
曾亮找遍了整个安乐坊,一位患者提供了线索,说是见到妇人跟着一个戴着风帽的男人离开了。
梁九公问道:“那位患者现在还在这里么?”
“还在。此人姓安,是一名木匠。”
“能否劳烦曾郎中带我们去见一见安木匠?”
曾亮点了点头,示意两位潜火兵跟他走。
“……东颋,东颋!”梁九公冷不防地在殷东颋耳边拍了拍手掌,吓得他一个激灵。
回过神来,映入视野的是九公担忧的神色。
殷东颋环视一圈,惊觉他和九公跟在曾亮的后面,行走在安乐坊的走廊上。
“东颋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呢,刚才老朽和曾郎中的谈话,你都没听进去吧?是因为那小子么?”
“呃?”
九公咧开嘴,伸出两根手指捋了捋山羊式的胡须。
“倒海犬袁青。那小子的感觉太敏锐了,活生生就是一头野兽。如果他的头脑再聪慧些,老朽恐怕全临安城有秘密的人,在他跟前都藏不住。”说到最后,老爷子自顾自地呵呵笑了起来。
殷东颋心脏狂跳起来,他怀疑梁九公是不是意有所指。
“哪里,九公高看他了吧。我看他呆呆的,不过是个愣头青罢了。”殷东颋故作镇定地说道。
殷东颋话音刚落,便见九公转过头来,眼角堆着褶子似的笑纹。
梁九公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临安城内随处可见的那种好脾气的老人家,以至于殷东颋常常忘记,梁九公是韩度三顾茅庐,恭恭敬敬地请入潜火七队的。
“呵呵,东颋的意思,是怀疑韩头领挑人的眼光?”
“韩度可是把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画师‘请’入了潜火队。”殷东颋自嘲地说道。
最初,他从画院的老师口中得到消息,心中涌起的是愤怒和恐慌。
因为他听说,那位强行从画院要人的,有着非比寻常的家族背景。
他的老师没有明说,只是惊惶不安地喃喃念叨,那个人身后的大人物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殷东颋实在不知道自己一介画师,如何和潜火扯上关系。